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面对陌生女孩子的恋慕，他也不会像池烽那样冷嘲热讽，而是用绅士的态度回应。
“行，就这样。”焦哲叫了停，这一段已经浪费太多时间了，完全把之前苏绾清拍摄节省下来的时间用完了。
焦哲叹了口气，不行啊，赵倩这个纯背景板就不说了，董琛好歹是演过戏的，但给他的感觉便是完全不动脑地照着台词走，每一个动作神态都过于外露了，和现在不少年轻演员一样，光是照搬表演课上的各种表情练习，却无法把自己投入角色里去。
焦哲揉着鼻梁，觉得拍这部戏自己能折寿好多年。
“阿琛演得真好！”赵倩拉着董琛的手，故意站到苏绾清附近，“你觉得我演得怎么样啊？”
董琛看了她一眼，心知肚明她在想什么，他觉得自己发挥得很好，但赵倩……
“你第一次演戏，演成这样足够了。”
赵倩得意地瞥了一眼在翻剧本的苏绾清，“那是，我觉得自己挺有天分呢，总比某些演了好几年都没出头的十八线好。”
“别说了。”董琛皱眉道。
赵倩气鼓鼓道：“哼，难道我说错了吗？你又替她说话，我不理你了！”
眼看着赵倩被气跑了，董琛无奈地对苏绾清说道：“苏师姐，抱歉，倩倩她被宠坏了。”
吵死了。
情绪处于低谷中的苏绾清一点儿都不想说话，这个不知名的董琛女友除了演技烂外，脑子也不好用。
可惜烦人的蚊子从来不明白自己有多招人讨厌。
“师姐……”董琛深情地看着她，平日里冷漠的脸如同冰山融化。
苏绾清“啪”的一声合上剧本，头也不抬道：“我已经放弃和你女朋友沟通了，但是，董琛，你是真心觉得自己演得好？”
她站起身来，直言不讳，“这是在拍戏，不是在上课。”
董琛没想到自己居然被批评了，他不禁抿了下唇，倔强道：“我演得是不如师姐好，但至少比秦翡强吧，难道师姐对秦翡也这么苛刻？”
关秦翡什么事？
苏绾清皱眉，还未回答，一个懒洋洋的男声插了进来，“何止苛刻，我都被她骂成狗了。”
秦翡一个侧身挤进两人之间，自然而然地把两人隔开来，双手捧心，故作难过道：“没想到董琛你就这么看我的啊，我真是伤透了心。”
董琛被他的突然出现打了个措手不及，“不……我的意思是……”
“我懂的，”秦翡继续捧着心，矫揉造作道，“反正是我看重你。”
他眨着漂亮的狐狸眼，暧昧道：“就算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
路过的工作人员一脸震惊地捂住嘴，迅速打开微信群，“天啊啊啊啊，秦少和演男二的董琛表白了！！！”
“？？？”
“卧槽！？”
“所以我赌对了，秦少这次看上的不是那个赵什么倩！”
“靠，别说了，赵倩害我们损失多少钱和时间啊，我刚刚看副导演一直在用眼神杀她。”
“最无语的是，这女人刚刚还自夸呢，觉得自己演得好。”
“这什么脸皮啊，没半点自知之明吗？”
“别管奇葩了，现在重点是咱们剧组男一看上了男二！！”
“大惊小怪，翡少的绯闻对象哪里有男女之分，只有美丑之分。”
“作为羽毛，我早已佛系，美即正义，反正我们反对没啥用还会被翡哥嘲讽，还是安心做颜粉吧：）”
“秦翡粉简直是流量小生粉里最惨的了，我不禁流下同情的眼泪。”
围观群众的目光过于炙热，加上秦翡那似笑非笑的样子，董琛含糊了几句话后，就找了借口离开。
秦翡耸了耸肩，“他跑这么快做什么？”
苏绾清听着秦翡三言两语就把董琛给吓退，面上的冷意消退了不少，慢条斯理道：“估计是怕和你传了绯闻，到时候女友粉们会生气。”
秦翡翻了个白眼，嘲讽道：“笑死我了，我又没眼瞎，怎么可能看上他。”
看不上还说得这么暧昧，苏绾清摇了摇头，“谁让你一副打算撩他的样子。”
不得不说，秦翡的眼睛生得极妙，无论喜怒，都似嗔非嗔，哪怕无情，都是动人。
他即便面无表情，都容易被误解是在撩人。
“天生长这样，怪我咯。”秦翡没好气道。
苏绾清挑眉，“所以，你刚刚那些话不是在刻意挑逗？”
“那就算挑逗？”
秦翡微弯腰，撑在墙上，把她困在自己怀里。
这样暧昧的姿势，他脸上的笑容却格外恶劣，“这才叫挑逗。”
苏绾清双手抱胸，哪怕秦翡那张俊美无俦靠得越来越近，她仍然一副时刻准备探讨人生哲理的严肃样子，“希望等会儿在镜头里，你能继续保持现在的撩人模样。”
魅力再一次在苏绾清这里失效，秦翡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啧，你就不能说点轻松的？”
苏绾清轻笑，“演戏对我来说，就很轻松啊。”
秦翡吐槽道：“表演狂魔。”
“喂，说实话，你真的觉得我能演好？”秦翡垂头看被自己困住却依然无所谓的女人。
“你能演好，”苏绾清冷淡又笃定道，“只要你信我。”
秦翡定定地看着她，突然笑了。
“我信你，”他对她说道，“就这一次。”
苏绾清推开他的手，离开那过于亲密的怀抱，重新保持一定的距离。
她清冷的声音响起，“反正你就是个垃圾，我也能雕成花。”
秦翡：“？？？”
秦翡：“苏绾清你骂我垃圾？”
苏绾清一本正经道：“如果你再继续瞎演，你就是没分类的垃圾。”
秦翡嘀咕道：“我又不是自己想演这么烂。”
苏绾清想一想演得不怎么样还信心十足的董琛之流，突然觉得秦翡还不错，至少有自知之明。
愧疚也好，自责也罢，她希望眼前这个秦翡能摆脱票房毒药的外号。
苏绾清认真地说道：“只要你愿意，我会教你。”
闻言，秦翡顿时笑得无比灿烂。
“这样的话，”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笑道，“那就请苏老师多多指教了。”
苏绾清被他的笑弄得有种误上贼船的感觉，面无表情挥开他的手，“放尊重点，别对老师动手动脚。”
“是是是——”秦翡拖长了音调，看着她转身拿起剧本，一副准备给他讲戏的认真模样。
“总算，”他把手搭在唇边，“开心了点。”
“嗯？你说什么？”苏绾清抬起头。
“没什么，”秦翡岔开话，“这个情节我要怎么演？”
苏绾清的注意力被拉了过去，瞬间将那没听清的话抛之脑后。
看着苏绾清干劲十足，秦翡心里却分外复杂。
真奇怪啊，哪怕共情得来的情绪糟糕得如同烂泥，可苏绾清这个女人，只要投入表演里，就像隔绝了这些情绪一样，亢奋异常地进行表演。
但即便是隔绝了，这些情绪也不会消失。
也许是因为她的绝望过于痛苦，以至于他下意识地就想着把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摒除在外，可这样的两人独处，又让他不知所措。
除了表演外，他们好像没有什么好谈的。
于是他只好展现出自己的劣处，才成功让她那份沉重的抑郁有一点松动。
都怪共情这个异能太垃圾了，秦翡想道，害得他还要讨好自己的宿敌。
毕竟，如果她难过，他好像会更难过。
第21章 教学
苏绾清手指敲着剧本, 对秦翡说道：“假如你想演好一个角色，首先要了解他的表层性格，就比如池烽, 从最简单的文字描述上可见, 他的性格暴躁易怒，但同时, 他在感情上又格外脆弱，这个角色充满了野兽般的感性色彩，完全是凭借一腔孤勇在对抗世界的荒谬。”
“表层性格的展示可以通过表现派的技法来实现, 一般是通过强烈的肢体语言。”为了让秦翡更直观地感受，苏绾清瞬间变了表情, 横眉怒眼，看起来就怒火中烧的样子。
秦翡难得看她这么用力地用脸, 情不自禁道：“好浮夸。”
苏绾清又恢复到平日里的高冷脸，“嗯，你在镜头里就是这力度。”
秦翡：“……”
秦翡：“我有这么夸张？”
“远比这夸张，”苏绾清挑眉，“但你把夸张用错了位置, 因为表现派一般用在喜剧角色或舞台剧上，所以在电影电视剧里就会显得你的表演浮于表面。”
特别是大荧幕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都会被记录下来, 一旦过了头, 就会变成挤眉弄眼。
表演三派, 大致分为表现派、体验派、方法派，秦翡知道，无论是体验派还是方法派，苏绾清都游刃有余。
可这两种方式对他而言, 着实太难。
“体验派要深入角色内心，方法派要触发自身的感情，”他摸了摸鼻子，说道，“这对我来说，都太玄了。”
秦翡很光棍地说道：“我完全无法理解池烽这个人在想什么。特别是和戚容寒的感情线，他为什么能忍受自己被牵着鼻子走？”
掌控欲强如秦翡，是绝不可能忍受另一个人来掌控自己的情绪。
这的确是个问题，当演员自身的性格足够强烈的时候，就会影响他/她理解其他性格的角色。
“你提到的这一点很关键，池烽这样暴躁的野兽，为什么能容忍自己被戚容寒驯服，”苏绾清抚摸剧本封面，有条不紊道，“那我们往他的性格深处挖掘，大部分人的偏执一面或多或少都和原生家庭有关。”
“这一点我清楚，”秦翡撑着下巴，撇了撇嘴，“池烽的母亲是个千金小姐，为了真爱和穷小子结婚，但她父母都反对，一开始断绝了资金来源后，她尚且能够忍受，但柴米油盐日子过久了，千金小姐后悔了，于是抛夫弃子重新回到家里。”
他吐槽道：“这剧情还挺现实的。”
“于是被抛弃的丈夫把羞怒加诸在儿子身上，”苏绾清继续道，“暴力和羞辱伴随池烽的幼年，直到他的母亲继承池家后因为不想再生育，把丢掉的儿子带了回去。”
说到这里时，苏绾清蓦地停下，仿佛是机器遇上不知名的故障卡壳了。
秦翡感受到她压抑的情绪，粘稠得像一层盖子，覆盖在上面。
他回想自己刚刚说的话，难道哪里不太对吗？
苏绾清突然说道：“我不知道你能否理解，这种被抛弃的经历会对一个小孩产生多大的影响。”
清逸的女子如同玉雕般完美无瑕，看不出喜怒哀乐，“它会给你的心理留下伤疤，使你无法信任自己最亲密的人，因为，父母尚且会抛弃你，那还有谁会接纳你呢？”
“你会无法自制地渴求他人的认同，却又时刻害怕失去这份认同，不安全感会贯穿你的一生，直到死为止。”
结果到临死之前，才发现自己的一生不过是一场空。
苏绾清按住自己的额头，笑了笑。
“……这就是池烽的脆弱来源，父母的缺位也导致了他对亲密关系的偏执需求，因此当戚容寒试图驯化他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一旦建立了驯养关系，他们就会拥有独一无二的联系。”
“所以，他会对戚容寒的控制甘之若饴。”
“我明白了。”秦翡盯着苏绾清看，发现了一件事，每当共情传递的情绪变得紧迫的时候，她就会按额头。
而苏绾清在说起池烽的时候，产生的共鸣在那深海一样的情绪中引发了阵阵浪潮，这种波动让秦翡得以窥见海底下的压抑一角。
“你还真了解池烽的心理啊，”他意味不明道，“简直就像是亲身经历过一样。”
“……”苏绾清的表情僵了一下，随后冷淡道，“明白了的话，你看下剧本的这一段，试着演一下。”
这转移话题的方式未免太僵硬了，秦翡这样想道。
可现在乘胜追击，他一定什么答案都得不到。
秦翡露出一个完美的虚伪笑容，“好的，苏老师。”
总有一天，他会弄清楚苏绾清这幅冷漠面具下的真实模样。
*
等轮到苏绾清和秦翡又一次对手戏的时候，秦翡才发现自己居然被苏绾清这个魔鬼磨了这么久的演技。
他一琢磨，觉得这不对啊，自己不是打算拖苏绾清下水一起当烂片之王吗，怎么还被带着练起了表演？
“别紧张，”苏绾清拍了拍他的背，“反正有我在。”
背上的温度一触即离，秦翡压住上翘的嘴角，别扭道：“反正到时候我演崩了是你的锅。”
苏绾清好笑道：“那你悠着点发挥，我还想领工资呢。”
事实证明，苏绾清的教学方法见效奇快。
至少当秦翡站在镜头前时，第一次没有想自己现在的表情动作好不好看，而是想，他现在演的是池烽。
秦翡从小到大都是万千宠爱于一身，从没有被人抛弃过的经历。
可这份他以前无法感受到的经历，却在刚刚，经由共情，无比强烈地从苏绾清那里接受到了。
被抛下的人所感受到的不安是什么样子呢？
是后来哪怕强撑起自尊，也无法忽略掉自己光鲜亮丽背后的黑暗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