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苏你又跑到哪儿?身上这么脏。”再去点下一只,“宾得,奥林巴斯。”三只数完,她起身站到两个一米多高的猫架中间,“蔡司,福伦达……海鸥,珠江……”
一一点过,涂嘉霓单手撑腰,有些无奈:“还真是一点惊喜都没有。”说着转身出门,将门关好,回头对上江澍的视线。
江澍沉默站着,衣服紧贴在身上,颜色已经被雨水洇深,衣摆处翻着几层细褶皱,是他试图拧干水留下的痕迹。
涂嘉霓捏住他胳膊,带着他往家里走。她脚步很急,开门后松了手,直奔洗手间。出来时手上拿着干毛巾,递给他后又往外走,“你先坐会儿。”
她仍光着脚,拿了伞便冲进雨里。
夜里近十二点,头顶的路灯不太亮,涂嘉霓往巷子深处走,猫着腰一一寻过几个老地方。
都没见着影,她停在巷子中央,“跑哪去了……”
雨砸在伞面,伞跟着发颤,四周都是雨声,她继续往前走,大声喊了一句,“徕卡!”
再走几步,忽地停了下来——
“喵。”很微弱的一声。
再听到第二声,涂嘉霓看见了停在别人家墙头正中间的俄罗斯蓝猫。它很瘦,大颗的雨水砸下来,让它伏成小小一团。
“你怎么跑上去了?”她疾步走到墙下,仰头往上看。
墙很高,她身高不足,根本够不到。墙体也不宽,稍微一动就有踩空摔下来的风险。
涂嘉霓在原地站了几秒,安抚道:“你别乱动,我回去拿把椅子……”
说话间,身侧突然闪出个人,
涂嘉霓吓得往旁边退了两步,只见那人到了墙脚,手里搬着个不知道哪里找来的石块,往地上一放,他站上去,踮脚将猫够了下来。
“喵……”徕卡脱离了危险,声音似乎清亮了一些。
涂嘉霓立刻走过去将伞撑在江澍头顶,伸手去抹徕卡背上的雨水,“叫你乱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下雨了就回家。”
徕卡动了动,似乎是心虚,不愿意涂嘉霓碰它,脑袋往江澍怀里拱,爪子也没停,划在他衣服上。
“好了好了,不说你了……”涂嘉霓又顺了顺它的毛。
转而捉住江澍的胳膊要拉他回去,刚要抬脚又停下来,手往湿裙子上擦了两下,没什么用,还是湿的,只好就这么伸出去,碰上江澍的脸,迅速抹几下,将他脸上的雨水擦干净。
江澍起初往后躲了躲,又意识到不应该,于是就那么僵着。
涂嘉霓没有立刻将手收回去,他也没动,任由她看着。她眼神清澈,似乎又夹杂着几重意味。江澍看不懂,直到怀里的猫又叫了一声,停在脸上的手才收回去。
“好了,走吧。”涂嘉霓拉了他往回走。
先进猫房,用干毛巾将徕卡擦干,盖上软软的薄毯子,又教育几句,她才退出去。
身后江澍比她更狼狈,衣袖处往下滴着水,脚下也积了一滩,与刚才搬绿植进出时带进来的水混在一起。
不知道该说他傻还是乖,分明可以先进屋里。
涂嘉霓走近他,这回直接牵起他的手。干燥与潮湿一交融,说不上什么感受。
屋里的空调有段时间没开,没立刻散出热气。
涂嘉霓从柜子里翻出一套宽大的睡衣,拿着干净的浴巾下楼,拐个弯,在半路上停下。
底下江澍拿了拖把正在拖地上的水,应该是做惯做熟,动作熟练。
——他倒是一刻也不愿停下来。
涂嘉霓想着,赤脚下楼来。她也淋了一身,裙子没法拧干,雨水顺着腿流到脚跟,再积在他刚拖干的木质地板上。
走出几步,地板上留下几个脚印。她是故意的,知道江澍发现了,就想看他会不会过来,主动开口让她走开,他好重新拖干。
他却只将身后的地方拖干净,随后将拖把放到了原来的位置。再
往里走到她身前,低着头不看她。
涂嘉霓比他矮,仍能看到他的脸。确切地说,她在审视他,而他始终没有回看。
两人对站着,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屋外雨声淅淅沥沥,涂嘉霓在片刻的驻足后将手上的东西塞给他,“去洗吧。”说完往门外走,中途拾起了桌上的打火机跟烟盒。
江澍回身往门外望,见她微低着头倚在门边,一会儿烟雾往上冒,她复又抬起头,应该是在看屋外的雨。
有车引擎声传了过来,铁门外灯影一晃,江澍见涂嘉霓将手上的烟扔进门口的垃圾桶,又一次走进了雨里。她似乎一点都不在乎被淋湿,脚步不快,走到铁门口停下,朝巷子口的方向招了招手。
吉姆尼在前头挡着,黑色的辉腾驶进来,只能在铁门处露出个车头。
江澍见涂嘉霓回头看了他一眼,太远,又有交织的雨隔着,彼此看不清脸。很快,涂嘉霓从两辆车中间的缝隙走到辉腾另一侧。
左侧的车窗还开着,江澍隐约分辨出坐在驾驶位上的是个男人,男人朝屋里看了一眼,随后将车窗关上。
裙子湿漉漉贴在车座上,涂嘉霓转着烟盒,“怎么这个时候过来?刚下飞机?”
叶理清将暖气开上,递给她纸巾,“嗯,以为你还在俱乐部,过去了才知道你已经走了。”
“我以为你今天回不来。”涂嘉霓胡乱擦了两下就不擦了。
叶理清挑眉笑了声,“嗯,所以带了人回来?”要不是她上车前回了次头,他也不会注意到屋里站着的人。
她对他的玩笑话不置可否,他便继续说道:“泽西说他下来的时候车子刚走,有个男人嚷嚷着要报警,被他拉了回去。”
当时的情形现在想来有些滑稽,涂嘉霓后知后觉笑了声,“意外。”
叶理清没说话,默默看着她,等她看过来,伸手拉住她,“我还是迟了些。”
刚才折腾了一会儿,涂嘉霓已经累了,兴致却还有,抽出手后指尖在他手背点了点,“换了香水?”
“嗯。”他应着,只见旁边人忽地动了动,他下意识张开手,接住翻身过来跨坐在他腿上的人。
“让我尝尝。”涂嘉霓埋首在他脖子处嗅了嗅。
叶理清有些
想笑,也确实笑了,见她解他衬衫扣子,问:“里面那个呢?”
她不正面回答,漫不经心反问:“哪个?”
夜色深沉,雨又大了些,车子在飘摇的风雨里静静伫立。
不一会儿,车子似乎动了起来,车灯跟着隐约晃动。屋里江澍僵硬站着,半晌后收回视线,走到门口将门关上。
墙上时钟指针快要接近“1”的时候,引擎声再次传来,随即渐渐变小,最后淹没在雨声里。
门被从外头推开,涂嘉霓淋着雨走进来,又将干了的地板踩湿。她没看江澍,拿起沙发上他没用的睡衣和浴巾径直进了浴室。
她洗得很快,出来时刚过凌晨一点。
江澍坐在地板上,她则往他身旁的地毯上坐。身旁是茶桌,下面一层放着杂物,她摸出一管药膏递给他,脚也伸直过去架在他腿上。
屋子里暖烘烘的,江澍身上的衣服干了一些,但仍旧发着潮,她脚感受着潮意,后跟碾了碾他的腿。
她没有说话,江澍只能自己去找,手捏住她脚腕,白皙光洁的脚背上没有伤痕,再轻轻一转,他看到她脚底的伤。
原来就感染发了炎,刚才她赤脚在雨里来回走,又跑出去找徕卡,被石子硌了,伤口裂开很长一道。
他拧开药管,往她脚心和指甲缝里仔细地涂。
江澍的手很暖,动作又轻,涂嘉霓背靠茶桌,觉得十分舒服,甚至舒服得有了些反应。
默默受了一会儿,她要将脚收回来,捏住她脚腕的手却紧了紧。
江澍将她挽上去的裤管往下翻折回去,搁下药管,他半起身往前一倾,虚覆在她身上,低头要去亲她。
涂嘉霓脖子一偏,单手抵在他身前,“你叫什么?”
江澍没有看她的眼睛,视线落在她领口处,红色痕迹不深,却有好几道。有一会儿没说话,他声音有些沙哑,“江澍。”
涂嘉霓头一歪,对上他那双清亮的眼睛,“哪个澍?”
“三点水,澍雨的澍。”
涂嘉霓大概知道是哪个,但脑袋里没有出现具体的字形,她没来得及继续搜寻,眼前的人又亲下来。
“江澍。”她再次推他胸膛,力气比刚才大了一些,他往后退了些距离,她得以翻身从他身下钻出去。
站起身后她往楼梯口走,背对着他说:“回去吧。”
药膏还没干,大数蹭到了地板上。涂嘉霓想起什么,半路上回身,“现在不好打车,你开车回去,有空的时候开回来,钥匙放院子里就行。”
又往上两个台阶,她再次回头,“哦对了,记得洗手,会传染。”
一路进了房间,涂嘉霓掀开被子往床上窝,头发没干也任由它将枕头打湿。她太困也太累了,闭眼就能睡着。
意识模糊中,隐约听见车子发动的声响,她往下钻了钻,被子蒙住头。
彻底安静了。
第3章 更新:2020-09-05 23:32:21
雨在清晨前停了,小麻雀在墙头来回走动,昨晚占据过这片地方的徕卡,钻出猫洞和铁门缝隙,与巷子里的橘猫抱在一起。
屋里涂嘉霓被吵醒,时间显示八点半,宁泽西的电话来得很是时候,不然她要睡过头,就是略微聒噪——
“姐,叶哥回来了!”
涂嘉霓翻身起来,告诉他昨晚两人已经见过。
“原来是去找你了,我就说走那么快,”宁泽西一早被强行喊醒,其实不太高兴,想起昨晚的待遇,声音低落下去,“你走了之后,我又回去,电梯门口碰上那个不搭理我的美女,那个成语是什么来着……避如蛇蝎!”
涂嘉霓对那张脸没印象,也没什么兴趣,问他打电话做什么。
“我车呀,晚上得回学校,待会儿我去找你。”
涂嘉霓记得睡沉之前听见车子开走,又不太确定。掀了被子下床,昨晚的药膏白涂,她忍痛走到窗边,开出缝隙往外探。铁门外只有打滚的小猫,没有吉姆尼——
车确实被他开走了。
“你坐公交吧,我要出门。”两句话打发了宁泽西,她挂了电话。
简单洗漱过后,出门坐上出租车,宁泽西又发来几个视频,没有配上文字说明,她戴上耳机一一点开。都是宁泽西昨晚蹦跶时候绕圈拍下的,他那张奶白脸就占了大半屏幕。
她快进几次看完最后一个,刚要退出,又迅速点回去。视频比其他几个要稳,宁泽西站在门口,定场拍下,身后圆沙发上的两个人恰好被摄入镜头——
男人始终如一安静坐着,背挺得笔直,视线落在某处。旁边女人拿起红酒喝了一口。
涂嘉霓将视频来回看了几遍,锁上屏幕前,将视频转发,快速编辑了一条消息发出去。
出租车从云安路畅通无阻地开到复兴街,一南一北,建筑的风格也有区别。
年代都有些久远,相比云安路疏于管理的放养状态,各个别墅区门口安保森严,智能门划清区域,让复兴街看上去更安全严肃些。
涂嘉霓买了鲜花和点心,朝小区里走,不久后停在一栋比她住处大了几倍的别墅前。
知道密码她不摁
,院子里有人她也不喊,按着门铃,等里面正埋头照料花草的老人回头看过来,涂嘉霓才笑嘻嘻喊一句,“爷爷!”
有段时间没见,宋亦乐笑呵呵出来开门,“可算来了。”
院子里不少花儿开了,淡淡散着香气,涂嘉霓进门后就地蹲下,左嗅右闻。
“昨晚那雨下得急,要不是小陈看了天气预报,一院子可都得坏了,还以为能晴到清明,不过说是这几天都没雨了。”宋亦乐拉起孙女往里带,“先进去,外面还挺晒,你出来也不知道打把伞。”
进屋先听见电视声,往里走,涂嘉霓见着沙发上坐着的白发老太太。老太太戴一副老花眼镜,正聚精会神看着电视。
涂嘉霓轻手轻脚过去,到了沙发后,手伸到一半,老太太忽然笑了,“多大了,还想吓我呢?”
涂嘉霓笑着绕了一圈,坐到老太太旁边,望一眼电视机,“这部剧怎么还没完?”她上次来,老太太看的也是这部,爷孙俩还勉强陪着看了二十分钟。
皮杉不瞧孙女,“上回错过了几集,刚好赶上重播。”
说着,电视里就传来“噼里啪啦”一阵敲鼓声。
一部青春偶像剧,剧本很糟糕,若不是对乐队题材感兴趣,皮杉早不看了。“你说,这人弹得怎么样?”她指着电视里弹钢琴的女孩问涂嘉霓。
后期配了音,演员的动作倒是真枪实.弹。
“还行吧。”涂嘉霓兴致缺缺。
一曲弹完,往后的剧情皮杉都看过,拿了遥控器准备换台,涂嘉霓往后一靠,又猛然往前拦住老太太,“等等——”
屏幕里,妆容奇怪的男人推门进了排练室,笑着与敲架子鼓的女演员交流。
“认识呀?”老太太放回遥控器。
涂嘉霓静静看了半分钟,主动帮老太太调到音乐频道,“……看着有点眼熟。”说完起了身,“我去找陈妈。”
陈妈是家里的佣人,一身本领,涂嘉霓在这边待上一天,走的时候总要带走些什么。
这回只提个食盒,里面装着陈妈给她做好的宵夜。
原路回去,涂嘉霓下了车往巷子里走,远远看见吉姆尼停在院子门口,视线一偏,脚下跟着一顿。
徕卡跟室友们一直不熟,整日独自行动,
天气好的时候可以跟巷子里的橘猫玩一整天。见着涂嘉霓,会和橘猫一起迎出来。
今天却老老实实团在门口,身边没有橘猫,它时不时“喵”一声,企图引起“救命恩人”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