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激变
泰和出事了。
妮妮很肯定。
当他们乘着飞船离开后就有规律地发出泰和的加密信号：我在这儿！
可是一直没有收到任何回复。
那时还能解释为这附近太过荒僻, 就算泰和是海盗团中屈指可数的，毕竟人力有限，搜索范围不可能到达这里, 但从几个路霸口中得知卡密尔突然封闭戒严之后，就只有这一个解释了——泰和出事了。
能够左右卡密尔星局势的兵团除了泰和, 还有麒麟、永威兵团, 这两者都是老牌兵团, 近年虽然有些颓势, 但当一个雇佣兵团能拥有近百年历史时, 无论是信誉、人事还是资源都自有一套维护的体系, 轻易出不了大乱子，泰和可不一样。泰和的历史可以说是几大兵团中最短的, 杨度和二当家继承兵团时还排不上号, 近十几年泰和才快速成长, 兵团制度中当然有来不及一一填补的缺陷。
卡密尔星上的局势不稳才会戒严, 那最可能出事的自然就是暴发户泰和。
“但是戒严也说明局势还没稳。麒麟和永威还没决定把宝押在谁身上。”妮妮来回踱着步, 她低头沉思一会儿，“改变航线，我们先去嘉园。”
嘉园并非一个行星的名字，它是一片小行星带, 泰和放置抢来的财物的仓库之一就在其中一颗小行星上, 仓库里堆积的大多是些卖不出去的货, 看管仓库的人全是从泰和一线退休的老兵，距离他们目前所处的位置有大约十天的航行时间。这地方一定能得到更详细的情报，也能调度到一定的资源。仅仅靠他们现在这艘一共只有四门炮的飞船，欺负一下穷光蛋路霸还成，跟老牌兵团撞上必死无疑。
齐盛和0079对妮妮的决定没有任何质疑。三个人商量了一会儿, 分头行动，妮妮继续驾驶，齐盛再去盘问一次，看看能不能问出别的事情，0079去检点了一番库房中剩余食物的数量，又驱赶着几位俘虏们把他们的球藻农场也给搬到飞船上了。
几个俘虏欲哭无泪，偷鸡不成蚀把米，还把自己也搭进去了，恐怕接下来要去奴隶市场接受评级了。
齐盛很快又问出了一些信息，但因为路霸们的级别实在太低，又对时政不敏感，只能猜出个大概轮廓。路霸们只知道过去一年中，路德帝国似乎有意将势力扩大到原本的无主地带和有领属争议的星域，在这附近举行过多次军事演习，场面宏大，但是没真和谁打起来。
维熙帝国那边更是平静得不行，对路德的军演视而不见。
至于泰和，过去这一年似乎和路德走得挺近，虽然没把带路党的身份坐实，但是借路德军演顺手收拾过几个小兵团。
妮妮听了齐盛收集的信息，心又往下沉了沉。数得上名号的雇佣兵团就没有谁没给两大帝国当过黑手，办过脏事？不然他们那些成套的路德军队的装备是从哪儿来的？但是杨度从来不明着和任何大帝国走得太近。雇佣兵大佬们心里都清楚，只有杂乱无序，有许多各大势力鞭长莫及的区域，他们雇佣兵才有活儿干，有钱拿，等你们天下大定，四海昌平了，哪儿还有我们的事呢。
杨度为什么突然一反常态跟路德走得近，还在人家搞军演的时候掺了一脚？当然是为了找她啊！
别说泰和了，就算是路德帝国，也得借个“军演”的借口寻人，泰和人手有限，要想在这么大一片无人星域广撒网寻人，就只能和路德军方合作，人家出钱出人，杨度他们让出些地利，说不定还得做些违心的事。
妮妮越想越焦灼，泰和大当家突然改变了态度和大国军队走得太近，一定得罪了不少同行，忙着找人肯定会影响他们打劫的事业，必然会引起内部某些成员的不满，继承人下落不明，原本对妮妮继位不太心服的成员恐怕也会搞些小动作……
这么三管齐下，泰和迟早要出乱子。
妮妮连续深呼吸了几次，开口的时候声音还是发颤，“一定是发生内讧了。”杨度这笨蛋从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得知她失踪后恐怕当时就把负责接应的人毒打了一顿，为了寻找她又得罪同行，又少了收入，三当家一向自视甚高，他连米然都不太服呢，何况是她？要是搁往常，三当家怕是不会有那么大煽动力，可是杨度这个脾气一天找不到她，被迁怒的人一天就没好日子过，又没人能劝他放弃寻找她，这时再煽风点火……恐怕真就有人跟着他铤而走险。
齐盛安慰她，“内讧可能是发生了，但是权力交替还没完成。卡密尔星也许就是担心在这个过程中被牵涉进去才戒严的。”
妮妮仔细想了想，也对。她还在想泰和放在卡密尔星的负责人是谁，但这种小地方，唉，她没准见过此人但没什么印象。
0079牵牵嘴角，“不如，我们一边向嘉园前进，一边联系戴鹏将军？”
齐盛看他一眼，目光锐利，0079毫不退让和他对视，浅笑一下，“妮妮，你觉得呢？”
妮妮早在做出改变航线的决定时就考虑过是否要向路德军队借力，但她仍然做出了直接前往嘉园的决定，现在她更坚定了，“不。我的计划不变。如果你想离开，我会送你回铁锈星球，给你一台通讯机，你在矿洞里有球藻箱，至少能待上一个月，戴鹏再无能也能找到你了。”
如果我现在向路德求助，那就会彻底将泰和和路德捆绑在一起，我们会成为众矢之的，成为所有雇佣兵团眼中钉，从此再别想做维熙帝国的生意不说，人家甚至有足够的理由征讨我们，自由商人和雇佣兵集团组织的星际联盟也可以随便找个借口找我们麻烦。
妮妮静静等着0079做决定。
0079脸涨红，但他转瞬间又冷静下来，笑得很温柔，“我听你的。”说完，他搂住妮妮，和她头碰头，一侧的太阳穴贴在妮妮的额角上，双臂环在她肩上，两手抓着她的双肩。
这是个既有亲昵又隐含占有欲的姿势。
齐盛看在眼中，依旧没有发表任何看法。
从这天开始，妮妮改变了发出信号的频道，将讯息改成“寻找同伴”。泰和的应急频道有两个，她每半小时互换一次，不断发射讯号。但倘若发生内讧，应急频道肯定也会改变。
航线改变后的第七天，他们终于收到了回信。
一艘从嘉园出发的泰和战船改变了航向，急速向着他们汇合。
这艘战船是已经被淘汰的型号，维熙帝国出品，因为它形体巨大，即使长途奔袭也能一直保持速度，所以命名为“蓝鲸”，可惜，蓝鲸的灵活度不够，在近战时想要转个舵需最少需要十八分钟，有这功夫，敌人都跳进控制室了好么？所以哪怕配了周身配了二十门重炮也常常在战场中任人宰割，于是它有个诨号：馄饨。来多少都是给人吃的。
现在这只大馄饨停在他们飞船门口了。形似鲸鱼的战船打开了船坞接驳口，就像鲸鱼的喷气孔打开了，等待他们跳进去。
出发之前0079跟妮妮悄悄嘀咕，“你确定这个老大爷还是跟你们一伙儿的么？”哪怕离开嘉园的时候真的是拼着一腔热血想要营救老大（当然更可能是为了装装样子毕竟以后还要混下去的），现在小的撞到自己手上了，没准能卖个更好的价钱呢。人心最善变。
妮妮心里说，耿叔不是那样的人，但是0079和齐盛又不认识耿叔，她只能又甩了一下大貂，“见机行事，以理服人呗。”人心易变，不过“谁貂大听谁的”却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她率先跳进了鲸鱼腹中。
不过，事情没像0079想的那么糟，耿叔对杨度忠心不变。
他失去了几乎半边身体，安上假肢后编篮子复健了几年最终决定退休，之后就一直守在嘉园的仓库。
妮妮和他上一次相见已经是四五年前了，他印象中的妮妮还是个狡黠的小少女，这时看到一个穿着全金属外骨骼提着大貂的战士从天而降，先是一惊，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钓鱼了，然后就看到妮妮打开了头盔面罩，露出了脸。
耿叔左边那只真眼跟妮妮击拳打招呼时热泪盈眶，右边那只义眼骨碌碌转得飞快，在她身后两个高大的年轻男人身上扫了扫去，“南瓜……咳，少当家的，这两位是……”
妮妮说，“我男人。”
0079和齐盛打开面罩跟耿叔见面，耿叔的老脸笑得快裂开了，右半张合成机械脸上的人造皮肤眼看要撑不住拉伸了，他声音压低了些但刚好能让大家都听见，“少当家的果然不负众望啊！”
齐盛不动声色，0079微微一怔，众望？
妮妮着急要知道泰和究竟发生了什么，顾不上介绍寒暄，急急追问。
耿叔守在这种地方消息当然也不灵通，他只能尽可能详细地把自己所知道的告诉妮妮。
事情发生在两周前。
就如她之前猜测的，三当家的勾结了外人，搞了内讧！勾结的人大家也熟，雇佣兵团万合，他们的大佬飞熊和杨度交情一向还不错，他请杨度到他地盘上消遣，杨度正为他的宝贝南瓜头失踪的事烦着呢，就去了。一去，就回不来了。
妮妮大怒，“飞熊这个傻叉！”
耿叔点点头，“真的是傻叉！”
飞熊一直跪舔杨度，不就是因为自己的兵团实力不够吗，现在竟然搞这一出，就算三当家真的当了泰和大佬，他以为自己会有什么好下场？
妮妮气得只拍脑门，“杨度这傻瓜！二当家呢？”凭二当家的身手，至少能带着杨度跑啊！她一问出来又立即拍自己脑门，“唉，二当家从来不喜欢飞熊搞那些娱乐项目，她不会去！三当家肯定是搞了个什么茬子，把她支开了。”
耿叔泪汪汪点头，“就是这样。二当家发现不对劲，赶回来了，召集人手跟三当家——不，是驼龙这狗崽子——干起来了！”
雇佣兵团出内讧时一向简单粗暴，有时还伴随着强烈的情绪化。
米然在泰和的地位声望仅次于杨度，她发觉事情不对当机立断抢走了几艘战船，跟三当家和飞熊对峙，并表示，你们搞杨度是吧？那就一起来疯啊！大不了大家都不活了！你们敢杀了杨度，我们就逃，然后搞报复性攻击，谁也别想再做生意！同归于尽！
飞熊骑虎难下，放了杨度吧，不甘心啊！也怕被报复。三当家一看势头不妙，又做了一次二五仔，他派人去联系了泰和的老对头狮子团。狮子团是臭名仅次于黑天使的兵团，团长大宇残暴嗜杀，跟杨度还有过不去的私仇，他立刻带上人跑来飞熊的地盘表示，放心杀杨度，有我呢！
飞熊更为难了。他妈的你以为你名声很好么？但他也不敢得罪大宇和狮子团啊！还得日夜防着三当家再搞什么小手段暗害杨度，那他可彻底说不清了，那怎么办呢？他灵机一动，派人跟米然和大宇分别送信，这样吧，大家按老规矩来，交赎金。咱们也别充什么安保与建设兵团了，都是海盗，对海盗们来说，什么都是生意，竞拍吧，谁出价高，我就把杨度交给谁。
目前这场闹剧就演到这里。
耿叔收到米然的召集令后倒是想赶快赶过去啊，可是他手上没什么能用的人，养老仓库里也找不到什么大雕武器或者大貂飞船，几个人紧赶慢赶从仓库深处捞出来这头老鲸鱼大馄饨船，修整了一下匆匆忙忙赶过来，因为船太老旧了，好多设备坏了，只能所有频道都开着，这才听到了妮妮发出的讯息。
妮妮立即又改变航线，朝着米然他们聚集的星域飞去。
三天后，妮妮终于回到了泰和的主船。
第124章 重逢
二当家米然和南瓜仔重逢的时候差点没把持住, 几乎当众落泪，不过，她秉持一贯的凶恶冷淡态度还是憋住了眼泪, 可她眉心和额头近两年打了太多肉毒素，去除皱纹的同时也丧失了自然移动的能力, 这脸就看起来很搞笑了, 搞笑到没良心的南瓜仔跟她拥抱了一下之后就含着泪哈哈怪笑了！气得米然捏着这孽子的胳膊狠狠一拧。
妮妮痛得“哎唷”了一声又嘻嘻笑, 她倒不在意, 可她身后那两个帅哥都紧张了, 虽然没出声但是肢体语言在那儿摆着呢！米然这才注意到她的孽子南瓜仔不仅全须全尾地回家了, 还带了了个人来。
米然顿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放开不孝女, 以眼神询问, 这俩帅哥谁？
不孝女得意洋洋, “咳, 介绍一下, 赵巨大，还有，咳，大齐, 我流落在外时认识的朋友, 我们三人是……咳, 过命的交情！”
米然盯着妮妮，神情更加复杂了，不会吧？不会吧？南瓜仔——你还小啊！你怎么可以这样！
果然不好的预感都会成真。
南瓜仔给她一个肯定的眼神，一脸“老子就不跟你们炫耀了你们自己看”的神情，生怕她没听懂“过命的交情”暗藏了什么暗示似的, 还猥琐地对米然眨眨眼，来了个“姐妹，你懂的”的微笑。
米然愣怔怔地看着0079和齐盛，再看看对她挤眉弄眼的妮妮，脑子里嗡嗡乱响，强烈的不现实感从天灵盖冲到脚底板，脑海里回旋着好多画面，南瓜仔秃头还长疮的可怜样子，南瓜头拿着小教鞭煞有其事给豚鼠剧团上课，南瓜头第一次离家出走被找回来后蹦起来踢杨度肚子，这孩子第一次跟她一起做任务时紧张得全身颤抖……还有她假装不耐烦教她用卫生棉条……
米然足足愣了几十秒，才认识到自己失态，她艰难地一点一点调动嘴角，对妮妮带回来的两个帅哥微笑，“你们好。”
再看向妮妮时，米然心情更复杂了，她努力想欣喜起来却又无可奈何地感到酸楚，还有些茫然，惊讶中有失落，她忽然意识到，南瓜仔早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看看她，她已经是一个年轻女人了。
妮妮这时满心都是和米然重逢的欢喜，她可看不出米然内心中刚发生了一场小地震，只觉得二当家这几周心力交瘁，伸出拇指在米然鼻唇沟上搓了搓，“等把杨度搞回来我陪你去美容院，你法令纹好重啊！比平时卡粉卡得还严重。”
米然听到这话，终于眼泪还是没憋住，从眼角滴了两滴出来。她在心里大骂杨度，都是你出的好主意！反正弄来了就养着玩吧！养着玩？玩出毛病了！这养的不是孩子是魔鬼吧！
米然按捺住混乱的情绪，尽量端庄大气地请南瓜仔和她的……小伙伴们，去主船正厅说话。
泰和的骨干们心情也都很复杂啊，跟在他们后面可没闲着，彼此那眼神交换得相当频繁——
既然南瓜头回来了，那搜索可以终止了，我们泰和又能恢复正常的打劫了，耶！可是老大现在又被二五仔们扣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