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平帝也没有留他,就这样看着他的身影远去,直到消失在夜幕中。
嘉平帝收回目光时,声音有些惆怅道:“母后不必受这些委屈的。”
宋玉华赧然地笑了笑。“这不算什么委屈!”
嘉平帝听了,心里更难受了!
宋玉华见儿子心疼她,心里自然是很感动的。她上前牵着儿子的小手,然后温柔道:“摄政王愿意换掉萧钰平,证明他心里还是有大燕的。”
“至于往后,皇上尽管照着自己的心意行事,母后不会横加干涉的。”
嘉平帝道:“母后放心,儿臣明白。”
……
边疆在打仗,朝堂上难得清静下来。
过完中秋节,边疆传来捷报,与此同时宋玉如相中了户部尚书陈书航之子陈朗。
知晓前生事的宋玉华不许,宋玉如哭闹不休。定国公夫人无奈之下只好进宫想说服女儿。
宋玉华被吵得烦了,只好安抚母亲,让母亲再等几个月,就算宋玉如真的想嫁陈朗,也要等边疆战事结束,年后再议。
定国公夫人以为女儿答应了,回府后便好言劝住了宋玉如。
宋玉如满心以为年后便可以跟陈朗议亲,两人私下见面也不避讳,渐渐便有流言传出。
宋玉华气得脑壳痛,一边严令定国公府的人看住宋玉如,一边召来萧敬云商议此事。
自从孟秀杰离京,萧敬云到是一心扑在国事上,甚少露面了。
宋玉华更是连正德宫也没去,整日闷在慈宁宫里。
前线徐青昊指挥作战,屡战屡捷,萧敬云看捷报都看烦了,偏偏还不能露出一丝不满的情绪来。
宋玉华召见他的时候,萧敬云酸溜溜地道:“太后好眼光,徐青昊果然用兵如神。”
宋玉华道:“打仗的事情哀家不清楚,今日哀家请摄政王来是有政事相商。”
萧敬云见宋玉华不似玩笑,便端正态度道:“太后有什么政见不妨直说。”
宋玉华沉凝道:“定国公府六小姐相中陈舒航之子陈朗的事情相信摄政王已经知道了,当初哀家一得知这个消息便命人暗查陈家,结果意外查到陈书航与户部各省清吏司郎中有着密切的来往,哀家怀疑陈书航一直收受贿赂,想请摄政王命大理寺官员彻查清楚。”
陈书航收受贿赂这件事萧敬云也曾有所耳闻,只可惜下面的人一直拿不出什么有用的证据来。
朝中的官员也没有几个是清水的,因此萧敬云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宋玉华为了宋玉如查陈家,这是让他有些意外。
宋玉如那个女人虽说是姓宋,可仗着自己年幼失恃,父亲又一直未续弦,便以为自己是定国公府的耀眼明珠,颇有些不知收敛。
萧敬云道:“外界皆传太后已经答应这门婚事了,只是碍于边疆战事尚未结束而没有下旨赐婚。这个时候去查陈家,太后不怕众臣说太后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宋玉华无语道:“哀家只做哀家想做的,摄政王若是不愿,哀家自己来。”
萧敬云嘴角抽搐,宋玉华就是这狗脾气,太冲了。
一句话不对胃口,态度说变就变。
“陈书航受贿之事本王会去查证,但太后须答应本王,日后宋玉如名誉受损可不能赖在本王的身上。”
宋玉华想到传出的那些流言,没好气道:“摄政王放心好了,宋玉如名誉再差也是能嫁得出去的,不会赖在摄政王的身上。”
萧敬云下意识理了理自己的朝服。
他一直觉得宋玉华眼盲,每次他说到宋玉如的事情,宋玉华就好像没看见他矜贵不凡的仪态,俊美无俦的面孔。
以他如此尊贵的身份,优越的地位,他担心宋玉如惦记他不是常理吗?难道宋玉如之前没有惦记过?
好像他嫌弃宋玉如是很不对的事情一样,宋玉如又不是她,难不成皇家的男人个个就都是好的了?宋家的姑娘就没有长歪的?
宋玉华见萧敬云不说话了,表情又有点欠欠的,一时忍不住问道:“摄政王是有喜欢的人了?”
萧敬云目光倏尔一聚,连忙否认道:“没有!”
宋玉华狐疑道:“那摄政王这么紧张干什么?”
“哀家早就说过了,摄政王的婚事哀家绝对不会干预的,所以摄政王若是有喜欢的姑娘,尽管娶回王府就是了。”
萧敬云瞬间黑脸,不悦地吼道:“太后是聋了吗?本王说没有!”
宋玉华被萧敬云突然放大的声音吓了一跳,等她回神,只见萧敬云留下一个很拽很拽的背影!
他那身量本就很高,气场忽然冷戾的时候,到像只猛虎出笼一样。
宋玉华看着看着,忽然觉得自己惹到他了。
可她现在无意跟萧敬云为敌,因此基本上能顺着萧敬云的时候都会顺着,根本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惹到他了?
想来想去,宋玉华觉得应该是陈家的事情。
毕竟让萧敬云去查户部尚书,怎么说也是得罪人的事情,查出来证据还好,查不出来以后那些大臣还不跟防贼一样防着萧敬云,甚至于还会联手对付萧敬云也不一定。
想到这里,宋玉华眼眸忽而一亮。
她怎么就没有想到了,就让萧敬云跟那些大臣斗个你死我活。等到他们互相牵制,平衡朝堂势力的时候,儿子正好可以挑一方下手,顺利掌权。
宋玉华简直想给自己鼓掌了,以后她就这样干。
打着为大燕清除蛀虫和祸害的名义,然后在背后指使萧敬云干掉一些心怀不轨的朝臣。这样一来她就能坐收渔翁之利了。
但在这前,她还得好好笼络萧敬云,千万不能让萧敬云把她卖了。
宋玉华只笼络过一个人,那就是孟秀杰。
可孟秀杰想往上爬,她递杆子就行。
萧敬云不一样,她还没有拿准萧敬云到底想要什么?
宋玉华走出昭和殿的时候,远远地看到在跟儿子说话的张瑶。
那一瞬,她似乎找到一条捷径,整个人一下子松快起来。
第30章 罪证
回慈宁宫的路上,宋玉华看着她身边的张瑶,目光时暗时明。
张瑶一直警惕着,寻思太后到底想说些什么?
结果刚到慈宁宫,太后忽然问他道:“张瑶,先帝在世的时候是拿什么牵制摄政王的?”
张瑶尴尬地笑了笑道:“太后,先帝还在世的时候,摄政王还没这么大的权利呢?”
宋玉华狐疑地打量着张瑶,随后询问道:“你是最了解先帝的人,依你看如果是先帝在世的话,他会怎么牵制摄政王?”
张瑶先是一愣,随后斟酌道:“先帝会怎么做奴才怎么敢想?”
宋玉华鄙夷地盯着张瑶,眼里全是看透他的冷光。
张瑶嘴角微抽,那张和煦得体的面容难得僵硬了一下,随即连假笑都难以维持。
宋玉华轻嗤道:“按理说你也没有什么不臣之心啊,怎么对哀家总是遮遮掩掩?”
张瑶大为悸动,连忙跪到地上去。
宋玉华居高临下地望着跪在地上的张瑶,冷冷道:“哀家还未进宫时便见过你几次,想来你也该明白,哀家最讨厌你们这种自以为聪明,把旁人算计在心,拿捏在手的人。”
张瑶惊呼:“奴才不敢。”
宋玉华嘲讽道:“敢不敢你心里清楚。皇上还小,哀家总要为他好好打算一番。现如今哀家手里能用的人不多,等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就什么时候来跟哀家说个清楚。”
宋玉华说完就走了,也没让张瑶起来。
秋露看着不妥,回到寝殿后便道:“张瑶再怎么也是慈宁宫的总管,主子应该给他些面子的。”
宋玉华斜倪了一眼秋露,恨铁不成钢道:“知道哀家为什么不放你出宫嫁人吗?”
秋露疑惑道:“为什么?”
宋玉华轻嗤道:“因为你蠢!”
秋露:“……”
小小委屈挂在脸上,秋露幽怨道:“那这也算主子疼奴婢了,怕奴婢出去折了。”
宋玉华瞪了她一眼才道:“你去把张瑶叫起来,得空就多跟他说说哀家的不易。有些话哀家说和旁人说是不一样的。”
秋露目光开始闪烁,又怂了。
宋玉华随手扔了一个枕头过去,秋露急忙用手接着,然后慌乱道:“主子别生气,奴婢这就去,这就去。”
话落,放下枕头匆匆出去。
凝霜端了茶来,莞尔笑道:“秋露姐姐的性子太温和了,表面上看着跟张总管是一样的人,但实际又不是。她怕张总管也是先帝还在世时,她与张总管接触多了。”
宋玉华道:“那你怎么不怕张瑶?”
凝霜道:“奴婢也是怕的,不过奴婢有太后罩着,到也没有那么怕。”
宋玉华满意道:“如果秋露也像你一样,哀家何愁要跟张瑶周旋?”
凝霜微微一怔,随即道:“太后娘娘不必防着张总管,相反,您可以依赖张总管。先帝在世时奴婢还在正德宫伺候,很多事情先帝都是吩咐张总管去办的。”
“奴婢记得有一次,原先的两广总督姚安因失职导致镇安内乱,当时就是张总管搜罗罪证的。先帝还曾问他,是谁在下面操办这些事情的。张总管说,想要报国之人不计其数,当官的门槛高,当奴才的门槛低。收罗罪证的人,正是姚安的家仆。”
宋玉华意外道:“你竟然记得这些事情?”
凝霜回道:“那时奴婢才刚刚到正德宫当差,年岁小最怕行差踏错,因此什么都往心里记。”
宋玉华轻叹道:“张瑶当了那么多年的大内总管,各方人脉可为通天。哀家也不想跟他交恶,但要想让哀家讨好他,那也是决计不可能的。”
凝霜规规矩矩地在一旁站好,心想她也知道太后做不到。
张瑶是跟着先帝一起长大的,跟先帝的感情很深。先帝又早早与太后定了婚约,一个仿佛生来就是主子,一个还未碰面便已知永远都是奴才。
太后的骄傲由来已久,张瑶的势力也是如此。
不说旁的,就是京城最戏园里大喜班就是张瑶收罗消息的地盘。名伶温小云其实是张瑶的养子,不过这些台面上都是不能说的。
张瑶在宫里,就是正德宫里的人都不敢托大。张瑶若是出了宫,外面那群老臣也都不敢托大,这就是张瑶的底气。
但有一个人是例外的,这个人就是太后。
哪怕张瑶再横,在太后的面前,他永远都只是一个奴才,到死都是。
……
秋露去的时候,张瑶还跪着。
他们这些当奴才的在外面再体面,那都是在外面的时候。有些场面话不能听太多,否则关键时刻就会糊涂。进宫当了这么多年的差,秋露也差不多都明白了。
不涉及主子利益的时候,大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涉及主子利益的时候,大家都是能避则避。
毕竟在宫里当奴才的,稍有不慎就会祸及亲人。
秋露上前想扶张瑶起来,奈何张瑶的身体纹丝不动。
秋露道:“你也知道我胆子一向很小,如果不是太后的意思我怎么敢来?”
张瑶闻言,这才起身。
不过他看向秋露道:“你胆子小吗?”
秋露面露苦涩道:“托您的照顾,吓唬我的事情忘记了?”
张瑶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那都是多久的事情了,他怎么可能还记得?
更何况……他吓唬过的人那么多。
张瑶岔开话题道:“太后怎么老想找摄政王的麻烦?”
秋露轻叹一声,惆怅道:“一个失了夫君庇护的女人,身边又都是虎视眈眈的豺狼。你说她能怎么办?
“太后发烧的时候做噩梦都会被吓醒,就怕她稍有不慎会让皇上连最后的依靠都没有。”
“有时候我也觉得太后魔怔了,每天思虑那么多?以前的她最喜欢养养鱼,逗逗猫,逛逛园子。我们这些做奴婢的看着都惬意得很,可现在她好久没有轻松过了。”
张瑶沉默了一会,然后道:“现在国泰民安,老百姓都安逸了,谁还想过动乱不安的日子?”
“那些个封疆大吏,煽动不了民心,所图的不过是些利益罢了。”
秋露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当局者迷总是有的。”
张瑶点了点头,没有再说。
……
萧敬云查陈书航很顺利,不到一个月就掌握了确凿的证据。
苏锦荣狐疑道:“有些证据就跟白捡的一样,显然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萧敬云问道:“查出是什么人没有?”
苏锦荣摇了摇头道:“查不出来才奇怪呢?在这京城里面,还有谁藏得如此深?”
萧敬云冷笑道:“你不是已经想到了?”
苏锦荣立即讪笑,他想到了,可不是没有证据吗?
张瑶那个人之前还跟太后不对付呢,转眼又帮着太后查陈家,这种事情没有证据他怎么好说?
九月二十二日,萧敬云入宫跟宋玉华商讨给陈书航定罪之事。
昭和殿内兽烟袅袅,香气萦绕。
往常萧敬云是极不喜欢的,可今日却莫名觉得那烟似秋日薄霜,看着到也还不错。
宋玉华在书案后面看完了陈书航的罪证,然后放下道:“抄家流放,念他这些年在户部也算办了点事实,留他一条命。”
萧敬云坐在书案的左下方,撑着手肘,目光低垂,像是没有听见一样。
一旁的嘉平帝看过去,丰宝也轻咳一声,明着提醒。
萧敬云恍惚自己竟然失态了,连忙端正身体。
宋玉华打着圆场道:“这些日子让摄政王受累了。”
萧敬云不自在地道:“太后言重了。”
宋玉华把刚刚的话又复述了一遍,萧敬云听后点了点头道:“太后想留陈书航一条生路,想必群臣也不敢多说什么,那就这样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