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和我离婚吗?
她看着这边, 露出一个讥诮的、不屑的,而又略带着恨意的笑容来,但那恨里却不全是恨,还有一种道不明的意味在里面, 就好像在说:你等着吧, 好戏很快开始。
强烈的危机意识涌上心头, 苏逢嫣意识到这个生日宴会和以往有很多不同, 它就像是专门为她办的一样——要不然为什么要请那么多相对苏珺洁来说和她更熟的人?
就在这时, 一道呼唤声从门口处传来:“晓婷——”
陌生却又异常熟悉的声音, 早已忘却却又似曾相识的名字, 一股寒气从头顶灌下, 苏逢嫣生出了满身的冷汗, 僵硬地转过头, 看向身后。
“晓婷,你忘记妈妈了吧?”夏兰兰从门口进来, 一步步走到她面前。
此时生日晚宴的人才刚刚到齐不久,一切节目都还没开始, 大家只是在寒暄闲聊着, 因为场内还算安静,夏兰兰这声“晓婷”几乎被所有人注意到,也纷纷朝这边看过来。
就算没被这喊声吸引,也会被夏兰兰这个人所吸引。
这里所有人都出身优渥,身上的衣服要么是私人订制,要么是大牌,一个包至少也是五万起步,可谓全身上下光鲜亮丽,衣冠楚楚, 而夏兰兰的穿着明显和所有人都不搭。
她明明是四十多的年纪,理该穿得端庄大方,她却穿了一件紧身挂脖上衣和皮质超短裙,露在外面的皮肤比穿在衣服里面的还多,更何况眉眼带媚色,化着十年前才流行的浓妆,给人一种作风不正而又土气的感觉。
在这感觉之上,还有一眼就能辨别的廉价衣料廉价皮包,更显尴尬。
苏逢嫣此时非常清楚,这就是苏珺洁给自己准备的鸿门宴,她之前的预感是对的。
但她看到夏兰兰,又有一种恍惚感,好像自己正处在朦胧的睡梦中——这种梦在十几岁的时候她做过很多次,梦见夏兰兰,梦见她叫她晓婷。
夏兰兰走到了她面前,上下打量她,“看上去你过得不错呀,可你怎么一次也不去看看我这个亲妈?我出来了你不说接我,连找也没找过我,你是彻底不想认我这个妈了吧?”
苏逢嫣发现自己说不出来话,虽然这个场面她曾梦到过很多次,可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到她慢慢成年,慢慢清楚自己的路,她就不再去想,不再去害怕,以致……她竟忘了要怎么去应对。
她知道此时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她,那几乎就是她在滨江能认识的全部的人。
虽然谁都知道她有个做陪酒女的亲妈,但知道和见到是两回事。
暗暗深吸一口气,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朝夏兰兰道:“妈,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过来了,我带你去我房间好不好?”
夏兰兰突然大叫起来:“我不去,我今天来,就是想让所有人知道你是个什么货色!”她说着,猛地一把推开苏逢嫣,苏逢嫣没料到她会动手,被她推得急退好几步,猛地撞在了后面的餐车上,餐车被撞开,眼看她就要跌下去,沈安行立刻冲上去一把护住她,让她摔在了自己身上。
夏兰兰提高声音在前方指着苏逢嫣道:“我到现在才知道当初竟然是你报的警!你这白眼狼,我是你亲妈!你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吗?你怎么不怕遭报应,你个骚烂货!”
沈安行左右看了看,立刻将目光投向场上一个认识的男客:“谢公子,麻烦帮忙把这疯子拉出去。”
姓谢的年轻人闻言,马上去拉夏兰兰,沈安凝也反应过来前去帮忙,夏兰兰却一边挣扎一边叫骂道:“夏晓婷,你以为把我送进牢里,自己改个名就可以过上好日子了是不是?我告诉你,你虽然是苏建修的种,但也永远有个做妓|女的妈!这妓|女妈还做了十几年牢,还是被你这个白眼狠报的警!”
江怀风也加入拉走夏兰兰的行列,夏兰兰瘦弱,要拉走她倒不算难,但她却在将出门时一脚甩开自己脚上的高跟鞋,大骂道:“我告诉你们,别看她能装清纯,其实她十岁就被我卖了,早就被老男人睡过了!
“第一次就被我卖了两万块钱,小女孩可比大人挣钱多了,陪人睡一次抵我自己陪十次……”
夏兰兰终于被拉走了,一时间满场寂静,她的声音似乎还回荡在大厅里,盘旋在每个人耳边。
这时苏逢嫣柔弱而哀戚的声音响起:“姐姐,这是你安排的是不是?”
她依偎在沈安行怀里,额上冒起细细的汗珠,整个人都在可怜地颤抖着,但她的目光却是凄婉而无助地紧紧盯着苏珺洁。
苏珺洁被她看着,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苏逢嫣哭起来,泣声道:“我知道你讨厌我,可是……你为什么连我的孩子也不放过,你……你就是算好了要让我流产对不对……”
苏珺洁顿时错愕起来,连忙摇头:“我没有,我……你……”
沈安行听她这样说,这才意识她可能还是受了伤,连忙问她:“你怎么了?”
苏逢嫣紧紧拽着他胸口的衣服,哭道:“安行,孩子可能保不住了……我肚子好疼……”
“姐,快帮我打电话!”沈安行说着就抱了苏逢嫣出去。
路上并不堵,沈安行抱着她上了自己的车。
司机将车开得飞快,很快就到私立医院,两分钟内护士就带苏逢嫣去了检查室,而沈安行只能在外面等着。
他安静地站在门外,想象失去胎儿的可能性。
这个孩子的到来只是意外,他并没有过期待,甚至直到刚刚之前都没有。
可是他也想象过几次孩子的样子,想过是男孩还是女孩,男孩会长什么样,女孩会长什么样。
也会想,他和苏逢嫣这种自私无情到极致的父母,能带好一个孩子吗?
但现在,一切就有可能结束了。
很意外地,心里还是有一种微微的遗憾……
很快检查结束,沈安行连忙进去,只见医生说:“指征大部分都是正常的,其他检查结果很快就会出来。你别紧张,好好放松,情况可能还算乐观,到时候看看结果就能确定了。”
“真的吗?谢谢医生……”苏逢嫣虚弱又欣喜地说。
沈安行问她:“肚子还疼吗?”
她点点头:“还疼,但比刚才好一点……”
医生说:“先去病房休息静卧,看会不会慢慢好起来。”
护士将她移到了病房,沈安行陪在身边,当护士离去,苏逢嫣紧紧拉住他的袖子。
“沈安行,我和你说,我没做过修复手术,我妈的确卖过我,但没成功,我第一次就是给你了,也只有过你一个男人,我要是说假话,就穷一辈子!”
沈安行看着她,微微皱下眉头:“苏逢嫣,你整天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你就不能想想血检结果什么时候出来?”
“那你会和我离婚吗?”她问,“别人肯定是相信我妈的话的,我也没办法解释,我今天丢完了所有的脸,你也差不多,这件事,算我拖累你。”
“不会。”沈安行说。
她眼睛睁大了一圈看向他,似乎不敢相信他这么果断就给出答案。
沈安行轻叹了口气:“一个知道妻子有悲惨过往后马上抛妻弃子的男人,和一个不计较妻子过往,陪妻子同舟共济的男人,哪个更让人尊重?苏逢嫣,我又不傻,如果选择了前者,我的形象很快就会从冷血无情变成冷血无情和不值得信任,后面一点是致命的,可能会影响我赚钱。”
说完他交待:“家政公司已经帮我找到合适的保姆,正好可以让她们过来这边照顾你。”
说着就要打电话,苏逢嫣却拦住他,“等一等,我和你讲讲我妈卖我的事。”
“就冲你这执着解释的态度,我就相信你。”他无奈地笑笑,“好吧,你说。”
苏逢嫣坐正了身体,慢慢道:“第一次,就是在我十岁时,她缺钱……你知道她是吸|毒的,所以经常会缺钱,那次缺钱,她就想卖我。当知道有人愿意出两万时,她觉得价格很好,所以就同意了。
“她带我去酒店,和我说听叔叔的话,陪一个叔叔做游戏,做完就给我买新衣服。
“她当我是傻子,都没想过,我从小在夜总会里长大,又已经十岁了,怎么可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被她塞进了酒店,后来那男人就过来了,我就假装一直哭,他就一直哄我,后来我说他身上有汗臭,他就去洗澡,我拿了他衣服里的钱包跑了。
“当时我不知道,后来才明白这是最拙劣的仙人跳,大概因为那人没想到一个小女孩都会,所以就中招了。”
沈安行想象当时的情形,问她:“那后来你妈呢?”
“打我。”苏逢嫣回答,和平时说话语气没什么不同,就好像这事也只是一件平常小事而已。
“她也找我要偷出来的钱,我说已经花了,因为我提前藏好了,她从我身上也找不到,打也打不出来,只好相信了。
“这之后,因为中间人不再相信她,她就暂时没想卖我。
“第二次是在半年后。这次她学聪明了,没有提前让我知道消息,还给我吃了药,让我昏昏沉沉只想睡……她在那种地方做事,要弄这种药很简单。这次我连怎么去酒店的都不知道,但没想到我却碰到了这辈子能碰到的最好的人。
“我记得他也是四五十岁的年纪,人很瘦,面色不太好,还留着小胡子,看上去比上一个更像坏人。我醒过来的时候就觉得完了,但他很快和我说让我别怕他,他只是问我几个问题。
“我发现当时已经是晚上六点了,而我是中午吃完饭就睡下的,也就是说我可能在酒店里睡了四五个小时,但我的衣服都是好好的,他只是在旁边等了我四五个小时。
“他真的只是问了我几个问题,是我认识的一个我妈的姐妹,我也告诉了他。后来他就问我为什么会被送进来,我说是我妈,他就问我有没有爸爸,有没有其他亲戚愿意收留我,说我不能再跟着这样的妈。
“我说我什么亲戚也没有,而我爸也不会管我,他在滨江,似乎是有钱人。
“那个叔叔说,他熟悉滨江,问我我爸叫什么,我说叫苏建修,不知道字,只知道是这个音。结果他竟然说他真的认识,就给了我我爸的地址,还给了我他身上所有的现金,说他现在有事,不能亲自带我去找我爸,但如果我到滨江不顺利,就和另一个人联系,他给了电话我。
“我拿了钱之后回来,就发现我妈不在家,我知道她和她那帮毒|友聚会的地点,就在那天……我事先过去确定了他们在,然后打电话报了警。算我运气还不错,我妈不只吸,还帮人卖过,所以被判了十几年,当时我觉得十几年似乎就是永远,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
沉默片刻后她说:“就是这两次,没有第三次,后面我就按那个叔叔给我的地址来滨江了,找到了我爸,成了一个身份不怎么好的私生女,但至少不会被卖了。”
沈安行一时没说话,她又接着道:“你是不是觉得第二次很离奇,不像是真的?其实我也觉得很离奇,但我当时忘了问那个叔叔的名字,也没有他联系方式,后来我也打过他给我的那个电话,可是根本就没有人接。”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敲门声。
沈安行起身走过去,只见护士拿着检查单进来,“沈先生,检查结果出来了,等一下医生会过来,您如果等不及的话现在也可以先过去找她。”
沈安行回头看向苏逢嫣:“你先休息,我去找医生。”
结果是好的,胎儿没事,说起苏逢嫣的腹痛,医生说可能是摔一跤加上孕妇心情紧张而引起了宫缩,休息之后会好转。
沈安行回到病房,才要开门,却透过圆形的玻璃视窗看见苏逢嫣正躺在病床上看着窗外发呆。
她脸色还有些苍白,头发披散着扑洒在枕头上,更显得那张苍白的脸小巧柔弱。
这时他突然意识到,也许她并没有腹痛,她的腹痛是装的。
在当时那样的情形,她那时的反应是最好的方式,控诉可能设计了这一切的苏珺洁,然后装作要流产离开宴会……要不然只会更狼狈。
她柔弱吗?似乎不柔弱,因为哪怕在那种情况下她也能冷静地作出对自己最好的选择,也能立刻向他解释、发誓自己是清白的,好让他不要太受这场事故的影响。
但同时,她又是真正柔弱无助的。
没有人依靠,没有任何资本去骄傲、去任性,自己很努力地抓住一切能抓住的,但别人只是扒一下她的出身、她的过往,就能让她名誉扫地,一切努力都成为笑话。
现在的她在想什么呢?
想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亲妈?想曾经黑暗而无助的童年?想以后怎样在那些认识的人面前抬起头?
他不知道,只是突然在这一刻觉得,她其实就是像她演出来的那样柔弱无依,而作为她的丈夫,他理该好好保护她,不让她受伤害。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新四千字,没有加更哦~~
☆、你想哭吗?
开门进去, 他将医生的话告诉她。
苏逢嫣看着检查单,突然问他:“是不是有个什么法律,规定丈夫不能在妻子怀孕期间提离婚?”
沈安行挑眉看她一眼:“是有这样的法律,怀孕期间和分娩一年内男方不能提离婚, 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 只是确认一下。”她说着, 面露喜色。
沈安行沉默地盯着她看, 她见他神色不豫, 无辜地说:“看我做什么, 法律又不是我定的。”
他又静静看了她一会儿, 往椅背上一靠, 叠起双腿, 问她:“你知道当时我知道你别有企图后, 为什么没有拆穿你,还愿意陪你演戏, 以致最后被你得逞,成功把我弄上床吗?”
苏逢嫣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虽然她自认脸皮会比别的女人厚一点, 但被沈安行提起那件事,多少还是有些尴尬,特别是他还一副被她夺了清白的样子,这更让她内心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