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诺“嗯？”了一声，低头看向已经蹲下来的彭尧。
出乎意料地，他这时把眼镜轻轻拿了下来。
“真稀奇，之前从来没见你把眼镜拿下来过。还以为眼镜是你的本体。”师诺笑了笑。
彭尧仰头去看她，琥珀色的狭长眼眸尾端微微上扬，竟然有一种跟他的冷静书生气毫不相符的风流意味。
“是啊，而且现在几乎已经没有人在戴眼镜了。”
蹲着有些不舒服，他索性沿着墙壁坐下，一只手搭在支起的右腿上。
师诺望向他，甚至感觉在打量一个陌生人：“话说回来，你为什么戴眼镜？”
“……是因为不安。”
沉默了一会儿，彭尧有些苦涩地开口。
师诺低声喃喃：“不安吗。”
“我讨厌跟人交流。比起跟人打交道，数据要安全得多。”彭尧回答。
“戴上眼镜的话，跟人聊天时就不会想逃走。”
“因为有保护？”师诺蹲下来，认真看他的眼眸，然后衷心地称赞：“不过你的眼睛很漂亮。”
“只有不到半小时的时间，我们竟然在聊这种无关的事。”彭尧苦笑了一下。
“很抱歉，相信你叫我来恐怕不是为了听故事的。”
“……还有，别一直看我。”
他白净清秀的脸颊上浮现出薄薄的绯红。
听到彭尧的话，师诺知趣地移开了视线：“反正我们的战术本来也就只有莽，这样能跟你谈心的机会反而不多。”
“其实，我觉得自己见过最漂亮的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彭尧才又开口。
然后他又犹豫地把话尾咽了下去。
但沉默一瞬后，又似是鼓起勇气说道：“是你的眼睛。”
师诺挑眉：“我的？”
“三年前开学那天，你站在门口等人，周围一圈都是别人自觉让出的位置。然后你随意抬头望了望四周，那双美丽到不可思议的眸子，我现在都忘不掉。”
彭尧把头埋在双膝之间，闷闷地说。
他说得自然又流畅，仿佛这个场景在他脑海中已经重演了许多遍。
听到他的话，师诺呆住了。
然后，彭尧突然升高的声音传来：“你别误会，这不是表白！”
接着，他又弱弱地补了一句：“我只喜欢omega，所以这不是表白。”
他又重复对自己说了一遍，像是在确认着什么。
师诺心里一咯噔。
她掩饰性地笑起来：“没问题，等你进了帝国军局，omega有的是！”
同时，心下更是笃定：自己是omega的事情绝不能随便泄露。
彭尧没有说话。
最后他终于抬起头，把眼镜戴上，恢复成那个如往常一般冷静自制的彭尧。
他打开光脑：“omega的事情之后再谈。关于这次比赛的策略，我觉得……”
———
“他们谈完了没啊？”
木林几乎每隔一分钟都要抬头望向那两人所在的角落，整个人的脾气已经游离在爆发边缘。
他环顾四周：傅见哲在闭目养神，七海由衣跟她的队员在谈笑风生，汝流在玩自己的头发，商杭则在光脑上兴奋地跟别人聊天。
虽然压低了声音，木林还是能听到商杭对于师诺的痴汉言论。
对于不找事不舒服的木林来说，他现在极其想走到商杭身边给他一脚。
还有，凭什么他也能发现师诺学姐的好？这个医疗系的弱鸡！
就在他感觉自己忍耐力已经达到了极限时，在角落商量策略的两人终于姗姗来迟。
“抱歉，久等了。”
师诺对众人说了一句不好意思，视线在一脸不满的木林身上顿了顿。
后者立刻把不爽打落牙齿和血吞，收起了脸上的不快。
彭尧向前一步，将光脑投影放大展示给众人：“格斗训练场可以即时模拟的地图有四个：平原、草原、树林跟山地。”
“这些地图中，对我们最不利的是平原跟草原，因为对手整体的平均实力要高过我们；且规则限制，除医疗系外所有人必须强制参与战斗，如果对面强攻，师诺不一定保护得了这么多人。”
彭尧冷静分析。
木林打断他：“喂，为什么强调让师诺保护我们啊？”
然后他愤愤不平地环视四周，发现七海由衣那三个队的成员都默默低下了头。
……什么，你们还真是这么想的？
彭尧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接着说：“总而言之就是这样。”
“因此一旦地图为平原跟草原，我们必须尽量避免战斗；但如果发生了战斗，除师诺、木林跟傅见哲外，剩下的人都不要想着攻击，应当以保全自己为上策。”
“当然，”他手指一点，光脑上的地图换成了树林跟山地，“一旦地图为树林或山地，我们就应适当主动出击。”
“复杂的地形会帮助我们隐蔽，而且此时我的定位也能派上用场。”
“除了医疗系的商杭外，如果发生了战斗，剩下的人都要跟着师诺行动。我们总共有七个格斗系，六个机甲系，到时候应当采取这样‘二四四三’的布阵。”
说完，彭尧收起光脑：“你们三个小队不用担心，跟着师诺，在战斗中听她的指挥，有极大概率能赢。”
七海由衣点头，眼神坚定：“没问题！而且之前我都没想着能赢！”
声音铿锵有力，让她身后的队友扶额：……知道我们很咸鱼，的确跟师诺他们不是一个等级。
但好歹也是在败者组挣扎上来的，倒也不用这么直白吧？
这时，唯一的医疗系商杭突然举起了手：“我有个问题。”
彭尧示意他可以问，却发现他一直盯着的是师诺。
“师诺大神，你喜欢alpha跟beta吗？非友情意义上的那种。”
商杭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有些害羞地笑了。
这个跟比赛完全无关的问题一问出，师诺本以为会迎来周围众多吐槽。
但没想到，连最暴脾气的木林都只是楞了一下，竟然什么都没说。
然后，众人各色各样的目光齐齐投向了她。
师诺顶着众人视线的压力：“这个嘛……”
本该是坚决否定的问题，但不知为什么，她脑海中竟突兀地浮现出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温柔的，友善的。
可同样也是危险、用意不明的。
好像了解很多，却又好像什么都不了解。
明明，她跟那人之间隔着巨大的鸿沟，无论是现在还是过去。
但是，如同飞鸿踏雪，自己根本没办法忽略。
“看、看情况。”
师诺本想否定，但舌尖一转，不知道为什么便说不出坚定否认的话。
然后就看到周围大多数人都跟队友互相微妙地递了个眼神。
——我懂，这种事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口。
傅见哲明显松了一口气，然后微微低头，跟她的眼神错开。
木林疯狂尝试抑制嘴角上扬的笑意。
彭尧推了推眼镜，摇摇头，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
第13章 头脑套娃风暴
“各位亲爱的帝国公民，欢迎来到帝国第一军校校内选拔赛决赛的现场。”
突然间，透过穹顶进入到室内的日光被阻隔，整个训练场陷入一片柔和的黑暗。
由于视线并不受阻碍，观众们仍可看到中心的巨大场地在缓慢地变换着地形。
正上方出现了一块覆盖全场地的半透明光幕，正缓缓浮现着参赛者的特写定格照。
随着人物的逐个浮现，观众们也随之发出欢呼。
“比赛地形是树林，这场要轻松不少。”彭尧说。
此时面前的训练场地形已经固定，参天树木遮蔽视线；无法影响观众的黑暗经过密仄林叶的过滤，便形成了一副危机重重的暗夜森林景象。
而选手们只能勉强看到树林上方出现的光幕一角。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观众席上一阵排山倒海般的欢呼声，比之前都要激烈许多。
“是师诺。”彭尧连头都没抬就断定。
师诺抬头去看那部分光幕，只看到了一角飘扬的银发：“……突然好奇他们用的是什么特写照片。”
“入学照吧。”傅见哲猜测。
她撇撇嘴：“那张照片，我不怎么喜欢。”
站在队伍最后方，存在感最低的商杭冷不丁插嘴，“我挺喜欢的。”
然后，他就感觉几道极其刺眼的视线向自己砸过来。
渐渐地，观众沸腾声渐渐远去。
在外界声音完全被隔断的一刹那，众人脚下突然出现了一节一节亮起的指引光路，一直延伸到密林的深处。
“请参赛双方从光脉通道入场，比赛将在五分钟后进行。”
———
五分钟后，比赛丛林中。
彭尧面前的光脑突然有了接通讯号，他立刻不顾形象箕坐在地，双手灵巧地在虚拟键盘上飞舞。
师诺站在他身边，神色凝重地注视着光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光点正一个个被排除。
七海由衣身后的队员悄悄戳了戳自家队长：“喂，大姐头。”
“怎么了？”她不耐烦地回过头，“现在别戳我机甲，戳坏了怎么办！”
“抱歉抱歉！”那队员连忙说，“我就是有点紧张，万一等会你跟师诺的命令出现分歧，我该听谁的啊？”
七海由衣毫不犹豫拍了他一巴掌。
“想什么呢，肯定听师诺的！再说了，我根本就不会跟她出现分歧，因为这场比赛我不可能发号施令！”
那队员被拍得一个趔趄，愁眉苦脸道：“我知道了，知道了。大姐头，我护甲值都被你拍下去了。”
七海由衣看了他的护甲值显示，发现还真是下降了点，尴尬地笑笑：“没事没事，等会儿打起来，这点也不算什么。”
说完，又习惯性往队员身上招呼了一下。
“……大姐头！”
那队员悲愤地望向她：“比赛还没开始，我就要被你拍没了！”
就在七海由衣跟队员大眼瞪小眼之时，前面的彭尧突然出声：“找到了！”
众人向前凑过去，只看到屏幕上有三堆闪烁的光点。
一堆不怎么动，剩下两堆都在动，且距离相差甚远。
彭尧说：“定位装置是比赛统一提供，看情况应该是内嵌了两个干扰点。”
说完，他指了指这几个光点，“的确可以继续排除，但所需时间会成倍增长。”
“而且我不认为目前有人能在四小时内破解。”
语气中带着隐隐的自傲。
师诺点点头，指了指那堆不动的光点。
“辛苦了。这个地方应该就是他们的所在地，刚刚开赛，对方选择的方案大概也是先等待队员破解定位，再做行动。”
那个光点跟他们直线距离较远，路线呈斜角线状，到达地点要消耗十分钟左右的时间。
“目前看来，他们破解速度要比我们慢。”师诺食指揉了揉太阳穴。
“那么，我们先不要走直线过去，而是在这个范围内保持小距离移动。”
说着，她划定了目前众人所在地周围的一块圆形区域。
“为什么要保持移动？”跟彭尧同为指挥系的汝流出声询问。
“赌对面同样没办法排除最后两个干扰点，”师诺笑了笑，“因此，我们不如也伪装成一个干扰点，逼迫对方主动来找我们。”
“从他们的角度来想，一旦对面发现了有三个干扰点，就会料到我们已经先于他们破解了位置。这样，如果对手想要待在原地等待我们去找，就只会坐以待毙。”
“因为我们已经知道他们的真实位置，而他们只要不探查，就没办法知道我们的真实位置。”
听到她的话，众人纷纷行动起来。
按她所说，在附近有规律地来回走动。
场外，观众席上不少人开始疑惑地询问身边观众：“师诺那组在干什么呢，群体散步？”
后者大多洒脱地耸耸肩：“看不懂。”
———
树林内。
环抱双臂的男子神情冷峻地望着光脑：“接下来，你们两个都破解不了了？”
两个围靠在树旁的指挥系都摇摇头：“哈里森，只能排除到这十个光点。继续排除的话，时间还需要多少就会是未知数。”
听到他们的对话，一个卷毛矮个子凑了过来，笑道：“别这么为难我家队员，哈里森。”
“我们既然都只能排除到十个，对面估计也好不到哪去。”
哈里森摇头：“艾思，情况说不定没这么乐观。”
说完，他凝神观察着那十个光点，指了指其中三个。
“除了这三个之外，剩下的都没有动。我怀疑对面就是这三个光点之一。”
艾思看了看剩余时间，有些焦躁地说：“三个也可以了，那就直接按照原计划打过去吧。”
哈里森冷笑了一声，什么都没说。
看到哈里森跟艾思聚集在光脑前，气氛似乎不太好，另外两个小队的队长也凑了过来。
了解到他们的想法后，这两个队长都对艾思的话表示了赞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