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风破浪的小寡妇——时玖远
时间:2020-11-14 08:29:20

  她的目光坠在他脸上,人却没动,关铭侧过头,深邃的目光似幽潭一样望不到底,他朝她伸出手,依然那么绅士周到。
  这次施念没有闪躲,将手交给了他,关沧海替他们关上车门后,人坐到了副驾驶,还顺便落下了车窗,要是东城的人找来,只会看见他坐在车里,不会有人看见关铭。
  施念坐进车中后,关铭握着她的手便没有再松开过,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膝盖,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清香,像是沐浴过后的味道。
  她很想说他一句,刚手术完就碰水,身子不想要了吗?
  可她又很清楚,关铭为了来见她一面,洗掉了身上的味道,是不想让她知道他刚手术的事。
  她一直垂着脑袋,没有看他,手被他攥入掌心,他将她握着的拳头,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开,轻轻揉捏着,她的手很软,他垂目仔细瞧着她掌心的纹路,明明清晰干净的线条,顺顺遂遂的人生,路不该这么难走。
  他渐渐蹙起眉,指腹轻柔地按压在她的掌心,又缓缓摩挲着,好似替她抚平那些本不该有的叉子。
  施念原本藏在袖子里的绳子露了出来,关铭手指轻轻一勾,那颗褐色玳瑁珠子滑出她的袖口,关铭握着她的指节微微收紧。
  施念撇开头看向窗外,她不敢用力扯回手,她怕他使力拽住她刀口会疼,才手术完两天就跑出来,果真是够胡来的,怪不得西城的长辈们说起他就头疼。
  如果不是上车前她得知关铭才做完手术这件事,她保不齐是会对他说重话的,明天以后自己的处境会怎样她也不知道,但她不想让关铭趟这浑水,不管以后她是刀山还是火海,注定跟他没有缘分,出了东城的大门,她也不可能进得了西城的门,又何必再有牵连。
  只是现在知道他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来看她,她一句重话都说不出口。
  此时手被他这样摩挲着,那清晰的温度她无法忽视,她的手很冰,可他的手却很暖,他将自己的温度传给了她,不多会儿,她的手心也微微发烫,他甚至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说,那被他摩挲的酥麻感渐渐缓和了她内心的苦楚,有那么一瞬间,施念竟然觉得这个世界上还有支撑着她的人。
  另一边,关铭清楚现在这个场合,这个日子,拉着施念的手不放太不合规矩,但眼下他放不下,从施念出现在他视线中的那一刻,他看见她憔悴的面庞,眼里的光亮全部熄灭,他便知道他不能放开她,他这一松手,也许她就会彻底陷进泥里,他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关沧海见两人老不说话,不禁拿余光去瞄后视镜,看见关铭握着丫头的手又是瞧,又是捏,就是不开口,难免为他们感到着急,坐直了身子干咳了声:“抓紧时间。”
  施念轻轻眨了下眼,听见关铭对她说:“别做傻事。”
  这是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却正好戳中了施念心中所想,她转回头看着他,他的目光落在她掌心,拇指轻柔地来回划着:“不管什么情况下,都别做傻事。”
  他似乎不放心,又重复了一遍。
  施念的眼眶瞬间温热了,有泪含在眸中,闪着暗暗的幽光。
  关铭声音有些暗哑,在车里响起:“本来,我已经安排好了医院,打算年后找个由头先将你妈安顿过去,但还是迟了一步,笙哥对不住你。”
  那一刹,泪水划过施念的眼眶滴落下来,关铭突然收紧了手,将她握在掌心,猝不及防地问她:“Parsons还想去吗?”
  施念猛地颤了下,怔怔地看着他。
  那些尘封的记忆像老旧的电影在她眼前浮过。
  “这所学校离旧金山远吗?”
  “Parsons,在纽约州,不近。”
  “这里出来的学生是不是很会设计衣服啊?”
  “全美第一的设计院了,小丫头,想来读书啊?”
  “我先上完高中,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
  ……
  他记得,她曾经说过的话,他还记得。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就这样望着他,眨眼之间,泪水系数滑落,声音哽咽到了极致:“我还能去吗?”
  关铭抬起手,抚上她的脸颊替她擦去泪,他的目光藏着一抹珍视,声音轻缓地对她说:“语言你没问题,推荐信我来解决,你妈这边的事结束后,回去加紧准备作品集,到时候申请专业需要用到。
  至于东城那边…”
  关铭放低了语调,几乎是用半哄的语气对她说:“东城那边我会亲自出面,只不过这中间可能会有些麻烦,我会让沧海配合演出戏,这件事我相信东城也不会外传,所以对你没什么影响,等你出国后,这件事慢慢也就淡了,笙哥只能送你到这,后面的路你得加把劲自己去走了。”
  施念抿着唇已经哭得泣不成声,关铭不忍看她这个样子,关沧海也瞥过眼不再看他们。
  关铭将她的手放回了她的膝盖上,又沉重地按了下,从旁边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她,半开玩笑地说:“把眼泪擦擦,别让沧海看笑话。”
  关沧海就当没听见,努力做个称职的工具人。
  施念将脸埋在纸巾里,关沧海的眼神瞥见了赶来的东城人,转头对施念和关铭说:“差不多了,走吧。”
  施念猛然抬起头再去看关铭,他脸色有些苍白地靠在椅背上对她笑了笑:“去吧。”
  施念喉间哽着很多话从没对他说过,她想告诉他,那年回国后等了他好几个暑假。
  可所有的话在溢出来时只能卡在喉咙,最后转为一句:“你要保重,笙哥。”
  关铭收起了笑容,深看着她对关沧海说:“你去送送她。”
  施念最后和他对视了一眼,匆匆离开了车子,关沧海也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丁玲已经看到施念了,便也没有继续向前。
  重新走回石阶时,施念停下脚步对关沧海说:“不要送了,你快把他带回医院。”
  关沧海点点头:“那你回去吧,听关铭的话,不要再跟那边闹了,对你没好处,他要出面你的事应该是没问题的,安心等着。”
  说完关沧海带人就准备走了,施念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又叫了声:“沧海哥。”
  关沧海回过头看着她,她郑重地说:“照顾好他。”
  “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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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那天, 关铭的出现及时拉了施念一把,一念之差,她最终没有选择那条最冒险的路。
  妈妈后事办完,她再次回到东城关家, 上次大吵过后, 东城人对她比之前更加冷淡, 她也很少再出房门, 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准备作品集, 她准备得很认真, 尽可能在绘画和时装设计上面多做展示, 这些是她比较拿手的。
  她平时就有作画的习惯, 丁玲也并没有感到奇怪。
  没过多久, 她便感觉丁玲时常看着她发呆, 好几次欲言又止,施念没有兄弟姐妹, 她妈妈这次办后事丁玲一直陪着她。
  虽然丁玲心向着主家,但她和施念年龄相仿, 又朝夕相处了将近一年的时间, 如果抛去她必须忠心的那部分来说,很多时候她是同情施念的。
  有次,丁玲实在是忍不住,对施念说:“我知道你和大少爷的婚姻…其实不太算数,你又年轻,就是以后想再找个人但也不能是关家人,说出去不好听,两边关家人都不会同意的,别耽误了自己。”
  施念当时心就一紧, 她抬起头直直地盯着丁玲,半晌,才问她一句:“你要说什么?”
  丁玲心一横提醒她:“我告诉你吧,沧海少爷那边都承认了,昨天大太太找我去问话,我又不好骗她,也只能承认你们私下见过几次。”
  施念完完全全愣住了:“你说关沧海承认了?承认什么了?”
  “还能什么?我听说前阵子深更半夜跑去那边大房家里,让那边大太太出面帮他跟你牵线,具体闹成什么样我也不清楚,就是昨天大太太问我话时提了一嘴,说是跟走火入魔一样,现在人都被那边少东家关起来了,不给他胡来。”
  施念大脑嗡得一声,丁玲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沧海少爷虽说如今也参与家族生意,在那边能说些话,但他的出生摆在那,在西城那盘根错节的家族里掀不起什么风浪的,真闹得难看了,那边长辈肯定要出手的,所以你千万要和他保持距离…”
  后面丁玲再劝施念的话,她是一句也听不进去了,她不知道关铭要做什么?为什么会让关沧海放出这种话?
  可这个疑问并没有困扰施念太久,因为第二天一早家里便来了客人。
  施念听见动静的时候,正好在阳台作画,她的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偏了下头,看见院门打开,两辆车笔直地驶了进来停在草坪边,管家亲自迎了出去拉开一辆车的后座,然后她看见关铭走了下来,穿着藏青色面料挺括的呢子大衣,垂挂着一条灰色围巾,雅致挺拔。
  他立在车边,似乎像有感应一样,略微抬头对上了施念的目光,朝她牵起个不易察觉的笑意,晨曦的光晕落在他的头顶,照亮了他清晰分明的轮廓,在过去很多天里存在于脑海中的幻像突然出现时,施念觉得一切都变得不太真实,关铭真的来了,亲自带人来到东城。
  后面的车子上,吴法他们也陆续下来,手上拎了很多大礼,颇为隆重的感觉。
  关铭收回视线带着人进了屋,几乎同时丁玲敲响了房门,对施念说:“西城那边来人了。”
  施念回了声:“知道了。”
  丁玲一走,她放下画笔,突然紧张得不知所措,关铭就在楼下,此次过来必定是为了她的事,可施念不知道他会怎么和东城谈?公婆又会作何反应?
  ……
  关铭这次的确是带着厚礼来的,说起来是为了关沧海的事情。
  他被请进门后,施念的公婆亲自接待了关铭,一杯茶后关铭便开门见山地对施念公婆说明来意,沧海虽然比他小一辈,但自小到大当亲兄弟处,现在沧海在西城那边的位置很重要,肩上担着贸易口子。
  他虽然暂时限制了沧海的动作,但不可能一直压得住,眼下人在近前,不确定因素太多,真要闹出什么事,两边都不会好过,除非把其中一人送走,彻底断了沧海的念想,这也是他此次前来的另一重目的。
  并且他也直截了当地说,这次的事情小关太没有错处,是沧海执迷不悟,西城这里为了表示歉意,可以为小关太.安排好出去后的生活,不会让东城为难。
  施念公婆对视了一眼,两人心里都有数,关铭很少亲自登门为家里人的私事出面,既然今天来了,自然是作为长房少东家的身份而来,代表的也是西城关家的态度。
  这件事纵使是关沧海不对,西城当然还是会想方设法保住自己的人,就是要动也是动施念。
  半个多小时后,丁玲又跑上来,一进施念房门就反手关上门对她说:“不好了,那边少东家过来找我们谈判,希望把你送走,这事明明就是他们那边的少爷惹出的祸端,怎么不送他们的人走,偏偏要动你?”
  当施念听到这番话后,一颗心悬到嗓子眼,就像放在火炉上来回煎烤,紧张不安,却也抑制不住那股激动,浑身都热了起来。
  她终于明白了那天在车中关铭话中的意思,他说会让关沧海配合演出戏,还说这件事东城这边不会外传,现在她才突然领悟过来是什么事,要说关沧海爱慕她这件事,东城的确是不好瞎传的,这关系到家族声誉,公婆势必会压下来,所以他才有把握对她说不会对她造成什么影响。
  与此同时关铭也有了正大光明的由头出面和东城商谈送她出国的事,东城这边势必会认为关铭是为关沧海出面,那么这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了。
  怪不得就连那天分别,关铭都特地叮嘱了一句让关沧海送送她,这样一来,东城的下人亲眼所见关沧海对她比较殷勤,正好做实了这件事,所有东西串联在一起做得天衣无缝,这招声东击西的法子正好能金蝉脱壳。
  施念整个身子都在发烫,可她无法在丁玲面前表现出自己激动的情绪,只能佯装着急地问她:“我公婆怎么说?”
  丁玲告诉她:“暂时没有答应,他们还在聊,我不好久留,只能上来了。”
  施念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显得十分焦急,等待结果的过程漫长且煎熬,直到楼下有了声音,施念赶忙跑到阳台伸头张望,公公亲自将关铭送了出来,从两人交谈的神情来看,似乎谈得还不错,脸上都挂着笑意。
  她想到关铭才动完手术半个月,从面上看不出来他恢复得到底怎么样,气色来看倒是和以前无二样,奈何现在这个处境,她没法问他一句,一直到他上车,没有再抬头看她一眼。
  当天晚上,东城人就告诉了她这个消息,打算安排她出国。
  施念不知道关铭最终是用什么办法说服东城这边,但是从那天开始丁玲便着手帮她准备出国的手续。
  很多时候,想到自己即将离开关家,远赴他国留学,施念始终感觉自己像在做梦,所有事情快到让她觉得不真实,体内有什么枯竭的东西渐渐鲜活了起来,对未来开始慢慢有了幻想。
  一开始丁玲还挺担心这个决定对施念来说会不会是种打击,可在做出国准备的时候,连丁玲都能感觉出来施念整个人的精神面貌都不一样了。
  她在准备作品时的热情和执着仿若变了一个人,就是偶尔发呆时脸上都是有神采的。
  在手续办好的第三天,施念的行程终于确定下来,她没有准备多少衣服,只带了几件换洗的,那些清一色的黑白灰都去见鬼吧,她一件都不想带走。
  唯一带上的是关铭送她的那副面具,这大概是她浑身上下最值钱的家当了。
  公婆没有送她,施念甚至在想,她离开后他们会不会也松口气?
  上次闹成那样,他们对她便爱答不理,既然她已经表明态度不想再继续做他们手中的棋子,留下她也是个隐患。
  最后只有丁玲一个人将她送到关家大门前,这个相处了一年,横竖连个朋友都算不上的姑娘在临分别时,将手中的行李交给施念,斟酌再三还是对她开了口:“既然出去了,可以的话尽量想办法留在那边,反正你在国内也没什么亲人了,能别回来就别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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