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织织大声唤着:“师父!”
她这个师父这一点真是太奇怪,总不插手她的事。
这就是看破俗世的仙?
许遥风只负手立在原处,神色不变地看着唐离扛着柳织织越离越远,直到进入唐离之前被安排的房间中。
柳织织一直在挣扎。
既然生起可以摆脱唐离的念头,她便不想老实。
说不定忽然使出法术。
中毒且受伤后的唐离,从未好生养过身子,这一次的折.腾下,对他造成的影响是可想而知。
他将柳织织扔在床上,差点跟着栽倒。
他顾不了其他,就算这条命就此折了,他也不想顾。
她是他的!
他迅速将欲跑的柳织织死死地摁.住,压.抑着百般的心痛,盯着她咬牙切齿地问:“柳织织,你当我是什么?”
他们明明是夫妻,她却还想甩他?
柳织织实话实说:“对我来说,你什么都不是。”
她不想忍他。
唐离闻言,身子僵住。
她不会知道,她这话能给他带来多大的打击。
他握着她双肩的力道,不由加重,他一字一句地颤颤出声:“那你之前,为何给我挡那一剑?”
他以为,自己在她心里是有点分量的。
柳织织仿佛察觉不到他的心情,也不怕他对她如何,只道:“我那是为了我自己,我怕你死了,没人保护我。”
她想做妖,但不会法术前,总得有人护。
唐离瞪着她:“所以我死不死,对你来说,其实无所谓?”
柳织织承认:“对。”
她不认为,自己需要在意他的生死。
唐离忽然难以忍受地厉声唤她:“柳织织!”
柳织织看着他这副受尽打击,似乎要被折.磨疯的样子,终叹了口气:“我真不想跟你做什么夫妻。”
唐离听不进别的,他只要她。
愤怒之下,他直接低头啃上她的唇。
柳织织拧眉,实在越来越厌烦他动不动就如此。
她便倏地一使劲,许是他过于体弱的缘故,倒真被推开了,甚至令他狠狠地撞到床架上,砰的一声。
柳织织没看他,马上就要跑。
却又被他拉了回去。
她并没有注意到,她给他的这一下,是因为法力发挥的作用,也给唐离造成极大的伤害,只是被其忍了下去。
在意志力的支撑下,唐离的眼眸猩红。
他的脸上,是一片惨白。
柳织织实在理解不了他的固执,这是一种抛开生命的固执。
她无奈闭眼,由他作罢。
过程中,她清楚地察觉到他的死撑,根本就是在用生命在与她纠.缠,偏偏他就是死也要撑,气势不减。
直到近夜时,她睡过去。
皎月挂得越发高,也越发亮时,房门被打开。
唐离脚步踉跄地由里走出,他扶着门框,忽然喷出一大口血。
他踏出门槛,无力地倚着墙壁。
收到消息赶来的白潜玉和宴七,恰好看到这一幕,他们便大步跑近,宴七紧张出声:“公子,你……”
白潜玉倒颇为平静,问道:“你这是什么情况?”
唐离没搭理,迈步就走。
宴七忙扶着他。
唐离没打算走多远,他就近去到池的东边,艰难地倚着一棵树坐下,闭上眼运功为自己疗伤。
宴七马上拿出一颗药,递入其嘴中。
唐离本就是难以支撑的,柳织织给他的那一下,以及后来两人的一番蚀.骨折.腾,算是让他再活动都难。
他不得不好生管管自己的身子。
否则无法克制她。
白潜玉和宴七便只守在他身边,后来见其运功吃力,便都很有默契地坐下,也运功帮其疗伤。
夜渐深,近一个时辰后,唐离才稍有恢复。
他睁开眼,总算有些力气。
他仍倚着树,看着池中的那些莲花,不知在想什么。
白潜玉出声:“你们有奇遇?”
唐离未答。
白潜玉和宴七不知道唐离身上究竟经历了什么,明明夫妻俩都活了下来,却还像没了魂似的。
或者说,自动有了柳织织,唐离越来越没魂。
也不见真正的笑。
这哪里还是当初那个,活得肆意快活,无人压制的他。
关键是,总伤身。
这才数日不见,就像是脱了层皮。
令人心疼。
未待白潜玉再多言,唐离察觉到什么,便转头看向正屋的方向,见到许遥风正缓缓从屋里走出。
他稍顿,起身朝其走去。
许遥风负手立在门口,抬眸望月。
数不清的岁月里,这似乎是他最常做的事。
他没看走过来的唐离。
唐离靠近便问他:“像我这样的人,该如何修炼?”
修炼?
白潜玉跟宴七跟过来,便听到唐离这话,他们的目光落在许遥风身上,知道此人大概就是那传言中的仙。
也是白潜玉要查的人。
既然是仙,不免令人好奇,也因真有仙而震惊。
许遥风目不斜视地反问:“为了她?”
唐离只道:“别明知故问。”
如今的柳织织已是妖,似乎只有同为异类的许遥风与她是同类,他受不了这种遥不可及的感觉。
似乎她随时可能离他远去。
他不容许。
许遥风道:“如今的天地灵气逐渐流失,已不足以让任何人修炼出成就,就算有充足的功法灵器,修炼到死,也比你义父好不到哪里去。”
唐靖月的成就,也算是如今世道的顶点。
对想长生的唐离来说,毫无意义。
这个答案,让唐离好不容易生起的一点希望破灭。
他眼里的一点光,又散去。
他问:“为何如此?”
许遥风始终平静,被问什么,他就答什么:“世间万事万物,都有它既定的规律走向,其他的,得问那天道之主。”
话语间,他抬头看向空中。
唐离顺着其目光看去,自然是什么都看不到。
天道之主?
就算存在,那也是更加遥远的存在。
没了希望,他只能失魂落魄地转身,缓缓离去。
唐离的来,唐离去,唐离的情绪,都没给许遥风造成什么波动,他甚至没去看对方那落寞至极的背影。
他再立了会,转身入屋。
唐离步回自己的房间门口,拳头随之握得死紧,握得青筋爆起,他定定地盯着眼前关闭的门。
他的神情渐渐变得冰冷。
难道他要眼睁睁到死,也得不到柳织织的感情?
到死也不能让她多在意他一分?
还要眼睁睁看着自己死后,她却无限期地跟许遥风一起活着?
呵……
这还真是凄凉得令他恐惧。
他阴郁地沉默了会,便忽然吩咐身后的白潜玉:“全天下搜罗,一切前身可能为法器的东西。”
白潜玉问:“要做什么?”
唐离道:“全部融毁。”
白潜玉闻言,便知道唐离如此做的理由。
正是他欲应下时,唐离又意味不明地道了句:“给我留一件最厉害的,确定能杀妖的法器。”
第062章
武林人士聚集的默城, 白潜玉领着许多气势凌人的高手,措不及防地闯入当代武林盟主莫邪分的势力堪卧门中。
杀伐果决,刀光剑影。
不过半个时辰的厮杀,白潜玉便夺得宝刀。
他拿着宝刀, 冷漠地一挥手, 便都又纷纷离去, 他们自己人虽也有死伤, 却不及堪卧门遭遇损失的一小半。
堪卧门中, 眨眼便一片狼藉。
甚至血流各处。
莫邪分老脸死沉, 马上派了不少人去追。
那可是他们堪卧门的传世宝刀, 居然就这样被抢了去。
莫邪分愤怒出声:“简直岂有此理!”
他身旁的手下将周遭的死伤看了看, 便拱手禀报:“盟主, 据属下所知, 武林中已有好几个门派被抢了东西。”
莫邪分闻言,沉声问:“什么?”
手下道:“都是那白潜玉干的, 他们似乎在全天下搜罗什么。”
不管对方想干什么,莫邪分只有震怒。
这口气不可能咽下。
他狠狠一甩袖:“夺我门派至宝, 欺我武林人士, 真当我武林中没人了?这白潜玉,必不能放过!”
武林与这厮,就此结仇。
白潜玉这是全天下搜罗一切前身可能为法器的东西,被他抢夺过的,便不只有武林之户,亦包括普通人家,甚至是朝廷大户。
修道的,更不用说。
他行事嚣张,无所顾忌, 只为达目的。
其办事效率自然极快,搜罗出的东西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同时也不过数日,便结仇无数。
此事算是闹得极大,难免迅速传开,武昭王府中,自从以为柳织织死后,便始终消极的薛雁南,也及时得知。
他本倚在亭内喝着酒,忽听到吴意的禀报,便怔住。
他定定地沉默,在想些什么。
他突然问道:“你说,他似乎在专门搜罗法器?”
他的话,似有颤意。
显然是很久没说过话,他的声音哑得厉害,一身酒气,眼睛里都是血丝,昭示着他已如此喝了许久。
他清瘦的脸上,几乎爬上青色。
明明未及弱冠的年纪,看着满是颓废的沧桑。
他瞧着吴意,似乎怕自己听错了什么。
吴意看了看自家世子,说道:“据调查,白潜玉所搜罗的,除了道士用的东西,便都是前身可能为法器的东西。”
法器……
薛雁南又陷入沉默。
白潜玉是唐离的亲信,所做之事基本是唐离的吩咐。
薛雁南不会忘记那日,他的剑刺入柳织织的体内后,所发生的。
他的剑,亦可能是法器。
他甚至恨不得,把自己的剑毁了,所以他首先想到的,便是为了避免柳织织受到伤害,唐离才如此做。
搜罗法器的理由,大概是销毁吧?
所以柳织织还活着?
思及此,他不免心神动荡。
无论自己猜得有没有错,他都愿意选择如此相信,毕竟当初带走柳织织和唐离的,极有可能是仙。
仙,自然该无所不能。
他的喉结狠狠地滚了滚,强烈的希望令他不由马上站起身。
他立即吩咐:“去帮忙。”
吴意闻言稍怔,便道:“唐离应该没死,白潜玉此举,大概就是唐离的吩咐,公子要做的,难道不该是去杀唐离?”
薛雁南只又道了遍:“去帮忙。”
他似乎听不进别的。
吴意不赞同,便试着劝说:“世子,皇上是要您杀唐离,不是与之同流合污,这怕是会惹怒皇上。”
薛雁南仍是重申:“去帮忙。”
“世子……”
吴意想再劝,薛雁南已经大步走出亭子。
前行间,他继续吩咐:“顺着白潜玉去查,务必查到柳织织的下落,不要打草惊蛇,不要透露出去。”
吴意又道:“可是……”
为了一个柳织织,难道世子也要与皇上作对?
薛雁南要进屋时,景初踏入院中。
景初唤了声:“雁南!”
薛雁南顿足。
景初叹了口气,朝其步去。
哪怕薛雁南没回头,他也能察觉到什么。
这些日子,薛雁南是何状态,景初很清楚,最近白潜玉所为,景初亦知道,便与薛雁南有同样的猜测。
他难免知道,薛雁南为何好像有了精神。
他也觉得柳织织活着。
但他更在意的,还是戚若瑶。
之前戚若瑶被擅闯太子府的白潜玉刺了一剑,虽不是要害,却也因流血过多,几乎去了半条命。
当时他马上告诉薛雁南,可薛雁南没有反应。
至于原因,他已了解。
但这次,他还是要与之说戚若瑶的事。
他瞧着薛雁南的后背,稍默后,便说道:“秦贵仪的事情败露,刚养好伤的若瑶,打算亲自入宫。”
他早就知道戚若瑶的目的。
也知道,薛雁南已猜到他知道。
所以他才一直企图引导戚若瑶明辨是非,不要被仇恨蒙蔽眼睛,可是几个月来,没有半点效果。
他甚至用其他方法让她看到有力证据,她也不信。
她固执地认为,她的父亲是蒙冤而死。
薛雁南只道:“与我无关。”
景初闻言,有些焦心:“估计只有你能拦住她,她如此做的原因,多少也是因为你,而自暴自弃。”
薛雁南的脸上毫无波动,他迈步踏入屋中。
景初唤他:“雁南!”
他不理。
远在苧南的湫渠镇边,竹林深处的别致院落中,仍旧宁静安逸,犹如世外之地般,不受任何外界的干扰。
院中西北角的厨房前,搭建了一个大熔炉。
熔炉中,正旺盛地烧着火。
身披玄色外衣的唐离负手立在熔炉前,火光映着他俊美的脸,偶有火星朝他过去,他一动不动,始终面无表情。
熔炉中,是一切可能为法器的东西。
在高温下,正逐渐成为灰烬。
刚到的白潜玉缓缓步来,将从堪卧门中得来的宝刀扔了进去,环胸道:“该搜罗的,都已差不多,只要是有一点可能为法器的东西,我都没有放过。剩下的,就得慢慢花功夫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