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成功的研究可能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的多重加持, 而一个失败的研究，则会受到研究员自己也说不清楚的，不知道多少方面东西的影响。
金字塔的塔尖上, 可能只会屹立着一份最终的论文, 但在它的下面, 层层叠叠着不知道多少次不成功的实验记录。
而在很多时候，失败也是他们必须积累的经验。作为一笔特殊的财富，这些经验会被留给整个行业。
众人留下的每一滴汗水，最后都会以意料不到的方式被使用，他们所做的一切，也并不都是无用功。
失败的试验过后，按照惯例，应该召开会议总结。在会议上, 叶千盈一个人就说了快四十分钟。
在会议结束，大家纷纷散去的时候，系统注意到，自己的宿主居然一直在笑。
它不由得奇怪道：“宿主为何发笑？”
叶千盈淡定地接住了系统的梗：“我笑那A国无能, E洲少智，既不能摆脱噪音影响干扰，还出过骗子伪造室温超导的数据, 论文在《Science》和《Nature》总共登了十五篇的大事——咳，说正经的，我笑是想起自己当学生的时候。”
学生时代，叶千盈每次一听主持人宣布有领导准备讲话，心里就要刷过一阵密密麻麻的叹息。毕竟大家都有经验，领导们的“那我就简单说两句”，从来都不可能只是“简单的两句”。
结果现在换她做了领导，讲个总结居然也要讲这么久。
“可见，我们终将成长为自己最讨厌的模样。”叶千盈深沉地回答道：“你知道吗系统，我小时候最讨厌有钱人了。”
系统：“……”
系统心想我信了你的邪！
叶千盈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和肩膀。
刚刚的总结，她虽然占用的发言时间比较长，但还是希望底下的人都能认真听。
因为其中涉及到的那些经验和思路，叶千盈都是认真说的。
说起来还要感谢系统。
这一次，事关非碱金属的超导项目，商城没有给叶千盈任何帮助。
在立项以后，叶千盈就一直盯着系统商城的动静，每次第六层刷新时都会上线去看一眼，但系统商城就像是故意和叶千盈打太极一样，依旧我行我素地上架各种叶千盈暂时不需要的东西。
好吧，刷不出就刷不出。叶千盈很有自觉地表示，不能总是占人家系统商城的便宜。
对于叶千盈的这一番良心发现之语，系统表示——呵呵。
因为系统商城既没有花呗分期免息二十四个月付全款模式，也没有客服会跑出来，一口一个亲地表示小主要的商品，我们马上就会进货。
所以叶千盈确实没有占系统商城的便宜，她没占上。
然后叶千盈转头就去薅智能模拟课堂的羊毛了！
她在智能模拟课堂里蹲点各种大神，然后利用传纸条、说悄悄话等低级技能，生生把一堂10000积分的智能模拟课堂变成了自主探讨课。
不仅如此，叶千盈对此还振振有词：“谁让商城不卖物理家在线交流磁卡呢？是命，是不公平的指使我这样做的！”
系统：“……”
就，宿主啊宿主，不愧是你。
可是，和10000积分的轻松花销比起来，难道价值500名气值的物理家磁盘，难道你就会买很多吗？！
别以为系统不了解叶千盈的德行，她只会把那些名气值攒起来去买特级品和大国重器的资料图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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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来到，叶千盈惯例登入了系统副本。
她现在只有一个副本能打，就是那个浸入式恐怖游戏rpg副本，关于核物理的。
叶千盈在这个副本上已经花费了两三年的时间，算是她所有副本里打的最久的一个。
而在现实中，为了实现最终的可控核聚变，她的前辈们不但已经为此付出了几十年的努力，而且还做好了再研究五十年的准备。
在登入副本的过程中，叶千盈简单地回顾了一下自己关于核物理副本的所有经历。
这个套着rpg恐怖游戏壳子的副本开局，就是叶千盈从精神病院的病床上醒来，遇见了长着窦金莲，啊不，窦信然脸的NPC。
在一系列的乌龙事件后，她被疯狂科学家绑架到山腹里，大反派满脸写着不怀好意，一定要逼着她造个核聚变反应堆出来。
——据说当初钢铁侠也是这么白手起家的。
——可见每个有钱的科学大佬背后，都隐藏着不为人知的辛酸故事。
幸好NPC窦信然及时出现，把叶千盈从疯狂科学家手中救出。
在之后的剧情里，叶千盈由NPC沈瀚音接手，乘坐直升机，被带到了另外一个修建在地下的基地。
进这个基地前，他们还要先走过一段布满了钟乳石的崎岖山洞。
山洞的洞顶一刻不停地往下滴水，而且洞内还倒悬着无数闭眼小憩的蝙蝠。活物的阴影隐隐绰绰地映在叶千盈的必经之路上，仿佛下一刻就会有成群结队的野蝙蝠直接朝她的脸上拍。
叶千盈：“……”
好家伙，竟然比之前的精神病院还要阴森。
为了做个恐怖游戏，副本系统也真是煞费苦心了。
即使叶千盈已经这样努力，在进入基地以后，她仍旧没能直接见到正主。
弹出的剧情框徐徐表示，基地对于叶千盈的身份尚且有所疑虑，所以为了验明她的真身，叶千盈需要先通过一定的考验。
这也是诸多rpg游戏的常见套路，叶千盈对此并不意外。
她先是被请到了招待室里，随即便有员工给她端上了血红色的茶水（叶千盈：？）、爆蓝浆的点心（叶千盈：？？），以及厚厚的、崭新的120套卷子（叶千盈：？？？）。
叶千盈：“……”
不是吧大佬，又来？
你们营救人质的时候，可不是这么对我说的啊！
一回生，两回熟，叶千盈重新把自己埋头在卷子堆里，生生死死，存档读档，刷副本刷得不知今夕是何夕。
等到卷子终于全部正确完成，叶千盈还以为，自己总算可以看到胜利的曙光。
她错了，而且错的离谱。
检查过叶千盈完成的卷子后，她就被加急趁热，打包送往另一间会议室里，去和几个长着路人脸的NPC搭建了整整五个月的理论模型。
——注意，此处的的五个月不是指副本里的剧情时间流逝，它扎扎实实地意味着，叶千盈渡过了五个月的现实时光。
叶千盈敏锐的第六感曾经提前感受过不祥的预兆。在她又一次死出副本以后，叶千盈忍不住询问系统：“这个条剧情链共有多少个环节？”
系统熟练地安抚叶千盈：“活到老学到老，宿主不要着急嘛。”
在那五个月的夜晚里，叶千盈每天弹出副本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捂住自己发烫的脑壳。
直到现在，叶千盈回忆起那五个月的头脑风暴，都隐隐感到心有余悸。
她本身不是核物理本家，所掌握的核物理相关知识，一部分靠副本灌输，一部分靠场外自学。叶千盈走的是野路子，所以难免会沾一点不够规范的毛病。
而在陪同NPC建立理论模型这一步，副本当真严苛到了叶千盈只要粗疏半分，游戏便直接GAME OVER。
整整五个月的磨练，叶千盈原本野蛮生长的知识树被人为地修正，许多她自己都未意识到的，打擦边球而过的经验，也得到了调整。
而叶千盈对此的感觉是……
她悄悄地跟系统说：“我感觉，我痛苦的像一颗被带上了正畸牙套的牙齿。”
系统也悄悄地安慰叶千盈道：“宿主不用想这么多，要是非得打比方的话，您其实是一颗需要被拔掉的智齿。”
……好叭，智齿就智齿。
智齿叶千盈，决定今天也要顽强的牙痛。
经过一连两轮的漫长折磨，叶千盈的心态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她心如止水，她佛系微笑。叶千盈已经决定了，无论接下来的任务链里出现什么奇葩问题，自己都要处变不惊，她一定……
她一定……
一定……
被带到了一个新的实验室后，叶千盈抬头一看，顿时连眼神都直了。
在她眼前的这个巨大仪器：崭新锃亮的外壳、标志性的甜甜圈形状、即使处在停摆状态，也带着一种令科研者目眩神迷的梦幻气息。
这、这难道就是……
这明显是托卡马克装置里，别称东方超环的EAST啊！
是全世界第一个实现全超导托卡马克的EAST，等离子体中心电子温度已经可以达到一亿度10秒钟的EAST啊！
要不是旁边还有人拉着，叶千盈下一秒就直接抱上去了。
这个，该怎么说呢……
在这一刻里，叶千盈终于感同身受地体会到了：当初孙悟空以为自己筋斗云翻到天的尽头，遂潇洒留书“到此一游”时的心情。
网上常常有人说，在看到自己一见钟情对象的时候，他连学区房买哪儿都想好了。
可见这是人类的共有特性，叶千盈自然也不能免俗。
所以，在见到EAST第一面后，她就设想出了用EAST做个千八百实验，写个百把千篇论文，达到千秒放电，1兆安电流，以及在一亿度高温下，等离子体可以稳定运行的结果，再拿着新理论设计出聚变工程实验堆的场景……也不算太过分……吧？
叶千盈语气感慨地和系统说：“你知道吗系统，我的终极梦想之一，就是用EAST做一次完整的长脉冲高约束模等离子体实验。”
她话音未落，便听叮咚一声，副本已经弹出了对话框。
【引路的工作人员邀请您加入他们的实验，作为您验明正身的步骤，这是其中不可缺少的一环。】
【那么，请问您是否选择加入该长脉冲高约束模等离子体实验呢？
A.是
B.否】
叶千盈十分感动：“系统快看，我的梦想马上就实现了！”
系统：“……”
在它看来，宿主的预感可和宿主的金钱一样，并称为大国重器系统两大顽疾BUG。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章花的时间有点多，下午更隔壁抽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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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一个完整的EAST实验, 不可能不考虑边缘局域的扰动幅度。
只有扰动幅度小，才能实现对边缘局域的高约束。
高约束模式，也就是俗称的“H模”。
举个例子：就像是桌上摆着齐杯边高的一杯清水, 桌子则安放在卡车内部。卡车总是那么颠簸, 决定水究竟会溢出多少的，就是对它的“约束”。
如果把水放在那里不管, 几十里山路开完, 一杯水可能已经洒了一半多。但要是肯给水杯上加一张纸壳挡挡，给予了“约束”，那么大多数的水都能保存下来。
至于给杯子严丝合缝地订做一个杯盖……可以, 但现在的技术还无法达到那样的程度。
在用EAST所做的实验中, 粒子就像是前文那杯水一样。只有在高约束的状态下, 局域边缘的粒子才不容易出现损失。
尽管对于一群粒子、一杯水来说，这些损失看起来可能不算什么。但放在整个核聚变里，放在千万杯的清水中，高约束和低约束的区别，可能就是以亿万计算的能量损失。
叶千盈坐在副本里，对着眼前厚厚的一沓资料沉思。
虽然按照副本的要求，她这次只要跟组完成一次长脉冲高约束模等离子体实验就能成功，但是叶千盈并不愿意放弃这个难得的实验机会。
过了这村就没有这店, 谁知道副本接下来会不会又把她丢到某个会议室，让她陪NPC们再建五个月的模？
放在现实生活里，EAST一启动，需要的经费不说是黄金万两, 也十分不菲，而且考虑到对仪器的维持和保护，根本不是掏钱就能肯做的事。
所以, 眼前放着副本里这么好的一个不花钱的机会，叶千盈为什么要错过？
她不想只是老老实实地按照等离子体物理研究所公布的论文，在EAST上把他们年初做过的实验重复一遍。
如果可以，叶千盈希望能趁这个机会，至少解决一点当前的技术壁垒。
——据当前的靠谱预测，要想实现核聚变的商用化，至少还有上百项技术等待解决。所以，此时只要能搬开眼前的一块石头，便相当于为未来的发展移走了一座山岳。
“等离子体与壁相互作用这里，还有高频率射波加热的问题，其实都可以尝试用改变材料来进行解决。”叶千盈喃喃地对着系统说道：“但EAST已经是全面超导了……不过，它还不是我希望研究出来的那种超导。”
她最近研究超导研究的走火入魔，就像是一个刚刚学会了塔罗牌的占卜师，遇到什么事都想要摆弄俩下牌堆。
叶千盈也是这样，现在她无论碰上什么物理问题，第一反应就是：超导能不能解决？怎么解决？好不好解决？
系统知道，叶千盈在想事情的时候经常会有这种自言自语的习惯，倒不是非要和它对话，因此非常体贴地保持着沉默。
就连此时的副本，似乎也感受到了叶千盈庄重的沉思，几个NPC远远地站在外面，来回踱步，就是不走进来打扰叶千盈。
在叶千盈看不到的地方，系统温和地注视着她。
每一门学科发展到最极致的时候，都会往更高精尖的方向，仔细的分出许多条不同的岔路口。
到了这种地步，知识变得更窄，也更深入。
正如同计软专业的学生的不懂得怎么修电脑，心理学的学生其实无权开药方。在核物理和凝聚态之间，所相隔的代沟，甚至可能比开锁公司和修自行车褡裢的还要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