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每次去, 对上贺觅担忧又愧疚的眼神, 自己就会更加坚定。
“贺大人放心, 燕定不负珠玉。”
庆历二十三年冬, 守孝期将满, 在襄君的劝说下, 皇帝有了大办五皇女婚事的意思, 宫中提前忙碌起来。
庆历二十四年开春, 终于换了喜帖, 可第二日,乔将军病逝的消息和西北小藩王六步孤率部作乱的消息一并急发至京。
乔将军去世, 仿佛西北稳固的屏障倒了,军心涣散, 六步孤就趁此机会, 南下扰边,本是想刮些油水渡过青黄不接之时,不料,接到六步孤攻来的消息,西北连山知府竟然弃城而逃,白白将西北三城要塞送给六步孤。
六步孤野心膨胀,冒着初春风雪又朝兰都进军。
吐乎奈藩王塔可延遣兵抵挡的同时,向京求援。五皇女随军出征,出发前, 她去了贺府。
贺谦修拒绝了她让自己过府的提议,说要在家等她。
“等你回来,我就与你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五皇女道:“好说,很快就回了,断不会让你受人耻笑,也不会让你没了妻主。”
五皇女英姿勃发,风光出征,饯行时,皇帝亲口道:“小五,立功回来,朕重重有赏!”
哪想这句话,成了祸患之源。
起初几个月,捷报连连。六步孤本就不是个有胆有魄之人,很快,西北失地收复。
七月,接到皇令,新封的连大将军和五皇女决定乘胜追击,彻底消除西北六步孤隐患。
八月,连将军发来急报,称夜雾重,且西北八月天气变幻莫测,侧翼遭到六步孤精锐突袭,五皇女失去消息。
而后,西北的消息断了。
等待消息的半个月里,朝中流言纷纷,言说五皇女被俘。
皇女被俘,乃奇耻大辱,大伤皇家颜面。故而,一旦有皇女被俘,死是唯一的选择。
更要命的是,贺府大门被泼了狗血,一时间,世家公子也不顾什么体面,直言贺谦修是“晦气公子”。
贺玉心疼他,接他到宫中小住。
那晚,西北守军发来密件,皇帝看了,脸色阴沉,传召襄君到乾元宫侍驾,给他看了密信。
不知襄君说了什么,皇帝震怒。
襄君走出乾元宫,不言不语跪在殿外。
跪了大半个时辰,皇帝推开门,气道:“你给我起来!”
“子期,把容贵君叫来!”
末了,又咬牙切齿道:“你们教出的好女儿!”
容贵君不明所以,来了,见襄君一言不发站起身,揉了揉膝盖,看了他一眼,踉跄着走了。
贺玉赶来时,襄君已经走到了清宴宫门口,他把襄君扶了回去,低声问:“燕儿有消息了吗?”
襄君摇头:“我只认堂堂正正报回来的消息,什么道听途说,我不会认的。”
“没消息……就是好消息。”贺玉说。
贺谦修紧紧跟着,却也不敢问。
襄君回头看了他眼,笑了笑。
“没事,我的孩子,我心里有数。”
原来,那封密信是西北监军使王笑发来的,信中说五皇女不顾劝阻急功冒进,带着一支三十余人的骑兵追击六步孤,现下杳无音信,但从前探报回的消息,得知六步孤部落在不久前欢呼雀跃,极大可能已被俘。
“此乃皇室莫大耻辱也!”
那日早朝,朝臣中有部分发难者,称耳闻五皇女被俘之事,明着说要罚五皇女带去的西北督军不利,暗地里你一言我一语,打的都是五皇女的脸。
皇帝面色不虞,但目光却移到了四皇女脸上。
她心中早就起疑,流言起得太快,朝臣们动作大,她都看在眼里。
她昨晚叫楼英来,楼英看完密信,第一句话便是问:“监军何人?谁举荐的?无凭无据,就要给燕儿定罪吗?”
监军,是四皇女举荐的。
一想到自己抱以厚望的皇女们,竟于姐妹危难之际,不顾姐妹情义,在背后暗中推波助澜,夺嫡谋位,她就恼怒万分。
等看清了站出来的都有谁,皇帝捻着串珠,冷了脸。
“我想问问诸位,五皇姐被俘,连远在千里之外的西北驻军都不敢确认,诸位言之凿凿,又是从哪得到的消息?难道,我朝重臣,全是六步孤的眼线,连母皇还没收到准信,你们就收到了?”
七皇女开口。
皇帝手指一滞,嘴角微微勾起。
那日早朝,七皇女请命,带圣旨到迎西北驻军换杀监军使王笑。
除此之外,皇帝还给了她一道密旨。
如果五皇女真的被俘,就以暴病关外处置。七皇女领命西去,疾行千里。
八月底,七皇女还未到,西北军发来大捷消息。
五皇女拎着六步孤的脑袋得胜回来了,带去三十二骑,只亡了两骑,荡清六步孤残部,直打到措切尔湖,还带回了那里的地图,谓大胜。
五皇女回驻军寨后,听说了自己被六步孤俘虏的流言,大笑三声后,削了监军使王笑的脑袋。
“俘他爹的俘!”五皇女破口大骂,抹去脸上喷溅的鲜血,大喝一声,“回京!为我母皇君父,献上六步孤的首级!”
七皇女在漠独郊迎接了五皇女,与她合车回朝。
五皇女道:“怎是你来接?”
“我怕其余人来接,就再也见不到五姐了。”她说罢,给五皇女看了密旨,而后将这封密旨当面焚烧。
五皇女:“多谢。”
庆历二十四年十一月,五皇女归京。
华京震动,皇帝盛装,冒着严寒风雪迎接。与她父亲一样,五皇女跪在皇帝身前,献上了六步孤的首级和整个西域的舆图。
五皇女成为了第一个封王的皇女,封号齐。
庆历二十五年正月,襄君晋贵君。
庆功宴上,来了许多世家公子,年轻的,成熟的,活泼的,稳重的。
皇帝问:“燕儿最想要什么?”
“要我那王君快些过府。”她说,酒气熏红了脸,目光也醉了,“起初是我等他,后来是他等我。”
皇帝笑问:“朕再赏你些美君子,你可愿意?”
“不愿。”她说,“儿臣只有一心,为国,为家。”
“说得好哈哈哈!”皇帝仰天大笑。
她二十了,她终于有了王君。
她风风光光大婚,比任何一个皇女成婚时都要盛大,她也比任何一个皇女成婚时更喜悦,雀跃。
这是她守来的馈赠。
实际上,她隐约觉得,守着一人并不能真的改变什么,可是她想起她的君父,想起贺玉,想起那些得宠的不得宠的,想起母皇,她的姐妹们,那些大臣们……
她想,自己总要坚持些什么,来证明自己不一样。
成婚后,她过得很舒心,那些说她王君晦气的,渐渐也没了声音。
热热闹闹甜蜜了几个月,她才舍得离家,到宫中领了个闲职,进宫给君父问安,又特地来见了贺玉一面。
“玉君父。”她脸颊丰满了不少,从怀中拿出个金丝囊。
“这是什么?”贺玉捧在手中,打开看了,像种子。
“是阿米塔拉的花籽,文宝给的。”五皇女道,“我们回来前,路过兰都,兰都就像个小京城,塔可延身体很健康,文宝也很好,大女儿已经会跑了。”
“临走时,文宝给了我这些,说要玉君父种在宫中。这种花,官话叫再相逢,吉祥如意。意思是,世间无离别,总会再相逢,再相逢时,知道对方过得吉祥如意,就是最幸福的。”
贺玉握着那些花种,泪眼模糊。
“他过得好,就好。”贺玉说,“我也过得很好,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 快结束了,这周日大概就能结局。
番外看情况,有可能有,有可能没有,有也是大纲性的交待一下各自的结局。
另外守孝期设定就服务于剧情,随意设置了。毕竟是架空,自由度高一些。
第37章 贺玉
三皇女没能尝到离宫立府后的好滋味, 家中两位侧君,还有四个出身低微的美人,可惜仍然觉得无趣。
久而久之,她大有游戏人间的意思。
贺玉心中无奈, 头两年还能见她教导几句, 可这两年, 见三皇女的次数还不比皇帝多。
庆历二十七年开春, 吉长天春猎。
去年开春, 皇帝生了场病, 没能春猎, 今年她像是要补偿自己, 轰轰烈烈办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春猎。
四皇女和七皇女监国, 其余皇女和七岁以上未嫁的皇子都伴驾出席。
皇上放肆玩了一场, 且给安乐皇子挑了个好妻主,余国公的独孙女, 余筱。
皇帝本人很满意这门亲事,余筱长得好, 学问好, 能文能武,年纪也还好,最主要的是,家中无乱七八糟的人,也没乱七八糟的孩子。
皇帝很高兴,而皇帝高兴,明史度也就高兴。
他就这么一个儿子,他自己什么都不懂,孩子的事, 理所当然的,一切全凭皇帝做主。皇帝说好,那就是好。
春猎半个月,皇帝看不见的地方,小情况不断。
皇女们是带着侍君们来的,大家营帐都在一起,各家各府带的人也多,这个看不惯,那个关系又不好的,磕磕碰碰,冲突摩擦,一天总要有个两三场。
六皇女的侧君,是琅琊谢家的,南边来的,本就水土不服,也跟六皇女一样,离不开药罐子,他的小仆出去倒药渣时,倒得敷衍,药汁撩在路过此处的小仆脚上。
而那小仆,是三皇女侧君身边伺候的,平日里也算半个主子,横惯了,见这个倒药渣的小仆眼生又穿得朴素,以为是哪个大臣家的仆役,这就闹了起来。
闹大了,六皇女侧君的小仆摔伤了腿,三皇女侧君的小仆被挠花了脸。
最后惊动了营帐离此处最近的裕君。
他遣人出来问了情况,沉默了会儿,让自己的随行医士去给两位小仆诊治。
那随行医士叫林之敛,是周术的徒弟,长相勉强算清秀,不过眼睛生得好,细长妩媚。年纪不小了,有三十出头,七八年前,婚配给了太医院的小医女,哪知过门没多久,小医女病死了,给他留下了个克妻的名声,和一个刚满月的女儿。
如今,女儿都有六岁了,他仍然是个医士,虽然医术可以,但做不到拔尖精湛,就难拼得过女人,只能在后宫,为后宫的小宫仆们瞧瞧头疼脑热之类的。
裕君习惯去照顾这些太医院的男医士们,他知道他们的难处,愿意给机会,于是这次,便让他带着女儿一起来了。
他仔细给两个小仆接了腿,涂了药。正准备收拾药箱离开,三皇女来了。
她是被自己的侧君十万火急喊回来的,本以为是什么要紧事,结果回来了,侧君甩着脸色,说六皇女的那个妖君在他面前摆谱。
三皇女直听得翻白眼,三言两语打发了自己的侧君,出帐篷透气,又后知后觉想起,侧君说的小仆,好似是那个长相妖里妖气,嚣张跋扈的小美人。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三皇女无聊至极,就过来瞧瞧这小美人的脸,是不是真的被挠花了。
小美人一见主子来了,顿时哭闹起来,偏要三皇女哄。
三皇女的目光,却停在林之敛的身上,灼热了起来。
她完全没听到小美人的声音,她走上前去,蹲下,歪着头,看着林之敛。
他穿着浅蓝色的医士官服,袖口绣白色锦边,很好看,好看的仿佛有香气,沁人心脾的药草香气,苦中带着甘甜,甘甜中蕴着苦涩。
“我怎没见过你?太医院的?”
林之敛抬头,他没见过三皇女,但知道皇女中个子最高,长相偏异域,长眉深目鼻梁高,又天然唇角带笑,看起来花心风流的那个,就是三皇女。
“我是太医院的医士。”
“谁带你来的?”
林之敛以为她在盘问,连忙道:“是裕君带我来的,已经准许我和女儿……”
女儿?三皇女唇角的笑没有了。
“你妻主也是太医院的吗?叫什么?可有随行?”她沉声问。
“妻主名叫秦淼,从前是太医院里看管药方的医女,已谢世多年……”
三皇女眼中碎光闪烁,嘴边的那抹笑意,又浮了上来。
三皇女看中了太医院的一个克妻的医士。
医士叫林之敛,出身寒微,十几岁上京念了医科,拜入周术门下,做了周术的徒弟。家中双亲已故,远房亲戚也都在千里远的海连州,可谓是真正的孤寡一人。
哦,对,还有个女儿,今年六岁,还未上学,是他一个人抽空回去,教着开蒙读书。
女儿很懂事,小小年纪,就已知道帮他分拣药材,说以后也要做个医士。
三皇女自打遇见了他,腹中那团火就没熄灭过。
那火烧着,驱使她常常以侧君身体抱恙为由,指名林之敛去瞧。三皇女两个侧君,轮流都生了“病”。
一个侧君瞧出三皇女的心思,没给好脸色,还阴阳怪气讥讽林之敛不要脸。
但另一个侧君一点就透,好言好语以礼相待,还很大度的劝三皇女收了林之敛。
三皇女只笑不语。
那侧君立刻明白了三皇女的算盘,说道:“殿下要真心疼惜,给个侧君也可。”
三皇女笑着反问他:“给了他侧君,你怎么办?”
“只要殿下高兴就好。”其实,他也打了算盘,以林之敛的年纪身份,又生育过孩子,侧君都难捞,哪能威胁到他?但他如此说出来,三皇女正在兴头上,万一真给了林之敛侧君之位,那他这个“大度豁达,有正君之风范”的侧君,就要升一升级了。
三皇女笑了笑,没多说什么。
过了几日,三皇女进宫,给皇帝跪下,说了她的意思。
“儿臣想纳林之敛为正君。”
皇帝只有一个字送她:“哼。”
三皇女锲而不舍,仍然在每次问候皇帝时,说出自己的诉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