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在这个家里,他们天生就是为了吴大亮两口子付出的。
吴大亮不着调,赚了钱都自己花费,但父母从来不说他,只说大亮聪慧,知道钻营。
周紫娟是
吴韩氏的远房外甥女,她在家里三天打渔两天晒网,每日连院子里的地都不扫,只知道忙自己屋里那点事,吴韩氏也夸她对大亮有心,是个能过日子的人。
心眼偏到这份上,虽然过分了些,但村里这样的人家比比皆是,吴大光哽咽道:“我原想,大不了以后我分家出去单过,便是被人戳脊梁骨,我也认了,谁叫我命不好。”
可千不该万不该,这家人连孩子都不让他们生。
“我知道,虎子媳妇当时看到了什么,从那一天过去之后,虎子媳妇看着周紫娟的眼神只有厌恶和防备,我就明白,那一日那么宝贝孩子的素梅,不可能是自己不小心。”
吴大光很诚恳,把一切都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们一家人,是不会放过我们两口子的,若是我们分了家,谁为这个家卖命?赚钱养家,伺候一家老小的又能是谁呢?”
“现在,一切都如他们所愿了,素梅再也不能有孩子,我还得卖命给这对吸血虫养娃。”
吴大光越说越激动,最后几乎是在嘶吼。
屋里屋外,一片安静。
就在这时,李素梅的声音响起:“大光,别说了,别说了,说又能有什么用?”
吴大光从来不忤逆妻子,对她几乎是百依百顺,此刻听到李素梅几乎如同泣血般的声音,忍不住嚎啕大哭。
人这一辈子,图的不就是幸福美满,亲人有爱?
这些,吴大光全都没有。
他如何能不哭?
李素梅听到他的哭声,抬头看向这个轻易不哭的男人,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吴大光的脸很粗糙,摸上去都有些刺手,可李素梅却当宝贝似的,轻柔地抚摸着他,生怕弄痛他一般。
“大光,咱们不说了,说这些都没有用,你也别再哭了,”李素梅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你看,我都不哭了,乖。”
吴大光哭得不能自已,却真的听了李素梅的话,声音越发低沉下来。
李素梅轻轻给他擦干脸上的泪痕,扭头看向赵瑞和谢吉祥。
“大人,其实当日,我知道是周紫娟撞的我,因为她我差点一尸两命。”
李素梅的声音很冷清:“我想不想让她死?我当然想让她死,不光是她,我恨不得吴大亮也一起死了才好。但人是不是我杀的?我这样的身体,又如何杀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谢吉祥:不就做个梦,还能顺便破案,多好。
赵瑞:吉祥怎么总是这么心大,万一对身体不好,万一有碍精神,万一……
谢吉祥:没有万一,破案第一。
赵瑞:焦虑.jpg
第48章 鸿雁伤10更新:2020-09-24 17:18:34
李素梅声音清淡, 在炎炎夏日里,犹如一股清风吹拂在每个人的心头上。
她对于自己身体孱弱无法长时间行走的事实,也一点都不觉得难堪, 只是很平常地把事情叙述给众人听。
“谢推官, 实不相瞒, 我甚至连只鸡都杀不了,更遑论去杀人了。”
李素梅叹了口气:“我有心无力,而我丈夫大光则不在五里堡,所以我们两口子虽然都很想杀了周紫娟泄愤,却无法具体实施。”
“虽大逆不道,我也要说, 我很感激那个杀了周紫娟的人,”李素梅悠然地说,“她让我心里的那股子怨恨,终于有了出口。”
她说的都是实话, 谢吉祥刚刚跟赵瑞也一起分析过,李素梅有心无力, 没办法杀人。
但在这个吴家中, 他们两个人是最有杀人动机的。
谢吉祥沉默片刻, 突然问吴大光:“吴大光,你是否认识金虹盟的金二姑娘?”
吴大光微微一愣。
他似乎不是很明白谢吉祥在说什么, 少倾片刻才答:“这又是谁?”
谢吉祥认真看着他, 似乎想从他的神情中知道些什么, 但吴大光却直直回视她的目光,眼神中有着坦诚和淡然。
对于金二姑娘,他似乎完全不认识,也没有任何偏颇想法。
赵瑞垂下眼眸, 冷声道:“关于周紫娟一案,官府还有事情未曾查清,这些时日还请几位留在家中,不要随意外出,一旦你们离开五里堡,立即就会被捉拿归案。”
谢吉祥看了看冷淡严肃的赵大世子,也跟着点了点头:“如此,还请安心在家中等候。”
这个案子,看起来非常复杂,但每个死者的被杀动机都很清晰。
无论是周紫娟还是金二姑娘,都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良善人。
她们自私自利,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而已对旁人的痛苦和煎熬不屑一顾。
可她们该死吗?没有人天生就该死。
谢吉祥跟赵瑞从吴家出来,站在篱笆院墙外,突然听到隔壁传来狗叫声。
农户人家,为了看家护院,几乎家家都养狗,突然来了这么多陌生人,村里的狗都炸了锅,一个比一个激动。
谢吉祥突然道:“咦,吴家没有养狗。
”
赵瑞也回忆片刻,道:“确实,他们家没有狗笼。”
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赵瑞顿了顿又道:“先回去,看看白图那边是否有别的线索,且也要再去一趟金家,询问金家的两位小姐。”
两件案子,两位死者,四名嫌疑人。
谢吉祥点点头,倒也没在五里堡多做停留,跟赵瑞一起上了马车,赵瑞才道:“中午去一趟食味斋,用些饭食?”
这几日跑得挺累,赵瑞自然不肯怠慢自己,也舍不得怠慢谢吉祥。
谢吉祥道:“好,倒是想念食味斋的椒盐鸭架了。”
椒盐鸭架是脆皮烤鸭的配菜,倒是不值什么银钱,不过滋味很足,又香又辣,啃起来特别带劲儿。
一般的闺秀千金可不会在外面吃,但谢吉祥可不是一般的千金,她也不太在意这些。
马车咕噜噜往庆麟街行去,正午时分,庆麟街可谓是人声鼎沸,这会儿来庆麟街的酒楼饭斋用饭,怎么也要等一轮翻台,才能安稳坐下来用上一口。
不过在赵大世子的人生折页里,大抵也没出现过等这个字。
青顶马车刚在食味斋前停下,挺着肚腩的笑面佛掌柜便迎出来,殷勤地对跳下马车的赵瑞道:“哎呦呦,世子大驾光临,食味斋蓬荜生辉啊。”
赵瑞这狗脾气,平日轻易不出来用膳,都是叫下人过来买了送回去,今日倒是难得亲自来一趟食味斋,掌柜的自然要殷勤备至。
赵瑞也不跟他客套,只回身伸出手来。
弥勒佛掌柜就看到一个软软白白的小手从马车里伸出来,轻轻搭在赵瑞的胳膊上。
就看一向不耐烦任何人碰触的赵大世子这会儿竟是一脸的温存,声音也是难得的春风和煦。
“慢着点。”他还说了一句。
弥勒佛的下巴都要掉到地上去。
他抖了抖肥嘟嘟的肚子,思考片刻,还是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用余光往马车处扫过去。
一片明晃晃的夏日午后灿烂阳光中,粉白的圆脸蛋出现在掌柜的眼中。
这个小姑娘长得很好看,鹅蛋脸,柳叶眉,杏圆眼,抿着一张花瓣似的唇,两腮粉嫩嫩的,还有两个小巧的梨涡。
她眉目含笑,一脸喜庆,让人一看就心生喜悦,觉得这小姑娘是
个顶顶可爱的人。
弥勒佛掌柜大抵也没见过这样的小姑娘,一瞬有些失神,直到听见赵大世子不悦的冷哼声,才抖着肚子收回了视线。
“世子爷,今日里的雅间正巧留了个靠窗的,您请上座。”
赵瑞不去理他,只低头跟谢吉祥说了两句话,一行人便往楼上行去。
此刻的食味斋一层大厅真是热闹非凡,盘碗交错,欢声笑语,香浓的烤鸭香味充斥口鼻之间,引得人唇齿生津,腹中空响。
不过一路行来,待来到二楼,那些嘈杂之声一瞬绝迹,再无那般吵闹。
谢吉祥以前很少出来,即便是来,也是同父母哥哥一起,那时候年少,一家子护着她一人,倒是让人记不清长相。
这食味斋,其实大多都是哥哥叫人出来采买,带回去讨好妹妹。
谢吉祥看着熟悉的靠窗雅间,难得有些思绪翻涌,想起以前家中种种。
不过两载,却到底物是人非。
就在谢吉祥垂眸怀念时,一道油腔滑调的嗓音响起:“咦,这不是世子爷吗?您不是已经高升去了大理寺,怎么这样的日子不用当值?”
谢吉祥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略有些熟悉的年轻面容立在另外一间雅室之前,此人穿着月白长衫,却因那双过于小的眼睛和微黑的皮肤而坏了几分优雅,看着颇为不伦不类。
这……小黑子是谁?
谢吉祥想了半天,也没想起这人名讳,倒是赵瑞微微一错步,挡在了谢吉祥身前:“郑世子,许久不见。”
他声音冷淡,透着咱们一点都不熟的深意,显然不想多搭理对方。
郑世子……谢吉祥一听就明白,这位是安国伯的长子,已经获封世子位的郑德义。
他长得颇为独特,以前的赏花宴上谢吉祥也曾见过他,难怪觉得熟悉。
可能见赵瑞居然搭理他,郑德义还挺激动,自顾自地在那说:“哎呦,你这背后的小娘皮倒是漂亮,是从哪里找来的?快给本世子瞧瞧看?”
谢吉祥没想到,跟赵瑞出来吃饭,还能有这种奇遇。
郑世子别看长得笨,小嘴却巴巴的,可伶俐。
“哎呦,这别是之前你吹的小相好吧?瞧着真是清丽脱俗,赵世子的眼光真好,”郑德义搓手说,“
我家里也养了几个声如黄鹂的歌伎,不如咱们换换?”
之前赵瑞同皇子们吃酒,吃醉了胡扯两句什么相好之类的话,这两个月她几乎都要忘记这事,却让这郑德义给嚷嚷了出来。
谢吉祥眼尾一沉,嘴唇轻抿,刚刚还挂着的梨涡也没了踪影。
小谢推官显然不高兴了。
赵瑞不用看,都能感受到身边的冷意。
他冷冷瞥了郑德义一眼,寒声开口:“郑世子,可不要胡言乱语,当心仪鸾卫听到,抓你进诏狱盘问。”
郑世子可不怕他,没被他唬住。
“不过咱们私下闲聊,怎么会招惹仪鸾卫?”
被赵瑞这么一训斥,郑德义当即就黑了脸:“你是赵王世子又如何?我姐姐还是大皇子妃呢,将来指不定谁看谁脸色过活。”
郑德义这么一嚷嚷,大皇子妃四个字脱口而出,吓得他的小厮忙上前拦:“世子,您消消气,消消气。”
大皇子可算是燕京的一号人物,百姓们谁都不敢随便提。
被小厮这么一拦,又看不到谢吉祥的脸,郑德义急得不行,甚至想把赵瑞推开去看。
赵大世子在燕京行走多年,除了那些个皇子皇孙们,还真没谁敢如此不给脸面。
眼看郑德义那根瘦猴一样的爪子伸过来,赵瑞想也不想,直接手腕一番,用铁骨扇在他手腕的麻筋上狠狠一点。
“哎呦!”郑德义一个没防备,被他戳得浑身麻痛。
“你个赵瑞,忒给你脸了是不?”郑德义气得嗷嗷直叫,“本世子也是世子,你居然敢打我?”
世子和世子,自然是不一样的。
赵王爵位是正一品亲王爵,安国伯爵位则是三等伯爵,若按品级,只有从三品,比之赵王可是天差地别。
也不知这郑德义发的什么疯,光天化日之下跟赵瑞动手,这会儿被打了只能自己在走廊里嗷嗷叫,他身后那些小厮根本不敢上前。
开玩笑,赵王世子身边都是亲卫,他们这些三脚猫小厮,上前可不要被打死?
郑德义嚎叫几声,见小厮们都不来保护他,脸色更是难看。
他本就黑,这会儿简直黑成了锅底,难看至极。
弥勒佛掌柜早就听到楼上的动静,眼看场面下不来,他才气喘吁吁往上跑。
“哎呦二位世子爷,您们都是贵客,都消消气,消消气,”他直奔郑德义身边,连哄带推把他往雅室里带,“知道郑世子您喜欢吃烧鹅,刚刚小的已经让厨房备上了,一会儿就给您送来。”
掌柜的这边推搡郑德义,那边也来了个高个小二,对赵瑞恭恭敬敬道:“世子爷,闹这么一出实在对不住,这一顿食味斋请您,还请勿要见怪。”
“本世子还缺这点饭钱?”赵瑞冷哼一声,先让谢吉祥进了雅间,才走了进去。
嘭的一声,雅间门应声而关,直直砸在了那小二鼻尖上。
小二安静听了会儿,没听见里面砸碗摔盆,这才松了口气。
此刻,雅间里,气场却完全换了过来。
谢吉祥冷着脸坐在桌边,垂眸看着眼前的茶盏,一言不发。
赵瑞规规矩矩坐在她身边,低眉顺眼,语气诚恳,一点刚才的冷硬都见不着。
“之前真是喝多了,”赵瑞道,“而且当时吃酒的是几位皇子和相熟的朋友,你都认识,不过是玩笑话罢了。”
他说到这,感觉到谢吉祥身上冷意更浓,立即道:“但是喝醉酒就胡诌的臭毛病,是很不对的,以后一定改,一定改。”
“吉祥小姐,还请您原谅小的,小的真是感激不尽。”
谢吉祥这才瞥他一眼。
“你以后……”谢吉祥本想训斥几句,可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难道说,你以后不准说我是你的外室小妾?
这样的词,除非断案时,否则如何坦言说出口。
赵瑞立即道:“是是是,再不会了,若是再胡言乱语,吉祥只管打我。”
他指了指脸,思忖片刻,又改成了腰:“你就只管掐我,我绝不还手。”
谢吉祥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他劲瘦有力的瘦腰上,脸上微微一红:“谁要掐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