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她还是不太敢进去,这房子里可死过人的。刚出事那会儿,她害怕得睡不着觉,和爸妈挤着睡了好几天。
从出门里出来,陆梨见兮兮还站在门口便知道了。
她早已不介意这些,走到门口和兮兮说话:“怎么了?作业不会做吗?”
兮兮一脸神秘地摇了摇头,然后转头指了指自己家门口,悄声道:“我妈让我来打听,问你在大学有没有谈男朋友,或者有没有喜欢的人。”
陆梨一怔:“怎么忽然问这个?”
兮兮撇撇嘴:“她这两年闲得没事干,总是帮人介绍对象。一天天的,净管闲事。”
“我...我有男朋友了。”
陆梨弯起眼,轻声应。
“真的假的!”兮兮小声尖叫,一脸八卦,“是在大学认识的吗?”
陆梨思考片刻,道:“不是,是小时候认识的。”
兮兮捂住脸,兴奋道:“居然是青梅竹马,更甜了!梨梨姐,你男朋友是个什么样的人?长得帅吗?有照片吗?”
陆梨恍惚了一瞬:“他..是很有耐心,很温柔的人,长得很帅。”
至于照片,满街都是。
兮兮没执着于照片,美滋滋道:“那你一定得把他带回家看看。”
陆梨低声应:“有机会一定。”
接下来几天,陆梨一直呆在家里整理房间。
近年底,小区里越来越热闹,挨家挨户都贴上了新的对联。陆梨却没管这些,她已三年没贴过对联和福字,这些对她来说再没了意义。
过年前一天,陆梨前往监狱探望宋明月。
她每年只去那么一趟,好在这些年宋明月身体都很好。
与街道、小区的热闹不同,监狱显得很冷清,探望的人有,不多。
陆梨坐在椅子上,缓慢地揉搓着双手。
今日日头不好,这旧监狱到处都像是漏了缝,寒意一寸寸往上钻。这小小的房间里一点儿暖意都没有,也不知道牢房里冷不冷,陆梨胡思乱想着。
宋明月进门的时候步子停了一会儿。
她隔着玻璃,一眼就瞧见了陆梨。
小姑娘长大了,长发很久没剪,已到了腰,来见她化了淡妆,看起来很漂亮。但是...她的女儿变得不一样了,那种变化很细微,像小小的种子缓慢生长成参天大树。
最重要的是,她过得不好。
或许更多是情绪上的。
这些天宋明月心境已很阔朗,已能平静地面对过往。
陆梨也曾是她的过往,也是她的现在。
陆梨低头发着呆,直到对面有人坐下才恍然回神。
她忙拿起电话,喊:“妈妈。”
宋明月应了,两人如往年一般说了会儿家常话。多数是陆梨在说,说说在京市的生活或学业上的事,宋明月偶尔问几句话。
两人的关系在某个界限达到了平衡点。
探监时间有限,陆梨计算着时间,在结束前和宋明月道别。
宋明月却出声喊住了她:“梨梨,这几年发生什么事了?”
陆梨怔了一会儿,问:“怎么这么问,没什么事...”
“梨梨。”宋明月平和地注视着她,温声道,“妈妈很久没看见你笑了。你心里藏着事,我看得出来。你愿意和我说吗?”
陆梨垂下眸,没拿电话的手揪着衣摆。
许久,她才道:“我舍不得一个人。”
宋明月笑起来:“是喜欢的人?”
“嗯。”陆梨极其小声地应,在妈妈面前说这件事,她不是很自然,“是喜欢的人。但我们...因为一些原因,不能在一起。”
宋明月静了片刻,问:“如果有机会,你会怎么做?”
如果有机会?
陆梨茫然地想,还有机会吗?
宋明月缓声道:“梨梨,妈妈这些年很快乐。我没有了任何牵绊,对人对己,这都让我觉得轻松。或许,有时候某些原因,无关紧要。”
她面容温和:“我常回想过去。以前我会怨恨自己,怨恨父母,甚至怨恨你。旁人说为了孩子忍耐,可这是爱吗,这不是。”
“这是我强加在你身上的爱。”宋明月叹了口气,“没能早点把你带出去,这才是我一直后悔的。妈妈以前...胆子很小。”
“梨梨,人生苦短,想要什么,就去争取。”
“别怕。”
直到走出监狱很久,陆梨的耳边还回响着宋明月的话。
这监狱附近看着荒凉,路边的草像是被冻着了,树上的枯枝在天空上画了几道线。陆梨停在路边,仰起脸望着阴沉的天。
如果有机会,她想见江望。
她太想他了,每一天、每一夜都在想。
刺骨的寒风拂过,陆梨收回视线,将脸埋进围巾里。
纤细单薄的身影在这寂寥的路上,像枝头形单影只的鸟儿。但鸟儿有翅膀,能飞向它想去的地方,陆梨却回不去。
当铃声忽然响起的时候,惊动了那鸟儿,立即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陆梨垂眸看了眼屏幕,是她认识的人,已经连续三年打电话找她了。
那人道:“陆小姐,新年快乐,抱歉又打扰您了,我替总部向您问好。今年也是老问题,您想好您的奖品内容了吗?”
往年,陆梨第一反应就是推脱说自己需要考虑。
这似乎变成了她和江望之间唯一的联系。
但现在,陆梨改变了想法。
她问:“什么愿望都能实现吗?”
那人笑道:“只要符合国家法律法规,我们都能满足您。”
陆梨停下脚步,望着前方似没有尽头的路,轻声道:“我想见江望。”
第48章 陆梨02
禾城监狱。
“砰”的一声巨响。
江尧狠狠地砸向玻璃, 盯着对面一脸困倦、穿着狱服的男人,咬牙切齿地问:“江深,你到底把她藏哪儿了?”
“说多少次了。”江深扯扯唇角, “没藏,没推。”
他观察着江尧愤怒的脸。
自从审判日后, 江深没见过江尧。每个人都认为是他把陆梨推下海, 江尧自然也是这么认为的。
可从今天江尧的神情来看,他似乎对陆梨没死这件事深信不疑。
其中一定出了什么问题。
江深打了个哈欠, 抱怨道:“你今年抽什么疯,居然觉得是我把陆梨藏起来了。要问我,你不如去问江望。我这两年回想, 那晚的那个电话很蹊跷。”
江尧皱着眉, 嗓音微沉:“什么电话?”
“那晚,江望说要确认陆梨的安全。”江深回忆着江望的话,“...他说去了那里,又把她带了回来。最后他说送她回家。”
这话现在细细想来, 很不对劲。
在那样的情况下, 他该说“接你回家”或“带你回家”。可江望说的却是“送你回家”。
江深朝江尧摊手:“那时候我要是发现不对劲, 现在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江尧,我说的一直是实话, 当时陆梨离悬崖起码三米远。我要真想杀她, 根本用不着等到江望来。”
不论当时事实与否,现在江深在牢里, 也应该在牢里。
江尧盯着江深看了片刻, 转身离开。
江尧出了监狱,直奔林青喻的训练室。
如今林青喻的乐队风生水起,签了公司, 他不是在公司的训练室里就是在旧拾路。三年前,旧拾路31号的租约到期,林青喻绕过江望,将那栋房子买了下来。
为这事,林青喻还欠了林青易不少钱,今年约莫是还清了。
江望知道这事后,还和林青喻打了一架。
第二天,林青喻就鼻青脸肿地上了热搜。
江尧到得凑巧,林青喻刚从录音棚里出来。
一见江尧,林青喻脚步一转,走向边上的快速通道,企图溜走。
江尧拔腿就追:“林青喻,你给我站住!”
两人在楼梯间内追了半天,最后林青喻在停车场被江尧逮住。
“躲什么?”江尧用手抵着林青喻的脖子,质问他,“阿喻,我们多少年兄弟了。江望不当个人,你也不当?”
林青喻眯着眼笑,懒散道:“我说了,喝多了说错了话,你别当真。”
江尧哑声道:“阿喻,她是我妹妹。”
林青喻也苦,前段时间他和江尧喝酒,喝多了说漏了嘴,让江尧知道了陆梨还有可能活着的事。他已经躲了两个月了,江尧却不信那只是醉话。
此刻,江尧神情痛苦,眼睛里满是血丝。
那天之后,他很久没睡好了。
林青喻见着他这模样,敛了散漫的态度,道:“阿尧,我...”
“你不知道,我妈走的时候,我是怎么过来的。要是没有梨梨...”江尧松开林青喻,盯着他的眼睛,问,“我就问你一句,她还在不在。”
林青喻在心里骂了江望几句,烦躁地挠了挠发:“晚上来我家,你先冷静一下,我们回去谈。”
江尧说:“行,晚上我来找你。”
好不容易把江尧弄走了,林青喻戴上帽子和口罩,开车找江望去了。
半小时后,银灰色的超跑停在江氏停车场。
林青喻先是给江望打电话,响了两声,被挂断。
他轻啧一声,继续打。
这两年,在禾城,风头最盛的,他林青喻还排不上号。江望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学业,进入江氏,不到半年就让老爷子心甘情愿地把公司交给他。
往后,江望架空了江西音,江浅彻底被困在了国外,江深在牢里等死。
但这些,对他来说,还不够。
林青喻的思绪刚飘远,江望便接了电话。
语气照旧冷漠:“说。”
林青喻差点气笑,但还是耐着脾气道:“前段时间我和江尧喝酒,说漏嘴了。他恨不得天天往牢里跑,逼问江深把人藏哪儿了。”
江望反应平静:“你最好戒酒。”
林青喻:“......”
他一拍方向盘:“你以为都跟你似的,当和尚?”
“五分钟,到22层。”
林青喻匪夷所思地盯着被挂断的电话,忍住摔手机的冲动。
这人真是,说两句话就让人恼火。
虽然林青喻早知道江望这人是什么德性,但这也过分嚣张了。
20层会议室,江望随手叫停会议。
起身和助理小宋说了一句话,便自顾自地出去了。
小宋在心里叹口气,面上却努力维持着淡定的神色,对底下面面相觑的众人道:“各位请继续,boss马上回来。”
林青喻一路被带到22层,扫了一圈安静的办公区。
他不是第一次来这里,这地方可不是什么好呆的。江望如今在江氏的名声不亚于一个“暴君”,他独断专行,决定的事没人能改变。
林青喻收回视线,感慨昔日的江望,如今再看不见半分了。
江望的办公室也如他人一般。
无趣又冰冷。
林青喻看向窗侧,背对着他的男人身形颀长,肩宽腰窄,极其贴身的手工西装在他身上非但不显收敛,更加剧了他的锋芒。
那只修长漂亮的手上戴着简单、昂贵的腕表,骨节分明的指间夹着烟。
他剑眉微挑:“不是当和尚?”
林青喻知道,只有想陆梨的时候,江望才会碰烟。
其余的时刻,他在外就像一只精准的时钟,不快不慢,耐心极好。江望做事的风格和他诡谲的性格不同,他像一只蛰伏的兽,总在令人意想不到的时刻快准狠地下手。
江望微微侧头,看向依旧张扬桀骜的林青喻,问:“你知道多少?”
林青喻想早点解决这件事,也没藏着掖着:“我当时玩乐队,我哥没管我的死活。钱是陆梨给我的,数额很大。”
“陆梨”两个字落下,这宽敞到夸张的办公室内忽然寂静到了极点。
江望忽然掐灭了烟,眸色沉沉,道:“是她自己的钱。”
林青喻“嗯”了一声,嗓音低下来:“让我瞒着你,只说不是你小叔和你爸的钱。后来,我看见她写的词,就知道她要走。”
“江望,我查了。陆梨有身份,她父母双亡,在近郊有处小庄园。但她和你没有一点关系,你们本该是陌生人。”
“这是她离开的秘密?”
“她...还会回来吗?”
最后这句话,林青喻说得艰难。
江望没回答他的问题,只轻声道:“快过年了。”
林青喻循着江望的视线,看向窗外:“是啊,她离开三年了。”
......
当晚,旧弄堂。
江尧准时来堵人,一进门就顿住了。
客厅里,林青喻和江望都在。
江尧径直走到沙发边坐下,就跟没看见江望似的,对林青喻说:“下午答应我的事,该说了。那天你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林青喻瞥了眼江望,道:“梨梨她,她自己想走。”
自己想走,这是什么意思?
江尧愣了半晌,问:“走、走去哪儿?”
林青喻摇头:“不清楚,只知道她要走。”
“那..那她..还活着?”一句话江尧说得磕磕绊绊,只不停追问,“是不是还活着?是不是?她是不是还活着?”
林青喻只能硬着头皮应:“是。”
其实江望嘴里一直没个准话,他也是猜的。
“没事,没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