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正是许昀郡跟陈盛威。
临近中午的时间,他们应该刚下课,手上各有捏着本书,看似准备经过这儿去三食堂。
见他们势必要从她眼前的路段走过,明雪赶紧拿出早有准备的口罩,偏头挂耳戴上。
然后她相较于之前开始变哑巴,不喊也不叫,装作低头看手机,侧着身掩在支起的台子后面。
但是煎熬地等了半刻,也不见俩人过来,明雪耳听八方,敏捷地捕捉到他们交叠的脚步声,似乎进了她斜后方的小食部。
没办法,她只得继续扭捏着姿势站着,同时拿着手机打开前拍镜,想看看她身后边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她将手机举到腰间,悄摸将方向转到腰与臂间的缝隙中,就看见立在一处货架前的高挺背影。
许昀郡不知拿了个什么东西,停滞着站了会,即将转过身来。
明雪赶紧将手机收起,继续做着虚无的活,低头摆动手中几瓶饮料。
过了会,待身后的人差不多出来了,明雪又背对他们的走向,闲来无事地配合着转了个缓慢的三百六十度角,成功避开了可能会抛过来的眼神。
直到目视他们走出老远,在拐角消失了,明雪终于吁了口气,拿下这保命的口罩,连连拿手往脸上扇风散热。
心底里正冒出丝丝侥幸之感,手机却在当下收到一条微信。
我是心机男:鞋带散了。
一脸懵逼的明雪渐渐收起表情,将视线从手机上移开,看了看自己左脚上松垮的鞋带,那丝活跃的侥幸瞬间荡然无存。
明雪握着手机,愣愣地看向那个拐角,并没有什么人在偷窥她。
她机械地放下手机,弯腰一头雾水将鞋带系好,还没想明白他是什么时候认出来的,那边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我是心机男:明老师的女儿,不应该怕老师。
她是不怕老师,但是她怕魔鬼啊。
这人不按常理出牌的偏门心术,她怕是修炼千年都比不上,谁让人家比她多吃了五年的社会饭呢。
明明不怕心机男:许老师,你一定学过挖井吧。
我是心机男:何出此言。
明明不怕心机男:你的套路比井还深。
这都被看穿了个底朝天,她想也用不着顾忌什么尊师之礼,干脆挑明了说。
紧接着她还发了一个“少一点套路多一点真诚”的表情包,来深刻表达她前面那句话的意思。
但是许昀郡却回了句她半天没看懂的话。
我是心机男:技不外使。
缺少谓语,技不外使在谁身上呢。
是不完全针对她,还是觉得她会错了意,亦或是这套路对她使定了?
许昀郡没有接着解释。
明雪也没再回复,倒是回头给他换了个备注。
——专业挖井两千年。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大肥更。
继续帮明明爬个榜。
第二十四章
兼职赚来的小费日结, 虽然到手的只够几顿伙食费,但好歹是自己劳动换来的,明雪满心成就感。
薛文芩算准了女儿该要生活费的日子, 又连续几星期没等到她要回家的消息,一个电话打过来关怀问候。
得知她竟然站了一天才赚一百多, 不由鄙夷:“你有这点工夫, 不如回家帮我整理房间,我也照样给你工钱。”
明雪一口回绝:“妈, 给别人打工跟给你打工是有区别的好伐。”
她妈疑道:“什么区别啦?”
“在外面我是工作,相当体面,在家就是打杂, 还要看你脸色。”
薛文芩听得笑道:“你们年轻人就是想法多了, 我们那个年代过来的人,什么活没做过,自己的事做不好怎么给别人做事呢。”
薛女士吧啦吧啦一大堆,话都快扯到文/革那个年代了, 明雪将将忍住听下来, 最后想糊弄过去:“妈, 我班导叫我做事,我先忙去了啊。”
“你先别挂。”薛文芩停下来叫住她, “我问你, 你房间书桌右边最下面那个抽屉的钥匙在哪?”
明雪一个激灵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知道那抽屉里面藏着什么, 都是她保存果果的一些小秘密。
“你要钥匙干嘛呀, 里面都是我的东西。”说话的时候她心都慌了起来。
薛文芩解释:“我这不替你打扫房间嘛,前段时间你房间窗户边漏水了,物业答应来给我们整修, 我看你书桌也老旧了,正好可以换新,所以帮你把里面的东西都整理出来。”
明雪一听,差点半条命没了。
她虽为独生子女,在家自由受宠,与父母没有什么沟通矛盾,但也习惯建立自己的秘密小空间,自得其乐。
那里面一堆子她思春期的产物,要是让薛文芩开锁瞧见了,估计得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追着她问这问那。
都是从青春期过来的女人,就是会为难女人。
重点这老妈子,很不可信。
“妈呀,你放着别动,我明天回来。”
如果不是已经晚上,到了快睡觉的时间,明雪肯定连夜钻地铁口回家了。
薛文芩在城西的家里,拉着纹丝不动的抽屉,起身朝门外客厅里的明英俊说:“老明,你猜你女儿这里边多少小心思?我就提了一句,她明天就要回来了,这东西的魅力可比咱俩还大呢。”
明英俊坐在沙发上戴着眼镜悠闲地看报,头也没抬,口中叹气:“不管多大魅力,这都是明明的小秘密,说明她长大这些年有沉淀有怀念,你瞎凑个什么劲,让她闹心。”
薛文芩在他身边坐下来,拍他大腿:“我这不想女儿吗,你不想吗?”
明英俊冲她笑:“嫁人了再想。”
薛文芩也笑:“去。”
*
第二天傍晚下课,明雪急匆匆回了趟家。
进门以后,她直奔自己房间。
薛文芩刚洗完衣服,从阳台处走来,还没看到女儿人呢,就见她房间门紧闭,一个人神神秘秘地不知在捣鼓什么。
她敲敲房门:“明明,在家吃顿饭再走啊。”
明雪正在里面翻箱倒柜,心思全在找东西上,朝外长长应了一声。
薛文芩进了厨房,开始置办晚饭。
过了大半个小时,明雪才开门从里面出来,她整理出了几张信封,塞进自己带来的小包里,整个人神色放松许多。
“整理好房间了?”薛文芩看她大功告成的样,哼笑,“可别让我到时候找到什么你不想让我看到的。”
明雪一脸自信:“绝对没有。”
晚饭吃得早,吃完明天还有早课,明雪又火急火燎赶回了校。
当晚宿舍里,她靠着自己床头,挨个打开那几张信封。
明雪读高中时,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她被上下五个年级的男生追过。
那时候她脸已经长开,模样清纯靓丽,成为好些个男生口中津津乐道的倾心目标,他们皆以为她文静恬淡,不知道那会儿谁传出来的,说她收了一封告白信,紧接着有很多男生纷纷效仿,于是那段时间内她的抽屉接连被塞过许多封。
这事当时在一中的人都有目共睹,实在是她青春里一道瞩目的风景线,可惜英俊哥成了那个煞风景的人物。
明英俊的意思是,不反对她谈恋爱,但是那几个男生,成绩都没他女儿好,也不爱学习又没有上进心,在一起反而拖她后腿,所以严正拒绝给他们私下发展的可能性。
因此,那些行事张扬的男生们,后来看见明英俊就绕道走,也不敢轻易接近她了。
明雪的早恋观相对来说则比较叛逆,她要想恋爱对方是个学渣都行,有的是办法偷摸鬼祟的,只是找不到那个可以让她瞒天过海的人,所以这事从没发生过,也就没有商讨性。
这会儿她回忆着往昔,看到几句逗趣有才的话,忍不住弯起嘴角笑。
看完再看下一封,刚抖开信纸,一张蓝底的寸照掉了出来。
明雪疑惑,捏着那张照片翻过来看,霎时一惊。
许昀郡。
七年前的许昀郡。
这张照片怎么会……
脑子快速思索完毕,明雪猛然想起来,她当时的确有将这照片妥帖放好,只是想起要找的时候,忘记了在哪,翻箱倒柜死活找不到,一度以为自己弄丢了,没想到居然是藏在了毫不相关的信封里。
失而复得的心情瞬间占满她的胸腔。
明雪捏着手中这张眉清目秀的帅照,一瞬间整个人美上了天。
美了没多久,她忽而清醒过来,人家已经有女朋友这个事实。
她收起脸上扬起的得意之色,整个人跟蔫了似的,逐渐黯淡下来。
照片里的青涩男生冲着她神秘地笑。
她朝他做了个鬼脸。
然后明雪捏着照片,追溯起了来源。
*
那天被许昀郡在办公室当面挑破心事后,明雪有一段时间不待见他。
不是因为被明着拒绝,而是那句话中所带有的轻视与差距。
后来她长大了些,更懂得男女之间的暧昧情愫,愈发体会出自己那时的羞愧难当。
她问的本意是想知道答案有个数,而他却从她问话的角度思考,把她小心思全部拉扯了出来。
当时脸薄的小女生事后这么想——
他利用当前年龄段的明事优越,蔑视着她这个年龄段所释放的倾慕与真心,觉得她幼稚肤浅心智不熟。
她自是知道自己在那个年纪,不可能跟他有什么过分的关系,顶多算一个有过短暂辅导关系的朋友,犹如邻家小哥哥。
但被他这么一戳破,好像她过去的所有行径都变得处心积虑起来。
虽然她也承认是有一定的目的,但她并非有想过要得到什么实在的结果。
喜欢如花开,人生第一次,她连排演都没有,仅仅一步步随心绽放,而他却在刚盛开的时候,把她的根给掐了。
她心底酸酸的,强烈的自尊心涌上来,当即发誓再也不跟他说话了。
她不主动,他更加不会说,有时候来了办公室看她偏着个脑袋,明知她别扭,都没有任何试图缓和性的话。
那段时间已经逼近高考,时间没剩几天,明英俊每天忙得焦头烂额,根本顾不到女儿的学习。
明雪自律地做完作业,就在一中校园里闲逛。
她记得那是印象中最后一次见许昀郡。
那天下着小雨,她从小卖部买了零食出来,快走到教学楼的时候,碰巧看见他从楼道里出来,跟一个女生撑着同一把伞。
如果那个女生是她从没见过的,心里或许会有些安慰,但偏偏还是之前那个经常跟他一起出没的女生。
那几天学校为了给考生们放松,没有安排晚自习,他们早早地就放学了。
许昀郡撑着伞从教务宣传窗前走过,不经意间转了下头,看见了从侧面不远处走来的明雪。
她抱着一堆零食,目光直直望着他,被撞见后,忽然间就挪不动步子了。
许昀郡看了一眼就将视线平淡地收了回去,好像只是看见了一只流浪猫。
但是下一刻,那个女生却错开许昀郡身体的遮挡,同样往她的方向看了过来,甚至还朝她指点了一下,脸上笑盈盈的说着什么。
许昀郡因为她的指点,又再一次隔空看了眼明雪,紧接着他嘴里似乎说了句很短的话。
女生听后猛得捂住嘴偷笑。
只怪那时雨并不大,明雪懒得撑伞,否则她绝对会拿伞严严实实遮住自己,不让他们有丝毫取笑自己的机会。
她当时视力很好,自觉通过他的表情读取了信息:这小孩喜欢我。
打那天以后,连着高考的日子结束,明雪都刻意避开高三生来校的日子,事实上她也没有这个机会再跟他碰面了。
后来暑假里的某天,明雪虽没了期盼,但闲着没事,跟明英俊去一中处理当届毕业生的琐事。
当她看到明老师办公桌的角落,堆放着一叠学生档案表时,心血来潮去翻找了下。
许昀郡的一寸照最吸睛,档案表很快被找到。
明雪知道这些信息是学校内部留档的,想着反正也都是被封存起来无人欣赏,忽然起了个念头——不如就留给她好了。
于是,她揣着不纯的动机,小心翼翼地将他的照片抠了下来,照片栏变得一片空白,成了无头失主。
事后,明英俊曾问过她,有没有动过他桌上的资料。
明雪回答一概不知。
*
四月中旬,程艺萝突然告知明雪一个消息。
院辩队的一个一辩选手因为个人原因退队了。
程艺萝会这么说,并非无心提起,而是她认为明雪会对此有所兴趣。
事实上,明雪听了的确很有想法。
一边,她已经跟宣传部组织正式脱离。另一边,她觉得整天跟专业知识打交道也有些枯燥。
人总是容易犯贱,好不容易脱离了火坑,又想着往火坑里跳。
但她觉得打辩论跟在学生会做事不一样,后者只需要循规蹈矩地完成任务就行,前者则会带来更多的知识探索与辩赛刺激。
她现在既已自觉走出舒适区,就没打算再进入另一个舒适区,要的就是一种能带来随心所欲的体验感。
辩论队有备选人,往往随机组队,能者多劳,且自由性强。
虽然备赛压力大,但胜在模式时间短,效率够高。
明雪心一动,便临时多做了些一辩的功课,按照面试流程去蒋非迟那儿报到了。
蒋非迟其实不缺人手,见是她来还挺意外。
他公事公办地交流了几个问题,明雪回答得都很全面到位。
蒋非迟比较满意,当时就让她在辩论队的准备教室旁听了会。
明雪认得其中一些组员,扫码进了辩论群,相处得也很融洽。
当天回去后,蒋非迟给她发了一道辩题,让她写一个千字立论,重点提示让她好好写,到时候有人评分。
她以为届时要筛选成员,为了把一辩这位置坐牢了,熬夜写完立论,力求完美又修改了无数遍,才终于睡去。
周六下午,辩论群里通知开会。
明雪吃完午饭便去了一教,才到教学楼前,迎面看见许昀郡正下了车,朝这边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