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要对着这些幻象说话了,想看看宛月的本体到底是什么模样。
可惜望来望去,除了浓重的雾气,什么都没有。
“你们真的不走吗?”
小女孩身形一晃,变了模样。
纤细窈窕的身材,雪白的皮肤,乌发红唇,穿一件绣满金线芙蓉的大红旗袍,单手拿一根细细长长的金色铜管烟斗。
轻吸一口,张开嘴唇吹出白色烟雾来,白烟后面是他极尽蛊惑,又极尽冷漠的眼。
“很可能再也没机会走了哦。”
“宛月……”
宁莘莘跳下狼背,朝她走了几步。
聂燃紧随其后,一刻都不敢松懈。
“你有什么担忧就说出来,我们会努力解决。不要再搞这些幻象了,大家坐下来好好聊聊行吗?”
宛月眼睛一眯,“我和你们有什么好聊的?”
“有,当然有。你一个人在这里待了很久吧,不无聊吗?想不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他忽然不说话了,大概在判断她的话有几分真实性。
宁莘莘还想趁热打铁更进一步时,他突然翻脸了。
“你们现在就出去!”
“如果不呢?你不答应,我们是不会走的。”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拍拍手掌,身体忽然消失了。
雾气弥漫过来,聂燃眼疾手快,抓住宁莘莘跳回郎晓的背上。
郎晓张开血盆大口,朝浓雾嘶吼,身上散发出来的光粒遭雾气吞噬,竟然越来越少了。
“吼——”
他发狂的叫了一声,两人看去,血雾中竟然伸出一只利爪,狠狠地撕掉了他一块皮肉。
郎晓低头去咬,利爪缩回雾气里,怎么找也找不到。
过了会儿又冷不丁冒出来,在他的后腿上留下几道血痕。
利爪出现的频率越来越密集,郎晓受得都是小伤,没有大碍,但是被其激怒,逐渐变得狂躁起来。
聂燃见局势不妙,对宁莘莘说:“我下去帮忙,你保护好自己。”
宁莘莘举起手里的枪,示意他放心。
他从狼背上一跃而下,正巧又有爪子冒出来,被破晓一刀斩断,落在地上扭来扭去,转眼化作一团烟雾,消失不见。
“小心!”
宁莘莘瞥见他身后的异常,大喊。
聂燃转头一看,背后的浓雾里冒出成百上千的利爪,如同恶鬼索命一般,齐刷刷朝他袭来。
郎晓一爪子拍过去,拍碎了大半。
聂燃调整方向,让背部对着他,抓紧破晓迎接敌人。
两人协力作战,宁莘莘坐在高处看得清楚,提醒他们。
几分钟下来,那些怪东西没有伤得他们分毫。
宛月大概忍不住了,当利爪再一次集中进攻时,浓雾中突然冒出一枚子弹,悄无声息地飞向聂燃的后脑勺。
当的一声,子弹被破晓隔开。
聂燃回头盯着浓雾,突然冲过去,从雾气里揪出一个人来。
宛月穿着高跟鞋,身手却很矫健,一脚踢开他的手,反手就是一枪。
聂燃也不是吃素的,闪身避开子弹,锋利的刀刃挥向他。
宛月弯腰躲避,不料正中他下怀,刀刃于空中调转方向,直直地劈下去。
情况太紧急,他来不及抵挡,只能就地一滚,十分狼狈地停下。
聂燃紧追不放,立马又冲到他面前,眼看就要抓住他时,利爪再次袭来,纠缠不放。
宛月趁机退入浓雾中,不知从哪儿传出冷酷的声音。
“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别怪我不客气。”
雾气往后退散,宛月再次出现。
不,准确的来说,是宛月们。
再次出现的他已变成军官打扮,无数个一模一样的他将三人团团围住。
宛月开枪,子弹密集得像一张网,齐刷刷飞向三人。
聂燃眸光一紧,转身冲向宁莘莘,大喊:
“快趴下!”
郎晓闻言俯下身,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宁莘莘。
聂燃也跑了过来,手里的宽刀剧烈颤动,铮铮作响,瞬间变长变宽,成为一面坚不可摧的盾牌。
他大喝一声,跳到两人上方,挥动破晓抵挡子弹。
头顶仿佛下起了金属雨,撞击声听得人浑身发麻。
宁莘莘不敢抬头,蜷缩在郎晓腹部,等声音停止才探出头来。
大半的子弹都被聂燃格挡开,却仍有一小部分,不可避免的射进了郎晓的身体。
灰白色的皮毛里渗出血来,她摸了摸,手指都在颤抖。
“痛不痛?”
那么多子弹啊,要是落在她身上,她怕是早就成筛子了。
郎晓舔了舔血,缓缓站起。
聂燃落地,破晓恢复至正常大小,捂着胸口咳出一口血来,单膝跪在地上。
宁莘莘这才想起他,连忙过去查看,一看吓了一跳。
他的胳膊、腰背、腹部,全都中弹了,鲜血汩汩往外流,脸色白得可怕。
宁莘莘想扶他,又不敢碰,感觉到处都是伤,根本没地方下手。
“你坚持住,不要死,我们不打了,现在就回去吧,去外面给你找医生……”
一说话眼泪就滚落下来,声音里也夹着哭腔。
聂燃抬起头,虚弱地笑了笑。
“放心,我没事。”
本来就是个已死之人,又怎会再死一次呢?
他抹抹嘴角的鲜血,撑着破晓站起来。
无数个宛月看着他们,脸上是冰冷残忍的笑意。
他们再一次抬起枪口,聂燃集中注意力,在火光迸射的那一瞬间,他如离弦之箭,冲进人群中,掐住其中一人的脖子,将破晓捅进他的身体。
“你露馅了。”
剩下的宛月,飞到一半的子弹,都在鲜血溢出的那一刻消失。
宛月整个人被破晓贯穿,动弹不得,一张嘴就咕噜咕噜冒血泡。
“你怎么知道是我?”
“骚狐狸总会露出尾巴。”
浓雾再次升起,宛月的身体迅速干瘪下去,像脱水的蔬菜一样,最后只剩下一层皮。
轻轻一挥,化作尘埃,飘飘扬扬。
宁莘莘和郎晓跑了过来,扶住他。
他摇晃了一下,倒在她怀里,不由得苦笑。
“看来我还是弱了些。”
连宛月的本体都没见到,就已经元气大伤。
“说什么胡话。”
宁莘莘骂了他一句,看看周围,只有前方有光,便扶着他朝前走去。
两人都一瘸一拐,狼也一瘸一拐,看起来分外狼狈。
走了一段路,前方出现一个洞口。
宁莘莘鼓起勇气走进去,发现洞里面有个小小的湖泊。
只是湖水被染成浓郁的深红色,散发出浓浓的血腥味。
叫人分不清到底是水,还是血。
山洞内壁上挂着许多衣服似的东西,宁莘莘感觉颜色和质地不太对劲,仔细一看,差点呕出来。
什么衣服,分明是一张张风干的人皮!
人皮下方摆着一张梳妆台,一个女人体型的人背对他们而坐,为自己梳妆。
他没有穿衣服,皮肤极白,隐约透出不自然的青灰色,但从肩膀到腰肢再到臀部的线条堪称完美。
一头瀑布似的乌发垂到腰间,他拿起一把梳子,从头顶慢慢往下梳。
这就是他的本体么?看起来像个女人。
宁莘莘看着那背影道:“宛月,你还没想明白么?”
沉浸在过去痛苦的回忆里,并不能让他快乐。
每多经历一次,怨恨就浓重一分,也变得更加面目全非,与当初憧憬中的自己背道而驰。
对方没说话,幽幽地唱起了一支曲子。
“去时陌上花似锦,今日楼头柳又青。可怜侬在春归等,海棠开日我想到如今……”
这是他曾经唱过的曲子么?
在那些非男非女的日夜里,年幼的他便是如此为自己描眉画目,用婉转哀怨的歌声,伺候那些恩客?
宁莘莘明明才从他手底下死里逃生,不知怎的,心底生出浓浓的怜悯来。
“姐姐……”
宛月叹了口气,望着镜中浓墨重彩的人脸。
“你知道跳进冬天的冰湖是什么感觉么?死前我许愿,不要来生。若有来生,也不要再做人。你救不了我,你们走吧。囚禁在这个地方,是我最好的归宿。”
“我不知道冬天的冰湖是什么感觉,但是我知道,春天的花有多香,夏天的风有多凉,秋天的果子有多甜。过年时家家户户挂满红灯笼,喝米酒,放鞭炮,穿新衣裳,这些你都不想再看看么?”
“我想,我如何不想。小时候我最想溜出巷子,看看外面的小孩在做什么,为何笑得那么开心。可他们怕我,厌我。我努力了一辈子,也没法成为普通人,反而罪行累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你缺一个机会,现在就是你的机会。宛月,忘掉过去,重新开始,好不好?”
“重新开始……”
他缓慢的转过头,皮肤与脸并不贴合,眼神空洞得可怕。
宁莘莘伸出手。
“宛月,你过来,放下这些跟我走。”
他仍然犹豫,踌躇不前。
忽然间一声闷响,他的身体晃了晃,栽倒在地。
露出不知何时溜到背后的聂燃的脸,与他缓缓收回的拳头。
宁莘莘:“……你怎么又把人打晕了?”
第47章
宛月被制服了, 聂燃和郎晓都受了伤,当下最紧急的事,是快带他们去21世纪看医生。
然而宛月这副恶鬼似的模样, 肯定是不行的。
宁莘莘从他梳妆台里找到一把小刀,咬咬牙关, 将刀尖从头顶往下划。
风干的人皮十分坚韧, 她废了很大力气,才划出一条长缝来。
一想到自己在割的东西是什么, 各种反胃恶心恐怖的情绪全都涌进大脑里。
聂燃见她忍得很辛苦,主动说:“我来。”
她摇摇头,“你伤得那么重, 别乱动。等等, 我马上就好。”
刀已经无法再往下了,宁莘莘干脆扔掉,把双手伸进那条长缝之中,抓住两侧的边缘, 使劲往外掰。
在她的努力下, 宛月的身体犹如蜕皮的蛇, 慢慢显露在眼前。
苍白、瘦削,除掉那层可怕的外皮后, 他看起来就像一个常年生病的虚弱青年。
剥下来的人皮宁莘莘一秒都不敢留, 立刻扔进湖里。
然后把他拖到聂燃和郎晓身边,对二人道:“我们现在去21世纪。”
郎晓失血太多, 已变回人形, 闭着眼睛靠在聂燃肩上。
后者点点头,握住她伸过来的手。
一阵天旋地转,四人来到21世纪的出租屋里。
终于离开了那个恐怖又恶心的“地狱”, 宁莘莘松了口气,但是没时间开心,连忙查看他们的伤势。
郎晓最严重,已经陷入半昏迷的状态了,倒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聂燃倒是清醒,但从伤口和流出的血量看,情况也不乐观。
宁莘莘当即说道:“我打120,医生马上来。”
她掏出手机,正要拨号,被聂燃握住她的手。
“我们没有身份,可以去医院么?”
她愣了一下,很快说:“当然可以。”
“住酒店都那么严格,没身份不能入住,去医院却可以?”
聂燃一眼看穿她的谎言,“我们不去了,你帮忙买点止血药回来。”
“你开什么玩笑?你以为受得是小伤吗?”
宁莘莘甩开他的手,坚持要打电话,不料手机被他一把抢走。
“你做什么?不要命了?!”
“要是身份暴露了,会引来多少麻烦?”
“麻烦可以解决,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死。”
“我们不会死。”
他信誓旦旦地说完,将手机放在茶几上,走向卫生间。
宁莘莘看着关上的门,忽然想起几个月前,他也曾受过一次严重的伤,换到别人身上绝对早就嗝屁了,他却很快痊愈。
他们本就不是活人,或许不像活人一样会受生死的限制,只是需要时间恢复?
手机就在眼前,拿过来就可以打120了。
宁莘莘犹豫再三,还是选择听聂燃的,脚一跺跑出小区买药。
小区门外就有药店,她气喘吁吁地冲进店里,几乎将所有止血、消炎、止痛功能的药全都买了回来。
当她提着大包小包回到家中时,聂燃已经出来了,身上的伤口看起来简单处理过,仍然昏迷不醒的宛月被他用床单五花大绑,他本人则站在沙发前,正在看郎晓身上的伤。
“你回来了?”听见开门声,他瞥来一眼,“正好,帮个忙。”
“没问题,做什么?”
宁莘莘跑过去,把药放在茶几上。
聂燃打开袋子,查看各种药物的说明书,最后挑选出几样来,拧开备用。
他不知从哪儿弄来一把镊子,倒酒精消毒,而后说:
“你按住他,让他不要乱动。”
宁莘莘茫然地点点头,照他说的做,按住郎晓的身体。
只见聂燃瞄准一个伤口,用消毒棉随便擦了擦,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镊子捅了进去。
郎晓痛得浑身抽搐了一下,开始挣扎。
宁莘莘看得心惊肉跳,却不得不死命按住他,不让他乱动。
聂燃非常认真,一丝不苟的把镊子往里伸,碰到子弹后,立刻取出来,当的一声丢进盘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