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郁只是轻微皱了下眉,果然没纠结这个问题,而后又问:“阿姝很久没有发作了,昨晚因为什么?”
颜姝莫名不耐烦,一摆手:“他太烦了,赶也赶不走。”
怎么会有如此锲而不舍的人,在各种撩骚场合,通常只需她随便暗示一下,懂事的人就不会再不识趣地贴上来。就连邵扬也只会在颜城有所动作的时候,才想起来找她。
“为什么要赶他走?”宋郁故作不解,而后一语中的:“阿姝在害怕什么?”
颜姝装作惊奇地瞧了他一眼,觉得很好笑:“我还会害怕什么?”
宋郁笑笑,作为一个三十多岁、情商出众的男人,不可能看不清,但他总得为自己保留一点自私。
离开时,他照常亲吻了颜姝的额头,用问温柔的声音说:“阿姝,不知道你真正害怕的是什么,如果你想告诉我了,我随时都在,陪伴了你四年,我希望——”
“这四年能够无限加长。”
真正害怕的……他的背影已经离远,身后的眼睛一直在,颜姝倏地转过身,遥遥望向餐厅里的那张照片。
照片里伸出了一只手,温柔地牵着她,有人和她说“阿姝要成为最快乐的女孩儿”“阿姝不能乱发脾气哦”“阿姝,我的阿姝,你不能……”。
温暖如春的昵语转身化身为夜晚捆住她的恶魇“阿姝,你为什么不说!”“阿姝,为什么不帮我!”
止于恶魔的一句——“阿姝,别和医生乱说。”
“咔哒”一声,门关上,好似阻绝了所有的阳光。
颜姝后背用力抵在门上,却仍旧控制不住地往下滑,双手捂住脸,却没有一滴眼泪。
突然,门铃声响起。
像是幻觉,她没有动,等到敲门声又响起,敏锐的脊背好像感受到了门板极微的振动,这一幕似乎似曾相识。
门打开,颜姝看着门外少年,不咸不淡地问:“来做什么?”
“昨晚没来得及。”沈遇书的目光落到她脸上,将手里的一沓A4纸给她,淡淡地说:“来交和学姐约定的知识总结。”
颜姝不当回事儿地接过来,随意翻开扫了两眼。虽然是打印出来的,但所有知识点都用清晰的思维导图联系起来,一目了然,很明显是自己总结出来的。
基础知识不难,却很多很广,能在短短三天内将它们总结,并相互联系起来,一般人真做不到,更何况他还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摄影小白。
A4纸的最下面,是一张照片,照片里的模特正是颜姝,做了人像处理,除了她都是虚影。拍得很好看,午后阳光里她举着相机,红裙和咖啡色的风衣被秋风扬起,嘴角含着一点儿漫不经心的笑,一片银杏叶在她旁边打着转儿飘落。
昨天下午她给温玉和陈怡拍照,倒没注意什么定格到了别人的镜头里。
颜姝也没兴趣再为难他,连着照片和资料一同塞了回去,不怎么尊重人地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行,学弟着实是优秀,就这样吧。”
一句不走心的夸奖实在是敷衍,仿佛和对方多说一句话都已经没兴趣。
沈遇书早已料到目睹了昨晚的事,她可能会溜得更远,可真看着她满不在乎、不冷不淡是,却莫名地心里冒火。
他猝不及防地上前一步,按过她后脑勺,俯身索要了一个吻。
他没有深入,只用力地吮了一下,而后退开说:“向学姐要个奖励。”
颜姝的唇角肉眼可见地勾起冷笑:“既然学弟如此喜欢摄影,过几天跟我走一趟摄影棚。”
“喜欢”两个字意有所指地稍稍压重,泄露了她的恼火。
既然那么喜欢,就让他了解一下真正的她,倒要看看“天才”的容人之量是不是也很“天才”。
沈遇书眼底划过不明显的笑意,四平八稳地回答:“好啊。”
沈遇书离开后,颜姝站在原地运了好几口气,都没有压下心头的火气。从来只有她套路别人的颜姝,刚刚被某个人明目张胆地一通套路,他眼里的那点儿“功成名就”的笑意仿佛还在她眼前转来转去,转得那火气越烧越旺。
更气的是她自己,熟知一切情场上的陷进,明明看见前面有一个坑,还眼睁睁地往下跳。
和古珏的团队,约在周六,圈里人都知道颜姝的个性,不喜欢人多,对方只带了一个助理和造型师。
拍摄地点在她自己的工作室。
周六上午八点,颜姝牵着凯撒一出门,就和从对面门出来的沈遇书对上。
由于前几天吃了“暗算”,她至今看他不顺眼,“学弟别是在我家装了摄像头?制造人工偶遇?”
沈遇书唇角扬了下,镜片在晨光下有点反光,看不清他眼中情绪。只听见他说:“学姐可能自己都不知道,你通常六点左右起床,七点左右会在院子里喂狗,八点零五分准时出门。”
一个人的习惯一旦行成,就会成为看似无序的规律,缘分从来不是天定,偶遇当然可以人为。
六点左右床,是颜姝睡眠质量不好,睡眠时间很短;七点左右是凯撒大少爷一直的早餐时间,也可能会因为她偶尔的发神经提前或延后;八点零五分出门,是因为八点半上课,早高峰开车去对面学校,停好车,刚好可以踩点。
少年已经走近,她没注意过,他的脚步好像一直都在一个频率,不急不缓,也不慢,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这是一个掌控欲极强的人该有的习惯。
颜姝眯起眼,重新打量了一下“衣冠楚楚”的小学弟,白色的卫衣仍旧的那么青春阳光,离得近了,透过镜片看往瞳仁深处,仿佛能窥见强烈且锋利的侵略感。
不,还是不一样的,他的控制欲来源于对自身的苛刻的自律,始终带着正面的光环。
而她——彻头彻尾的疯子。
她收回眼,边往电梯那边走,边说:“忘了谢谢学弟,之前的安神香很好闻。”
虽然效果不大,但闻着很舒心,至少独自在黑夜里躺着,没那么难受了。
沈遇书并不意外,按了电梯按钮,侧头和她说话:“我以为学姐会装作不知道。”
颜姝抬起眼皮,要笑不笑地说:“看来你也没那么了解我。”
沈遇书面不改色地说:“期待深入了解学姐的时候。”
电梯门开了又关,狭小的四方空间里安静一片。
颜姝诧异地“啧”了声,视线掠过他淡定的脸,落到略红的耳尖。不得了,这黄腔开得,差点以为在讨论灵魂深度的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弟弟已经掌握了姝姝的命门。
姝姝不允许被挑衅,不能被激将哈哈哈哈哈哈。
第29章
一个小时候后, 颜姝把车停在了市郊的一座白色建筑物门口。
纯白的建筑物像一个巨大的盒子,十分规则的长方体,作为建筑物——说不出来的怪异。
在阳光明媚的天气里,像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存在。
停车场就在旁边, 稀稀拉拉停了几辆颜色不一的轿车, 颜姝将车进去, 忽然问:“你会开车吗?”
沈遇书解了安全带, 淡声:“会。”
颜姝挑眉:“不是未成年?”
沈遇书目光忍不住被白色建筑物吸引, 一只手推车门, 边说:“会和不能是两种概念。”
“是吗?”颜姝跟上去, 往工作室大门走, 开门时, 她忽然凑近沈遇书, 轻声说:“不会可以找我教。”
……话题又被她带偏了。
沈遇书垂眼,深沉的目光投向她, “学姐可以试试。”
“不敢。”颜姝录指纹进门,怡然自得地摇着蓬松尾巴, “未成年人不能上路。”
工作室的门上刷卡指纹两用, 也是白色,远看仿佛与整面白墙融为了一体。
电子自动门启开又合上,一进门就仿佛进入了另外一个空间,与外界相差极大的暖意扑面而来,是一个人工温室。顶上是横梁铁架,透明玻璃,阳光透过玻璃撒在细石铺满的地面上,身在里面久了,会觉得温室里的温度就是阳光给的。
温室里放了几块装饰性假石, 两棵叶子稀疏的树,叫不上来名字。 中间靠左有一个巨大的金属雕塑,雕塑底座刻有显眼的白色单词“zero”。
工作室用艺名来命名,很少见。
沈遇书一眼扫过,只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荒凉。浓浓的白色,仿佛与外界分割开来,长期待在这里,一定会让人忘了今夕何夕。
穿过温室,是整面墙的落地窗,装了自动感应装置,向两边推开,才是工作室大厅。
金属质感的前台,不怎么认真工作的小姐姐听见脚步声,打了鸡血一样抬起头。
顿时,对方像见到许久未见的情人一样,一秒挂上灿烂的笑,蹬着七八厘米的高跟鞋飞奔过来。
“zero,好久没见到你了呢。”
颜姝伸出食指抹了下她嘴角,与拇指捻了下,笑:“今天的口红很漂亮。”
前台小姐姐心花怒放地“啊”了声,捧着脸:“真的吗?”
沈遇书冷眼瞧着这一幕,脑子里只出现了“夸张”、“做作”……等形容绿茶婊白莲花的词。
似才看到颜姝身后的卫衣少年,小姐姐递给颜姝了一个“只可意会”的眼神,“看上去挺年轻啊。”
“来学习摄影的。”颜姝适时澄清,打断她飞驰的黄l色脑回路:“没满18呢。”
工作室里的都是颜姝身边的“近臣”,熟知“zero”大神各种表情下的含义,遂明白她对这少年真不感兴趣。不过能被zero带来工作室,不是情人也是“国舅”。
前台表情立即和蔼可亲起来:“弟弟,还在上高中吗?怎么认识我们老大的啊?”
沈遇书冷冷地掀了她一眼,“大三,我是学姐的追求者。”
前台被这“杀情敌”的眼神瞪得直愣:“啊……那你加油。”
颜姝悠悠“啧”了声,也只有这位,能理所当然地把“追求者”三个字说成宣示主权的气质。
她带着沈遇书去办公室,在前台“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开口说:“人来了直接带我办公室。”
前台迟钝两秒,立刻道:“是。”
……艹!刚刚应该说,情敌,拔刀吧!
办公室宽阔却简单,也是白色,靠外面是一整面玻璃墙,墙底摆着沙发和圆形茶几,是会客区,外面是温室,因为对过去是进门那面白色的墙,所以一眼望去也是白色。
剩下白色的办公桌,后面是整面墙的白色书架,办公桌上面吊了几个颇具设计感的白色椭环形吊灯。
这是沈遇书不知道第几次在她的世界里看见环形的图案和事物了,就连艺名“zero”,翻译过来,仍旧是个椭圆。
一个人生活中重复出现同一个标志□□物,要么象征着她最值得纪念的意义,要么是时时刻刻地在提醒自己不要忘记。
……骨血里都刻了的标记,到底意味着什么?
还有白色,又象征着什么?
颜姝没有助理,有工作室其他人送来两杯水就出去了,看样子这是她私人领地。凯撒对这里很熟悉,进了办公室就被放开绳,自己去玻璃墙下躺着晒太阳,一张黑长狗脸上露出了神似“忧郁”的表情。
沈遇书突然说:“学姐平时除了上学,还要来工作室?那挺辛苦的。”
“我不常来。”颜姝坐到办公桌后,十分随意地转动一圈椅子,“需要的时候我才会来,其他有专门人打理,不需要我操心。”
她也没请沈遇书坐,一点没有待客之道。
“更何况……”她又说,“别说学弟整天除了读书,就没别的事儿了?你不辛苦?”
一个只会死读书的人,成绩再好,也不会一直被誉为“天才”。
在摄影上,也有人说她是天才,因为——
那副让所有人过目难忘作品。
不过大都抱着“可惜”的态度,觉得“天才”被荒废了。
沈遇书擅自坐靠到她办公桌上,侧过头看她:“也是,学姐说的没错。”
颜姝突然好奇,向前一倾身,问:“学弟平日里除了读书,还做些什么?”
沈遇书:“跟教授一起研究案子,写论文,上庭。”
颜姝挑眉:“就这些?”
这些事比起普通学生来说,已经超越了一大截,但还不足以担起他背负的盛名。
“还有……”沈遇书看着她,“和人合资了律师事务所,偶尔需要去打理。”
颜姝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看来以后学弟会深造法学了?”
这样的苗子,想必明年就要去哈佛、剑桥之类的学校继续深造。不知道为何,此时她的内心有一点抓不住的、难以明状的情绪。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
不过未满十八岁就有了自己的律师事务所,确实不算辜负“天才”这个称号,她十八岁还在发疯呢。“zero”建立起来,耗资巨大,也是向颜家伸的手。
沈遇书明显顿了下,说:“……不一定呢。”
他撒了一个小慌,以后再告诉她。
这个问题涉及到了对这个人更深层次的了解,颜姝没再继续问,而是有一下没一下地转动办公椅。明显很无聊,又闲不住。
其实都是遗传的,没人知道,颜城在衣冠楚楚地处理完工作后,回到家,就会变成另外一个人。他也会话痨,不依不饶,反复不定……
后来,都变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