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攻略——若然晴空
时间:2020-11-10 10:20:38

  这第一批四十个人就是她亲自观察过后择定的适合人选。
  窦英就是这些小吏中的一个。
  他今年已经三十三岁了,年轻时候也是个狂生,但娶妻生子之后,渐渐被生活压弯了腰,起初是给豪奢子弟做枪手,后来奉承上了士族,以文换钱,每一首坊间传唱的佳文自此都冠上别人的名字,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年,他渐渐失了文采,就被打发去做了粮税小吏。
  窦英很聪明,很快就学会了如何当一名沉默寡言会做事的吏员,所以粮税官换了三任,他还在任上。
  但也就只是如此了,家境渐渐富裕起来,日子也开始如流水,少年狂生,青年小吏,到步入中年,窦英也是最近才忽然发现,年轻时候挺得板直的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直不起来了,弓腰点头,再附和几句,似乎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窦英这辈子都没有踏进过承天宫这样的地方,但他的表情却比其他人都要平静,他如在梦中。
  直到上首的少年天子忽然点到了他的姓名,“窦英上前。”
  窦英如梦初醒,士人会专门学习各项礼仪,但窦英自从做了小吏之后就没再碰过这些东西了,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姬越,对上那张神采奕奕的黑眸时,脑子忽然一空,他随即反应过来,吓得一个稽首跪倒在地,连爬几步上前。
  承天宫里顿时响起了一片低笑。
  姬越却没有笑,她看着窦英,沉声说道:“孤命你为粟官,掌农事、田税,可有疑虑?”
  窦英愣住了。
  粮税官不是粟官,粟官乃是晋九卿之一,窦家祖上确实曾任过两次粟官,但那都是百年前的事情了,他一个寒门子弟,在粟官之下的粮税官手里做小吏的寒门子弟,怎么就被任命为九卿了?
  姬越定定地看着窦英,她承认这一步棋下得很大,但为人君者,正该乾坤独断,被臣子辖制的,不堪人君。
  窦英花了很长时间才理解过来姬越的意思,他稽首再拜,却没有说什么推辞的话,说实在的,那位粟官他也见过很多次,基本上没有干过正事,如果一个肯做事的人还比不过不做事的人,那他也就无颜活在这世上了。
  窦英之后任命的官员就没有像粟官这么高的官职了,毕竟这次没有三家打头,九卿基本上都没有敢冒尖的,粟官属于意外情况,因为粟官和韩青的廷尉一样,是由赵家大公子赵思担任的,赵思如今正在蹲大牢。
  所谓杀鸡儆猴,姬越知道一下子杀死这么多士族很容易引起士族反扑,如今她能稳住韩魏两家,向着赵家下刀,一旦引起天下士族不满,她要面对的很有可能就是一个空荡荡的朝堂,不是所有官职都能由吏员代任的。
  人才难得。
  姬越叹了一口气,推开满桌的奏牍,正在这个时候,外间传来通报声,是姬岂派人叫她过去。
  姬越没有乘坐御辇,骑着马到了姬岂居住的北宸宫前,还没进门,就听里面欢声笑语,十分热闹。
  她忽然有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内侍顺意在姬越上次逼宫的时候被吓破了胆子,小心翼翼地领着她往里走,犹豫了好几次,在姬越快要进内殿的时候,还是小声提醒了一句,“陛下,嘉嫔怀孕了。”
  姬越的脚步顿了顿,面上毫无异色地朝里走,两日不见,姬岂的脸色比之前红润得多,满脸是笑,嘉嫔年过三十,带着成熟的妇人独有的美艳,也是一脸喜色。
  宫里所有的妃嫔都赶来贺喜,大多人脸上笑着,手里帕子绞着,倒不是为了争宠,而是嘉嫔不论生下的是男是女,她都不必殉葬了。
  那日姬岂和姬越的商议没有传出去,姬岂是不想给姬越添麻烦,他也是经历过朝堂的人,知道士族纠缠起这些来比什么都烦人,故而是准备临终再告知后宫众妃的,让她们担惊受怕一段时间,总好过让女儿被口诛笔伐到他下葬。
  姬越向姬岂道了一声喜,又看向嘉嫔,她一贯不爱笑,这会儿也没勉强自己,只道:“娘娘安心养胎,宫中诸事可直令少府。”
  少府掌管宫廷一切花费,通常只效命天子,直令少府,这算是很大的脸面了。
  嘉嫔起身对姬越行了一礼,柔声说道:“妾身多谢陛下。”
  一众钦羡的目光之中,唯有一道低垂着,武媚娘的视线在姬越身上一掠而过,心中微微叹息。
  她难道不知道生子有功的妃嫔可以不必殉葬?为什么她宁愿冒着风险去勾引未经人事的新君?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这位新君连庶叔一家都容不下,难道还能容一个血脉至亲?
  要是能在老皇帝死前生下一个公主还好,可要是老皇帝活不过十月怀胎,或是生下了一个皇子,那就不是取生,而是取死之道了。
  
 
  ☆、四号卫青
 
  姬越其实没有想得太深,无论怎么说,嘉嫔有孕都是宫中的喜事,想拿嘉嫔肚子里的孩子做文章,至少也要十月怀胎,对于生死都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人,姬越并没有太多顾忌。
  倒是姬岂高兴之余,也有一些自己的想法,先前查出有孕的时候,嘉嫔除了欢喜,也有一些想要晋升夫人位的想法,毕竟她资历足够,此刻又怀上了姬岂唯二的孩子,但姬岂深思熟虑之后,还是没有同意,皇后故去,夫人产子,按理等到夫人过世之后是要追封的,他不能给女儿留下一个嫡出皇子的隐患。
  姬岂这个人是很有一些天真的,虽然姬越将康王府上下灭门,但他认为那是康王有不臣之心的缘故,手段激烈了一点,也可以理解,但嘉嫔肚子里的孩子是越儿同源的骨血,退一步说,女人生产是一脚踏入鬼门关,有了这个孩子,往后也能多个选择。
  踏出寝殿不久,身后忽然有脚步声传来,姬越回过头,见是武媚娘不知什么时候从殿里走了出来,正在小步追赶上来,她忽然想起前些日子那称得上印象深刻的初见,目光落在她身上,开口问道:“夫人有事找孤?”
  武媚娘低身一礼,微微笑道:“本不该厚颜开口的,但赶上大喜的日子,想撞撞运气,求陛下一个恩典。”
  姬越不太喜欢这种说话都不说清楚的交流方式,只道:“夫人明言。”
  武媚娘轻声说道:“妾身想要一匹大宛战马和几匹本地良马。”
  姬越下意识地问道:“做什么用?”
  几句话的时间,武媚娘已经看得出这位新君不喜弯弯绕,她本来也没打算在宫里真的养马,稍稍斟酌了一下,开口说道:“妾身曾在先祖留下的典籍中看过一种说法,野生的马群会在情期到来时和其他马群杂交繁衍,而我大晋良马通常是由马场定期繁殖,大宛一个小国,为何出产的马匹比大晋良马强壮得多?妾身以为,凡事应当遵循天理,引进外来种马与本地良马杂交,必然可以得到更加优质的马匹。”
  姬越彻底来了兴趣,要知道,骑兵一向是最强大的兵种,大宛虽然向晋称臣,但大宛战马的出产率实在低得吓人,除了宫中宿卫能有两匹轮换,其余军中也就只有秩比一千石的将军能骑上,普通的骑兵骑的还是大晋出产的良马,如果能改进马匹质量,无疑是大大加强了骑兵的战力。
  武媚娘说的乃是唐时养殖马匹的良方,大唐骑兵因此强盛一时。
  姬越又细问了一些养殖的方法,和武媚娘想得一样,姬越压根就没想过让她在宫里养殖战马,而是准备交给大司马魏灼来实行此事。
  有功要赏,姬越也没有再逗弄人的意思,对武媚娘说道:“夫人提出如此良策,有功当赏,赐封尚书女官,为孤辅政。”
  武媚娘愣住了。
  她所设想的最好的结果不过是引起这新君的注意,为下一次见面提供方便,等到新君习惯自己出谋划策,就可以进行下一步,慢慢让他离不开她,可这步步为营才走出一步,怎么就到终点了?
  姬越笑了一声,说道:“孤新登基,本就有意提拔一名尚书女官整理奏牍,尚书女官秩比一千石,孤不喜士族,倒不如夫人这样和家族联系不深的旧人,此事父皇也知,夫人就不要推辞了。”
  武媚娘一双灿烂明眸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少年新君,微微顿了一下,低身一礼,道:“臣谢陛下恩典。”
  姬越点点头。
  回去的路上,姬越开始思考起了异灵的事情。
  说实话,她对异灵其实是没有什么看法的,一样是人,不可能死过一次就成精了,她朝中可用的人虽然不多,但比异灵知根底,在武媚娘提出改进马种的方法前,她一直觉得和蓝星的交易中最珍贵的是那座纵览天下的金台。
  但如今,忽然有了一种买椟还珠之感,异灵用好了,恐怕要比金台的作用大得多。
  姬越也不犹豫,发觉金台显示近期可以再送两个异灵,在一溜名单中精挑细选了一个有不少历史记载的大将军,然后随意点了个离得近的无记载异灵。
  暂定编号四号异灵和五号异灵,四号名叫卫青,字仲卿,五号名曹操,字孟德。
  敲定人选之后,姬越也没使用金台去看这两人的情况,她还有政务要忙。
  一号异灵,也就是第一个来到这里的武媚娘入住明光宫侧殿。
  二号异灵白起忙着抓人,和魏雍两个人一起成了两尊丧门神,不管什么时候,他们两个所到之处,必然留下一路哭嚎叫骂。
  三号异灵狄仁杰正在择菜,和他想得一样,黑牢狱新建,到处都要人手,他甚至都没表达出想要留下的意思,就被安了个正式小吏的职位,负责狱中钱粮调度,实打实的肥缺,也算是他这些日子跟着建造黑牢狱的奖赏。
  如今的黑牢狱已经不是当初的空牢了,从各地抓进来的官员人数和曲沃城中被抓捕的官员数持平,差不多七百多人,个个关的是单间,吃的是酒肉,说实话,比狄仁杰刚来这里时过得好多了。
  狄仁杰把择好的菜洗干净,准备煮个野菜汤喝,伙房见天大鱼大肉,吃一两天满嘴流香,吃得久了人都油起来了,他也没想到,喝个野菜汤都要开小灶了。
  野菜汤煮好之后,狄仁杰这边才端上碗,就听外间一阵吵嚷,显然又是来新人了,但这自有司狱去理会。
  吹一吹热气,喝一口菜汤,解去连日的油腻,狄仁杰舒坦得长叹一声。
  其实做个狱中小吏也没什么不好,日子过得安安稳稳的,整日看着旁人倒霉,也有不少乐子看。
  黑牢狱是名副其实的黑牢狱,靠近外间的一列牢房还能见着光亮,越靠里间就越是黑,按照黑牢狱里不成文的规矩,上品士族翻身的机会很大,都是关在外间牢狱里,越往里身份就越低,有时候送饭送过去都是冷的。
  赵家五公子赵轻是个例外,打从他入狱的第一天起就在叫骂,嗓子叫哑了还在骂,也不管和他住得近的士族郎君们烦不烦,最后还是赵家大公子赵思拍板决定,让狱卒把赵轻关远一点。
  赵五公子是庶出,赵家重礼,对于嫡庶之别看得很重,赵轻又是个纨绔子弟,没什么能力,赵大公子都发话了,狱卒又得罪不起这帮爷,加上确实也烦赵轻,就把人拖出来关进了最靠里的黑牢狱。
  听不见人声,见不到人影,一天里只有两次送饭的动静,赵轻起初还有精力叫嚷,但很快就萎靡起来,饭也吃得少了,然后不知道怎么就死了。
  死去的赵轻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异灵卫青在这具少年的身体里清醒,只以为自己还是个孤魂,醒在陵墓里。
  黑暗之中不知过去了多久,忽然有人提着灯笼走近,卫青怔怔地抬起头,见到一个面容和善的青年。
  狄仁杰把食盘推进去,替这安静下来的赵五公子点亮了墙壁上的油灯,原本也轮不到他给犯人送饭,但他注意到这个被单独关在最深的黑牢里的犯人每次都要推后一个多时辰才能吃上一口冷饭,他饭后也是要散步的,索性就接了这个没人想干的差事。
  卫青忽然开口道:“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狄仁杰的脸色忽然变了,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开口说出方言的大晋上品士族子弟,据他所知,赵五公子生下来就居住在曲沃,连骂人都只会用晋官话。
  卫青话说出口,也察觉出不妥来,他开口的声音明显是个才变声不久的少年,借着油灯的光亮,他伸出五指看了看自己的手,又习惯性地摸向肩膀,果然,肩上那条伴随他多年的伤疤也不见了。
  狄仁杰驻足半晌,如果只是个寻常人来看,大约只会以为赵轻被关久了行为疯癫,但他是过来人,如何不知这是借尸还魂之后,人的第一反应。
作者有话要说:  媚娘:后宫升职记。
白起:廷尉的自我修养。
狄仁杰:穿越之狱卒。
卫青:重生之大将军。
曹操:操。
 
  ☆、士族的判决
 
  卫青静静坐在半明半暗的牢房里,思索着目下的处境。
  那名好心的狱卒没有停留太久,他也不能贸然开口打听“自己”的情况,不过从这囚牢的规格和少年养尊处优的肌肤也能看出一些端倪,他也是听过不少神怪故事的人,对自己醒转在一个少年囚犯的身体里,虽然一开始大为震惊,但好在醒来的时候身边有人,等过了那阵劲,倒也慢慢缓过来。
  他死时年纪不轻了,难免染上一些暮气,如今倒做了个未长成的少年,即便身处囚牢,卫青也仿佛能感受到年轻的血管里流动的生命力,久违的鲜活感伴随着囚牢潮湿的热气涌上,让他渐渐接受了事实。
  一日两餐,送来的饭食颇为精致,不是更为常见的粟米麦饭,而是雪白的稻米饭,那名狱卒有些多话,口中时常絮叨些琐碎,口音近似洛阳一带,卫青倒也听得懂,会说几句,不过两三天,就开始尝试着和狱卒搭话。
  狄仁杰也算是人老成精,他看得出来这个有着同样经历的人性情温和沉稳,和原本的赵轻有天壤之别,如今关在黑牢狱还好说,要是在外面,这会儿大概已经被当成野狐仙上身给绞死了,他是占了周凤无亲无故,和村中百姓不太熟悉的便利,这人就倒了霉,好端端地成了赵轻。
  狄仁杰一丁点都不同情赵轻这个年纪轻轻的小郎君,进了黑牢狱的都喊冤,但入狱案档上写得明明白白,不论是一进大牢就丑态毕露的赵轻,还是至今仍维持着士族体面的上品士族,每一个人手里至少是有两三条人命的,赵轻并没有出仕,他是因虐杀两个女闾里的女娘入罪,按照晋律,这不属于杀伤人命,而是破坏朝廷产业,罪可大可小。
  他有些同情这个莫名变成赵轻的孤魂。
  新君登基,原本就该立威,但这位新君威风太大,几乎牵连天下三成士族,手段极为莽撞,也正是如此,狄仁杰倒不像那些狱卒一样抱着巴结落难士族的想法,他认为这批入狱的士族要悬。
  带着一点隐忧和同情,狄仁杰尽量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向这个“赵轻”透露了一些大致的情况,有关于晋朝的,有关于赵轻本身的,如果能走运留下一条性命来,也算他做了一件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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