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
唐离嘶吼着,目光始终落在柳织织身上。
他通红的眼,有了湿意。
由玄破灵剑所刺之处蔓延开的光芒越拉越大,没有意识的柳织织正渐渐变得透明,似下一瞬就要碎裂成光。
唐离的手胡乱在她身上抚着。
他无能为力地出声:“不要,不要……”
她不可以消失。
不可以。
他的脸上透着死气,嘴里的血仍在不断往外涌,滴落在柳织织身上,他却似乎察觉不到自己也命在旦夕。
重伤的薛雁南撑在地上,一眨不眨地盯着柳织织。
柳织织……
他的心里,是从来没有过的害怕。
害怕柳织织不在。
他喘了口气,企图朝她爬过去。
眨眼间,这三个人,一个死,一个将死,一个似乎半死,皆是浸在触目惊心的血中,身心俱是崩溃破碎。
周围的人,只瞧着这一幕,不知该如何。
眼见着柳织织的身体即将稳不住,许遥风凭空出现在他们面前,仍旧是那一身不染俗尘似的白衣。
仿佛谪仙降临,其他人又是一番惊诧。
许遥风的目光落在柳织织身上。
他一挥袖,玄破灵剑从她的身体抽出,落在地上。
唐离的身子僵住,立即抬头。
许遥风没有停顿,马上抬起右手,衣袂长发微扬间,一股肉眼可见的力量源源不断地朝柳织织涌去。
这就像是传说中的仙法,都呆了。
薛雁南停止爬动,苍白怔怔地看着这一幕。
随着玄破灵剑的抽出,柳织织的身体眼见着就要消散,又及时在许遥风的施法下渐渐稳住,直到正常。
但她依旧没有气息,看起来是死的。
唐离管不了其他,他只虚弱地抱紧她:“织织……”
他死死地盯着她,盼她活过来。
许遥风收起手,意味不明地朝薛雁南道了句:“清河仙岛的传世灵剑,并不是用来滥杀无辜。”
他抬袖间,带着唐离和柳织织消失。
那块地方,眨眼无人。
薛雁南下意识唤了句:“柳织织!”
他的声音中含着慌张。
剩下不多的瞿禹军马上原地找起人,但那三个人确实凭空不见,周遭没有一丝异样的风吹草动。
除了那些跟过来瞧热闹的江湖人,与少量道士。
一名江湖人惊恐出声:“那还真是妖。”
一名道士道:“所以薛将军的那把剑,是很厉害的法器?但那白衣男子,似乎是仙,为何与妖为伍?”
一时间,都议论纷纷起来。
谁也没想到,此次能看到如此惊人的一幕幕。
戚若瑶将这些人的对话收入耳中,她想了些什么后,便总算下马,心情复杂地朝薛雁南走去。
吴意扶着薛雁南坐起,担忧地唤了声:“世子?”
薛雁南失了魂般,未有言语。
唐离刚才给他的那两掌,当真是用了死劲,若非当时的唐离没劲,现在的他不可能侥幸活下来。
他显然是身心都受了重创。
柳织织……
他满脑子都是那已没气息,还险些消散的柳织织。
戚若瑶由他面前站定,不满地说道:“其实你这次的目的,是唐离?”
她还真是没想到。
这算什么,莫不是情敌之间的相斗?
薛雁南没有出声。
戚若瑶看着他这副受尽打击,她从未见过的模样,心下的滋味哪里好受,他这都是为了柳织织。
她又问他:“你很难过?”
他怎么可以为了柳织织难过,柳织织哪里值得?
这至于么?
薛雁南的眼里没有戚若瑶的存在,他缓了缓情绪,忽然无力地哑声吩咐身旁的吴意:“务必找到柳织织。”
吴意应下:“是!”
戚若瑶受不了薛雁南为一个柳织织这样,便忽然毫不留情地说道:“你还找什么?她已经被你杀了!”
她已经被你杀了……
听到这句话,薛雁南再难忍受地吼了声:“滚!”
一声下去,他的脸更白。
他想咳,又没咳。
戚若瑶不可思议地睁大眼,难以置信他会如此待她。
她的脸色,一寸寸变得极为难看。
她的傲气自然令她半点不能忍受如此的待遇,她不由怒唤了声:“薛雁南,你看清我是谁?”
薛雁南不理她。
对他来说,她似乎什么都不是。
戚若瑶气红了眼,咬牙道:“好,我滚。”
她再看了看完完全全没将她放在眼里的薛雁南,握紧拳头吸了吸酸涩的鼻子,愤然地转身就走。
直到离远,华由暗处跳出。
她深呼了口气,便吩咐华:“去找可以杀妖的法器。”
虽然柳织织应该已经死了,但难保不会因什么奇遇又活下来。
毕竟那白衣男子,看着像仙。
华应下:“是!”
时间在沉重压抑的气氛中流淌,薛雁南始终坐在原地,他正抱着头,似沉浸在无法抑制的情绪中。
直到吴意回来禀报:“世子,找不到人。”
薛雁南未抬头,只闷声吩咐:“继续找,全国搜。”
吴意更担心的还是自家世子,便又出声:“世子,你的伤……”
薛雁南没答。
知道只要是死不了的伤,世子便能挺得过去,这种时候,吴意也无法劝说什么,只能让人继续守着世子。
他转身离开,依吩咐行事。
薛雁南仍坐着,没多久后,轻功过来的谢遇落了地。
谢遇将这一地地的尸体看过,立即上前问薛雁南:“织织呢?”
薛雁南未给回应。
谢遇拉过其他人:“说,怎么回事?”
在对方吞吞地回答下,他终于了解情况,脸色白下。
他无法置信地僵了片刻,便一把拉起薛雁南,愤怒地大声质问:“薛雁南,你真杀了织织?”
薛雁南仍未给回应。
谢遇瞧着对方这模样,差点没忍住给其一拳。
他一把将本就去了半条命的薛雁南推倒,眼眶红起:“织织……”
他不信织织死了。
织织不是被仙带走了?
肯定不会死。
他倏地转身跑离,打算去找柳织织。
无论是薛雁南的人,还是谢遇的人,都在全国搜寻着柳织织他们的踪迹,甚至那些无关的人,也仍在凑热闹。
这种离奇的事,想不传开,自是不可能。
但整个大昊的人无论怎么折腾,都无法搜到半点线索。
柳织织他们似乎真已消失。
数日后的都城武昭王府中,薛雁南仍怀着伤,失神地提着剑往北行着,他形容消瘦,脸色仍旧苍白。
得到消息的武昭王夫妇,正从对面迎来。
武昭王妃靠近就问:“织织呢?”
纵然外头所传的事情,武昭王妃都已知道,她仍难以置信。
得不到回应,她又怒问:“织织呢?”
不是说好的,他会保住织织?
不是说好的,这个任务落在他们自己人手里,便是可控的?
控成这样?
薛雁南垂着头,一字未答。
武昭王妃忽然抬起手,就要给他一巴掌,却在目击到对方那病容落魄到令人心疼的样子时,忍了下去。
她的眼泪留下,还是问:“织织呢?”
她摇摇欲坠。
武昭王环着妻子的肩,这一次,他真不知该如何劝。
武昭王妃上前抓住儿子的衣服,拍打着他的胸膛,无力地哭道:“你怎么可以杀她,怎么可以……”
在她的拍打下,薛雁南一动不动。
直到她忽然晕倒,武昭王赶紧搂住她:“荷尔!”
自打得知明明杀不死的柳织织被薛雁南杀了后,武昭王妃便一直无法接受,这次算是心中的弦彻底崩断。
武昭王将她打横抱起,转身就要走。
“爹!”
薛雁南忽然唤住他。
瞧着武昭王顿足后,薛雁南问道:“玄破灵剑,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唯独它可以杀柳织织?
武昭王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其前身,这得问你祖父。”
薛雁南的祖父薛函徳,远在淮城清河山庄。
武昭王转回身:“据我所知,玄破灵剑并不简单,是把古剑。”
古剑……
薛雁南垂眸。
武昭王联想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便反问:“织织真是妖?”
他不信这些,却越发不得不信。
薛雁南未答。
这时忽有人来报:“王爷,世子,皇上诏见世子。”
武昭王看了看颓然的儿子,没再说什么,抱着妻子转身步离。
薛雁南再立了会,步伐虚弱地往南走。
他才刚到,又离开武昭王府。
他坐在马车内,似乎始终回不了魂,直到进入宫中,去了祁文帝那里,他才勉强正色,踏进殿中。
祁文帝看到薛雁南的模样,小惊了一番。
他问:“没好好养伤?”
薛雁南拱着手,连皇帝的话也没回。
祁文帝知道这小子的性子,也没与其计较,只又问:“外面所传的那些,可是属实?柳织织被你杀了?唐离生死不明?”
柳织织被你杀了……
听到这话,薛雁南的五指不由收了收。
他哑声道:“属实。”
祁文帝闻言,没有高兴的意思,他道:“朕从未想过要柳织织的命,朕要的是唐离的命,你莫怨朕。”
他早已看出,薛雁南的心思在柳织织身上。
薛雁南未应话。
站在大局上来说,祁文帝冷静地觉得,就算柳织织真是妖,那也对他这个皇帝形成不了大威胁。
经过种种事,让他感觉到威胁的,只有唐离。
唐离过于强大,他不得不要其死,所以他才会以放过柳织织为条件,吩咐薛雁南务必杀了唐离。
可惜失策。
祁文帝瞧着薛雁南:“你好生养伤,继续追杀唐离。”
“是。”
薛雁南应下,转身离去。
纵然条件没了,祁文帝仍然是一国之君。
薛雁南只是臣。
薛雁南以同样的状态回到武昭王府,便无力地坐到亭内,仰头倚着红柱闭上眼,久久未再动弹。
他忽然吩咐下去:“酒。”
吴意不在,没人敢拒绝他的要求。
婢女很快端来一壶酒,薛雁南直接拿起酒壶猛灌。
这样的一壶酒,根本经不起他如此喝,他便干脆吩咐拿来一坛酒,扛起继续仰头往嘴里灌。
怀伤的他,马上喝得剧烈咳嗽起。
他的身上,转瞬尽是酒。
他仍在喝,哪怕私闯武昭王府的白潜玉由亭边落地,随之又被王府的侍卫团团围住,他却恍若不知。
白潜玉看着薛雁南,冷道:“怎么?薛世子这是在伤心?”
如今的柳织织,真是谁都上心。
听到这声音,薛雁南稍怔,便看过来。
他起身:“柳织织呢?”
薛雁南令唐离生死不明,白潜玉自然不可能没有与其计较的心思,声音便越发冰冷:“我也想知道。”
但他相信,唐离不可能会死。
薛雁南闻言,又颓败地瘫坐回去。
白潜玉道:“我来是想告诉你,这所发生的种种事情,都是戚若瑶在推波助澜,宫里的秦贵仪,是她的人。”
薛雁南立即抬头。
白潜玉冷笑:“你倒是好眼光,看上这种阴险毒妇。”
薛雁南便开始串联所有事情。
白潜玉又道了句:“剩下的,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多情种会怎么处置。”
他勾起一抹讽刺,便离去。
侍卫都没拦他。
不用白潜玉给证据,薛雁南相信白潜玉的话,何况他自己也早就有所察觉,只是没抓到证据。
他拿起剑起身就走。
踏下短梯时,他的脚步踉跄了下。
来找他的景初进入院中,看到这一幕,便要大步过去,却见其明明身体情况不好,还施用轻功离去。
这……
景初立在原地。
薛雁南一路轻功不停,直奔太子府。
当他由戚若瑶的院中落地,因为运功过度,脸色更白。
他抽出剑,大步往开着门的正屋去。
屋里正在用膳的戚若瑶听到动静,便放下筷子起身,未想到刚到门口,就忽然被剑架住了脖子。
而提剑之人,是她所想不到的薛雁南。
她神色大变:“你……”
她身后的素缘和戚凡,都惊住。
戚凡怒问:“你干什么?”
薛雁南虽满脸病容,神情却冷沉吓人,他一字一句地问戚若瑶:“在后面陷害柳织织的,全是你?”
戚若瑶恨恨地盯着他:“你为柳织织如此……”
“是不是你?”
薛雁南斥声打断她,对她毫无耐心。
他的剑往里压了压,戚若瑶无暇的脖颈渗出殷红的血。
尖锐的疼,令戚若瑶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