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褚彦猛然睁开眼,“为什么”三个字在他脑中不断回荡放大。
再定睛时,他怀中正抱着温舒宜,她是背对着自己的,身上也穿着那件清透的薄衫,如黑色绸缎般的墨发就在眼前,一切就像在梦里,但这又不是梦。
褚彦喘了几口。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梦见温舒宜要杀他。
且这些梦境,一次比一次逼真。
就好像是曾经发生过。
平缓片刻,楚彦.抽.离.了温舒宜枕着的臂膀,他穿衣下榻。
他本就是一个多疑之人,自幼起就不曾真正信任过任何人。
男女之欢、两情相悦……这些统统不在他的计划之内。
温舒宜的出现不是一个意外,但他心里有了她,这就是一个令人完全意想不到的意外。
“情”本不该属于帝王。
此时,温舒宜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她方才噩梦惊醒,便察觉到身后的帝王也醒了。
她梦见自己用匕首捅入了皇上腹中。
不知是不是心虚,她此刻不敢“醒来”。
她面对着床榻里侧,躺着未动,亦不知皇上为何这个时辰离开,即便没有回头,她也仿佛能够感觉到来自帝王幽眸的注视……
不多时,皇上终于离开内殿,温舒宜这才转过身来,她爬坐身,望着外头天光渐亮,一时间心有余悸。
不知为何,梦见自己杀了皇上,她的心头有种古怪的酸涩。
****
大年初四,无朝会。
褚彦从轩彩阁回到帝王寝宫,才卯时三刻,宫门刚开不久。
法华寺方丈---绝尘大师被快马加鞭请入宫内。
褚彦并未细细说明,更是不会荒唐的认为,一个梦境能代表什么。
绝尘大师让褚彦写下了一个字。
褚彦未作思量,英豪笔在澄庆纸上洋洋洒洒画了一个“娇”字。
绝尘大师已是耋耄之年,但五官立挺深邃,身段挺拔如初,真要是算起来,他身上也流着褚家皇氏的血。
按着辈份,绝尘大师是褚彦的祖父级别的人物,常年游历在外,这些年才回到大周,即便远离朝堂,但依旧地位崇高。
见字,绝尘大师眼眸微觑,淡笑一声,“无碍,并非不解之障。凡事皆有因,皇上这是有一段孽债尚未还清,等到还清那日,皇上便可得偿所愿了。”
褚彦当即追问,“什么孽债?几时还清?如何还?”
绝尘大师会深莫测的笑了笑,“皇上稍安勿躁,此是天机,机缘一到,皇上就知道了。”
褚彦,“……”
这说了等于没说。
****
晨光熹微,晋王府大门外。
一头戴兜帽,身披貂绒大氅的男子踏入府门,男人的脸隐入一片光影之下,看不清人脸。
晋王刚收了宝剑,他从校场下来,小厮迎上前,压低了声音恭敬禀报,“王爷,燕太子来了。”
晋王府是帝王赐的宅子,而同时,帝王也赐了诸多仆从,晋王等于是每日皆活在别人的监视之下。
就仿佛是人被困在蚕茧之中,死活都不由自己掌控,浑身被束缚,就连呼吸也不顺畅。
长此以往,人迟早会疯。
晋王有一种直觉,帝王是在逼着他反。
太后、宋相、朝中部分老臣,这些人都在逼他。
却从未有人问过他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稍作思量,晋王疾步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帝王安插的探子,近日来被他安置在别处,但不能排除还有漏网之鱼,在今日之前,晋王皆是无比谨慎小心的。
踏入书房,门扉合上。
慕容燕转过身,摘下了头上兜帽,笑道:“王爷,你我又见面了。”
晋王手中握着长剑,脸上戒备之色甚是明显,“太子殿下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慕容燕既然敢亲自登门,心里便已有了九成的把握。
“王爷果然爽快,那我就直言了。”慕容燕轻笑了一声,“我想拉拢西南,但皇上不会将白梅梅许配给我,她已是皇上义妹,嫁你亦不合适,我想让你想法子促成白梅梅与宋勤的婚事。”
晋王一直看不惯宋家,回京后也一直避开了与宋家的交集。
明明是大周肱骨,却是与南燕牵着不清。
看来如他所料,宋家已经与慕容燕联盟了。
“宋勤有结发妻子,太子的要求,本王怕是办不到。”晋王拒绝。他终是不想承认自己变成了曾经最为讨厌的那类人,但他的手不干净了,徘徊在光明与罪恶的边缘,他成了一个流徒者。
慕容燕嗤笑了一声。
“王爷还当真是正派,可王爷别忘了,倘若王爷不趁早夺权,届时温家的事迟早会天下皆知。真到了那一天,人人皆会知道,温家是因何差一点死绝了!”
慕容燕不宜久留,丢下这一句,又道:“我静等王爷的好消息。”
慕容燕离开,晋王仰面深吸了一口气。
他不杀伯人,伯人却因他而死。
一切皆非他所愿!
偏生,命不由己!
门外又传来声响,晋王当即收敛一切神色,他转过身,就看见了一身华衣美服的宋姗,竟是比宫里的娘娘还要华贵几分。
他的眼骤然冷了。
宋姗上前,算起来她是晋王的表妹,但成婚之后,二人从未同榻,碍于宋家那边的压力,宋姗也开始急了。她仅仅坐在晋王侧妃的位置上还远远不够,她得生下晋王的孩子。
再者,晋王俊美无俦,才情绝佳,是多少女儿家仰慕痴恋的对象。
她也痴迷了。
“王爷,妾身给您熬了参汤,您趁热喝了。”宋姗柔声细语。亲自端着参汤上前。
晋王不知哪来的脾气,突然抬手挥开了宋姗手中瓷碗,“你以为本王不知你私底下做了什么?!这参汤里添的东西,你留着自己喝吧!”
晋王甩袖,正要离开。
宋姗壮胆,突然从背后抱住了他,浓妆艳抹的脸贴在了男人背后,带着哭腔道:“王爷,妾身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够好?竟让王爷如此嫌恶?妾身自知出身卑微,但妾身如今只想一心一意侍奉王爷,恳请王爷给妾身一个机会。”
宋姗的生母是扬州瘦马,惯会那一套讨好男人的手段。
晋王掰开了她的手,没有回头,只冷冷丢下一句,“你也配?!”
说着,他大步离开。
如今只觉自己深陷泥潭,处处暗无天日,他没得选择,也无人给他选择。
他欠了温家的,欠了娇娇的,他要用这一辈子来偿还,包括他自己!
****
一匹良驹,从城外百里加急驶入城内,终于在宋府大门外停下。
男子下了马,将一只包裹严实的铁盒子交给了守门小厮,并交代道:“切记不可随意打开,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男子的口鼻皆用面纱遮住,交代了一句,又火速驾马离开。
那小厮仿佛事先就知道盒子里是什么,如捧着烫手的山芋,火速送去了宋相跟前。
****
同一时间,胡玥的马车已在茶楼外面等候良久。
直至她亲眼看着温泽出现,而随后傅生也跟着下了茶楼。
四周皆有麒麟卫把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两位大人昨夜商谈了如何重要的机密。
温泽如今是麒麟卫指挥使,旁人只会以为,傅大人与忠靖候在交接政务。
可胡玥却见,傅生似是腿软,还被温泽搀扶了一下。但傅大人似乎脾气甚大,甩开温泽就兀自上了马车,之后傅家的马车在长安街上扬长而去。
温泽则站在原地无奈一笑。
胡玥这才命马夫赶路,马车行至温泽身侧,她撩开车帘,对上一张风清朗月的脸,温泽的容貌本就出众,而此刻更像是得了天地之精华滋润,端的是贵公子的儒雅俊朗。
胡玥心头酸涩,这一等一的男子,本该是属于她的呀。
“侯爷,我有一桩事要与你说,不知侯爷可否行个方便?”
温泽不想与胡玥纠缠,他此刻心情尚好,可谓是神情飞扬,“我与宋少夫人无话可说。”
胡玥心头一堵,像是被人戳了一剑,“事关五年前的事,你到底要不要听?”
这下,温泽终于动容了。
两人又去了一间茶坊,胡玥眼眸微润,她眉梢青紫,像是被人用了拳头打过,四下无人,一时间难以自控,“温哥哥,你这些年还好么?”
温泽满脑子都是傅生,见胡玥靠近,一阵恶心涌了上来,“宋少夫人,还请自重。你究竟有何话要说?”
胡玥咽了咽喉咙,想起了曾经温泽待她那样好,如今这般冷漠,真真让她痛彻心扉。
原来,这世上,真的存在因果报应!
不过不要紧,接下来,宋家欠了她的,也该还了。
“甄家是一个突破点,虽然甄家覆灭了,但你可以从甄家开始查起。”胡玥直言。
温泽不以为然,俊美的脸微冷,“这一点我早就知道,你的情报对我而言没有半点用处。”
胡玥有些急了,“我可以偷到宋相的东西,你想要么?但有条件,我很快会与宋勤和离,你得娶我!”
胡家已是大厦将倾,胡玥极有可能落魄街头,她又是宋家的儿媳,和离之后,无人敢娶,温泽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听到娶她这句话,温泽差点笑了。
但宋家的机密,对他而言至关重要,他忍了忍,道:“那就看你给我的东西,是否有价值。”
胡玥又问,“那我呢?我现在在你心里就毫无价值,犹如草芥了么?”
是啊,犹如草芥了!
温泽虽然心里这样想,但并未说出来,他这人不喜欢欺负女子,即便是欺负……也只欺负一个傅生,男人淡淡道:“宋少夫人,你又何故明知故问呢。”
温泽没有打算久留,这便抬腿准备离开。
胡玥瞬间红了眼,“好!我定会给你……给你想要的东西!届时,你就知道我到底有没有价值!”
温泽转身离开,头也不回。
他走出茶楼,一小厮装扮的男子迎面走来,上前传了一句话,“侯爷,我家世子说,您得洁身自好,莫要四处招蜂引蝶。”
温泽,“……”
作者有话要说: 褚二狗:朕难得谈个恋爱,朕容易么?
舒舒:→_→
温泽:某人是要开始妻管严了么?
傅生:我家夫君太招摇,这可怎么办?QAQ~
读者:亮出你的大障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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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下午好,今天的更新奉上,咱们明天下午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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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长寿宫。
晋王大步走来, 宫道两侧的积雪已经融化的差不多了,寒意甚重。
而晋王的脸色更是冷肃的可怖。
皇太后已屏退左右宫婢,见到儿子, 太后先是一喜,但很快就被晋王的冷漠给伤到了。
太后见惯权势更迭,收敛了神色,道:“阿蘅,你成婚后怎么也不带着侧妃入宫给哀家看看?”
晋王唇角一抽,似是嘲讽,“母后还嫌不够丢人?宋家一个瘦马之女都能当上晋王府的侧妃,儿臣难道还应该大张旗鼓的昭告天下不成?”
皇太后噎住。
若非当日她想促成宋姗与帝王,也不会阴差阳错害了自己儿子。
皇太后很清楚, 眼下想要缓和母子关系,唯有一个法子可解---
那就是温舒宜。
太后没有隐瞒, 如实告之了晋王一桩事,“阿蘅, 哀家知道你放不下温氏, 你是哀家唯一的骨血,你若安好,哀家才能安好。温氏……她迟早还会是你的。”
晋王对太后的为人已有几分了解, 神色一紧, “母后这是什么意思?倘若母后敢动她,恕儿臣届时……不孝!”
太后的太阳穴直跳凸, 晋王越是如此威胁她, 她越是厌恶温舒宜,可眼下先缓和母子关系要紧,否则晋王若是不配合她, 诸多计划都无法实施。
太后明显示弱,“阿蘅,你走失数年,母后有生之年能再与你相见,已经是对老天感恩戴德,母后就是辜负谁,都不会辜负你。你与温氏青梅竹马,可她如今是皇上的宠妃,还是四妃之首,你也应该知道,入了后宫的女人,这辈子再想出宫已是妄想。不过……哀家命高人施了祝由术,温氏会逐渐起了刺杀皇上的念头,也会恨上皇上,只要……”
太后话音未落,晋王当即低喝,“你说什么?!祝由术?母后……您怎会如此毒辣?!”
祝由术由来已久,虽是禁术,但人的本性贪婪,总有心机叵测之人利用此术,流传千年来从未失传。
祝由术可改变人的心智,轻易左右中蛊者的意志,迫使他们自愿的作为违背本意之事,使人分不清现实还是幻境。
而更重要的是,中蛊者毫无所觉,这种蛊深入骨髓,便是顶尖的岐黄圣手亦是探查不到。
皇太后被这一声低喝震慑到了。
她捏紧了手中锦帕,对温舒宜的恨意更深一层,但旋即又道:“阿蘅,唯有皇帝没了,温氏才能是你的,何况你就忍心看着你父皇留下的基业,落入旁人手中?有桩事,哀家本不该告诉你,可事到如今,你也应该知道真相了。你父皇,还有先皇长子,都是死于非命!”
皇太后在不留余地的给晋王洗脑。
晋王对皇太后的话,只会信一半。
他在外游历数年,深知祝由术无法可解,只能靠中蛊者自身的意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