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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周日终于晴了起来,温玉从学校跑来颜姝这儿。
温玉跟颜姝差不多大,初中时生病留过级,所以现在颜姝上研究生,她还在大三。
她来的时候,颜姝在花园里摆弄相机,给凯撒拍照。凯撒是她养的德牧,一条大黑背,走哪儿都带着,宝贝得不得了。买的房子就在一楼,前后都有花园,方便凯撒活动。
如今她刚搬进来,花园里什么都没种,墙根花坛里是新翻过的土,角落里放着一个黑色大铁笼子,是凯撒的豪华单狗套间。隔壁不知道有没有人住,总之她到现在还没见着人。
温玉有她家密码,进来就直奔后花园,抱住凯撒,“啊啊啊凯撒!好像没见了!依旧是这么帅气!”
颜姝笑了下,举起相机,给一人一狗拍了张照。凯撒被她抱着,十分嫌弃地拉着大黑脸,梗着脖子,坐姿端正。
温玉和她不一样,从小父母娇宠长大,几乎没有任何烦恼,笑容纯粹没有杂质。二十一岁的她,跟十六七的小姑娘没什么区别。爱好也十分少女,一身精致的jk制服,在花园里像只花蝴蝶。
她看了眼照片,调笑:“谁家姑娘走错门儿了?今晚留下来。”
什么话经由她的嘴一说,总能变成似有似无的调戏,调戏中还能诡异地给人这话里有两分真情的感觉。是男是女都扛不住,当真就输了。
温玉哎哟一声,跑到她身边看照片,边说:“可别调戏我,小心哪天真赖上你。”
话落,她又问:“你什么时候报道啊?”
“周一。”
颜姝关了相机,回屋磨咖啡,凯撒摇着尾巴紧紧跟在她身后。
客厅里有一张专门用来吃茶点的条形桌,桌上的棕色玻璃瓶里闲散地插着几只野玫瑰。咖啡刚端上桌,她的手机便振动了起来。
瞅了眼来电显示,她眼里明显划过一丝浮躁,点了接通,“有事?”
手里搅拌着咖啡,没有放糖,她端起瓷杯喝了一口。苦涩直达舌根,强烈地刺激她的味蕾,她却着迷于这般苦味,提醒着,她是一个一个有味觉有感官的,活人。
温玉瞧见她的表情,大概猜到是谁的电话,默不作声地保持了安静,搅拌咖啡的勺子都不敢碰到杯子。生怕发出一丁点声音,就会引爆那定时炸.弹一样的人。
电话是颜姝爸爸颜城打的,他说:“什么时候和邵家那小子见一面,把你们的事儿定下。”
他语气仿佛在吩咐下属完成一件工作,两人之间的气氛几乎是冰冷的,丝毫没有属于父女的亲情。
颜姝早料到,冷笑:“不去。”
颜城却仿佛没听见一样,说:“邵扬会和你联系,你们自己约时间。”
电话挂断的“嘟嘟”声响起……
颜姝余光扫了眼对面的温玉,拼命压制住从心头直冲头顶的戾气。她不能将唯一一个亲近的人,再吓跑了。
“阿姝。”温玉若无其事地笑:“待会儿我带你熟悉一下楠大吧。”
颜姝扯出一丝笑:“好。”
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和,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
温玉继续说:“学校里有家酸菜鱼,特别好吃,就在那儿解决晚饭。”
“好。”颜姝点头:“正好带凯撒出门走走。”
两名妙龄少女,牵着一条威武霸气的德牧走在校园里,回头率无疑是百分百。甚至有人偷偷地拍照,今儿学校的论坛话题都有了:#美女与猛犬#。
温玉给颜姝介绍教学楼,食堂,学生宿舍,她听得仔细。其实根本不用了解这么多,她不住学校,几乎是上课回家两点一线。
路过上回等宋郁的五教,温玉要上厕所,颜姝只好在教学楼门口等她。
凯撒乖巧坐在一旁,温玉不在,颜姝摸出一根烟,想发泄一下压了一路的躁意。她四处张望,目光落在不远处花坛边儿上立着的“禁止吸烟”牌子,啧了声。
手机震动声响起,她瞥一眼来电,挂断。
她在考虑是否也去厕所抽根烟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个拿着一沓资料的男生。她挑了下眉,挺有缘啊。
等他走近,颜姝舌尖一卷一弹,清脆响亮的声音,顿时将人的目光拉了过来。
对方瞧见她,明显怔了下。随即淡定地收回目光,加快脚步走进教学楼。
其实沈遇书也早就看见了她,没人发现他的呼吸骤停,遂又装作目不斜视。对方的眉眼像一条发了疯的雄鹿,毫不客气地猛撞他的心脏。同样一个人,为何模样能差别能如此巨大,仍旧是温婉的旗袍,绿色带有刺绣。今天是天晴,没有搭外套,左手手腕上仍旧系了条丝巾。
只是化了妆,就能判若两人?
眼尾画了上挑的眼线,让他一瞬想到,山林里狡诈的狐狸。许是她旁边坐着条烈犬,总觉得她今天看起来,有些许攻击性,仿佛自己是那狐狸看中的猎物。
他很清楚,不一样的不是描眉画眼,是那双狐狸一样的眼,上回没来得及与她对视一眼。对上的那一刻,他竟有些移不开眼。
就算此时,沈遇书也没有生对方的气,只是恼。他没想到她会明目张胆地调戏,那指尖细长的香烟,明眸中的挑衅,无一不彰显她的“坏”。
她来学校做什么?又来找宋教授?
可她有宋教授了,为什么还要……调戏别人?
果然就是坏。
他更压不住自己雄鹿猛撞的心跳,抿着唇,有些生自己的气。也有几不可查的无措,过去的大部分时间他都与学习为伴,可以从未遇见过如此难题。
颜姝视线掠过他略微发红的耳尖,眼里划过兴味。男生的长相,倒是恰到好处地长在她的审美点上,斯文俊秀,衣冠楚楚,她最爱这一款。
他淡定如常的反应,也很好地激起了她难得的征服欲。
可惜——
对方应该是个彻头彻尾的乖小孩儿,年龄看上去也不大,不在她的猎艳范围。自己是个疯子,倒没兴趣将别人也拉到失足少年行列。
她用目光直白地丈量着对方的肩腰臀,直到男生的身影消失在转角,才遗憾地收回目光。
多完美的比例啊。
身后犹如实质的目光终于消失,沈遇书紧绷的脊背才放松下来,快步往一楼的办公室走。这般轻浮,这般大胆,明明才见过两面,他却克制不住好奇她到底是怎样一个女人。
她为什么出现在学校?
是楠大的学生还是老师?
和宋教授到底是什么关系?
叛逆的种子,试图冲破束缚的理智,疯了似的在那一亩三分地生根抽芽。
如此的陌生。
温玉终于从厕所姗姗出来,明显还补了个妆,唇红齿白的娇俏小姑娘。
她走过来,眼里似划过讶然,笑着问:“刚刚发生了什么?”
颜姝指尖的烟已经收了起来,挑起眉:“怎么说?”
温玉一边将口红放包里,一边说:“感觉你现在心情很好。”
这么明显吗?
颜姝很随意地说:“碰见个小帅哥。”
“我想也是。”温玉习以为常,凑过来嘻嘻笑:“姝姝,你明天有空吗?”
颜姝斜着眼觑她:“干嘛?”
这姑娘只有在有求于自己的时候,才会如此谄媚地叫姝姝,平日里叫阿姝,生气了叫颜姝。这会儿笑得这么鸡贼,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温玉挽着她的手,边往外面走,边说:“反正你现在没事儿,明天帮我上节课呗。”
颜姝故作讶异地指了指自己,道:“你觉得我,像喜欢上课的吗?”
她们两可是从小一起被老师罚站的关系,能不能对对方有点了解?
温玉只拿一双带了柔光期待的眼睛望着她,活像凯撒每次巴巴望着她,馋她手上的炸鸡一样。
她最受不了这样的目光,瞥开眼神,眼不见为净。
见她不为所动,温玉只好用杀手锏,翻出手机打开,“姝姝你看,我们班很多帅哥的,真的!”
她打开相册,这是平时舍友啊小姐妹偷拍的,她存下来就忘了删,正好此时派上用场。
果然,颜姝目光带了两分兴味地落到她手机上,看她一张张往右划照片。这场景,宛如古代皇帝翻牌子,十分纠结晚上要临幸哪个倒霉的宫妃。
可不是倒霉么?颜女帝这提起裙子不认人的渣性,谁喜欢她谁倒霉。
但死贫道不死道友,温总管十分友爱地拿着一张张牌子给她过目:
“来来来看这个,运动型的,很阳光是不是?”
“这个,精英范儿,人也优秀,已经被天城律所内定了。”
颜姝逐渐兴致缺缺,温玉瞅了眼她表情,继续划:
“这个……”
“这个不行……未成年呢。”
颜姝视线忽然定住,微微扬声:“等一下。”
温玉露出一个“总管式”献媚的笑:“姝姝看上谁了?”
颜.女帝.姝伸出她矜贵的食指,往她手机屏幕上轻划一下,“他叫什么?”
照片上的男生,白衬衫扎进黑色长裤里,站在礼堂的舞台上,看样子是在演讲。男生身上的少年气十足,又不缺成熟稳重,两种气韵并不冲突,却十分扎眼。
应该是在台下偷拍的,男生的眼神都没往镜头看。
温玉诚惶诚恐:“这个真不行!人家未成年呢?”
颜姝睨她,轻飘飘道:“不想见路随了?”
别以为她不知道这家伙为什么逃课,昨晚路随就已经联系了她,说他明天回来,向她打听温玉怎么样了。
这两人一个比一个会暗恋,她这个局外人早已看透,故意不说。说了,他们就只顾谈恋爱,没人找她了。
温玉立刻道:“他叫沈遇书,十五岁就被保送楠大的小天才,我们学校红极一时的镇校之宝。”
颜姝有幸见识了“国际水平”的语速,生怕自己改变主意,刚刚那伫立高墙的道德感好不简单就被见色忘义的姑娘抛之脑后。
她一耸肩,“行,明天哪节课,教室和时间发我微信。”
“哦。”
温玉瞅她,拿不准她什么意思,看上去似是而非,好像也不够有那个意思。心里默默念,“死贫道不死道友”、“死贫道不死道友”……
第3章
周一,温玉发给颜姝的课在下午,她上午去学校找了趟导师,回来补了觉,才开车又去学校。上完课,还得去找导师,所以今儿她将自己的宝贝相机也带上了。
颜姝转了一圈,有点儿不耐,楠大的老师们都挺有钱啊,几乎人人都有车。转了挺久,离上课地方最近的露天停车场,终于开走一辆车,她顺势停进去。
拿上副驾的相机下车,正好与旁边一辆黑色宾利上下来的女孩儿对上,对方见着她,貌似十分高兴。
“姐!这么巧。”
颜姝笑意如常,说话却不客气:“不巧,看见我还得卖笑,挺辛苦吧?”
对面的女孩儿是她的便宜继妹,颜城在她13岁时再婚,那边带过来的女儿。
徐双宜脸色变了又变,余光瞥了眼身后车里的男人,强颜欢笑:“今天叔叔送我来的,姐姐很久没见叔叔了吧?要不要过去打声招呼。”
“叔叔肯定也很想见你。”
这话说的,颜家谁不知道他们父女的关系,颜城很少见她这个女儿,过年都不一定能见一面。圈子里没人不在传,以后颜家说不定要被颜城给了毫无血缘关系的继女。
他要想见自己,估计是要到了定棺材板儿的时候,回光返照回糊涂了。
“不,他不想。”颜姝摆弄着相机,语态随意而坦然。
到底年龄小,徐双宜眼里漫起不合时宜的笑,与刚刚见到她的欣喜,冲突得恰到好处。
颜姝忽然微微往前倾了一下身,轻声问:“知道他为什么不见我吗?”
她说的是不见,而不是不想。
“……为什么?”徐双宜表情逐渐僵住。
颜姝眼里挑起玩味的笑,直勾勾地盯着对方的眼,几乎是用气声说:“他怕我啊。”
“你不说我是精神病么?”
颜城几乎不让她回家,许是出于那点儿可怜的愧疚,每年公司的分红与每月的巨额零花钱,却是按时按点地打在她卡上。她也从来不客气,他给多少收多少,该花的绝不少花。
不,她早已经没有家。
秋日的阳光,从校园马路边的树梢间泄下,落到她肩上隐隐跳跃,微弱浅淡的光,并不能温暖冰封已久的灵魂,倒衬出几分刻骨的森然。
徐双宜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克制不住地后退一步,颜姝在她的眼里清晰地看到了,先是不可置信,后是惊恐,从黑色瞳孔里丝丝密密地钻出来。
这一刻,她体会到了一种无与伦比的快感,体内压抑已久的暴虐因子争先恐后地沸腾,试图喷薄而出。眼里闪过兴奋,她举起相机,“咔嚓”两声将这有趣的一幕记录了下来。
快门声如针芒一样戳在徐双宜脆弱的心脏上,瞳孔骤缩,手忙脚乱地转身往教学楼跑去,仿佛身后的人是魔鬼化身。
颜姝的像机追逐着她的背影,从聚焦的镜头里看着对方跑了一段路,半路上撞到了人,连歉都没道,慌忙离开,跑上了马路边的台阶。
“现在的学妹怎么这么没礼貌?”被撞到的男生抱怨。
他旁边的男生似敏锐地察觉不对,下意识抬头,而后目光顿住。
颜姝在镜头里对上他的视线,怔了下,蓦然笑了出来。“咔嚓”一声将他此时的表情留下,她缓慢放下相机,走过去。
林至见沈遇书停下,也顺势看了过来,随后压低声音震惊:“卧槽,开帕拉梅拉上学,豪横啊。”
颜姝走到他们面前,朝沈遇书抬了抬下巴,笑眯眯问:“同学,请问四教学楼怎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