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略微一顿,语气稍微有些犹豫,“或许是因为我初至学斋,他才表现得这般高傲吧。”
说着,苏延神色微黯:“不过,谢世子是何等身份, 不理会我这等普通人也是正常的。”
听了这话,苏氏神情变得踌躇, 她叹息了一声,道:“也是……齐王府的门第哪里是这么好够上的……”
她慨叹道:“我总听明姝提起她那师兄如何如何的,可毕竟还是没机会见到他真人,了解的也都是些道听旁说的事情。”
“原本想着,延儿你可以帮我看看,这谢世子其人到底是如何的。”苏氏的神情颇为感慨,“可转念一想,齐王府哪里是我们候府能攀上的呢。”
这话语里指的自然是明姝的亲事,也是苏氏最忧心的一件事。
原本她想着,明姝对她那师兄定是有好感的,而听明姝所言,那谢世子对她也是好的。
因此,苏氏才生了心思——明姝和这谢世子有没有可能定下婚事呢
她只是一时念起,也不曾同明姝提过这想法。
可在听了苏延这一番话后,她便越觉得这事是有些不现实的。
承嘉候府和齐王府之间,门第之差属实有些大了。
苏氏是把苏延当娘家人看待的,又见他性情温和,举止有礼,才忍不住他说起这话题。
可现在回过神来,才觉得不妥,由是她很快收住了话题,笑着道:“罢了罢了,这些事原不该同你说的。”
苏氏朝苏延露出宽慈的笑容:“延儿就好生在候府待着,日后姨母自会为你寻一门好亲事的。”
苏延拱手谢却,温声道:“能借居在侯府我已觉愧不敢当,又如何能这般烦劳姨母为我费心思呢?”
他唇角上扬,眼中是和煦笑意。
他想要的,自然会自己去取。
随后,苏氏又同他嘱咐了几句后,本还想留他用饭,却被他谢绝了。
走出苏氏院子后,苏延再回忆起苏氏的话,眼中笑意冷凝。
这还真是完全不一样的一世了呢……
他的明姝不再只是囿于内宅之中,而是将一身光华尽展露于人前。
而苏氏似乎也不再是前世那个严肃拘礼的候夫人,甚至……她同明姝在这一世关系甚好。
至于那碍眼的谢嘉言,明姝所谓的师兄。
师兄……苏延在心中默念着这个称呼,再回想起明姝对他极自然的亲近举动,眼中的寒意几近实质。
到底是哪里出现了变故?
明明上辈子全无接触的一人,这一世却同明姝有着这样亲近的关系……
只是因为他的重生吗?
思绪辗转间,沈容华的面容在他脑海中晃过。
苏延不禁眯起了眼。
如果他没料错,那沈容华身上也是有些不对劲的……
回忆起她在刚看到他时露出的惊恐神色,由此推断,这沈容华莫不是也有着上一世记忆?
纵然在思考着,苏延的脚步却没有停下。
在经过花园时,他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道呼唤声。
“苏表哥请留步。”
那声音娇柔婉媚,恍如黄鹂宛转。
听闻那称呼,苏延的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皱,却还是停住了脚步。
他挂上温润的笑意,缓缓转过身去。
出言喊住他的那人竟是沈容华。
在看清对方面容后,苏延眼中闪过莫名的意味。
他刚在推疑这沈容华的身份,她竟就自己找上门来了。
苏延瞧着沈容华强装镇定的模样,心中愈觉有趣。
明明怕的要命,却还是要找到他面前来……看来,她图谋不小。
沈容华柔声道:“上回初遇表哥,因不知表哥身份,又加上那时我身体不适,才在表哥面前那般失礼,还望表哥莫要在意。”
说着,她微微躬身,致歉的态度甚是诚恳。
沈容华似乎有意向他卖好,神情姿态都甚是恭柔。
苏延面上仍是温和的笑:“沈大小姐说的是哪里话,苏某不过是借居贵府,哪里值得你这般对待。”
“这一声表哥,实在不敢当。”
见他态度甚佳,沈容华心中惧意也就散了些。
她以手捂唇,娇笑着地道:“我与三妹妹关系亲近,她的表哥自然也就是我的表哥。”
苏延心中冷嗤,关系亲近,她倒也说得出口这话。
而沈容华见苏延没有不悦的意思,胆子便大了些,她轻笑着,状似开玩笑地道:“初闻表哥到来的消息,我还以为这是母亲为三妹妹寻的姻缘呢。”
闻言,苏延面上笑容微敛,声音沉了些:“此等话大小姐可不能乱说。”
见他神色骤变,沈容华忍不住一哆嗦,她结结巴巴地道:“我自然只是开玩笑的……”
她吞咽了一口唾沫,硬着头皮继续道:“听闻已经有一户人家上门说要求娶三妹妹,爹爹也甚是中意,如今这亲事已经是在洽谈中了,怕是快要定下了。”
听得这话,苏延脸上笑意渐淡。
他沉声问道:“大小姐可知这来求亲的是哪一家?”
明明这对话是按照沈容华预期的在发展,可不知怎的,她却反觉得愈为慌张。
“是……是光禄大夫徐家。”她快速报出那名字,心中仿佛释下了一快重石。
“光禄大夫徐家……”苏延重复了一遍,看向沈容华的目光带了冷意,“如果我没记错,这原本该是沈大小姐的夫家。”
被苏延用这样的目光看着,沈容华更是慌乱。
她按照原本准备的话,磕磕巴巴地道:“原本是这样,可后来徐家看中了三妹妹,便与我退婚了,要求娶三妹妹。”
苏延知道了那求娶者的身份,此时情绪已经平息下来,他略一挑眉,道:“还有这等事,侯爷竟也答应?”
沈容华用指甲抠住衣袖,努力让声音显得平静:“徐家公子一表人才,更是家世显赫,爹爹自然是答应的……”
说这话时,沈容华悄悄打量着苏延,果然捕捉到他眼里闪过的寒光。
见此,她稍微得了些安慰,如此这般,她今日这一趟总算没有白来。
苏延面上重新挂上了和煦笑容,他温和地道:“竟是如此,倒劳烦大小姐一番解释了。”
沈容华的目的昭然若揭,就是想着要挑拨他去对付徐家。
只是这挑拨甚是拙劣,语气虚伪,言辞刻意。
按理说,他是不应受她这种段位的挑拨影响的。
可是,这话语中的主角是明姝。
牵扯到她,那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将此事轻轻放下了……
沈容华见目的已经达成,便是一刻也不想在他面前停留了,胡乱说了几句后,便托辞离去了。
待走出了苏延的视线范围,沈容华不禁长舒了一口气,扶着一边的树木稍作歇息。
没想到早在这个时候,这人就已经这般可怕了。
明明她反复告诉自己,这是新的一世,苏延并不会认识她,前世那些事也还没有发生……
可在真正面对苏延的时候,她却还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对苏延的恐惧仿佛已经扎根在了她的心中,每当看见他那温润的笑,她连魂魄都在战栗。
这个人就是个披着温润面皮的恶鬼……
可这恶鬼也有软肋。
事关沈明姝的婚事,她不信他会不在意。
她的话虽然并非全然是事实,可徐家曾欲求娶明姝的事却是真的。
虽不晓得他会用什么方式去对付徐家,可她相信他定然是有底牌在的。
徐家是豺狼,苏延是恶鬼,这两边碰撞起来,无论是哪一边受损,她都是乐见其成的。
想到这,沈容华心中不由升起些快慰。
能想出这般精妙的计谋,她终究不是上一世那个懵懂无知的沈容华了。
*
而另一边,一直到下课,明姝都没有再主动搭理过谢嘉言。
谢嘉言找她探讨的时候,她也只是极不情愿地答上几句。
江太常布置好功课,宣布下课后,明姝小声请了辞,便卷了书袋和画轴,噔噔噔地小跑着走了。
谢嘉言本还欲同她多说几句话的,却没想到她动作极快,他压根都没来得及开口,就不见她人影了。
她这是怎么了?
见谢嘉言对着门口露出疑惑又懊恼的神情,江太常捋着胡须,眼里流露出了然的笑意
“嘉言这是同明姝闹别扭了?”江太常笑着问。
谢嘉言摇摇头:“并不曾啊。”
他低下头收拾书本,语气有那么点委屈:“我也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
他回想了一番,还是觉得奇怪——他今日并没有哪里得罪她的地方呀?
下学特意等了她一起过来,路途中也是顺着她说话,替她看画时说的也是好话。
她怎么反而还不高兴了呢?
难不成是觉得他没说实话,没有指出她那幅画里的问题?
可她当时表现的也挺开心的呀?
他越想越觉得有些委屈,不高兴的明明就该是他呀!
脑中冒出这个念头后,谢嘉言不由愣神。
嗯,他为什么要不高兴?
他脑海中不由浮现起文学概论课时,明姝面对谢静瑶夸赞苏延时露出的赞同神情,心里愈发酸涩。
谢静瑶那丫头没眼光就算了,沈明姝她怎么能也这样……
真是太可气了!
第38章
直至回到院子, 明姝都觉得耳朵是烧一般的灼烫。
她扑倒在软榻上,用毯子蒙住脸,仿佛这样就可以压住那羞恼的情绪一般。
谢嘉言在解释原因时毫不在意的语气仿佛一盆凉水, 将明姝心底刚升起的小火苗瞬间浇灭。
果然,谢嘉言送簪子时完全没有那种意思, 是她想多了。
而她就这般直接地问出来了, 岂不是反而暴露了心思?
啊啊啊啊, 她就不该去问的……
在明姝看来,她偷偷喜欢着谢嘉言是一回事, 可是让他知道了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所以这几年,除开正常学业上的交流外,她从没有拿私事打扰过他,将师兄妹的关系拿捏的很好,一步也不曾僭越。
可是经了今日这问话, 谢嘉言会不会察觉到什么?
这般想着, 她不禁将脸捂得更严实了。
“喵呜~”
猫崽软糯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接着, 一只小肉垫啪唧一下落在了明姝的腿上,另一只则开始扒拉明姝蒙的毯子。
“喵嗷~”猫崽的叫声透着些担忧。
突然出现的猫崽稍稍分散了明姝的心神, 让她从羞恼的情绪中走了出来。
她将蒙脸的毯子放了下来,又顺了顺猫崽微微炸起的毛毛,柔声道:“你怎么跑过来了呀?”
猫崽是很可爱,可是撸猫易沉迷,她怕学习的时候分神,便将猫崽养在了院子的厢房里,每日得空时便去陪陪它。
平日里都是青荷在照顾它。
按理说, 猫崽不应该这时候过来的才是。
果然,青荷也很快就出现了。
她看见窝在明姝怀里懒洋洋的猫崽, 自责地道:“是我没有看好云朵,叫它跑到小姐这来了。”
云朵是明姝给猫崽起的名字,因为它色泽雪白、体态圆润,恍若一朵胖乎乎的云。
明姝摇摇头,温柔地撸了一把猫崽的下巴:“没事,我这会也没有在看书,正好陪陪它。”
“喵~”猫崽用毛毛蹭了蹭明姝的手,显然是被揉得很舒服。
见明姝不在意,青荷才松了口气,继续道:“小姐,表少爷这会儿过来了,说是要见您。”
“我也是因为这个才出去了一会,哪想到云朵这就跑过来了呢。”
表少爷?
明姝初听到这个称呼还有些愣怔,而后才反应过来,这说的是苏延。
苏延怎么过来了?
明姝有些疑惑,同时也有些烦躁。
不能继续撸猫了嘤。
明姝方才在榻上那一番扑腾,发型自然是没保住的。
这会肯定不能顶着这模样去见人。
她自觉地坐在了梳妆镜前,任由青荷摆弄。
只是在府上见苏延,自是不需要装扮的多隆重的。
于是,青荷只是给她松松挽了个小髻。
头发梳好后,青荷端详了一番,觉得这模样看着素了些,便想着再添只簪子上去做增色。
在妆奁里看了看,青荷的目光被一枚精巧的木簪吸引住。
样式大方雅致,簪头的花样也很漂亮。
“小姐,别这枚簪子可好?”青荷指着那木簪问道。
明姝正同怀里的猫崽温存,瞥了一眼那木簪后,神情有些不自在。
青荷挑选的正是谢嘉言送她的那一枚。
管它呢!既然谢嘉言没把这簪子当回事,她又何必将它看得很特别。
明姝拍板道:“就戴这枚。”
哼!她不仅这会儿要戴,以后天天都要戴。
这样,不就正能表现出她的坦荡了吗!
当收拾完毕要去前室的时候,猫崽却黏着明姝不肯松爪。
“喵呜。”
被猫崽用萌萌哒的表情盯着,明姝实在是不忍心把它扒拉下来。
无奈之下,她便只好将猫崽也给抱上了。
到达前室时,便看见苏延低敛着眉眼,手指搭在椅子上,安静地在等候,他旁边桌案上摆着一盏未被揭开过的茶杯。
听得有动静后,苏延才抬起头来。
面上仍是一贯的温和笑意。
明姝刚欲同他打招呼,怀里却突然生了异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