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昀郡瞧见这个小动作,瞥了她一眼。
“继续。”他走到一边说,“打十个来回,要标准到位。”
这种无实物训练多少有些乏味,明雪压根没想到她有生之年除了能听到许昀郡的国经课,还能上他的网球课。
十个动作完毕,明雪迫不及待想有一颗球在前面,跃跃欲试了。
却听他说:“现在换成反手击球。”
于是,她们又做了一组相反的击球动作。
反复来回,明雪一直在期待许昀郡能将手中的网球放出来给她们击打,但他始终没有。
就这么练了会儿,陈盛威回来了。
他似乎就住在附近,手上除了带回一根约一米长的细钢筋,还有几罐功能饮料。
“怎么着,在这儿练上了?”陈盛威派发完饮料,径自走到墙边,准备去掏网球。
许昀郡打开易拉罐:“就教了几个姿势。”
明雪捏着饮料罐,忽然觉得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味,怪她平时黄色废料看多了。
“许老师的网球课简单易懂吧。”从陈盛威的话里可以听出,他们的关系似乎不错。
苏亭抱着球拍,开玩笑说:“比上国经课容易。”
许昀郡仰头喝了一口,微皱了下眉:“你的意思是,国经课很难懂?”
“不是不是。”苏亭怕他误会,忙解释道,“是我比较笨,理解能力不行,不是老师你的问题,不信你问她。”
许昀郡顺着她的指点看向了明雪。
突然被提到的明雪还在废料里神游,不知道什么情况,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俩。
苏亭好心提醒:“许老师问你国经课难不难。”
这算什么问题,说难不是给人拆台么,怎么说也得给新手老师一点颜面。
明雪迟钝了会,头摇得像个没感情没思想的机器:“不难。”
许昀郡眯起眼睛觑她,脸上像是写了不敢信三个字。
“真的不难。”明雪莫名觉得这一刻很爽,嘴上多余的咬字补充,“挺容易理解的。”
许昀郡紧绷的脸上现出一丝笑意,突然对她提问:“那你说说,《国际货物买卖合同公约》的基本原则有哪些?”
明雪哪知他会现场考起来,脑子连轴转动,一边想一边回答:“平等互利原则,建立新的国际经济秩序的原则……”
亏得她昨晚上复习时翻过书,明雪不由暗幸,毫无压力地背完整了四条原则。
然而她连脑回路都没拨正,许昀郡紧跟着又抛了个题。
“我国《合同法》第57条的规定。”
他抱起双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还真没完没了了,她在课堂上准备充分的时候,怎么就没这个待遇呢。
这个规定明雪隐约记得他在课上特意提过,似乎是跟合同无效有关,但她绞尽脑汁也组织不起那些碎片化的关键词。
“合同无效的话……不影响……”
看着她那张憋不出字的困惑脸,许昀郡宣布考题时间结束,然后一字不差地把那条规定清晰陈述了一遍。
“合同无效、被撤销或者终止的,不影响合同中独立存在的有关解决争议方法的条款的效力。”
听完,明雪脸上一副恍然,心底说我认输,可别再考了。
正好陈盛威也将球给救下来了,在地面上蹦了几下后,被苏亭捡了回来。
许昀郡拿起拍子指点她俩:“把刚才的动作再复习一遍。”
老师面前,教什么都是老师。
明雪跟苏亭顺从地再次挥击球动作。
陈盛威在一旁打趣:“还行么,比你们瞎打的时候有模样多了。”
许昀郡隔空回道:“朽木可雕。”
去你的朽木,明雪咬紧了牙关。
正暗中较劲时,眼前突然落下一球,她来不及思考,双手连着拍子已经做出了反应。
那颗她觊觎已久的黄色小球,就这么被自然而然地打飞了出去。
朽木明同学终于完成了人生中漂亮的一次网球回击。
因为不是专业的训练场,没有那么多网球可以挨个击打,明雪跟苏亭便对立着来回扣了几个球。
日渐西斜,时间过得很快。
许昀郡跟陈盛威早打完球,只是在她们这儿耗了会,因为还有别的事情,没留多久就要走了。
明雪和苏亭一致向他们告别。
待人走出几米远,明雪突然发现属于他们的那颗网球还没拿走,赶紧叫住走在稍后面的许昀郡。
“许老师,等一等。”
她跑过去快速捡起那颗印有专业牌子logo的训练球,跟她们在网上买拍子送的网球耐磨性完全不能比。
许昀郡此时已经走出了网球场,被喊住后站定在隔离网外等她,而陈盛威则因为临时有事在前边快步走远了。
“你们的球忘记了。”明雪喘着气,跑到许昀郡身边,将球交到了他手里。
许昀郡垫垫手里的球,看向明雪因为跑动微透着薄汗的脸,突然道:“有句话我刚想说来着。”
如此郑重其事的表情,让明雪错愕了下,她脱口问道:“什么话?”
许昀郡顿了两秒,目光在明雪脸上流转一圈完毕,表情认真地像是在课上下结论:“你看上去比几年前黑了点。”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入V,二更or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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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许昀郡说完就掉头走了。
明雪站在原地愣住, 半会儿都没反应过来,直到看见他人在视线里消失,才转过身缓缓往回走, 迟钝地品味他最后那句话。
比几年前黑了点……
几年前……
操!他什么时候认出来的,是刚刚打球那会儿, 还是说一早就……
上回在他办公室, 她还旁敲侧击试探过,当时不是没想起来么, 难不成他故意装不认识?
这人真奸诈啊,居然装了这么久。
而且他什么意思,说她比以前黑?
她明明一直都很白好不好, 整个冬天都在做护肤, 只不过今天晒了点太阳,光影落在脸上看着才暗沉了点。
明雪越想脑袋越懵,不知道是不是之前的几次交集中,自己无意间漏出了什么信息。
如果是, 那自己每次出现在他面前都是副什么形象。
不管什么形象, 现在光是回想, 明雪就觉得自己分分秒秒尬得像个小丑,尤其再将七年前联系起来, 遮羞布被扒得干干净净, 这还让她怎么面对接下去的国经课。
苏亭看见明雪出去送个球,回来时垂着个头若有所思, 连唤了几声走过来:“你想什么呢?”
明雪这才从沉思中抬起头来。
“刚才许老师跟你说什么了?”苏亭见他俩好像短暂说了句话, 现在想来就愈发好奇了,“什么话让你这么唬愣?”
“他说我……”明雪自然不能将过去那些事全盘告知,瞎捏了个干瘪的借口, “打球的姿势比你好看。”
“什么鬼?”苏亭立刻炸毛了,“我才不信他会这么说。”
明雪挑眉:“你不信也得信啊。”
苏亭当然没这么容易被糊弄过去:“他到底说什么了?”
“没什么。”明雪只得重新捏个像样点的,“就说室外挺晒的,让我们以后可以去室内打球。”
“说得挺正常的呀。”苏亭反倒看不懂她了,“那你怎么这副表情,哪儿不对吗?”
明雪平复了下脸色,顺其自然道:“我在想他是不是觉得我看上去很黑,以为我天天在外面晒太阳。”
她借机问苏亭:“你看我黑吗?”
苏亭一副对你无语的表情:“你黑得没有自知之明。”
虽然知道她是故意这样说,但明雪忽然就少了份自信,她觉得自己肤色没有什么变化,难不成是因为她对自己有滤镜?
她很想找面镜子照一下,无奈没有随身携带,只得暂时憋着这份郁闷。
苏亭在旁瞧她神色不自然,突然暧昧起来:“一句话就让你想这么多,你是不是……”
话没说完,就被明雪打断:“不是!”
苏亭奸笑起来:“我还没说完呢,你心虚什么?”
明雪装得劳神在在:“我能不知道你想什么,不是就不是!”
“好吧,跳过这个问题。”苏亭想起先前那一幕,可是让她看得清清楚楚,“果果我问你,刚才你跳下来时是不是摸到许老师的胸肌了?”
太直接了,这个问题简直有毒。
明雪之前已经快催眠自己忘记了,现在又被这家伙提起来,搞不好还得让宿舍另外两只知道,她必须找个够面子的台阶下。
“当然有啊,但是请注意用词,是碰不是摸,我是为了扶住我自己才不小心碰到的。”随后她啧啧两声,“不得不说当时那手感真是绝了。”
苏亭立刻被吊起了好奇心:“我去,什么手感?”
明雪前一刻还在渲染着旖旎之色,下一秒便换了语气:“还能有什么手感,平胸的手感。”
“……”苏亭兴致一垮。
明雪目光深远地感叹起来:“说句实话,我从发育起就没摸过那么平的胸了。”
苏亭瞪住她:“我真的想打死你。”
“打我可以。”明雪抱住双臂,“别打我胸,过年好不容易大了点。”
苏亭斜着眼瞟她胸前:“还没36D吧。”
“还差那么点意思。”话题被转移,明雪好心情地哼起调来,“早晚的事,不着急。”
苏亭听了愈发想打她:“你知道你跟36D之间还差什么吗?”
“差什么?”
“差一个男人。”苏亭补充,“差一个能修理你还能给你做按摩的男人。”
平心而论,放眼法学院乃至整个X大,明雪的脸蛋身材绝对算得上让人过目不忘,站路边吸睛搁台上发光。
当初刚进校军训那会儿,就有不少男生前仆后继地过来搭讪问她要联系方式,室友们私下里一致觉得这娇样气质活生生一个花瓶,养眼足矣。
但相处久了,却发现她还真不是什么傻白甜,除了颜好腰细胸大肤白外,成绩优能力强性格好还没架子,该认真时严肃该放松时俏皮,跟什么人都混得开,什么人也都愿意跟她玩。
总的概括,她就是一只行走在X大的人间妖精。
只是,暂时还没人能收服这只小妖精。
苏亭以为她会适可而止,结果这女人仰头张开双臂,欠扁地当空呼唤:“啊,男人你在哪,快来找我。”
“许老师,你怎么回来了?”苏亭突然朝明雪身后叫道。
正放飞自我的人差点闪腰,明雪畏畏缩缩地收回了姿势,转过头左右张望,暖阳听风吹树梢,网球场外的小道上除了她的自行车,一个人影都没有。
险些落成心理阴影,一颗心被平平安安放了回去。
下一刻——
“你别动!”明雪回身追着苏亭跑了起来。
苏亭躲到球网的另一侧,忽地想起什么重要的事:“啊!刚忘记跟陈老师许老师加微信了。”
明雪一个头两个大:“加他们微信干嘛?”
苏亭想得美滋滋:“这么难得有私下接触的机会,加了以后说不定还能继续蹭网球课啊。”
“你以为他们这么闲?”明雪认定今天纯属巧合,“要上你上,可别拉上我。”
苏亭哼哼:“过河拆桥,今天要不是我拉你出来,你哪里有机会摸人家胸肌。”
分明是她被占便宜好么。
为了不再提这茬,明雪直接将球扔了过去,迫使苏亭不得已去接,俩人这才正经地对线打球。
*
自许昀郡在网球场外丢下那句话后,明雪回去一边敷着美白面膜,一边仔细想了想,觉得他这是在挑衅。
当着面挑衅她,听上去轻描淡写,却打得她措手不及,让她明白其实他早认出她了,或许还知道更多。
最坏的情况便是,在正式上国经课之前,他拿到那份班级名单的时候,或许就对她的名字有些微印象了。
因此在课堂上,她掉笔时跟他近距离对峙的片刻,他有了更确切的把握。
这一点并非不可能。
然而明雪之所以没考虑到的原因是——在七年前,哪怕她多次在作业本上暴露过自己的名字,他都从来不多加留意,更从未叫过她的名字。
所以她曾以为,他压根不知道她叫什么。
因为心中笃定,这段日子以来,明雪自认为掩饰得很好,没想到对方装得比她还要深。
现在这是看不下去她的自以为是,所以直接挑明把她给戳穿了?
综合研判下来,这人道行高深,并不像表面所看到的云淡风轻,那张清冷静默的面孔下,说不定还藏着许多她看不透的情绪。
针对这种突变,要以不变应万变。
明雪没有打电话质问他什么意思,她花了一个晚上使自己内心平静下来,想他既已装了这么久,应该做不出大庭广众之下揭人过去这种没品格的事。
只要大家表面平和,彼此心照不宣,说不定还能继续假装若无其事。
*
次日周四,明雪被张轲一个电话叫去了部里。
张轲开门见山,说是小叶已经私下跟他说过,他也通过陈芝怡将事情做了全面了解。
“陈芝怡的做法确实不妥,我点醒过她了,她也意识到自己错误,待会儿人来了,我让她跟你道个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