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颜笑了，贺勤也笑，两人都知道这话不着边际，哪样不需要本钱，不过贺勤这混饭吃的本事还是让许知颜对他另眼相看了些。
大约过了半小时，程扬和程孟飞陆续回来了，这房子很久没那么热闹了，程孟飞一时不惯，又掉了几滴泪，还打趣自己说人老了容易伤感。
程孟飞很久没许知颜，上次见还是过年时，他在饭桌上打量着她和程冽，瞅着比他想象的要平静，两个人像没事人一样，亲昵是比不上八年前的，可看着也不疏离。
程冽会把她喜欢的摆在她面前，菜都没放葱花，他记得，有心，这让程孟飞感到慰藉。
他们这一家人是欠着许知颜这孩子的。
程孟飞想，不管成不成，都要对她好。
……
吃完饭，贺勤主动要求洗碗，其他人就闲下来了，程扬早早进了自己屋子，做他自己的事情。
程孟飞累了一天，洗澡去睡了。
两个人在阳台上吹风，脚边是养了十几年的花卉，茂盛的蔷薇爬藤从栏杆上窜下去，风车茉莉开了一大片，昨夜还在下雨，今晚的夜空星子稀少。
程冽从烟盒拿烟，问许知颜：“可以吗？”
她点头，然后看着他点烟，点着的时候许知颜伸手去拿。
她笑着说：“你再点一根吧。”
她夹过他咬着的烟，直接送进了自己嘴里。
看着许知颜熟稔的抽烟，吞云吐雾的，程冽胸口有点闷，很缓慢的又点了一支。
许知颜说：“你就抽红塔山吗？”
“嗯。”
“我记得那时候你在我家第一次抽烟，我就看见你的烟盒上印着红塔山三个字，很巧，我大学室友也爱抽这个牌子的。”
有头没尾的一句话。
风吹起她的头发，白净的面孔在皎月下璀璨生辉，烟雾散过她的眼尾，像画。
许知颜又说：“贺勤说你们要开电脑维修店，你是这样想的吗？”
明知道是贺勤的玩笑话，许知颜却还是想问问他。
程冽抖了下烟灰，说：“等赔偿金下来吧，还没具体决定好，我对电脑也不擅长。”
“那到时候我可以入股吗？”她开玩笑说。
“随你。”低沉而柔软的声音。
“程冽，我们还年轻，都还来得及的。”
程冽没想到许知颜也会和他说这句话，但从她嘴里说出来感觉很不一样，让他抽烟的动作都顿了一下。
可能因为她是同龄人，是和他一起走过光辉岁月的人，是他放在心底无可取代的人。
这一刻，晚风徐徐，月朗星稀，程冽看着她的侧脸心一点点的变得十分柔软。
这种感觉还十分熟悉，他一时回想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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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许知颜从来没有这么清闲过, 睡到自然醒，微信消息每个都有空回复，因为太闲晚上很难入睡。
早上她会起个大早去陪程冽到菜场买菜, 在他家蹭个一日三餐，空余时间玩玩手机, 和程冽一起看电视。
这几天温度骤然攀升, 两个人都不太愿意出门, 不像贺勤，总是往外跑，有时晚上都不会回来。
这天下午, 吃了饭有些困倦, 许知颜缩在沙发上和程冽一起看夏日特有的闯关节目，贺勤喝的醉醺醺的回来，跟在他后头进来的还有一对夫妻。
贺勤东南西北摸不着, 进房倒头就睡。
那对夫妻提着一些礼品，放下东西几乎快要跪在程冽面前, 程冽眼疾手快的扶住他们。
许知颜认得他们, 是那个小女孩的父母，还年轻, 却是黑发掺着白发，随着这场风波的重卷, 他们一连伤心了两个月，看着精神实在不好。
那女人握着程冽的手, 抓的很紧, 满是痛楚的摇头，想说的话很多，到嘴只有一句：“阿冽……好孩子……”
程冽扶起了这对夫妻, 他低沉道：“阿姨，不怪你。”
当初许知颜是看着这对夫妻怎么对程孟飞恶言相向，在法庭上恨不得程冽去死，这些都情有可原，就连他们起初听到警方的判断都是不愿意相信的。可试问，失去爱女的父母哪个能理智？
如今还愿意登门致歉，也算有良心了。
许知颜去厨房烧水倒茶，把空间留给他们。
女人哭哭啼啼的诉说着这些年她心里的痛苦，痛骂着程凯杰那么小却丧尽天良，又愧对程冽的牢狱之灾。
女人拉着他的手，一脸怜惜，说：“好孩子，本来你应该顺顺利利上大学，这会儿指不定已经有了自己的事业。你从小就那么懂事聪明，阿姨真的是看着你长大的，但月月是我的女儿，是我的命啊……警察那么说，叫我怎么再去相信你，好在现在真相大白。我真是心里又恨又愧疚，你也是你爸的命啊……”
程冽知道这怪不得他们，换做是他，他也会像他们一样想的。可是那些通俗的安慰词语他却说不出口，他没办法说已经都过去了，一切都会好的。
对他来说一切都刚刚开始。
女人说：“听说国家会赔偿你很多钱是不是？你聪明，好好利用这些钱，这年头创业不容易，但总得去试一试。”
程冽说：“我知道，您别担心。”
许知颜把茶端上去，惹得女人瞥了她一眼，挺诧异的说：“这姑娘……你们……哎……苦了你们了。”
女人认得许知颜，漂亮的女孩总是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再者八年前夏天大闹特闹的时候总有个女孩和他们据理力争，说程冽没有。这几年他们过年来找程孟飞算账，也总是能见到她。
听别人说是程冽高中谈的女朋友，她还曾和别人说过，不知道这女孩是瞎了眼还是缺心眼，和这种人渣耗时间，如今看来是他们错了，反倒是这姑娘没认错人。
送走了这对夫妻，许知颜和程冽对视了一眼，午后的困意都没了。
许知颜收拾着茶碗，说：“他们到现在都没生二胎，听说是觉得对不起那个小孩。我差不多也能每年见到他们，对比挺强烈的，他们老的很快。其实还是趁着年轻再生一个比较好，不然以后……”
许知颜没说下去了，她想到了于艳梅。
程冽看得出她在想什么。
这些天他们说了挺多话题，哪部电视剧好看哪部不好看，那些综艺节目的虚假，她工作碰到过的无理取闹的人，卢州一些地段的翻新改变，他在那里生活的样子，但唯独没有聊到她的家庭，更多的时候也都是她在讲。
程冽刚想开口，许知颜的手机忽然想起来，就在他手边，他下意识的看了眼，把手机拿起来递给她。
是许志标。
许知颜感到有一丝奇怪，许志标的电话来的很突然，一般来说他知道她在卢州应该不会找她的，只有偶尔她奔波在外他会打个电话问几声。
接上去后是许志标急切的声音，“知颜，刚刚医院来电话说你妈妈昏倒了，我正在开车往回赶，路上很堵，你能不能代我先去一趟。”
“昏倒？哪个医院，我现在就去。”
许志标报了地址后，许知颜擦干手，打算立刻去医院。
程冽拉住她，“你不带钱和证件吗？”
“不用，带手机就够了。”
程冽知道这是网络时代，但没想到货币和信息已经达到了这种程度。
许知颜看着他出神的样子，不着痕迹的握住他的手，“陪我一起去吧，我怕一个人处理不好。”
……
到了病房，于艳梅在睡着，医生简单的阐述了下情况，高血压晕倒，挺危险的一件事，平常不管病人还是家属都得注意着点，药不能断。
许知颜点了点表示知道了。
看着熟睡的于艳梅，许知颜想起刚刚的那对夫妻，都是一样的苍老，那会儿，许墨光去世的年纪和这个女孩相差不了多少。
两个人站在病房外头，许知颜轻轻松了口气，对程冽说：“她以前没高血压的，到底是老了，一些疾病就自己找了上门。”
程冽说：“她对你还那样吗？”
“没，比以前好很多。”
“嗯。”
许知颜收回视线，看向程冽，她笑着，很释怀的说：“我和他们联系不多，离的远了就没那么压抑了，逢年过节回来，虽然还是没多少话，但我感觉她不太管我了。也许是想开了，如果能想开那最好了，都有十六年了。”
程冽的感觉是，许知颜还是变了挺多的，换做以前，她是笑不出这种感觉的。
那时候那个家是她的笼子，她舔着伤口，懒得飞懒得争，所以总是看起来有难以言说的消沉。
时间淡化了她和这个家庭的矛盾也不错，现在这样挺好，他也终于不用再担心了。
许志标匆匆赶到时正好看见走廊外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他一眼就能认出许知颜，但走到眼前才发现这是程冽。
他的震惊写在眼里，好半天说不出话。
程冽被翻案的事情他多多少少是听说了的，和于艳梅通过电话，大约能猜到许知颜回来是因为他，但这种情况他也来了医院有些始料未及。
许志标觉得他们发展的有点快。
但他不想干涉太多，转头问许知颜于艳梅的情况，许知颜把医生的话复述了遍，许志标安心了。
许志标赶过来，连口水都没喝上，汗流浃背的。
也意图挺明显的对许知颜说：“能给我买瓶水吗？”
都是成年人了，这点眼力见谁没有呢，只是许知颜好奇许志标要对程冽说什么，似乎他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吧。
这么想着，许知颜下去给他买水了。
等人走了，许志标看着眼前俊朗的小伙子，感慨着说：“样子看起来比以前成熟多了，不像那会儿脸上是有点青涩的。这些年受苦了。”
程冽和许志标没什么交际，但是是小辈，也是许知颜的父亲，他认真听着。
许志标倒是笑了下，十分和蔼，他说：“支走知颜，就是想和你聊几句，我知道她的事我没资格说什么，但……总归是我女儿。”
“您说。”
“以前我和艳梅都挺对不起她的，那时候领养她，就是图有人养老送终，但和老伴还沉浸在丧女的痛苦之中。我工作很忙，顾不上她们，知颜那孩子一看就是倔脾气的，老伴儿心理上有道砍过不去，就这么过了两年。”
许志标叹口气，继续道：“你的事情我们当时都知道，看着她进进出出，忙里忙外，我们都没开口问，她这孩子，有时候心思太重，太能忍。你也是好孩子，在牢里受苦了，但知颜也不好过……”
不知道是想起什么，许志标的眼角有些泛红了。
程冽眼眸顿了顿，沉默着。
他以为自己大约知道许志标要说什么，但等许志标真的说出口后，程冽的心跳像是要停了一般，寂静无声的地方，只有许知颜的过往在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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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其实说来也不复杂, 只不过对于许志标说那段时间很难熬，他不明白自己上辈子到底做错了什么，上天要这样惩罚他。
当时亲生女儿许墨光为了爱情绝食, 又暴饮暴食，查出胃癌后就像木头一样躺在医院里, 一句话都不说, 那双曾经满是灵气的眼眸变得死气沉沉。
而当时的于艳梅有自己的工作, 脾气也很温和，耐心哄着劝着，许墨光油盐不进, 在沉默中去世。
和那对女孩的父母一样, 他们也曾燃着一团怒火冲去那个男孩家里闹，可是哪里能要到什么结果，于艳梅的世界一下子崩塌了, 也变得不爱说话，冷漠死气。
他却不得不撑起这个家, 要赚钱要照顾于艳梅, 要半夜忍着悲痛强迫自己睡觉休息。
所以2012年的夏天，许知颜晕倒在随大校门口, 他和于艳梅大脑霎时一片空白，冷汗直冒, 当初相似的画面再次涌上心头。
对于程冽入狱一事他们全过程都清楚，毕竟在卢州闹的沸沸扬扬, 看着许知颜辗转难眠他们想问不敢问, 所以她开学，他们说开车送她去，不让她坐火车去。
她开心不起来, 但看上去还算平静，刚松口气，没想到许知颜直接晕倒在了校门口。
匆匆送到医院，她晕厥了一天一夜才醒过来，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就是休息不足，受了刺激，好好休息就好。
但许知颜这一休息就是两个月，她几乎没有讲过一句话，躺在她的房间里一天到晚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是十一月初才去的学校，给校方打过招呼，学校愿意晚两个月接收她，她忽然变得正常，愿意去学校是因为于艳梅说了一句话。
她说：“你不好起来，过年放假怎么去看他。”
于艳梅和许志标说这事的时候神情也是淡淡的，没什么情绪起伏，但许志标知道，于艳梅在试着慢慢改变自己。
他们都害怕，害怕许知颜是下一个许墨光，他们已经承受不住了。
2012年3月于艳梅在许知颜学校闹了一次后住院了，整整住了四个月，其实她的病早就好得差不多了，只不过她自己不愿意回去。
理由很简单，给许知颜一点空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