秋实颤抖的手轻轻把他翻过来,看到霍远的后背一片血肉模糊,有的地方透过鲜红的血肉,甚至都能看到内里白色的骨头。
秋实紧紧抿着唇,眼泪不受控制的从她眼眶里滑落,砸到了他的背上,她又赶紧擦干净眼泪。
霍远的意识倒还算清醒,声音如常的说:“外伤而已,别哭。”
秋实信他个鬼!
霍远是她见过的最能忍痛的人,如果真的是普通的外伤,霍远就算是骨头断了都能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如今他的痛苦都流露到了脸上,秋实怎么可能相信这是普通外伤。
秋实还想再查看一下霍远的情况,被霍远直接按住了双手,他说:“我不会逞强,我这边还能挺得住,你快去看看爱丽丝和你哥哥。”
易伯元只是个普通人,爱丽丝的身体强度甚至比不上霍远,对了,还有被她保护在藤蔓里的那些研究员们,也不知道她的藤蔓能不能护住他们。
秋实猛的清醒了过来。
她俯下身撩起他的额发,轻轻地在他额头上印上一吻,低声说:“你等我。”
她站起身,发现他们所在的位置已经不是原本被撒旦划出来的那个空间,而是硝烟弥漫的实验室废墟。
她向前走了两步,发现不远处伊雅撑起的一个巨大的光罩正在缓缓破碎,而光罩里面,爱丽丝和易伯元都完好无损的坐在废物上,爱丽丝一丁点儿外伤都没有,易伯元捂着胸口,微微皱着眉头,像是被爆炸的余波震着了。
秋实快步走了过去,“你们怎么样?”
伊雅抱歉的看着她:“对不起,我的守护盾是有范围的,当时在我的范围之内只能保护住爱丽丝和易伯元。”
易秋实抹了一把额头上淌下来的血:“没事,我还要谢谢你。”
她快步跑过去看易伯元:“你怎么样?”
易伯元声音有些低,但状态还算好,看不出有明显的严重外伤,他冲她摆了摆手,说:“肋骨又断了一根,不过还行,暂时死不了,你去看看我的研究员们现在怎么样。”
易秋实想到那群情况更不好的研究员,赶紧顺着自己藤蔓的方向跑到了那群研究员呆着的地方。
撤去藤蔓,秋实的心高高的提起。
那些研究员们的伤都有了不同程度的加重,秋实肉眼可见的至少有六个已经没有了故意。但值得庆幸的是藤蔓的防护能力还算不错,最起码没让他们在真的严重的爆炸中全军覆没。
秋实扭头去看霍远,发现这个背部炸伤严重的家伙现在居然自己坐了起来,正拿着药品和绷带给自己处理伤口,只是那处理伤口的手段实在是粗糙,秋实这么个手废都看不下去。
手臂划伤了你能随便裹裹,真的严重的炸伤你还给我随便裹裹?
秋实用藤蔓轻轻把霍远拖了过来放在离那些研究员的不远处,在霍远抬头看她的目光中捋了捋袖子,说:“我今天让你们看一看奶妈的威力!”
八根藤蔓伸出来,就要施展治疗技能。
“秋实,来不及了。”易伯元突然说。
她回头看他,他捂着胸口站在原地,对她摇了摇头说:“你们该回去了。”
秋实张了张嘴,轻声说:“这一会儿功夫都不行吗?缓解一下他们的伤势。”
易伯元摇了摇头:“不行,我们这次闹出的动静太大,他们肯定要过来了,我现在情况不怎么好,不能再像上次一样把他们糊弄过去了。”
秋实沉默了片刻,说:“好。”
霍远撑起身子走到她身后,秋实没有回头去看。
易伯元走到她身前:“手伸给我。”
秋实伸出了被植入空间锁的手。
她怎么按都不灵的空间锁在易伯元手中突然就有了反应,易伯元沉默操作着,要把她带回她的世界。
霍远在她背后低声问她:“生我气了吗?都不看我一眼。”
秋实摇了摇头:“你说要来找我的,等你找到了我我再好好看,你要是找不到我,我也不差这一眼了。”
易伯元猛地按住了空间锁上一个按钮,秋实突然就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排斥力,要把他们排斥出这个世界。
时间不多了。
易伯元抬头看她,抬手摸了摸她的脸说:“回去找你自己的哥哥吧。”
易秋实:“你也是我的哥哥。”
易伯元摸了摸她的头发:“走吧。”
那股排斥力猛地剧烈了起来,秋实知道自己要走了。
“秋实……”是霍远的声音。
秋实一下子就忍不住了,猛地扭头想去看他,却在那一刻眼前突然一黑,她消失在了原地。
※※※※※※※※※※※※※※※※※※※※
两章让他们相见,霍远要准备移民了
第113章 大结局(1)
“……秋实。”
秋实。
易秋实浑身冷汗的从梦中惊醒,在黑暗中瞪大了眼睛, 那双眼睛里却清醒的没有一丝睡意。她伸出手摸索着打开了卧室大灯, 整个卧室里瞬间灯火通明。
她被猛然亮起的灯光刺激的眯起了眼睛,起身披上了睡袍, 拿着手机和一盒女士香烟走到了阳台上。
半夜三点多, 城市最寂静的时刻。
秋实抽出一支细长的香烟在手中把玩,放在鼻子底下轻轻嗅了嗅, 却也没抽它,只拿在手中那么把玩着。
她在情况最不好的那段时间开始尝试抽烟, 第一次抽烟,还是女士烟,呛的她要把肺咳出来,从那以后再也没尝试过, 却总喜欢在手边留一盒女士烟, 时不时拿出来把玩。
她另一只手拿着手机,想了想, 拨出了通讯录里的一个号码。
电话很快就通了, 就算是在晚上三点多, 那边的人的声音依旧没有一丝困意,她还听见里面有喧闹碰杯的声音, 片刻之后那些嘈杂的背景音淡去, 一个女声叫她的名字:“秋实?”
易秋实:“梁医生。”
梁医生那边彻底安静了下来, 应该是躲进厕所了, “我记得你已经很久没打给我了, 这次怎么了?又做噩梦了?”
易秋实点了点头:“嗯。”
梁医生:“这次梦见了什么。”
易秋实顿了一下,低声说:“和以前不一样。”
秋实从最后一个世界回来已经两年了,但退休的生活和她想象中不一样,或者说,不太好。
她从鲜血杀戮和危险的世界中回来,回到一个相对安全平和的世界,在一段时间内,随着她的世界的情况越来越好,她像是一个英雄一样被对待。
但她却像是一个从战场中刚刚回来的老兵一样,越来越不适应平静的生活。她融入不了普通人的生活,站在人群中,却始终和这个热热闹闹的世界有一层隔阂。甚至在最严重的一段时间内,她走在路上都会忍不住用一种猎人打量猎物的视线打量那些普通人,冷漠的视线从一个又一个人身上划过,盘算着怎样才能一击毙命。
她的手里离不开武器,没有武器握在手中就会陷入巨大的恐慌,甚至她在逛商场的时候都在盘算最佳逃生路线。
霍远曾经说她没有普通人突然面临这么多杀戮之后会出现的心理问题,而这些心理问题,却全在她功成身退之后一起爆发了。
她以为自己回到自己的世界之后会担心易伯元什么时候苏醒、会算着日子等着霍远那个狗男人什么时候来找她,但她从没想到,在她拯救了一个世界成为英雄之后最先面临的会是数不清的创伤后遗症和心理问题。
像任何一个从战场上下来的老兵一样,面临着可能会伴随终生的严重心理问题。
简直人间真实。
她原本计划着回来之后一边等哥哥苏醒一边继续完成学业,但她的情况已经严重到不能正常生活的程度了,考虑到自己现在的武力值水平和危险程度,秋实干脆办理了退学,把自己当成一个危险品送到了非正局。
对于她的情况,非正局在一段时间内如临大敌。
毕竟谁也没想过一个扛过了那么多危险世界还能平安回来的人到了最后会败在心理问题上。
那个时候她怕自己真的失控,出去会伤害普通人,干脆吃住都在非正局,自己给自己划了个牢房。
那时候一切和她打交道的差事在非正局都是苦差事,因为她会在谈话的过程中突然毫无预兆的摸出破邪刀,有时候她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武器拿在手中的。她会在睡着有人靠近的时候突然惊醒卡住那个人的喉咙,也会整夜整夜睡不着,用非常危险的眼神看经过的每一个人。
总之,在她回来的半年内,她这个拯救世界的英雄在非正局的待遇和极度危险人物是划等号的,而且非正局也真的给她列了一个危险等级。
她强大的实力那时候也成了负担,没人能制住她,他们也不敢在那种情况下派心理医生对她进行疏导,就怕疏导到最后手无缚鸡之力的心理医生成了消耗品。
他们先买了一套专业的心理书籍给易秋实,让她自我学习自我治疗。虽然听起来挺不靠谱的,但这还真是那种情况下非正局能想到的最靠谱的方案了。
秋实也知道自己的情况特殊,在能控制住自己的时候耐着性子啃大部头的心理书籍,缓慢的自我治疗持续了半年,在这半年你,易伯元还是没醒,狗男人还是没来,只有她自己的情况终于有了点儿好转。
非正局开始给她找心理医生。
而且他们真的特别实诚,找到合适的医生之后都会着重说明她的危险性,另外再开出高工资,让医生自己选要不要接手这个病人。
吓跑了十几号医生之后,一个身负巨额欠款且不怕死的女医生接手了她。
梁思琪。
梁思琪接手她之后,为了创造良好的治疗环境,他们就离开的非正局,回到了正常社会中生活。
她给秋实第一步做的不是心理疏导,而是社会融入。
到了今天,两年了,她在今天之前已经两个多月没再做过噩梦,也能正常生活了,最起码表面上看上去正常了。
两年,易伯元没醒,狗男人还没来,她的病差不多都好了。
电视剧里这种情节一般都怎么演?在她生病的时候亲情和爱情一起陪着她共渡难关,最后美满大结局?屁!只有梁思琪那个为了钱命都能不要的女人陪着她!
关键时刻男人果然都靠不住,不管是亲哥哥还是亲男友。
她揉了揉眉心,说:“以前做的那些噩梦都没有什么逻辑,只有尸体和鲜血,有时候都能梦到一些我自己都没经历过的战斗情景,但这次……我梦见了我从最后一个世界回来的那一幕。”
有战火,有硝烟,打完仗的一群人,易伯元现在她身前操作着空间锁,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她听不太清,背后站着一个人,让她回头看他一眼。
她没回头。
空间锁通道打开,最后的那一刻,她听见那个人叫她的名字:“……秋实。”
她这次想回头了,却醒了。
秋实舒了口气,揉着眉心说:“我有点儿后悔了,当初怎么就扭着小性子不肯看他?依照现在这个情况,说不定就是最后一面了。”
梁思琪问:“你要回头的时候醒了?”
秋实转过身倚在栏杆上:“好好一个梦做出了噩梦的效果,冷汗出了一身,能不醒吗?”
但她打电话的目的也不是说这个梦而已,她知道自己的情况,知道自己虽然看起来和正常人差不多,但其实心理问题依旧存在,她只想找人聊聊天。
她问:“思琪,异人的预知能力你知道吧,越强大的异人对未来发生的事情会有更强烈的预知,那我今天做这个梦,是不是意味着狗男人快回来了?”
梁思琪的声音干巴巴冷冰冰的:“我是心理医生,不是解梦师。”
秋实低声笑了一下。
片刻之后,梁思琪说:“秋实,你知不知道,其实一开始接你这个病人,知道你的情况,我就没想过你能治好过,我就已经做好了和你保持一辈子医患关系的准备了。”
秋实冷着脸:“知道,你就是为了钱。”
这样的对话在他们之间不知道发生了多少次,思琪这次却没接梗,她轻笑了一声说:“创伤后应激障碍,这种病人有时候真的一辈子都不可能好,但你真的是我遇到的最省心的病人,可以自我调节、自我治疗,知道该怎么调整状态,我说句实话,你能恢复成现在这个样我的作用其实不大,就算没有我你自己也能慢慢调整。”
秋实:“那你把非正局开给你的钱划给我一半吧。”
思琪:“……”
她煽情的语调瞬间变了,凶巴巴的说:“也跟了你两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
秋实:“停停停,你想说什么,别一套一套的了,直接说吧。”
那边停顿了片刻,梁思琪的声音难得的严肃了起来:“我说真的,我现在的关系和你太过亲近,已经超过医患关系的安全范围了 ,站在我这个位置,能给你的建议我也怕失去了中立性,我不能再帮你了,我建议你回到你做一个普通人时的生活方式一下,如果实在融入不了的话也不要强迫自己,回非正局做一个优秀的异人吧。”
秋实沉默了。
这两条建议对她来说都很难。
她自从有心理问题之后不能融入普通人的生活,她也尝试过做一个真正的异人,但面对杀戮之后反而加重了她的病情。
所以她现在面临一个两难的境地,一方面不能做一个普通人,一方面又不能再面对杀戮。
秋实沉默了片刻,低声说:“我试试。”
第二天,她照例去医院看易伯元。
她回来两年,睡美人症有了突破性进展,合适的新药和疫苗已经研发出来,到现在为止,世界上所有患睡美人症的病人基本上都醒了。
除了易伯元。
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易伯元一直没有苏醒,各项指标都正常,也没有继续恶化下去,但也一直没苏醒。
也是另一种程度上的医学奇迹了。
秋实不知道中间出了什么差错,但也几乎保持着三天去一次医院的频率没敢停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