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华轻嗤道:“从前哀家信你,是因为你就算骗了哀家先帝也会为哀家做主。可现在你若是骗了哀家,哀家若没有证据,能将你这给先帝守陵回来的张大总管如何呢?”
张瑶意外抬眸,身体有些僵住。
宋玉华继续嘲讽道:“你有没有将哀家当成主子你心里最清楚。哀家一不插手朝政,二不把持后宫。细想起来跟你在守皇陵也没有任何区别。不过哀家守的是先帝唯一留下的血脉,而你守的……不过是你心里的执念。”
“先帝待你再好,他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这个道理哀家以为你早就知道了。”
张瑶像是被戳到什么痛楚一样,脸色开始发白,身体也忍不住轻颤。
宋玉华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眼里的目光像是一把凌迟的刀,正一刀一刀地割着张瑶身上的肉。
其实她很明白张瑶现在的心境,因为前生的她也很难走出先帝突然离开的事实。
可她今生早就不会伤春悲秋了,人死魂散,她连如何恢复意识的都不知道。
从来就没有什么死后相见,有的只是随着历史沉淀的过往,一段微不足道的过往。
宋玉华想着想着,神情越发冷漠。
……
从太后的寝殿退出来以后,张瑶一个人冷静了许久。
当卯时来临,新的一天即将开始时,有小太监悄悄来传话。
“瑞亲王昨夜并未出宫,今早与皇上一同去上朝了。”
张瑶点了点头,挥手让小太监下去。
明面上太后和瑞亲王和解了,这是最好的。
可私底太后竟然也会想护着瑞亲王,这让张瑶十分不解。
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太后似乎已经放下先帝了。
一个女人的心里放下了她的丈夫,倘若不是她心里有了别的男人,那便是她从未爱过她的丈夫。
这两个可无论是哪一个,都不该出现在当今太后的身上!
简单地换了一身衣物,张瑶去了太后的寝殿。
彼时宋玉华刚起,她见端着水准备伺候她洗漱的张瑶,懵了懵道:“张公公这是反省好了?”
张瑶识时务地跪在地上道:“奴才既然是来伺候太后的,那便要尽责尽职才是。”
宋玉华轻哼一声,该洗脸洗脸,该漱口漱口,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张瑶。
辰时,嘉平帝过来陪太后用膳。
张瑶在一旁站着布菜,看起来恭敬得很。
宋玉华扫了张瑶一眼,见他那目光都快柔得出水了,嘴角暗暗抽搐几下。
嘉平帝年幼时最喜欢亲近张瑶,张瑶对他的喜好了然于心。眼看儿子吃的是真欢腾,宋玉华忍不住道:“皇上既然这么喜欢张瑶,不如母后让他去正德宫伺候皇上如何?”
嘉平帝眼中忽然一亮,显然是高兴的。
可张瑶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抖,随即跪在地上道:“奴才先前就是正德宫的总管,现在再回去恐有不妥,奴才还是留在太后的身边伺候太后。”
宋玉华对着儿子摊了摊,示意她无能为力了。
嘉平帝笑道:“就让张公公陪着母后吧,儿臣身边有丰宝和福贵了。”
宋玉华点了点头道:“只能这样了。”
用完早膳以后,嘉平帝就回昭和殿了。
宋玉华带着宋玉如去御花园里闲逛,自从宋玉如进宫以后,宋玉华一直没有空带她出来走一走。
小姑娘正值妙龄,走在鹅卵石的小道上,一会扑蝶,一会摘花,正青春可爱。
宋玉华神情微怔,突然喃喃道:“玉如,你定亲了没有?”
宋玉如愕然,停下朝前的脚步,规规矩矩站好道:“还没有啊。”
宋玉华想了想道:“你已经有十六岁了,也该找个婆家了。”
宋玉如将她在府里见过的那些公子名帖说了一堆,宋玉华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孟秀杰!
她那眉头一下子就蹙起,不悦道:“孟秀杰不行。”
宋玉如不明所以道:“不是说他迁升了,家世也不错。”
宋玉华冷哼一声,没有回答。
她想起了前生宋玉如嫁给了户部尚书陈书航之子,可惜后面陈家被贬,宋玉如便和离留在了京城。
想到这个堂妹是半点苦也吃不得的,宋玉华便道:“孟秀杰一介武夫,你跟了他哀家怎么舍得?”
“明日哀家会召定国公夫人进宫商议,到时你也好好斟酌。”
一想到嫁人以后就受各种规束,宋玉如口无遮拦道:“嫁给谁能有太后娘娘舒服,上面又没有人管着。”
宋玉华面色一变,呵斥道:“混账!”
宋玉如被吼得一愣,连忙跪地认错。
宋玉华犹不解恨道:“你好歹也是定国公府的嫡姑娘,自幼读的书还少吗?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还要哀家来教你?”
宋玉如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眼眶含泪道:“都是臣女的错,臣女再也不敢了。”
到底是自家人,宋玉华给秋露使了个眼色,秋露便上前将宋玉如给扶起来。
宋玉华是没有什么心情继续逛园子了,带着宫人扬长而去。
秋露搀扶着哭哭啼啼的宋玉如,小声地劝解道:“六小姐也别伤心了,刚刚那句话若是被有心的人听了去,只怕就不是呵斥两声这么简单了。”
“太后娘娘虽然身居高位,前朝多少大臣虎视眈眈地盯着,就怕太后娘娘太过抬举定国公府。”
宋玉如抽泣道:“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秋露好言哄了一会,这才回去给宋玉华复命。
宋玉华无奈道:“哀家也看不惯她那性子,可她出了事还不是宋家背着?”
“罢了,看来以后得给她找户跟定国公府不相上下的婆家,不然谁镇得住她?”
秋露在一旁打岔道:“满京城能找得出第二个定国公府吗?奴婢瞧着,或许也只有瑞亲王府了!”
宋玉华从软椅上一下子站起来,不敢置信道:“你怎么会想到萧敬云的身上去?他那家伙比孟秀杰还不如呢?”
宋玉华想表达的意思是,孟秀杰至少还长命些,没有那么快早死!
不过这在秋露听来,仿佛一位堂堂亲王还比不上一个侍卫统领???
秋露先跑去拉上帘子,又折回来紧张兮兮地道:“主子,您别嫌奴婢多嘴。”
“今日您先是否定了孟秀杰,说不会让六小姐嫁给他。现在您又说孟秀杰比瑞亲王厉害?”
“难道在您的心里,孟秀杰就真的这么重要???”
宋玉华被秋露的推断气得差点吐血,胸口噎着一口气出不来也下不去。
只见她怒目而视,十分鄙夷地道:“你这脑子还不如玉如呢?”
“她都知道哀家当这个太后不要太舒服,上面连个能管的人都没有。怎么哀家好端端的会去自找麻烦吗?”
“哀家要权有权,要钱有钱,要儿子有儿子,上无公婆侍奉,下无妾室闹腾。日子过得这般舒坦,哀家疯了才会想要找男人!”
秋露:“……”
好像是非常有道理的话,简直无法反驳!
不过……她家主子近来言行奇怪,尤其是谈论到孟秀杰和萧敬云,动不动就发火!
……
宋玉华要给宋玉如选夫君的消息很快散在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与此同时,特意被太后除名的孟秀杰伤口才刚刚结痂,都不能大力动用武力。
偏偏在他下值的当口,萧敬云堵住他的去路道:“上一次跟孟统领还没有打够,不如今日我们再好好切磋切磋。”
孟秀杰握剑的手抖啊抖,心里根本不想应战。
奈何身后跟着的都是亲信,孟秀杰也不能怂,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这一上被收拾得好惨,旧伤添新伤,连着好几日都是告假的。
萧敬云收拾完孟秀杰,回到王府后忍不住跟苏锦荣嗤笑道:“孟秀杰是有点底子,不过天赋不高,打来打去就那么点招式。”
苏锦荣无奈扶额道:“王爷好端端的怎么想起去教训孟秀杰了?”
萧敬云突然放下手里的茶杯,冷冷地站起来道:“本王就是想看看宋玉华的眼光是不是精准的。今日一试果然如此!”
“孟秀杰这么不中用,难怪她会特意除名。”
苏锦荣嘴角抽搐,简直已经不想说话了。
且不说这流言可不可信,单是他家王爷这幼稚的举动都够让他琢磨的了。
“王爷,说起来您的亲事还没有定下呢。”
“这一次太后想为宋玉如选夫君,不少世家暗地里蠢蠢欲动,都在猜测下一步太后会不会给您指婚?”
萧敬云僵着脸,双眼喷火一样盯着苏锦荣。
苏锦荣招架不住,连忙垂首,毕恭毕敬道:“不管太后有没有这个想法,最后都得看您的意思!”
萧敬云冷哼一声,捏了捏拳道:“她最好没有这个想法,否则……本王就把孟秀杰杀了。”
苏锦荣都惊呆了,差点破口而出:这事跟人家孟秀杰有什么关系???
可他到底还是忍住了,只是憋得慌,喉咙里一阵发痒道:“王爷就真的没有成亲的打算吗?”
萧敬云暴躁道:“本王现在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单是本王想脱身就极难了,再添一个,你是嫌本王死得不够快?”
苏锦荣立即闭嘴,怂得像只鹌鹑。
萧敬云搓着掌心,心里还是恼火。
宋玉华那个女人岂止是将孟秀杰除名了,她是连他的名字也除了。
可这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什么宋玉华要拿他和孟秀杰比?
她可知孟秀杰连给他提鞋都不配!!!
第17章 梦
心里憋着火的萧敬云翻来覆都睡不着,他总感觉心里憋着一口气还没有出。
一会躺下,一会起来,这番来来回回的折腾下,他到天快亮时才眯了一觉。
这一觉是睡着了,不过睡得不踏实。
萧敬云梦见自己被围攻了,孟秀杰带着他那帮狗腿子将他围起来打,他奋勇还击,心里丝毫不惧。
奈何他打起来才知道,他被下药了,浑身上下都没有力气。
孟秀杰的人死死地押着他,孟秀杰走到他的身边扬武耀威道:“知道是谁给你下药的吗?”
“是太后!”
萧敬云当然不信,奋力挣扎。
可就在这时,宋玉华那个女人来了。她娇滴滴地往孟秀杰的怀里靠去,跟孟秀杰眉来眼去说话,全然不顾周围有人。
萧敬云气得要死,怒而骂道:“你这个荡、妇!”
宋玉华生气了,走到他的身边,伸手指着他道:“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个阶下囚而已,竟然还妄想管我?”
“哀家告诉你,孟秀杰就是哀家的男人,以后还不止一个孟秀杰呢?”
“等你死了,哀家还有召第二个孟秀杰,第三个孟秀杰,但凡哀家看上的男人,哀家通通都要收入后宫。”
萧敬云怒不可遏地嘶喊一声,猛然间他甩开了押着他的人。
就在这时,宋玉华那只伸过来的手好像碰到他的唇瓣,萧敬云愤怒地抓住那只手狠狠一咬,恨不得当场给宋玉华咬断!!!
“啊!”只听一声惨叫,萧敬云从睡梦之中惊醒!
一旁叫他起床的苏锦荣还在痛呼,左手死死地捏住右手,整个人痛得面容扭曲。
萧敬云下意识擦了擦嘴角,从床上起来道:“怎么回事?”
苏锦荣晃了晃自己的手背,只见那上面血珠沁出,好一口牙印显摆着。更重要的是,口水还湿哒哒地留在上面,昭示着某人啃咬后留下的证据。
联想到自己的梦境,萧敬云不敢置信道:“本王咬的?”
苏锦荣疼得不停地吸凉气,声音弱弱地道:“奴才在外叫了几声王爷都没有听见,奴才便以为王爷身有不适,想入帐一探。”
“谁知道奴才的手才刚碰到王爷便被王爷一把抓起来就咬,可差点没疼死奴才。”
萧敬云狠狠地“呸”了一声,指着苏锦荣道:“你给本王滚。叫小路子进来伺候本王洗漱,下次你再敢随意进来,本王直接砍了你的胳膊。”
苏锦荣委屈地行礼退下,心想是他的错吗?
他也不是第一次叫王爷起床了,怎么次次都没事,偏偏这次就这么惨?
萧敬云刷了六次牙还觉得恶心了,传令让苏锦荣静养,这几日都不用过来伺候了。
可怜的苏大总管就这样被外界揣测,失宠了!
……
京城里的六月已经很热了,往年的宋玉华早早就住进了逐安园避暑。
不过今年她到是耐得住热,主要也不想丢下儿子自己跑去享受。
嘉平帝见母后心里眼里都是他,感动之余也是时常陪伴。
宋玉华念及儿子课业繁重,每日都会去正德宫陪儿子用晚膳。
六月初三,宋玉华再去正德宫时发现萧敬云也在。
宋玉华道:“瑞亲王今日还不出宫吗?”
萧敬云回道:“蜀地水患,当地官员纷纷上奏,灾情有急有缓,还需及时处理。”
宋玉华闻言,正色道:“哀家记得梁恩下属有个叫霍春雷在河道总督府待过,他对治水很有心得,你不妨找他来问一问。”
萧敬云来之前就查过朝中官员的背景,自然也知道霍春雷这个人物。
他只是意外宋玉华竟然也知道。定了定神,萧敬云道:“那臣现在就去。”
宋玉华见他真的是为了国事忙到现在,便开口挽留道:“让人去传霍春雷进宫商议便是,瑞亲王留下一起用膳吧。”
萧敬云眼里闪过一抹惊诧,不过他很快掩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