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还有些意外沈烬温为何会在这里?
转念一想,沈烬温与沈隽乃是好兄弟,而且沈烬温也算得上是长安城内有名的才子,来参加沈隽的诗会倒也是合情合理。
也就是说,沈隽下官牒请她来侍宴沈烬温定然是知晓的。
既然知晓,如今却用这样一副眼神威慑她……
是几个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1】:九品以内的官阶统称流内外,九品以外无官阶的官吏成为流外官。
【2】:荔枝
第35章
不管他是什么意思, 她既来了,自然是要尽本分的。
孟娉婷素手拧起执壶,细腰一扭竟转过身去, 背对着沈烬温,迈着风情万种的步伐, 走向对面的首席的食案旁跪坐而下, 细腕柔柔地替自己倒满了酒,笑盈盈举上:“官爷, 奴家敬您一杯。”
那人瞬间就酥了,颤巍巍地举起自己的酒樽同孟娉婷一同饮了。
对面的沈烬温当即脸黑的跟个锅底似的。
孟娉婷起身来到第二席, 那人早已盯着孟娉婷看呆了,孟娉婷替自己斟满了酒, 端起喊了声:“公爷, 奴家敬您。”
那人竟傻傻地说不出话来, 也不动,只是一个劲地傻看着孟娉婷。
孟娉婷见状, 噗嗤一笑, 放下酒杯, 提起执壶替那人满上一杯, 捧上,柔情万千地又喊了声:“公爷请……”
那人瞳仁骤然放大,傻傻地张开嘴, 顿时引来周围一阵哄笑。那人猛地回转了过来, 臊着一张红脸抢过酒樽一口闷了。
孟娉婷笑着拧起执壶来到了马潘的席前跪坐而下。
沈烬温立即眯起了眼,观察着马潘。
只见那马潘一双色眯眯的眼睛不安分地在孟娉婷的脸上身上乱溜着,嘴角的哈喇子都快落进手里的酒樽里去了。
孟娉婷替自己斟满,举起酒樽盈盈一笑:“公爷, 奴家敬您。”
马潘忽然道:“孟都知,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孟都知能够答应。”
闻言,沈烬温与沈隽互相交换了一个‘来了’的眼神。
孟娉婷听了后,微微蹙眉,既是不情之请,定不是什么好事,她面色不变地反问:“敢问公爷是何事?”
“既是敬酒,那为表孟都知的诚意,不知孟都知能否同在下饮个交杯酒。”青楼女子陪客时,时常以交杯酒为戏,显然,马潘这是明目张胆地在调戏孟娉婷。
沈烬温愕然一愣,本以为马潘会借机向孟娉婷传达某种暗消息,谁知竟是想和孟娉婷饮交杯酒。
岂有此理!交杯酒岂能随便能喝的?
他冷冷地盯着马潘,只要他这杯酒敢喝,他不介意废他一条胳膊。
至于,孟娉婷——
孟娉婷明显感觉如芒在背,她提唇一笑,挑眉反问:“公爷这是打算替奴家赎身吗?”
马潘愣住,不解道:“此话怎讲?”
孟娉婷道:“奴家这里有个规矩,除非有人替奴家赎身,奴家才愿意同他饮这交杯酒,公爷既然要同奴家饮交杯酒,可是要帮奴家赎身?”
马潘的脸色瞬间不好看了,他原本只是想当众调戏一下孟娉婷,以彰显一下自己的虚荣心,谁知竟被孟娉婷反套了进去。
如今这交杯酒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喝了就要替孟娉婷赎身,长安第一都知的赎身价那可是千万金的大宗,他是吃饱着撑着才会倾家荡产地去买个娼妓回去玩;但若不喝的话,岂不是当着众人的面丢尽了脸面。
真是调戏不成,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马潘笑嘻嘻的放下酒杯,道:“在下家中已有发妻,替娘子赎身恐怕不行,不过春风一度倒是可以的……”说着,他的手就要摸向孟娉婷举着酒樽的柔荑。
孟娉婷眸色微冷,正要不着痕迹地避开,忽然听见身后一阵闷响,似是酒樽重重放在食案上的声音,紧接着沈烬温阴阳怪气的声音传了过来:“孟都知,本王的酒没了,还不过来替本王斟酒!”
四下骤然一静。
大家皆是你看我,我看你的。
素闻昭王殿下温文尔雅,品性高洁,从不沾惹风月之事,尤其他今日穿着一身素白色的广袖道袍,半束长发,一身仙风道骨之气藏都藏不住,如此脱俗之人竟然会突然间大动肝火?
沈隽也没想到沈烬温会突然发作,又见孟娉婷背对着沈烬温却一动不动的,周遭气氛很快僵了起来,他只好笑哈哈地冲其他舞姬喊道:“各位美人也别愣着了,赶快入席侑酒吧。”
舞姬们一听,纷纷入席侍宴。
有美人入怀来,气氛顿时又火热了起来。
孟娉婷冲马潘道了一声“失陪”,便拧着执壶起身,来到沈烬温的案前跪坐下来。
她先是静静地替沈烬温的酒樽里斟满了酒,又替自己斟满了酒,然后朝沈烬温举起,眼睛却看也不看他,只管仰头一饮而尽了。
饮完之后,孟娉婷正欲起身离开,沈烬温却一把拽住孟娉婷的皓腕,低声道:“从现在起,你就留在我身边,哪儿也不准去。”
从方才孟娉婷对马潘的态度看来,孟娉婷与马潘应该是不相识的,看来是他想多了。不过,看着那些人对孟娉婷垂涎三尺的目光,他只恨不得戳瞎那些人的狗眼。
所以,他要将她留在身边不准任何人觊觎。
孟娉婷勾起一弧冷笑道:“回殿下,奴今日可是接了官牒来侍宴的,即使被您买断了,奴也只能听官家的吩咐。”
她反应饶是再迟钝,此刻也已明白了这是沈烬温为她设的局,目的是为了试探她,不然沈隽也不会命人让她揭了面纱露出真容,露出真容应该就是为了给某人认的,而这个人就是马潘。
马潘当然不认识她,但她却认识马潘,前世沈烬温被流放琼州后,马潘可是宁王府的常客。她掌管无月楼时,特意查过马潘的注色经历,发现他背后的主子是安西都护府的都护,马潘与宁王来往密切,说明宁王与安西都护府关系密切。
沈烬温用她来试探马潘,莫不是那突厥人那日要找的人正是马潘?
但,沈烬温为何要用她来试探马潘?
还是说……他在怀疑她也与那突厥人有关……
沈烬温紧抿着唇瓣,盯着孟娉婷沉默了。
坐在沈烬温这边的宾客们见状,瞬间了然方才昭王殿下为何会发那么大的火。
显然,这长安第一都知同昭王殿下之间……有着某种不可言喻的关系啊。
因孟娉婷一直背对着马潘,那马潘并未察觉到沈烬温与孟娉婷之间的异常,还以为沈烬温也只是欣赏长安第一都知,才迫不及待地唤她去斟酒。如此尤物,谁能不觊觎,他已经在心里做了打算,只待今日宴会一结束,他必是要去一趟武陵春苑,好好玩一玩这上等尤物。
他哪里知道沈烬温同孟娉婷之间的暗潮汹涌正同他有关。
沈隽发现沈烬温的脸色很是不对劲,忙笑哈哈地挽场道:“听闻孟都知席纠做的甚好,何不如借着今日侍宴来给大家行个酒令?”
第36章
沈烬温这才松了手劲。
孟娉婷抽回手, 朝着沈隽叉手道:“就依殿下所言。”
“来人,另替孟都知设一席案。”
沈烬温忽然道:“无需另设一案,本王的席案够长, 刚好容得下孟都知。”
沈隽哑了一下,然后‘嘿’道:“我给忘了, 今日食案早已用完了, 那正好……,来人, 拿锦垫来替孟都知铺上。”
很快有家童拿了一个厚厚的锦垫放在沈烬温身旁,孟娉婷只好起身绕到沈烬温身旁坐下。
沈烬温他垂眸看了一眼孟娉婷放在身前的一双红酥手, 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最终拿起了酒樽仰头一饮而尽了。
沈隽自领明府, 负责监督。
孟娉婷掌着旗, 面前放着一组筹子, 一对骰子,一个杯杓, 一组小纛, 旁边立着沈隽的家童墨玉作为执行罚酒的觥录事。
明府宣布开始, 孟娉婷先饮一杯酒, 令旗一举,发号施令,宣布好规则之后, 以‘荷’为题开始行令, 众人轮番接令,孟娉婷判定输赢,输者由墨玉去罚酒。
几轮下来,除了孟娉婷和沈烬温以外, 其他人俱是被罚了个遍,大家这才对孟娉婷这个长安第一都知心服口服。
然,有一人却不服,那人就是马潘。
马潘醉醺醺地执杯起身,冲孟娉婷喊道:“孟都知,你这酒令虽行得好,但是掷骰子未必能赢得了在下,不知孟都知敢不敢同在下赌上一赌。”
孟娉婷沉默地看着他。
马潘晃着身子‘嘿嘿’激道:“怎么?孟都知不会是怕输吧?”
孟娉婷扯了一下唇,“输赢当如何?”
马潘一扬酒樽豪言道道:“若是孟都知赢了,在下任凭孟都知处罚。”
孟娉婷问:“若是公爷赢了呢?”
马潘淫/笑道:“若是在下赢了,那请孟都知让在下尝尝你的双潭映月如何?”
所谓双潭映月指得是将清酒倒入美人儿的一对琵琶骨中,因那琵琶骨深凹如潭水,在月色下仰头后,便可以映照出夜空上月亮,说的便是美人以琵琶骨为杯,伺候男子用酒。
沈烬温身上的气息骤然一冷,阴测测地盯着马潘的脸,似乎在想到底该从哪个地方下刀凌迟了那个龟孙子。
那些已经看出眉目的才子们皆是一脸幸灾乐祸地看着马潘,他们本是有真才实学的文人,却要同这个‘半罐子’坐在一起,实在有辱他们文人的身份,如今看着他即将触了昭王的眉头,心里都盼着昭王好好收拾那好生轻狂的厮才好呢。
孟娉婷听了,面色无波无澜的,她垂目扫了一眼食案,看见了一个盛有含桃的琉璃盏,她将含桃倒在另一个盘里腾了出来,染着蔻丹的拇指状似无意地在琉璃盏内叩了叩,拧起执壶对着琉璃盏斟了满满一盏酒。
才道:“奴家若输了,当如公爷的意,公爷若是输了,只需吃完这盏酒。”
马潘看了一眼那个巴掌大的琉璃盏,匪夷所思道:“就这?”
孟娉婷嫣然一笑道:“公爷可是嫌少?”
沈烬温余光瞥见孟娉婷脸上的笑意,不悦地皱起了眉头,垂眼瞥了一眼那碗琉璃盏,暗芒闪了闪。
方才,他可看得清清楚楚,孟娉婷染着蔻丹的指甲里不知从哪里扣出一指甲白色的粉末,被她神不知鬼不觉地下进了琉璃盏内。
他倒想看看,孟娉婷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马潘喜不自胜道:“就按孟都知说的来,只是输了可不要后悔。”
孟娉婷弯唇:“绝不后悔。”
沈隽也来了兴趣,立即命人搬来一张高几放在露台中央,摆上了杯杓和三个骰子。
孟娉婷和马潘来到露台中央,马潘道:“咱们也不玩什么花样,就以三局为准,看谁掷的贵彩多谁就是胜者。”
“同意。”
“谁先来?”
“公爷为贵,公爷先。”
马潘正想给孟娉婷一个下马威,听孟娉婷谦让,倒也不客气,拿了杯杓就开始摇了起来,第一局竟开了个三一朝上的‘满天星’。
马潘得意极了,拿起杯杓又开始哐哐的摇了摇,第二局竟又开了个‘满天星’。
他马潘之所以敢挑战孟娉婷是因为他有个小绝活,那就是玩掷骰子最会掷‘满天星’,只要他想,一掷一个准。
果然,第三局又是个‘满天星’。
三个‘满天星’三个贵彩,马潘自以为赢定了,得意洋洋地盯着孟娉婷的琵琶骨舔了一下嘴,“孟都知,该你了。”
孟娉婷忍住恶心,拿起杯杓,也没见她怎么用力摇几下就叩在了小几上。
马潘心里笑了,一看这孟都知的手法就知道是个雏儿。
然,谁知孟娉婷揭了杯杓一看,竟是三个四点同上的‘堂印’。
马潘认定孟都知开个‘堂印’是出于运气,谁知孟娉婷第二局竟又开了个三六朝上的‘碧油’,第三局直接开了个‘满天星’。
马潘彻底傻眼了。
孟娉婷掷出了三个不同的贵彩,马潘却只有同一个贵彩,算下来他就算掷了一个贵彩出来,自是孟娉婷胜出了。
看来这长安第一都知名不虚传,是他低估了孟娉婷。
“好!”
四周立时传来一阵阵佩服声。
马潘只好道:“在下甘拜下风。”
孟娉婷冷笑不语,她这长安第一都知的名头可不是白来了,别人培养才艺绝活全靠棒打,唯有她全靠自愿。前世她为了能成为沈齐佑最有用的人,为了能让沈齐佑多看她一眼,她可是拼了命的去学才艺,学席纠全套绝活,用骰子掷出贵彩,于她而言,简直是手到擒来。
墨玉端来琉璃盏递给马潘,马潘‘嗐’了一声,接过琉璃盏仰头咕噜咕噜地喝了个底朝天,他朝孟娉婷亮了一下盏底,目光遗憾地在孟娉婷的琵琶骨间又扫了一眼。
不一会儿,马潘觉得腹内一股沼气直奔下海,‘噗’地一声奔腾而出。
孟娉婷立即向后退了两步,捂住口鼻,静静地瞅着马潘。
马潘赶紧还回琉璃盏,捂住肚子,夹着菊花正要回自己的席上,谁知刚一转身,那洪荒之流便滔滔不绝而来。
“噗——噗——噗——噗——”
竟放了一个无比冗长响亮的连环屁。
沈隽连忙捂住口鼻,一脸嫌弃地展开折扇,快速地扇了起来。
其他的人也忙是捂住口鼻,身体往后倾,好像那屁似一把把飞刀似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纷纷射向了他们。
马潘定在那里,一时尴尬极了。
唯有沈烬温好整以暇地坐在食案前,低头含笑地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马潘尴尬过后,顿时反应过来是孟娉婷算计他,他立即转身怒指着孟娉婷,道:“是你,是你搞得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