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还有兆恩老君仙风道骨的样子。
——不管怎么说,他的目的达到了,蟠桃宴提前了,不是么?
为此,他就算付出再大的心血都值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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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与此同时,大安国内,国师面前的铜板不住旋转,以他的目力,几乎都要看不清这旋转的速度。
国师房间内的窗户无风自开,他举目望去,正好能看到‘飞升’的四位。
苏苒之察觉到什么,垂眸看向国师。
那一眼,让国师感觉自己被看穿了、无处遁形。那清澈的目光仿佛能洞穿自己这个年迈的躯体,看到那曾经经历过数万年前三界崩塌一事的残魂。
可……说实在的,他的魂魄早就残缺不全,记忆自然也不完整。
正因为是残魂,他才缺少了很多‘人’该有的情绪,比如说喜悦、悲伤,更甚至是贪婪和自私。
始皇曾说过,钦天监国师的地位要在每一任国君之上。
只要有国师在,大安国就能繁荣昌盛。
此刻,丧失了诸多情绪的国师被这双眼睛一看,心中陡生一种说不出的惭愧,其中好像又夹杂着些许悲伤。
突如其来的难过,让国师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那是他记忆中未曾存在过的感觉。
他还想继续追寻苏苒之的目光,但苏苒之已经收了回去。
她伸手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对秦无说:“好像看到故人了。”
秦无分辨了片刻:“大安国国师?”
他还是天问长弟子的时候,曾经听书院先生讲过:“本朝国师有惊天之能,若不是他没有飞升的心思,估计早就飞升了。”
当时还有人问先生:“您认识国师大人?”
先生说:“非也,不过是听到一些关于国师的传闻而已。”
这回不等弟子们问,先生就说,“他是始皇时期的人了,在始皇打天下的时候,他就陪同始皇上马定天下——要知道,那会儿他已经是现在这副老态龙钟的模样,不知道活了多少年了。”
始皇打天下是三百年前,也就是说,国师的寿数已经远远超过‘踏仙途’修为大能的寿命。
所以天问长先生说他要是想飞升,肯定一早就飞升了。
秦无飘在高处,看着那国师。
满城百姓,包括修行之人皆看不到他们四人,只有国师察觉到,而且隔这么大老远还能看到苒苒和他。修为定然不一般。
但秦无对三界崩塌前的记忆几乎全都是苒苒。
除了偶尔有一点被旁人欺负的小打小闹外,再无其他。
这会儿听到苒苒说‘故人’,秦无心中升起一丝微妙的感觉——此刻他们坐在桃枝上,在这样温馨的气氛中,不该被一张满是褶子的脸打扰。
秦无想,借口再多,无非还是一个字,‘醋’。
苏苒之尚未察觉到秦无心底微妙发酵的情绪,只是说:“虽然那张脸不一样了,但国师确实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她微微敛着眼眸,从自己梦回数万年前的记忆中搜寻,好歹寻到一点蛛丝马迹。
她说:“他好像是曾经跟在王母身边——地位在天庭里举足轻重的老仙长,好像是……兆恩老君。”
秦无愣了愣:“那不是跟王母沆瀣一气,只想着保全自我的老君么?”
怎么混到如今现在这个样子?
他垂眸继续打量着国师,只觉得他现在境况恐怕跟白御差不多。完全没有他想象中那种‘休养生息数万年,容光焕发,如获新生’一般的光彩。
苏苒之恢复的记忆停留在她困住王母七人的时刻,后面三界崩塌的事情她一个都没想起来。
甚至连当时自己来不来得及护住秦无都记不得。
“看他如今的‘气’,倒不像是那不顾天下苍生之辈。”
苏苒之沉思后说,“兴许他后来没有跟着王母独善其身吧。”
苏苒之和秦无说这些的时候,没有避着两位城隍。
因为苏苒之察觉到了一点天道规则的用处,如果两位城隍该了解此事,他们自然能听到;但若是不该管这些事,那么就完全听不见。
——就跟之前苏苒之每每想和秦无说自己的某些发现一样,天道要么强行让苏苒之和秦无闭嘴,要么就让其中一个听不到。
冯城隍趴在花瓣边缘,一脸认真的看着苏苒之和秦无。
长川府城隍探出胳膊小心戳了戳他,说:“你能听到?”
“听不到啊!”冯唯纲一脸理所当然,说,“我觉得这枝桠好看,想过去坐一坐。”
长川府城隍爷幻想了苏、秦夫妻和冯唯三人排排坐的场景,感觉自己汗毛都竖起来了。
正巧那边又飘来几个巨大桃花。
有些城隍爷是面生的,还有几位是老熟人。
江安府城隍爷田慎宁一眼就看到万花丛中一点绿——苏苒之和秦无两人,他想要上前打招呼,但冯唯纲扇子合起来,握在手中,愣是比旁人高出来那么几寸,招呼着他:“慎宁,慎宁,我在这里!”
田慎宁鼻息一顿,有点想掩面而逃。
其实他生前跟冯唯纲没什么交集,但考城隍的那次,冯唯纲恰好是他的主考官。
起初田慎宁战战兢兢,回答的一板一眼。
十八个问题过后,冯唯纲居然跟他唠起了家常:“我记得你啊,那什么年间的新科状元,三元及第,一手檄文写得妙啊!”
田慎宁以为这还是考核,赶紧将自己生前的事□□无巨细介绍了一番,甚至还背了一夜自己曾写过的檄文。
后来……
一日一大早田慎宁被通知考核通过,他才知道原来只有前面十八题是考核题目,后面那些都是冯唯纲跟他聊天。
田慎宁当时感觉冯城隍在戏耍自己,不过后来冯城隍居然将他的檄文滕抄下来,挂在城隍庙内。
看得出是真的喜欢。
可田慎宁经历过贬谪,后来落魄十八年,是多么谨小慎微的一个人,陡然遇到这么一个狂热追捧自己的,他除了尴尬还是尴尬。
这会儿,田慎宁听着冯唯纲的招呼声,面颊绷紧,整个人眼看快要坚持不住。
苏苒之说:“田城隍,许久不见。”
温和的声音重回唤回田慎宁的情绪,他挪着花朵飘过来,跟大家打招呼。
那边其他城隍见大家全都在扎堆,一个个不甘示弱的都往过飘。
反正都是同僚,打打招呼也是正常。
苏苒之:“……”
云层之上,几十个粉色的大花朵有逐渐聚拢的趋势。
苏苒之和秦无迅速脱离包围圈,正要找一个僻静的地儿,肖隐元也跟了过来,说:“大人跟我往这边来,就不会有人注意到。”
苏苒之这才想起来肖隐元曾经的身份,北斗星中的两颗隐星之一。
最拿手的就是隐秘了。
果然,一路上跟着肖隐元,全程清清静静,难得闲适。
肖隐元来之前还记得两位对奕同伴的忠告,小心王母,不要表露得太过,不要暴露自己记忆恢复……
结果他还在路上就忍不住跟大人站在了一起,这便是无声告诉王母——他陪着他家大人回来了。
肖隐元隐秘好他们仨后,先给苏苒之打招呼后,对秦无一拱手。
“仙君安好。”
秦无也客气回礼。
肖隐元大概介绍了一些蟠桃宴的情况,说:“大约还有一个时辰就能到第六重天,蟠桃宴应该在那里开。”
苏苒之颔首,正预说话,听不远处一群城隍爷开始起哄节目表演。
比如锦衣卫出身的冯唯纲用扇子耍了一段‘剑’舞,曾经富贾出身的城隍则当场给大家拨算盘……很是热闹。
不多时,就到了六重天。
蟠桃宴还未开始,身份越是尊贵的人都是越晚出场。
城隍们算是到的最早的一批了,他们站在云雾中,看着面前精致的各种摆盘,颇有种大开眼界的感觉。
就连见惯了京都奢靡的冯唯纲这会儿都忍不住收起了扇子,不再闹腾。
旁边小仙娥们笑着过来,说:“各位城隍爷请落座,咱们的仙家马上就来。”
她们态度客气,城隍爷们倒是少了几分拘谨。
小仙娥们说:“随便坐就是,茶水不够的再叫我们。”
“请问各位仙姑,我们有什么注意的吗?”
小仙娥们年纪小,说话直爽:“没什么,一会儿娘娘来了再上菜动筷……哦对了,天庭上仙人众多,诸位城隍爷一会儿见我们行礼,还请跟着行礼。以免冲撞了仙人。”
“晓得。”
“好嘞。”
“多谢。”
道谢声此起彼伏中,一位小仙娥迎接到了苏苒之和秦无,她看着苏苒之手中变为普通桃枝大小的信物,一时间不大明白苏苒之和秦无的身份,不知该如何安排。
正在这时,一声低咳在小仙娥背后响起,她一转身,立马福身行礼。
“兆恩老君。”
小仙娥们纷纷一起行礼,那边刚坐下的城隍们也跟着站起来。
他们有的面上不掩震惊,毕竟他们根本没注意到这位老君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苏苒之听到这名字心中一动,兆恩老君,不正是王母身边最得力的那位老仙长么?
她刚刚来之前不是见到过那位国师么?
怎么会又出现一个兆恩老君?
她一抬眸,那‘兆恩老君’面上几乎绷不住,但众目睽睽之下,老君终究是不能怯场。他想,这几日的事情太消耗心力了,居然会怕尚未恢复身份的苏苒之。
老君一捋胡子,因为紧张不小心拽掉了两根,他装作不在意的卷在手指上,说:“大人们既然持此信物,该去您的位子才是,请跟我来。”
老冯这回眼尖看到了,他小声嘀咕着:“老君是什么份位啊,怎么感觉有点紧张?”
旁边的小仙娥全程没敢抬头看,听闻这话几乎要吓懵了,赶紧用手捂着他的嘴:“那是咱们天庭第二厉害的存在,快别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早安天使们,最近几章应该都会字数较多,因为一章要写完一整个大剧情,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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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章
兆恩老君看着面前纤细到有些瘦弱的女子, 几乎做不到将她与当年那个几乎无人敢直视的‘大人’联系在一起。
时光荏苒,纵然是当年在众仙心目中宛若神话一般的存在,如今也无人认识了。
假兆恩想, 岁月可真是不饶人, 这才过了多久, 那些小仙娥们看到‘桃枝’这样的信物, 居然都也仅仅把苏苒之和秦无当成末流仙人。
一股难言的讽刺和凄凉冲上假兆恩心头, 他唇角下意识的要勾起唇角, 却又立刻意识到自己如今一举一动都在众目睽睽之下,只能端着那老道的风范,客气道:“请。”
旁人只能看到兆恩老君的‘端庄’。
苏苒之眼皮微微跳动一下,自发推衍出这人红唇冷笑, 一副恶毒又邪魅的样子。
苏苒之:“……”
她现在更加确定面前这位兆恩是假的。
用兆恩老君的脸皮作出冷笑的动作,阴鸷中透着僵硬, 怎么看怎么不协调。
苏苒之推测假兆恩平日里一个人呆的时候恐怕用得不是这幅面孔——而是他自己的容貌。
短短两句话的功夫, 苏苒之心绪已经转了不知道多少圈。
她想, 真的兆恩老君现在人在凡间, 兢兢业业当他的大安国国师, 为了盛世太平而鞠躬尽瘁。
面前这位笑容里满是邪气的存在, 真不知是何方神圣, 更不知是敌是友。
苏苒之提起了十二分谨慎。
周围小仙娥们却无一例外, 都对假兆恩毕恭毕敬, 显然是把这个冒牌货当成真的兆恩老君了。
那就是说——假兆恩在天庭上混得如鱼得水,暂时无人戳穿他的真面目。
苏苒之对假兆恩颔首:“多谢老君。”
面前的假兆恩抬眸看她,苏苒之眼睛里继续自发出现这人面皮底下的真实表情——刚刚的紧张一扫而空,如今反倒是眉眼弯弯,眼睛里充盈着玩味的笑意。
苏苒之:“……”这人刚才的紧张是装出来的?
她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周围环境, 和秦无一起跟上假兆恩的步伐。
原来这蟠桃盛会与京都高门宴请宾客一样,分三六九等。
身手好、仙位高的在大殿内,其余的依次从瑶池外一直排到这六重天。
天庭的‘几重天’其实并非纵向排列,而是横向——外围为一重天,越往内走,守卫越森严,最里面便是九重天。
数万年前的九重天一分为二,一半是瑶池,一半是药园。
瑶池是王母的居所,药园那边纯粹是苏苒之不常住,也不好修宫殿,反倒是经常栽药,久而久之就成了药园。后来苏苒之没了,那里便成了桃园。
假兆恩心想,别说现在大仙小仙老仙少仙只知道王母一位主宰者,就连数万年前,刚飞升的仙人们可能都不知道‘大人’的存在。
毕竟这位大人不兴修宫殿,不兴出行排场,为人低调得很。
偶尔有新来的仙娥见大人能自由出入九重天,还会问一句:“她是谁?这里不能随便出入的。”
殊不知那人的存在比王母都要早上许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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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隍们落座的地方是六重天,而以苏苒之和秦无曾经的身份,是得去瑶池边上的大殿内坐着的。
这条从六重天去九重天的路对苏苒之而言其实有些熟悉,她曾经应该走过。
虽然走得次数不多,但也确实有些印象。
兴许真有‘触景生情’这么一回事,苏苒之走着走着居然渐渐回忆起一些三界崩塌时的情况。
——就在这条路上,一位新来的仙娥怀里护着一个笼子,被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的巨石活生生压在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