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烬温邪笑:“确实不是。”
“你究竟是谁?”
沈烬温一字一句道:“吾乃……昭王沈烬温。”
毛重双瞳大震:“是你!”
“说,你是如何替他敛财的?”
“……”
毛重立即闭紧嘴巴,摆出一副‘打死不说’的欠收拾样。
沈烬温冷笑了一声,他把匕首扔给了附近的孟娉婷,从腰上取下金银钿装横御刀,把玩似的顺着剑鞘摸了摸。
“你可知我这把刀有何来头?”
毛重看着那刀,喉结狠狠滑了一下。
沈烬温握住刀柄将刀拔了出来,利刃出鞘,清脆悦耳。
然,冷白寒光却晃得毛重眼前一花。
沈烬温故意将刀往毛重眼前一亮,道:“这是我父皇赐的御刀,允我先斩后奏之权。”
毛重梗着脖子,颤声道:“废话少说,要杀要剐,悉,悉听尊便。”
沈烬温将刀慢慢送到了他的脖子上,笑了下:“怎么,现在又不怕死了?”
“……”
毛重哪里还敢吭声,怕死已经写在他脸上了,可他知道,他所做的事情,迟早都是要死的,这么一想,也就豁出去了,眼睛一闭,反而故意将脖子往沈烬温的刀下送。
沈烬温刀刃微微一动,使锋利的刀刃偏下几分,他上前,冷幽幽地在毛重耳旁低声道:“你是不怕死了,但你那一家老小就未可知了,难道,你想让他们先死在你前面?”
毛重立马睁眼,厉声大吼:“你不要动他们!”
沈烬温勾唇:“那就看你的表现了。”
毛重眼睛一闭,经历一番挣扎后,终于点头如捣蒜道:“我说,我说。”
沈烬温给了一个‘你总算识时务’的眼神,便收刀归鞘,抱臂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毛重叹了一口气,道:“当年,是宁王先找到我的,他说让我将手里的官盐控量,等到市面上开始缺盐时,暗中哄抬盐价,再将剩下的官盐找几个富商高价私卖出去,这样一来可以赚取一大笔钱,他会抽出其中一成给我。”
沈烬温讥嘲道:“果然物以类聚。”
“我,我当时就是一个芝麻小官,他是堂堂亲王,我又有把柄被他抓在手里,所以不得不从……”
一直保持沉默的孟娉婷突然激动地质问:“所以,你就杀了孟学义满门?”
毛重不知道质问他的人是谁,但也知道是宁王的人,不敢不解释,连忙摇头道:“不不,不是我杀的,是宁王,是他派人去灭了孟学义满门。”
见孟娉婷情绪有些失控,沈烬温走到她面前,挡住了她的视线,继续问毛重:“他为何要杀孟学义满门。”
“还不是因为孟学义被逼的卖了私盐,大概心里不忿,竟然暗中将卖私盐的官员和富商名单,还有卖了多少官盐的数量全部记了下来,准备送到都中去告发我们,宁王得知后,这才会先下手为强,灭了孟家满门。”
原来孟学义被杀不是因为他是主谋,而是因为他要揭发他们。
沈烬温转过身去看了一眼孟娉婷,道:“你要是难受就先出去等着,我来审他。”
孟娉婷强忍着泪水,倔强道:“不,我要知道一切。”
沈烬温点了一下头,转身接着问毛重:“卖官盐所得最后都去了哪里?”
“全部被送去了陇右道。”
“送去陇右道哪里?”
“这个我就不知了。”
“嗯?”沈烬温危险地挑了下眉。
毛重立即说:“这个我是真的不知道,当时押送钱财的并不是我的人,而是不良人。”
又是不良人,这群原本为京兆尹所用的猎犬,自从成了沈齐佑的爪牙后,简直无恶不作,总有一日,他会将这群猎犬的牙全部拔了。
“你可知宁王欲用这笔钱做甚?”
“我不知道,他只叫我敛财,并没有告诉我其他的事情,不过,五年前宁王来余杭巡查官盐私卖时,我无意间偷听到他好像对人说要用这笔钱买……买马什么的……”
买马,看来长安南郊外的那五百皮乌孙马就是沈齐佑从西突厥手里买来的,所用的钱正是当年官盐私卖得来的。
“那你当年是怎么活下来的?”
“是宁王暗中用一个死囚换下来的,他叫我带着全家老小马上离开余杭,去边境。”
“边境……”沈烬温沉吟,“哪个边境?去哪里做甚?”
“就是陇右与西突厥的边境默勒沟,去那里互市上做生意。”
事到如今,许多事情都已经开始渐渐浮出水面了。
太子阿兄的死、那个暴死大理寺的突厥人、马潘同安西都护府、南郊园子里的乌孙马、还有余杭的官盐私卖案,所有的线索即将串联起来……
毛重见沈烬温陷入沉思中,他心里担心外面的家人,只好硬着头皮说:“昭王殿下,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我的家人……”
沈烬温回过神来,道:“你只要听话,他们就没事。”
“我听话,我听话。”
谁知,沈烬温猛地一抬手,剑鞘猝不及防地拍在了毛重的脖子根上。
毛重再次晕过去了。
这毛重大概和他家里人有个约定,一旦他本人失踪不见了,所有人立马逃。
所以,原本那些慌慌张张收拾行囊的家人,去房里一看毛重不见了,寻了半个时辰未果,立马拖家带口的全跑了。
现如今,这个坐落在山脚的宅子里,除了他们三人,再无他人。
沈烬温走到孟娉婷面前,拢着她的肩膀道:“你放心,总有一日,我会替你阿耶洗脱冤屈的。”
哗啦一下,强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滚了出来,孟娉婷一头扑进沈烬温的怀里,哽咽道:“我阿耶果然是被他们冤枉的。”
沈烬温正想说两句安慰的话,忽闻窗外传来扑腾声,沈烬温凤目一沉,转眸紧盯着窗外。
作者有话要说: 上了个毒榜,本周尽量保持日更,不定时双更。
第57章
过了会儿, 一只灰黑色信鸽从外面飞了过来,落在了窗沿上。
沈烬温定睛一看,竟是昭王府的信鸽。
他朝信鸽横抬起小臂, 那信鸽立即扑腾着翅膀落在了沈烬温的手臂上,沈烬温从信鸽的脚下取出信后, 轻抖了一下手臂, 那信鸽振马上翅飞走了。
孟娉婷从沈烬温怀里出来,擦了擦眼泪, 瞥见沈烬温展开信看了之后,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是谁的信?”
“杨朝炎。”沈烬温将信递给她, 道,“他说马潘手里那批来历不明的钱财确实是送到了陇右道安西都护府中, 还说, 西突厥大肆骚扰边境, 造成大量流民被困陇右,造成流民饿殍遍野, 起义不断, 安西都护府不仅瞒而不报, 反而还派兵血腥镇压, 疑似安西都护府与西突厥勾结,”
孟娉婷拧眉沉思,果然, 沈齐佑与安西都护府还有西突厥有勾结。
沈烬温立马出门, 冲夜空里放出一个蓝色的信号弹。
半个时辰后,高赫,赵诚一行人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
一见沈烬温和孟娉婷站在大门前,高赫忙翻身下马地跑了过来, 叉手行礼急问道:“殿下,你们怎么会在这里?”他们原本到了客栈,等了许久未见人回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正准备四处寻找来着,突然看见城外亮起金吾卫的信号弹。
沈烬温长话短说道:“官盐私卖一案的主谋是宁王,余杭盐监毛重还活着,这里就是他藏身的宅子,他是沈齐佑的人,你们即刻将他秘密押送回长安,先不要交给大理寺,寻个隐秘的地方看好了。”
“殿下不跟我们回去?”高赫问。
沈烬温扭头看了一眼北方,蹙眉道:“我恐怕要去一趟陇右道。”
“陇右?”
“杨朝炎传来消息,陇右有变。”
高赫与沈烬温共事多年,往往只需要一句话彼此便能窥见全貌,听沈烬温这么一说,高赫立马猜到杨朝炎那边可能已经查到了重大消息。
“殿下一个人去太危险了,属下陪你去。”
沈烬温抬手制止:“我是去暗访,没有人会知道我过去了,而且毛重这个证人关系重大,需由你亲自押送我才能放心,还有一事。”他转头看了一眼孟娉婷,“替我把浅浅安全带回长安。”
孟娉婷立马道:“我要跟你一起去陇右。”
沈烬温道:“你不能去,太危险。”
“沈齐佑敛的财送去了安西都护府,那就说明他跟安西都护府,甚至与西突厥都有所勾结,沈齐佑害我家破人亡,又利用我……”她忽然顿住,深深地看了一眼沈烬温后,语气绝然道,“总之,我是决不会放弃这个报仇雪恨的机会的,你若不让我跟着,我便偷偷过去。”
沈烬温无奈叹道:“真拿你没办法。”他转头看向高赫,郑重其事道,“高赫,赵诚,毛重就拜托你们了。“
高赫却道:“恕属下不能领命,除非殿下把赵诚和郑新带上。”赵诚和郑新都是金吾卫里一等一的好手,有他们在殿下身边,他也放心些。
沈烬温看了一眼孟娉婷,想着万一他顾不过来,赵诚和郑新倒是能保护孟娉婷,便点头道:“就依你。”
就这样,当夜,沈烬温与高赫兵分两路,一路带着毛重回长安,一路悄悄北上去陇右。
-
十日后,沈烬温一行人终于进入了陇右地界,连着赶了十天的路,甫一进陇右,沈烬温便找了一家边界上的客栈,要了两间上房,点了一桌子饭菜,打算好好休整一番再出发。
四人在客栈大堂里寻了一雅静的位置落了坐,小二很快将饭菜上齐。
赵诚和郑新原是要另坐一桌的,毕竟跟自己的上峰,还有一个绝色的小美人同桌共餐,多少有些不自在。沈烬温却说出门在外,没那么讲究。
所以饭菜上了桌后,赵诚和郑新见沈烬温没动筷子,谁也不敢先拿筷子。
沈烬温见状,只好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瘦肉放在孟娉婷的碗里,道:“赶了那么久的路,你都瘦了,多吃点。”
孟娉婷小脸一红,忙拿起筷子,端起碗准备吃饭。
赵诚和郑新这才拿起筷子,各自夹了一大块肉,刚准备送到嘴里,却听见孟娉婷忽然说:“慢着!”
二人不明所以地看向她。
孟娉婷蛾眉一蹙,低头对着碗里的饭菜嗅了嗅,然后神色凝重地说:“菜里有蒙汗药。”
赵诚,郑新,二人脸色齐齐一变。
沈烬温夹起一块肉闻了闻,长眉骤然紧蹙。
孟娉婷因久在风月场里,接触最多的就是迷药一类,这蒙汗药是青楼里出现最多的玩意儿,是以,孟娉婷一下子就闻了出来。
大概是计划败露,下药之人也不躲藏了,沈烬温他们还没有来得及放下筷子,四下里就突然冲出来七八个人来。
那些人里有小二,有掌柜,还有厨子,围住他们之后,也不伪装了,抬手一撕,露出一身黑衣劲装,手里皆握着窄背环手刀,杀气腾腾地盯着他们。
沈烬温乜斜了一眼那些人,镇定自若道:“各位是何方神圣,为何要刺杀我等?”
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只要在外,劫道也好,杀人也好,若是一般的江湖杀手,都会报上大名,因何来杀人,好叫人死后,冤有头,债有主,也不至于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然,那些人也不接话,起刀就上。
沈烬温啪地一下放下筷子。
在坐的赵诚和郑新突然暴跳而起,拔刀横扫出去,很快与他们交起手来。
沈烬温立马起身,拉着孟娉婷护在身后,退到一处还算安全的位置上,神色自若地看着面前的激烈打斗。
小一炷香后,那些人被赵诚和郑新二人全部放倒了。
这些黑衣人下手狠绝,全部都是致命的招式,赵诚和郑新反击起来只能用更狠的招式,是以,一场打斗下来,那八个黑衣人无一活口,赵诚和郑新身上也挂了些彩。
赵诚提起脚下的一个黑衣人的衣领,撬开他的嘴看了一眼,又将那人扔回地上,转身冲沈烬温回禀道:“将军,这些人牙里藏有毒药,看样子是死士。”
死士……
谁家的死士竟然能提前埋伏在这里,准备刺杀他们?
难不成是他们北上的行踪暴露了?
这时,柜台后面传来一声响动。
赵诚嗖地一下转身,几步冲上前,提刀欲砍,刀至半空中又猛地顿住。
紧接着,从柜台后面颤颤巍巍走出来两个人,双手皆被捆在身后。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儿,脸上布满紧张和惊恐,看打扮,他应该才是真正的掌柜。
他身后畏畏缩缩地跟着一个瘦弱的女子,佝偻着身子,低头贴在老头儿身后,看年纪估计是他的女儿或者孙女。
二人身上并无半点杀气,看来,这两个才是真正的店家,估计是被那些死士们挟持藏在了柜台后面。
赵诚怕吓着他们,便收起刀站远了些。
老头儿和那个瘦弱的女子颤颤巍巍地走到了沈烬温与孟娉婷跟前,噗通一下,跪地谢道:“多谢恩人救命,多谢恩人救命。”
“不必客气,老丈请起。”沈烬温伸手去扶老头儿,发现老头抖得厉害,只以为是吓的如此。
就在这时,他身后的女子低着头跟着一起抖抖索索地起身,起到一半时,身子没站稳,向后晃了一下,孟娉婷离的最近,下意识伸手拉了她一把。
然而,就在拉住女子的一瞬间,女子突然反拉了孟娉婷一把,力道之大,完全不似一弱女子。孟娉婷猝不及防,转眼间就被那女子拉进怀里,喉结迅速被对方死死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