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比死人还让人害怕,一瞬间,恐惧在岛上人群中蔓延。
“孔、孔、孔……”
度假村的工作人员吓得都结巴了,指着站在人群中神色泰然的“孔良”。
今天是个多云天气,厚厚的云层将太阳遮挡,也正因为此,变得畏光起来的“孔良”才会出现在看热闹的人群中。
“孔良”似乎并不觉得看到一个和自己相似的人变成尸体躺在沙滩上有什么奇怪的,他看到度假村的工作人员失礼地指着自己磕巴,很是不悦:“指着我干什么?还想不想要你的工作了?当心我投诉你!”
——他的性格和孔良一模一样。
发现了尸体这一消息就像病毒一样以极快的速度传播出去,渐渐地,几乎所有逗留在小岛上的外来客都聚集在海边沙滩,不管身份是尊贵的还是一般的。
人聚在一起,恐惧也集聚,所有人都离“孔良”远远的,将他孤立在旁。
因为“孔良”,大伙儿忽然觉得死人这件事本身并不害怕。
最后抵达沙滩的是孔良的姐夫,这个表情并不和善的四十多岁男子用阴翳的眼神盯着沙滩上已经死去的妻弟,之后又慢慢转向“孔良”,眯了眯眼。
“你是谁?”他质问“孔良”。
“孔良”表情不善:“姓梁的,你说我也谁?”
孔良的姐夫叫梁决昌,十几年前记忆全失出现在D市,意外认识了孔家大小姐,和孔家大小姐坠入爱河,凭借着孔家的权势才混得人模狗样。在孔良看来,这个姓梁的现在的风光不过是孔家赐予的,所以一直以来都保持着轻视的态度。
“孔良”显然很完美地复制了孔良的人设。
“你们这都什么眼神?想被我孔少挖掉眼睛吗?”“孔良”此时已经不悦到了极点,他将愤怒洒向自己姐夫,“姓梁的,竟敢也跟那群臭虫一样看我!”
梁决昌沉默。
“孔良”怒极,指着看着他的人骂骂咧咧。
突然,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忽然间顿住了,满满抬头看向天空。
这是多云的一天,厚厚的云层将太阳遮挡,可不知什么时候,云层散去了不少,阳光给天生的云朵镶上了金边,金色的光芒若隐若现。
云层就要挡不住太阳啦。
“孔良”脸上出现了恐惧之色,他像是发条坏掉的机械木偶一般卡了一下,嘴里喃喃:“快出来了……太阳快出来了……得回去……”
他无暇再管沙滩上那群用异样眼光看着他的人,踉踉跄跄往别墅的方向走。
度假村的领头负责人头疼地看着沙滩上的孔家大少的尸体,肩负起给游客解释的他自然不可能放“孔良”走,于是他唤了“孔良”一声,希望他留下来辅助解释眼下状况,可“孔良”不听,顾自朝别墅区走去,负责人叹了口气,追上“孔良”去拍“孔良”的肩膀。
“请等一下,我有话想问……”
话说到一半,表情变得极为微妙。
他双目大睁,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
就在刚刚,他只是轻轻拍了拍“孔良”的肩膀,真的,他发誓只是非常轻的一拍,然而……
“孔良”为什么会被他拍化了半个肩膀?!
负责人心脏都快被吓得停止跳动了,他不顾形象地大喊一声,退后好几步。
而如同遇热的蜡块一样融化了半个肩的“孔良”却让感觉不到痛苦一样,只是失神地念叨着“得快点回去”几个字,趔趄地朝着别墅走。
“这t|m到底是什么东西?!”
有人惊惧地喊出声。
恐惧再次加深。
岛上的客人们哄哄闹闹议论纷纷。
就在这时,太阳终于从云层中钻出,温柔地洒落在小小海岛上,给岛上浑身冰寒的游客一丝温暖。
对游客们来说那是温柔的安抚,可对“孔良”来说不一样,就在阳光落在“孔良”身上的那一刻,他就像过热而蒸发的液体一般,身体周围氤氲出一层水雾,刺啦刺啦,人们仿佛能听见水滴滴落在热石板上的声音。
这音像结合的冲击感可想而知,注视着这一幕的岛上游客就像目睹一场噩梦一般。
“孔良”渐渐失去了人形,他融化了,他蒸发了,他……
这个世界再无“孔良”。
静默。
静默。
“啊啊啊,这是什么啊?!”有人失控地大喊,“不行,我得收拾东西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岛!”
这么想的游客不止一个,从第一个人发声开始,陆续就有好几人站出来附和。他们各自叫上自己的生活助理,急急切切地想要逃离。此时此刻,关心孔良为什么会死的人并不多,在见证了“孔良”的消失,他们本能地失去了好奇心,只想离开保命。
没过多久,沙滩上的人走的走散的散,最后留下来的只有度假村的几个工作人员,以及林乔这些学生。
工作人员显然也受惊不小,他们无暇关怀林乔这些人的心情,只简短说了一句已经报警稍安勿躁就不再管了。
林乔一行人面面相觑,他们也同样恐惧,但比起那些身负资产格外惜命的有钱人,他们更年轻,更……初生牛犊不怕虎。
侍者柏荣也是留在沙滩上的工作人员之一,此时他正怔怔地看着“孔良”消失的地方发呆。
他的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也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他看起来比经历了地狱式拍摄的林乔一群人还要憔悴。
“你们……”他用风一样轻的声音喊住了林乔他们,心不在焉地说,“你们也离开海岛吧,为了安全着想。”
社长看看自己手下的这些人,郑重点头:“是,我们马上离开。”
毕竟出了这样匪夷所思的事件,他们的命并不比那些有钱人硬,离开才是理智之举!
林乔张了张嘴想说她不走,但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社长不会让她留下来,她多说无益,只能等大家脱离小岛安全后再找机会回来。
这一天,小岛的平静彻底被打破了,度假村安排渡船载岛上的乘客离开,所有人都很配合,当他们坐上船,等船发动,看着距离他们越来越远的小岛,他们紧绷的心才有所松懈。
然而,一天后,本该抵达M市码头的渡船却莫名回到了小岛。
他们这些人就像困在笼子里的鸟,折腾归折腾,始终在鸟笼中。
那一刻,很多人崩溃了,他们知道,他们遇到大麻烦了。
***
之后船长又试了几次,但每次都莫名回到小岛,即使是心理素质过了专业测评的船长心态也有些崩了。
不再做徒劳无功的傻事儿,载着岛上所有乘客的渡船停靠在了小岛边上。
原先没有人愿意回岛上,宁愿一直呆在船上,然而这次临时起航,船上的物资准备得并不充足,等到弹尽粮绝,乘客们不得不回到岛上求生。
这可谓是心跳式的历险!
回到岛上乃是无奈之举,为了避免危险发生,度假村方提议加大游客之间的联系,比如结伴同行不落单,再比如集中在一起用餐。度假村其实还想让大家住在一起的,可是游客中有的客人格外注重隐私,因此这项提议没有通过。
至于打出去的求救电话,电话是打出去了,可救援迟迟没来,原因是什么,大家不愿意去深想。
重回小岛后的生活似乎和先前没什么区别,原住民们依然热情,偶尔回到别墅区这边来,他们像是没有察觉到天变了,依然延续着本该如此的生活轨迹。
而心惊肉跳的外来者们则在慢慢适应这囚笼一般的生活。
不,适应是不可能的!
就在外来者们回到岛上的第二天,情况又发生了重大变化,岛上起雾了,黑色的雾,卷裹着浓重的不详将整个岛淹没。
阳光消失了,原本习惯于白天躲避在屋子里的原住民走了出来,在小岛到处转圈,他们变得神志不清,表现为眼神空洞表情呆滞,嘴里叨念着一句话——
“还差一个……还差一个……”
还差一个?
差什么?
被这个变化吓得不轻的外来者们迷茫着。
原本还自持身份大谈隐私的客人再也孤高不下去,他们听从度假村的安排,和岛上其他客人一起集中在岛上餐厅里,如非必要,不再外出。
那些原住民明显不正常,但好在并不伤人,看起来似乎没有攻击性。
但尽管如此,这些像行尸走肉一样的东西依然给人视觉上的惊悚感,很瘆人。
困兽之局持续得久了,人心就变得难以控制了,不知什么时候起,有人说:“‘还差一个’,这些东西难道是要找祭品吗?”
好吧,这是个恐怖小说爱好者。
“孔良是第一个祭品,还差一个祭品,是不是如果有人做祭品,小岛就会重新变得平和?”
恐怖小说爱好者的发声让被困在餐厅里的一群人骚动了起来,有人站出来大骂,谴责对方怎么能说出这样没有人性的话。
于是,恐怖小说爱好者被骂得消停了。
然而,“祭品”一词并没有从这群被吓破胆迫切想要逃离这个地方的某些人的脑海中消失,反而像是邪恶的种子一般扎根发芽。很快,有人差距到餐厅里的氛围变了,有人心怀鬼胎在谋划着什么。
林乔自回到岛上之后就一直非常被动,她被动地听从调度安排,很难挤出私人时间出去调查。
当她发现餐厅里的氛围越来越糟糕,她知道,她得想办法解决外面铺天盖地的负能量。
但怎么解决呢?
“还差一个”差的到底是什么?
找到它就能找到驱散负能量的钥匙吗?
她找不到突破点,难以克制地焦虑起来。
此时她正站在餐厅的窗户边上,透过窗户打量外面的情景,江景延来到她身边,问她:“在想什么?”
林乔说:“外面的黑雾就是暗能量吧?这么多,怎么才能驱散它们呢?”
江景延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窗外,沉默良久,说:“我倒是有驱散它们的方法。”
林乔蓦地转头看向他。
江景延回视着她,淡淡道:“你想我去驱散它们吗?”
林乔张了张嘴,一句“想”却始终说不出口。她凝视着他,那一瞬间,她感觉时间放慢了数百倍,她能听到他说这句话时拆开的每一个音节,它们带着千斤重的重量,沉甸甸地压迫着她的心脏,咚——咚——咚——压得她喘不过气!
意识似乎穿越了冗长冗长的通道,回到了变得模糊不清的悠久过去,闪现出一幅不甚清晰的画面。
看不清,但很心痛。
“……不。”
她最终发出这样的回答。
她不想。
不仅不想,还莫名其妙地抗拒。
“我想想别的办法。”她回过神,语气坚定地说。
江景延默然。
林乔有些心慌,几乎想要逃走,江景延微微蹙眉:“你怎么了?”
林乔摇头:“没。”
江景延:“……”
就在两人目光胶着的时候,社长走了过来,压低声音悄悄道:“卧槽,我刚刚听到那边有人在小声商量推谁出去做献祭品,疯了疯了,简直丧心病狂!”
“我看再继续下去,这个地方说不定会变得比外面更危险……”
“唉,这都什么事儿啊!”
社长噼里啪啦说了一通,看来他统领A戏的一群人,为做好表率,传达积极向上的心态,也是积累了不少疲倦。
林乔很是理解他。
也正是因为社长这个精神领袖,A戏这边的学生的精神状态才比其他游客要好上一些。
但再强大的人也经不住这一天天的损耗,社长露出茫然的表情,轻声叹息:“我们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啊……”
他们还能逃出生天吗?
这一刻,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敢确定。
餐厅是两层建筑,容量很大,林乔这时正站在第二层,她低头看着下面面色惶然的众人,视线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定格在一个人身上。
梁决昌,孔良的姐夫。
林乔关注他没有别的原因,只因他是在场的人里面最不合群的,别的人身边或多或少有人陪伴着,就只有他一个人只身独处,周围看不到同伴。
他的性格不是那种擅与人结交的类型,但还有比他更不擅长的,可唯独他没有人愿意靠近,原因在于,在“祭品”这个说辞出来之前,有人传孔良的死亡和他脱不了关系,是他看不惯妻弟,所以将人弄死了。
当然,这都是没有根据的谣言。
林乔心里装了事儿,不知不觉看了梁决昌很久。
就在她打算收回视线的时候,梁决昌动了,他背对着人群咳嗽起来,等咳嗽完,他看着自己擦嘴的手帕失神许久。
林乔眼尖地发现那方手帕上有血迹。
“那个梁先生……身体不好吗?”她微微一怔。
这里姓梁的只有一个,社长和江景延都知道林乔在说谁,社长接话道:“咦?身体不好吗?这我倒没注意,周围也没人说,小乔你为什么这么问?”
林乔:“……”
好吧,梁决昌的身体好不好似乎和她没有太多关系。
梁决昌的身体状况欠佳这件事被林乔偶然发现,但她并没有放在心上,她有那么多的事要愁,没有精力去关心一个陌生人。
林乔倒是试验过让暗能量入体以获得一些信息,可现在她就算放暗能量入体也没做梦了。
她彻底没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