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华点了点头道:“你说吧,哀家听着。”
孟秀杰的余光扫了一眼不远处的张瑶,欲言又止。
宋玉华往前走了几步,在与孟秀杰错身而过的时候,淡淡道:“跟上。”
于是孟秀杰机械性地转身,步伐僵硬地跟上,甚至于还有些同手同脚。
不远处的张瑶握紧拂尘,目光里满是阴翳。
其实宋玉华和孟秀杰也没有走多远,只是她们一边走,御林军就一边退,看起来格外有意思。
宋玉华感觉自己和孟秀杰在经历一场大战,而她成了孟秀杰的盾牌,正护着孟秀杰从万军之中杀出重围。
这个想法真有趣,宋玉华一边想,嘴角一边往上翘。
眼看离张瑶已经足够远了,孟秀杰也不敢耽搁,连忙道:“当日太后娘娘怀疑潜入大佛寺的人是瑞亲王,不知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宋玉华察觉孟秀杰的声音很紧张,语速很快。她停住脚步,转头看着身后的孟秀杰道:“哀家身边的人都知道。”
孟秀杰又连忙道:“那太后娘娘身边的人都是可信之人吗?”
宋玉华的目光看向远处的秋露、张瑶、凝霜等宫人,漠然一笑道:“可信之人是有的,不过也不可全信。听说前几日张瑶去探望过你了?”
“其实探望你哪里用得着张大总管?”
“这件事哀家心里有数,你放心当差吧!只要你有本事挤下曹林,御林军左统领的位置哀家还是可以许给你!”
孟秀杰连忙跪地道:“臣何德何能?”
宋玉华轻嗤道:“在哀家面前你还装什么?总要在京城混出点脸面来,你父亲才可能拿正眼瞧你?”
“不过……这都是你的想法。若换了哀家,早就一刀两断了。”
宋玉华说完,径直走了。
孟秀杰还跪在原地,脸色苍白得很,看起来像是被训斥了一顿!
……
宋玉华酉时才见的孟秀杰,戌时萧敬云就得到消息了。
他忍不住嗤笑道:“当着张瑶的面,她还真的敢?”
小路子可不敢答话,只装着没有听见。
萧敬云觉得无趣,便冷声道:“去叫苏锦荣滚进来!”
小路子风一般地蹿出去,不到片刻苏锦荣就来了。
经受过冷意的苏锦荣一来就先行了个大礼,跪在地上也不敢起来。
萧敬云嫌弃地盯着他道:“还要本王拉你起来不成?”
苏锦荣闻言连忙站起来,半句话都不敢多说。
萧敬云不耐烦道:“你说张瑶回京的目的是什么?”
苏锦荣斟酌道:“王爷要想知道,不如先静观其变。”
萧敬云道:“可他都回京一个多月了,怎么也不见有动静?”
苏锦荣皱着眉头想了一会,认真道:“也许他也想静观其变?”
萧敬云没好气道:“今天宋玉华当着他的面跟孟秀杰眉来眼去的,你说他接下来会怎么做?”
苏锦荣嘴角抽搐,暗暗掐了自己一把镇静。
片刻后,只听他提醒道:“王爷,您不要管太后娘娘跟孟秀杰之间的事情,张瑶自然会管!”
“张瑶奉先帝为泽世明君,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太后娘娘做出有损皇家颜面之事?”
萧敬云怒道:“本王什么时候管过她们之间的破事?”
苏锦荣:“……”
这还让他怎么说?怎么说?
就在气氛莫名尬住的时候,门外的小路子飞奔进来,一副见鬼的样子道:“王爷,皇上传您速速进宫!”
萧敬云疑惑道:“这么晚了能出什么事情?”
小路子哭丧着脸道:“听说是太后娘娘叫人摁住张总管,她自己亲自打了二十大板!”
“什么?”萧敬云惊呼,一脸不敢置信!
“她是疯了吗?张瑶再不济也是为先帝守陵回来的老臣,她竟然半点颜面都没有给张瑶留?”
苏锦荣也很震惊啊,不过他立即道:“王爷不能去。太后娘娘此举大为不妥,但太后娘娘要教训一个奴才还轮不到王爷去出面搅和!”
苏锦荣说完便对小路子道:“去跟传话的小太监说,让皇上安心歇下,明日太后娘娘自会有章程的。”
萧敬云忍不住问苏锦荣道:“你怎么知道她明日会有章程?”
苏锦荣道:“奴才猜的。上一次刺客的事情太后娘娘便没有丢给皇上处置,想必这一次也一样。这段时间王爷也看见了,太后娘娘还是很在乎皇上的。”
“张瑶是先帝亲信,与朝中诸位大臣都有过往来。可当初先帝宾天他便选择为先帝守陵,朝中诸位大臣明面上不说,心里还是对张瑶的做法抱有不满。所以王爷不如趁机看看朝中到底还有多少大臣是向着张瑶的?”
萧敬云听完以后,还是觉得宋玉华没有解决棘手事情的能力?
可一想到宋玉华喋喋不休的那张嘴,他到是乐于看到她吃点苦头。
最好后面解决不了,可怜兮兮求到他面前来才爽!
想到这里,萧敬云大手一挥,心情略佳道:“行了,按照苏锦荣说的办。”
小路子得令,立即夺门而出。
第20章 王爷您是中毒了吗?
慈宁宫里,灯火通明。
宋玉华狠狠教训了张瑶以后,便让秋露遣退宫人,只留了还跪在台阶下的张瑶。
距离张瑶不远处有一幅画像,也正是这一幅画像让宋玉华怒不可遏。
原来自从张瑶来了慈宁宫以后,便逐渐替换了慈宁宫中的摆件。一开始宋玉华到由着他,并未过多在意。
直到近来她发现宫人泡的茶,上的点心,以及膳食都是先帝爱吃的。张瑶心怀旧主,处事不周她到也能继续忍。
可就在今晚,她准备歇下时却发现寝房里原本挂着的大士观音像竟然被替换成了先帝所绘的美人饮酒图,而那画中美人正是当年初登后位的她。
这让她如何不气,如何不怒?
当年先帝收藏了这副画,她自先帝宾天后都未曾找到。画被张瑶私藏也就算了,张瑶竟然还敢用这副画来提醒她!!!
打也打了,气可没有那么快就出完了。
宋玉华还拿着鞭子呢,恨恨地骂道:“你若真是为了先帝,哀家也能忍了。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为了自己的私心!”
“哀家现在想一想,最后悔的事情就是调你入京,让你重回皇宫。像你这种脑子拎不清楚的,最好永远待在皇陵别出来了。”
张瑶是受了点伤,不过这点痛对他来说根本无所谓。
他真正难以接受的,是太后的态度!
她这样强势地掀翻了他所做的一切,看起来振振有词,其实说到底不过是变心了!
放在腿上的手逐渐收紧,张瑶冷嗤道:“太后何必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今夜您到底因何动怒?难道不是因为心虚吗?”
宋玉华冷笑道:“哀家心虚?”
“张瑶啊,哀家觉得你不适合守陵,你适合殉葬啊!”
“你看,有多少奴才像你一样不侍二主的?哀家瞧着你活着也是很痛苦的,不如哀家送你一程如何?”
张瑶气得浑身发抖,忍不住顶撞道:“太后是想杀人灭口了吗?”
宋玉华讥讽道:“是又如何?瑞亲王哀家都敢杀,更何况是你?”
张瑶大惊道:“传言不虚,太后果真想杀了瑞亲王?”
“您竟然真的要置大燕的江山于不顾,竭力想执掌权柄?”
宋玉华狠狠地踹了张瑶一脚,然后扔了鞭子,从大铜缸里抄起盆就干了一盆冷水泼在张瑶的身上!
张瑶都懵了,整个人湿漉漉地跪着,不敢置信地盯着她!
宋玉华还不解恨,又干了一盆!
这下别说是张瑶懵了,不远处的秋露和凝霜也懵了!
她们两人连忙奔过来阻止,宋玉华一人给了她们一盆冷水,恨声道:“你们都跟了哀家多久了?哀家想做的事情,还从来没有人能够阻止!”
凝霜和秋露顿时被惊在原地,动也不敢动了。
不怪宋玉华说这句霸气的话,主要先帝在世那会还真是百依百顺!
宋玉华从出生到现在,还从未受过什么委屈,因此欺负人这件事干起来就特别理直气壮!
她再次把冷水浇在张瑶身上的时候,连盆也扔了,狠狠地砸在了张瑶的头上。
整个慈宁宫诡异地安静下来,宋玉华异常粗鄙道:“知道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吗?”
“狗!一条发疯了企图撕咬主子的狗!”
“别跟哀家说你对先帝如何忠心耿耿,现在当皇帝的人是哀家的儿子。你若真放不下先帝,那你就去陪他啊,跟哀家较什么劲?”
“哀家现在只想护着皇上,护着大燕的江山。谁敢在哀家面前生事,别管他是谁,哀家一样要他的命!”
黑暗中,慈宁宫外的拐角处,一直暗暗偷听的嘉平帝忽然红了眼眶。
……
六月十六日的早朝,太后又垂帘听政了。
她不仅雄赳赳气昂昂地来了,她还带来了狼狈不堪的张瑶。
几乎所有大臣心里都暗暗打鼓,寻思着有一场硬仗要打的时候,太后果真噼啪就是一顿狂骂!
萧敬云在下面听得眼皮狂抽,心想宋玉华什么时候变成了泼妇?
不过还别说,她这先发制人挺好使的。
至少那些年事已高的老臣多半都被骂晕了,这会嘴角僵硬,连应对之词都没有。
张瑶就这样被当着众臣的面狠狠羞辱了一番,面子里子都没了。
下了朝以后,萧敬云匆匆转道去了后宫。
他不顾身份之别,硬是在宫道上就拦下了宋玉华。
“太后今日的做法未免也太过了些。”萧敬云道。
宋玉华认真地打量着萧敬云,没有说话。
萧敬云狐疑地皱起眉头,神情看起来微微不耐。
“太后……”
“走。”宋玉华打断萧敬云的话,率先转道。
萧敬云都懵了,跟上去道:“太后这是要去哪里?”
宋玉华道:“去一个能跟瑞亲王好好说话的地方。”
萧敬云:“……”
一炷香后,朝华殿。
朝华殿曾是皇子们最喜欢聚的地方,萧敬云已经很久没来了。
他没有想到再次来这里是和宋玉华一起,心里竟微微有些感慨。
遣退宫人以后,宋玉华认真道:“哀家想跟瑞亲王结盟。”
“结盟?”萧敬云狐疑,心想你在早朝上那么横,现在竟然要跟我结盟?
宋玉华凝重道:“先帝宾天以后,许多遗物便找不到了。之前哀家以为是先帝放在什么地方来不及说?可昨夜张瑶竟然拿出一幅先帝亲绘的画。”
“这画中人正是哀家,因此哀家断定这幅画绝不是先帝赏给张瑶的。”
“张瑶能私藏一幅画,难保他没有私藏别的。因此哀家当机立断先对他出手,如此一来,张瑶若真包藏祸心,应该很快就会有所动作了。”
萧敬云难得见宋玉华如此郑重地对待一件事,可他还是疑惑道:“太后信得过臣?”
宋玉华眯乜着眼,不悦道:“哀家已经想通了,我们才是一家人!”
萧敬云心里嘭的一声,像是有团烟花炸开,然后身体瞬间爬满了鸡皮疙瘩。
他下意识往后退了退,表情上写满了抗拒。
宋玉华也知道自己说的话过于亲密了些,便轻咳一声道:“哀家的意思是,瑞亲王既是萧家的人,理应与哀家同仇敌忾。”
萧敬云想过的求,是真求。可怜兮兮那种,带着点依赖和讨好。
现在宋玉华这种好像有点不对他的胃口,话是软话,理是道理。
可问题是,他怎么有点不情愿呢?
难道他不是萧家的人,宋玉华还不求他了吗?
萧敬云脑子一抽,便问道:“就因为臣是萧家的人?”
宋玉华用看白痴一样的目光看着萧敬云,寻思着他这脑子是有坑吗?
萧敬云看着宋玉华鄙夷的目光,有些慌乱地解释道:“不是。臣的意思是,太后的信任未免也太草率了些。”
宋玉华紧紧地盯着萧敬云,目光犀利道:“你还是不是萧敬云了?”
萧敬云下意识动了动手指,有点想撩发。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他是戴了亲王帽的,撩个鬼的发?
可他心里怎么感觉宋玉华好像很了解他一样?
宋玉华是哪里来的底气这样跟他说话的?
也不知道心里的暗爽是从什么地方来的,萧敬云道:“太后也别太担心了,就算张瑶私藏了什么都绝不可能会危及到皇上的帝位。毕竟当初先帝是当着诸位辅臣的面定下的传位诏书。”
宋玉华道:“先帝那批禁卫军都散了,你知道吧?”
“可他们都是散在皇宫里,而非散在宫外。戴辛之死哀家就已经怀疑了,现在更甚。”
“追查禁卫军是否有人能调遣之事,就拜托瑞亲王了。”
萧敬云一本正经地端着道:“太后请放心,臣一定查个清楚。”
“只是查清楚以后,这中间传话之人太后属意谁?”
宋玉华想了想,她唯一不怀疑的只有秋露!
可秋露是她身边的贴身侍女,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
微微蹙了蹙眉,宋玉华豁出去道:“哀家亲自来。”
“瑞亲王以后若有事禀告哀家,便留在正德宫用晚膳,哀家自会移步朝阳殿。”
“或者,瑞亲王有什么可信之人可以给哀家使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