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闺杀(破案)——鹊上心头
时间:2020-11-14 08:31:06

  韩陆正呆呆坐在牢房的草甸子上,身前摆了一碗粗面馍馍,他只吃了半个,似乎没什么胃口。
  谢吉祥直接来到牢房前,让校尉搬了桌椅过来,一边审问一边书成口供卷宗。
  “韩陆。”谢吉祥叫了他的名字。
  韩陆没什么反应,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
  谢吉祥也不恼,她直直看向韩陆,淡淡问:“韩陆,你还想不想要你的花了?”
  跟在山上一般无二,只要提到花,韩陆就又有反应。
  “要的,”韩陆这才看向谢吉祥,认出了她,“你答应我的,不能伤害我的花。”
  谢吉祥点头,声音温和:“我答应过你,你放心便是。”
  韩陆几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谢吉祥翻开卷宗,道:“我们不妨从十三年前,也就是天宝十年说起。”
  十三年前,实在是太过久远了。
  但韩陆的脸上却未有多少茫然,他沉默地点了点头,似乎很清楚谢吉祥要问什么。
  谢吉祥道:“韩陆,你自己说吧,若是你能知无不言,我可以带给你更多的花。”
  韩陆的眼睛亮了一下。
  他丝毫没有迟疑,直接便道:“天宝十年……我杀了人。”
  谢吉祥没有说话,她看了一眼身边做速录的校尉,继续盯着韩陆看。
  韩陆也不需要别人问他,他自己就渐渐开始兴奋起来。
  “天宝十年,我还在家中,跟着父母弟弟一起种花,不过家里的花一直都是那几种,很是无趣。”
  韩陆的表情生动起来。
  “后来,我们家接了燕京城中一处酒楼的生意,开始给那里送花,”韩陆顿了顿,“我不记得叫什么了,有一次送花过去,不小心拿错了一盆,带回家我才发现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花。”
  谢吉祥道:“红招楼?”
  韩陆仔细回忆了一下,最后说:“可能是吧,我完全没有注意过。”
  “那盆花带回家以后,有些蔫头耷脑,我就用心去照料它,好不容易把它养活,就又分了一盆,等着它开花。”
  “不过我没想到的是,两盆花刚刚长出花骨朵,其中一朵就被家中养的小狗给吃了。”
  后面的故事,谢吉祥大概能猜到了。
  小狗吃了之后不能抵抗药性,癫狂而死,韩陆把小狗埋起来,过了些许时候,不小心又重新翻找出来,看到了小狗骨头上的牡丹花纹。
  韩陆一脸激动:“你不知道,那花纹到底有多美,白骨皑皑,花纹艳艳,是世间最美的花。”
  谢吉祥确实不知道,或者说,这世间恐怕只有他,才会痴迷这样妖异的花。
  痴迷到为花疯狂,冷漠残忍,枉杀人命。
  谢吉祥不去与他讨论此事,只问:“说说
  章艳娘。”
  说起章艳娘这个名字,韩陆脸上竟还带了些怀念。
  “她是村子里的人,很漂亮,也很可爱。”
  谢吉祥他们之前调查章艳娘的旧案,说她什么的都有,就是没有一个人说她可爱。
  韩陆还在说:“我觉得她很漂亮,就如同娇艳的牡丹花,让人总是忍不住去看,可是我送她花,她却是不肯要,只说花不值钱。”
  “花怎么会不值钱呢?所有的花都是无价之宝。”
  韩陆微微皱起眉头,不过随即就傻笑起来:“后来我去那个酒楼送花,恰好看到了章艳娘,才知道她也吃过神仙药。”
  谢吉祥知道他们管夺命草叫神仙药,却也没有纠正他,只问:“所以你动了心?”
  同这样的人沟通,需要顺着他们的意思说话,才能明白他们到底在想些什么。
  果然,韩陆很赞同地点了点头:“我自然是心动的,章艳娘本身就如同娇艳的牡丹花,加之她又吃过神仙药,死后一定会化为最美丽的花,所以,我便引她去了村后,为她举行了异常隆重的仪式。”
  谢吉祥淡淡问:“你杀了她?”
  韩陆很坦诚:“可以这么说,但我是为了她好,只要她成为神仙花,自然会流芳百世。”
  这话说得让人不寒而栗。
  谢吉祥之后又问了他杀章艳娘的细节,他所言皆同卷宗对上,便不再多问。
  待章艳娘的案子说清,谢吉祥才问:“你为何要杀孟继祖?他又是何时沾染你所谓的神仙药的?”
  韩陆对孟继祖这个名字一点都不陌生,相反,他还很熟悉。
  “我很欣赏孟大哥,”韩陆道,“他一个人养家很不容易,也经常去酒楼帮忙,一来二去,我们便熟悉起来。”
  他说的酒楼就是红招楼,可见当时孟继祖确实去过红招楼。
  但韩陆跟孟继祖相熟,这个却令他们谁都没想到。
  “相熟?”
  韩陆点点头:“孟大哥品行端正,人人称赞,我很欣赏他,所以在得知他也吃过神仙药时,我便打定主意,要帮他成为最优秀的花。”
  在场众人,看着他眼眸里的癫狂,都觉得不寒而栗。
  谢吉祥皱眉道:“你怎么知道他吃过神仙药?”
  韩陆道:“吃了神仙药,一次
  就断不了,当时孟大哥很苦恼,同我抱怨过很多次。具体到底是为何,我不太记得了,大抵跟那个酒楼有关。”
  已经过了十多年,韩陆对当年的事也记不太清楚,只记得大概。
  谢吉祥点点头,并未深究,只是让校尉把韩陆的话一一记下。
  这些事情都说完,谢吉祥才问:“来说说两年前,那两个书生的命案吧。”
  韩陆微微一愣:“什么书生?”
  谢吉祥淡淡看着他:“天宝二十一年,有两名年轻的书生上了天南山,发现了你的花田,于是你便杀了他们,对不对?”
  韩陆想了好半天,似乎才想起来这件事。
  但他却摇了摇头。
  “不,人不是我杀的,是……我想想,是苏大哥杀的。”
  谢吉祥微微一愣:“苏大哥?”
  作者有话要说:赵瑞:我不在的第二天,想我?
  谢吉祥:……
  谢吉祥:你想太多了。
 
 
第94章 定风波19更新:2020-11-08 17:25:24
  此时此刻, 长信宫中灯火通明。
  映天的火光好似烈日初升,照亮了燕京夜晚的苍穹。
  宫宇内外厮杀声不绝于耳,住在长信宫左近的百姓们皆闭门闭户,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 根本不敢入睡。
  太极殿中,两军对峙于御前, 倒是一直没有动作。
  天宝帝被仪鸾卫和金吾卫团团围住,只淡定站在龙椅之前,垂眸看向一脸癫狂的李灿。
  曾经的李灿一直是低调乖顺的,他从不张扬, 相反, 即便在朝堂之上,也从不多话。
  天宝帝知道他一直在伪装,也一直在压抑自己,却没想到,他会癫狂如此。
  李灿感受到天宝帝的目光,抬头冲他得意地笑:“怎么, 害怕了?”
  天宝帝没有说话, 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就是那么淡淡地看着他。
  李灿突然有些难受。
  他也说不上来为何, 大抵是不喜欢被人忽视,只恶狠狠道:“父皇,你放心, 待您百年之后,我定会照顾好两位小皇弟,好好把他们抚养成人。”
  天宝帝微微皱眉,这才道:“李灿, 朕教导你多年,事未成时,切莫张扬。”
  李灿朗声大笑。
  “父皇啊,你还是不死心,”他指着宫门外的火光道,“你看,你听,我的人马上就要入宫了。”
  随着他话音落下,太极门外,一阵金鸣声响起,浓重的血腥味从四面八方传来,让人脊背发凉。
  赵瑞定定守在天宝帝身边,手持长剑,目光紧紧盯着李灿。
  李灿嘲讽地看他一眼,又去看天宝帝:“父皇,若是您现在起草诏书,儿子定会好好奉养您,给您养老送终。”
  天宝帝没说话。
  李灿便背着手,从他的座位里走出来。
  他站在大殿正中央,辉煌灯火照耀在不算年轻的白皙面庞上,好似真的生出些金龙之气。
  在他身侧,围着数十勇士,皆是灰服劲装,手持长刀。
  如此多勇士保护之下,李灿自是有恃无恐,他自觉已经事成,再无半分遮掩。
  他就如此站在殿中,对在场所有朝臣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你们自己选。”
  原本太极殿中就十分安静,李灿此话一出,更是鸦雀无声。
  所有
  宫人都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朝臣们皆留在自己的位置上,都垂眸不语。
  就连皇亲国戚家中的稚童也被父母管着,不敢哼一声。
  李灿说完这话,众人先是愣住,随即皆低下头,都有些犹豫。
  就在这时,张承泽起身,朝着李灿跪了下去。
  “太子殿下仁厚孝顺,勤政爱民,自当继承大统,鼎力国祚。”
  他这么一开口,殿中气氛陡然一变。
  紧接着,大殿之中陆续有朝臣起身,冲着李灿跪下,口中称其为:“太子殿下。”
  一时间,原本安静的大殿里热闹如同市集。
  天宝帝高高站在御阶之上,垂眸看着那一个个跪倒的朝臣,不悲不喜。
  在这金碧辉煌的太极殿中,魑魅魍魉,丑态横生,不堪入目。
  待到大殿中有二三十名朝臣起身冲李灿行礼,才渐渐安静下来,不再有人出列。
  赵瑞遥遥看了一眼紧紧抱着一双儿女的赵王,倒是略微松了口气。
  李灿看到有这么多大臣投靠于他,不免有些高兴,他振臂高呼,正要慷慨激扬畅谈一番,就被缓缓起身的萧博远打断。
  “臣子入朝为官,自当忠君爱民,万事以圣上为先,”萧博远声音坚定,掷地有声,“若不能效忠圣上,不能以百姓为先,不能匡扶正义,不能承太平盛世,又何谈为官,又何谈为臣?”
  他如此说着,冰冷的目光在所有归顺李灿的朝臣脸上划过,目光里有着不齿和鄙薄。
  萧博远一直是天宝帝的心腹,在朝堂之上素有冷面宰辅之称,他治官一向冷酷,并且铁面无私,许多朝臣都很怕他。
  因此,在他冰冷的眼神之下,几个年轻的朝臣皆挪开眼睛,不敢再去看他。
  萧博远继续道:“李灿谋逆犯上,起兵造反,是为大不敬。其违逆君父,谋害手足,残害百姓,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辈,连人都不配做,又如何堪为君。”
  萧博远声音很大,如同暮鼓晨钟一般,震彻人心。
  他的声音飘出太极殿,钻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因他所言,原本还有些犹豫的朝臣,皆低下头去,不敢再动不臣之心。
  他如此而言,若是常人早就暴跳如雷,但李灿却面容淡然,丝毫不为所动。
  甚
  至在萧博远说完之后,还问了一句:“首辅大人,可说完话了?”
  萧博远并不理他,只对着众臣道:“本官言尽于此,还望好自为之,是背负骂名苟活于世还是流芳千古,端看诸位良心。”
  这哪里良心,这是要人命。
  李博远说完话,冲着天宝帝行过大礼,然后便自顾自坐回位置上。
  殿中顿时又安静下来。
  然而李灿未言,却又另一人直起身来,扭头看向萧博远。
  “萧大人此言差矣,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就是为天下百姓,忠臣才应选立明主,而非愚忠。”①
  张承泽冷冷道:“萧大人之所以慷慨激昂,无非是无法效忠太子殿下而已,你满口仁义道德,实际上不过已是弃子。”
  萧博远并不理他,自顾自吃茶。
  张承泽一拳打入棉花里,脸色一沉,越发不忿。
  他资历比萧博远高,侍奉了两朝帝王,却偏偏要屈居其下,如何能忍?
  “你若现在不归顺明主,待到太子殿下位主太极,你且待如何?”
  萧博远这时才看他一眼。
  “若不成?”
  张承泽道:“勤王军已到太极宫门处,萧大人还是不要妄想。”
  萧博远没有说话。
  张承泽抬头看了一看李灿,在他的眼神示意下,又看向赵瑞。
  “赵世子尚且年轻,还未成亲,若能陪伴太子殿下成就大事,又何愁没有如花美眷,远大前程?”
  他如此卖力拉拢赵瑞,为的不过是赵王归顺。
  开国之初,第一任赵王伴随高祖皇帝打天下,自此之后,历任大齐皇帝身边,都有一位孤臣。
  李灿是有篡位之心,但如此篡得宝座,总有名不正言不顺之嫌。
  若能有赵王鼎力扶持,便也少了几分丑态,多了几分理直气壮。
  但赵瑞油盐不进,李灿劝说一次不成,也拉不下这个脸来,此刻却又命张承泽再去劝说。
  如此形势之下,只要是聪明人,都知道要如何选择。
  然而赵瑞依旧守在天宝帝身边,年轻英俊的面庞冷峻如斯。
  “张大人,我这个人没什么志气,”赵瑞淡淡道,“什么如花美眷,远大前程,我都没什么兴趣。”
  “如今这般,已是极好。”
  张承泽见他实在不肯
  ,目光又落到赵王赵倾书身上。
  就连同父亲没那么亲近的赵瑞,也不由紧紧攥住剑柄,难得紧张起来。
  他怕,怕贪生怕死赵倾书说出毁家灭族的话语来。
  天宝帝看着身边的年轻人,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就在这一呼一吸之间,张承泽劝降的话已经说完,而赵倾书却依旧坐在桌案后,他身边是年轻娇俏的赵王妃,怀里是一双年幼的儿女。
  但他却没有丢给张承泽,哪怕是一丝一毫的目光。
  他只是定定看着眼前的桌案,盯着那一叠用来配酒的小酥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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