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尽管季母话说的荒唐，可多年的相处，林瑶还是下意识相信了季母的说辞。
意识到这一点的夫妇俩，同时听得一惊，心里也不由得一酸。
女儿的第一反应，竟然是相信季母，而不是他们？
哪怕季母说的话漏洞百出！
这让林方右和杨雪平难受了好久，两人对视一眼，忽然想起了叶卿说的话。
当时他们怎么想的来着？
哦，对了。
他们可是亲爸亲妈啊！孩子当然是跟他们亲近。
所以，就算他们将季母送走了又能怎样？就算不提前告知又怎样？女儿又怎么会因为一个保姆，就跟他们生份呢？
然而！
当时有多自信，这会儿面对女儿祈求的目光，两人就有多心痛！
一向将事业看得比什么都重的两人，这一刻突然想起，他们在女儿的生活里究竟缺席了多久！
每一次晚饭、每一个晚安故事、每一次下雨时的接送、每一次家长会……
他们都不在身边！
陪伴在女儿身边的，是这个满腹恶意的保姆。
可笑他们还一直觉得，对待女儿已经很用心了。甚至在此之前，他们还觉得季母无足轻重，就算不打招呼，随便送走都无所谓。
可如果不是今天这一出，如果不是季母犯蠢来找女儿，等他们真正将季母“送走”了，女儿一定会怨恨他们吧！
一想到那个结果，林方右眼角就酸酸的。
至于杨雪平，更是当场哭了起来。
她从没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这样后悔！后悔为了拍戏为了出名，彻底缺席了女儿的成长！后悔让一个保姆代替了她这个母亲的角色，导致女儿更加亲近季母，反倒对亲生父母十分生疏。
见两人是这个反应，季母眼珠子滴溜转，不知在想些什么，林瑶却有点被吓到了。
她看着爸爸妈妈，欲言又止。
很显然，她并没有放弃祈求的目的，只是介于两人情绪过于激动，才没有立即说出来。
读懂女儿的想法，夫妇俩嘴里发苦。只是眼下，显然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季母还在这杵着呢！
夫妇俩对视一眼，心里有了个决定：这里毕竟是医院，就算有什么，也不用担心出事。所以，两人已经打算像叶卿说的那样，对女儿开诚布公了。
当然，就算不开诚布公也没办法。
季母都作到眼前了！而他们呢，之前这十几年，已经十分对不起女儿，总不能后半辈子，还让她怀抱着怨恨生活下去。
想着，林方右不再说什么，只是掏出手机，把视频递到了林瑶面前。
视频挺长，可林瑶只看了一个开头，就惊的放下了。
怎么会这样？
林瑶转头看向季母，脸色惨白惨白，满脸的不敢置信。
面对林瑶的目光，季母原本在来之前，就准备好了说辞，可此时当着一家三口的面，却怎么也说不出了。
“我……我就是一时糊涂……”
她有些支支吾吾的。
但想到自己的处境，很快就理直气壮起来。
“我没想害你，我真是一时糊涂！瑶瑶，你会原谅我的对吧？我养你这么多年，怎么对你的，你比谁都清楚，再怎么样，你也得感激我一下吧！做人不能没有良心……”
这话一出，杨雪平都气坏了。
“你还敢跟我讲良心。”
杨雪平追上去，又要打人：
“我没付你钱还是怎么？拿着老娘的钱，你还有脸跟我说感激……”
当着林瑶的面，季母可不愿意被她打，她干脆绕着病床跑了起来。一边跑一边叫。一时间，整个病房都是她的嚎哭声。
也幸好这是单独病房，不然，早就被投诉了。
就在这种闹哄哄的声音当中，一直沉默的林瑶，终于有反应了。
她抬起头，脸上已经没了刚刚的伤心和震惊，只是问季母：“你这么害我，是不是因为雨珊？”
话音刚落。
嚎哭的声音停了。
季母眼神躲闪，张口就是否认。
林瑶却立刻就确定了。
她看着眼前这三人——
亲生父母，说着爱她，却整天带着季雨珊在身边；她视为养母的人，以为唯一疼自己爱自己的人，也为了季雨珊，下药这样害她。
她是不是天生就不招人喜欢？
不然，他们为什么都要这么对她？
林瑶想着，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没觉得奇怪，也没觉得难受，只是有点悲凉。
她的人生，为什么这么失败？
“应该是六岁的时候吧，那时候你们刚来林家半年……”
林瑶难受到麻木，语气却越发平静：
“我还记得，那时候王叔叔要招小演员，他还挑到了我，要我去演小公主……可你说，雨珊妹妹更喜欢演戏，我那时候一心依赖你，就把机会让给她了……”
不止这个。
她突然记起来了。
就在季雨珊去了剧组不久，原本有些抠门的季母，突然大方了起来，每顿都是大鱼大肉。
然后，她的身体就一直发胖。
直到进入初中，更是吹气一样鼓了起来，胖成了球。
这几天来，林父林母一直没想明白的事，林瑶却从季母对待姐妹俩截然不同的态度上，一下子就都明白了。
“你在害怕？怕我回过神，把机会又要回去？”
林瑶转头看着季母，她甚至都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可你不知道吧？我这些年，真的把你当妈妈一样。”
“但凡你说，我一定会听的。”
所以，你在担心什么呢？
你但凡对我用心一点，就该知道，她可能会做任何职业，但绝不会去演戏。
她童年孤零零一个人，也会哭，也会偶尔想，要是爸爸妈妈不做这个该多好。
又怎么会让自己，也进入这个圈子呢？
林瑶越说越是平静，仿佛一个局外人。
可一旁的林父林母听着这话，却忍不住泪如雨下，简直是悔不当初。
唯有季母，在她说这些时，面上哭哭啼啼，心里却没有任何触动。
做都做了，还后悔什么？
而且，除了季雨珊的原因，当初做的时候，季母也不是没有自己的小心思。
她和杨雪平是堂姐妹，当初杨雪平的家境，甚至还不如她呢。
可结果呢。
杨雪平当着大明星，大把大把的花钱，她却被人指指点点，连日子都过不下去。
刚被杨雪平接到蓉城的时候，季母不是不感激的，只是感激之后，看着偌大的林家，她不免不平衡了。
凭什么呢？
凭什么她就比自己过得好，凭什么她的女儿像个小公主，要什么有什么，自己和女儿却只能寄人篱下，看人眼色行事？
她就把主意打到了林瑶身上。
几年过去，看着长成肥猪的林瑶，再看看电视里，发光发亮的女儿，季母偶尔会闪过得意。
就算杨雪平再厉害又怎样，她的女儿还不是被自己耍的团团转？
这种得意持续了很久。
直到今天，这一切都被发现！
季母有些难受。
却不是因为林瑶这段话难受，而是因为，她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要是一直不被发现，该多好啊！
季母抹着脸上的眼泪，却没忘记自己过来的目的。
等林瑶说完，她立刻小心翼翼道：“那你，那你能不能最后听我一次，别让你爸妈告我，我真的不想坐牢……”
林方右：“……”
杨雪平：“……”
这无耻程度！
林瑶在痛到麻木之后，却仿佛看开了一般，不见伤心，也不再去看季母一眼。
反而对林方右夫妇道：“她说得对，这些年确实是她在照顾我。不管有没有害我，至少当时来说，我是拿她当妈妈的。我确实得有点良心，也确实要感激她……”
闻言，季母心里一喜。
而林方右夫妇俩，却都同时惊住了！
“瑶瑶！”
女儿糊涂啊！
就季母干的这些事，怎么能就这么放过她！
林方右正要开口劝，却见林瑶转头，用看陌生人一样的眼光，看向了季母。
“既然你不想坐牢，那你就把这些年从我们家拿的东西，一笔笔的，全都还回来吧。”
林瑶道：
“工资，各项花费，还有这些年给季雨珊的支持……这些都是作为你抚养我，给你的报酬。既然你说让我感激你，那我也跟你算算账，只要把这些还回来，你就算无偿照顾我，对我有恩。那样的话，我可以不计较你下毒的事，以前那些照顾，也从此一笔勾销……”
什么跟什么？
林方右夫妇俩惊了一会儿，才回过味来。
季母要跟女儿算抚养之恩，那就好好跟她算，拿钱办事的算什么恩？
女儿说这话，是要跟季母彻底划清界限了！
虽然，她这样的做法，比起直接让季母坐牢，已经宽容了许多。
毕竟，季雨珊再怎么不红，这些年也赚了些钱。这些费用虽然高昂，会让母女俩一夜回到解放前，总比坐牢的影响小。
可夫妇俩听了这个，反倒更能接受。
因为，就从女儿刚刚对季母的信任来看，他们还真是担心。如果继续让她跟季母牵扯下去，女儿会永远跟他们亲近不起来。
这样，也挺好。
比起林方右夫妇，季母却还不知足。
那么多钱呢！
而且，她觉得林瑶能退让第一次，肯定就能退让第二次。
可惜，此时的林瑶，已经彻底心冷了。
她不想搭理父母，更不愿意多看季母一眼，直接道：“要是不愿意，那就法院见吧。”
*
季雨珊母女俩，最终还是答应下来。
季母不想坐牢。
至于季雨珊，那就更简单了。
只是付点钱而已，她的成名之路还没开始，可不想因为这种事，就直接断了星途。
只是，等律师将全部的花销列出来，交到她们手上时，原本有些窃喜的母女俩，却忍不住肉疼起来。
这些年在林家，她们居然花了这么多钱吗？
单单季母的工资，每年就有二十万。这几年随着物价升高，还直接提到了三十万，也因为有钱，季母才有那个资金去造假，去买毒害人。
别的不说，就工资这一项，就已经三百多万了。
除了工资，其他零零碎碎的礼物，以及季雨珊的学费，林家都没跟她们算。可季雨珊这几年拍戏，来回的路费住宿费各项花销、还有几次给人送礼的钱，可都是林家出的。
总的下来，已经是六百多万了。
季雨珊虽然没少拍戏，可她是小演员，每次只是客串一两集，拿的钱并不多。也就是十五岁以后，季雨珊开始接触一些成年的小配角、接触一些综艺，片酬这才涨了一些。
可因为有林家兜底，季雨珊花销并不怎么节约。再去掉各种抽成，她现在的资产，也就只有一套蓉城的房子，以及手里的五十多万。
距离六百多万，远远不够！
拿到账单后，季雨珊没少回林家，在林父林母面前扮可怜。
仗着林父林母以前对她的疼爱，在季母被揭穿以后，时不时就在两人面前滴几滴泪。
夫妇俩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可每次快要心软的时候，想起林瑶身体上的伤害，想起那天之后，女儿浑浑噩噩大受打击的模样，那点心软就立刻消失了。
“你哭也没用，我们这些年对你，不说掏心掏肺，也算尽力了吧？”
林方右黑着脸：
“可你妈妈是怎么报答的？我不缺钱，更不缺那六百万，缺的是一口气。我没送你妈妈进去，没毁掉你的星途，只是让你赔点钱，已经算宽宏大量了。你与其在这跟我哭，不如回去问问你妈，良心是不是让狗吃了？”
说完，他就砰的一声关上门，将季雨珊挡在了门外。
闻言，季雨珊目光闪了闪。
她倒是想责怪季母，事实上，自从事情暴露之后，季雨珊都快要气死了。
赔钱算什么？
她在圈子里没名气也没人脉，全看在林方右夫妇的面子上，旁人才对她客气一点，这几年源源不断有戏演。
离了林家，就算林家人不针对她，可有人照应和没人照应，还是不一样的。再这样下去，她迟早要恢复原状。
可她怎么甘心呢？
偏偏，她又没法怪罪季母！因为就在三年前，她就偶然在母女俩另外租的小房子里，发现过那些激素药。
当时听了季母的话，或许是出于担心，或许是出于对林瑶有这样一对父母的嫉妒，她没声张。
而是看着季母继续下药，一步一步，直到今天。
如果当时她制止了……
季雨珊咬咬牙，回头看了林家一眼，终究是走了。
两天后，只给母女俩留了两万现金。季雨珊手上的其他所有现钱、以及那栋房子的处置权，就全部被林家收回来了。
当然，这还远远不够。
季雨珊和林父林母属于同一家公司，林父林母又是元老级的人物，当初季雨珊还是他推荐来的呢。
因而，他们直接跟公司反应了情况，最后达成一致——以后季雨珊的各种酬劳，公司抽成过后，林父林母拿剩下的八成，直到还完为止，而季雨珊只拿剩下的两成。
两成，已经不少了，可季雨珊糊啊！
失去了林父林母的人脉支持，找她拍戏的人就更少了，每个月的酬劳就那么一点点，还要分出八成出去。
这就导致，两个月没到，习惯了大手大脚花钱的季雨珊母女，就彻底受不了了。
往日和谐的母女关系不见了不说，两人还在出租屋里大打出手，要不是季雨珊是个公众人物，以后还要靠她养家赚钱，两人怕是都要闹到警察局里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