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西厨这端的吧台椅上,裹住毛毯,放空大脑,看着他做饭。
从未想过,像秦翡这样的大小姐,原来也会做这么烟火气的事情。
秦翡倒没做什么特别高大上炫技的早餐,不过是最简单的白粥,把冷冻的米碾碎,放入砂锅里煮,他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苏绾清,双眼无神,脸色苍白,看起来就虚到不行。
“啧,麻烦。”他嘀咕道,拿出昨天买的鸡肉,剁碎后,和已经洗净切碎的新鲜香菇已经放入粥里一起煮,最后加点盐调味,整锅粥鲜到不行。
在粥出锅前,秦翡还顺便煎了两个鸡蛋。
苏绾清站起身来,正准备帮忙,秦翡就横了她一眼,“算了,你就在这里发呆吧。”
“……”她歪了歪头,看见秦翡自顾自地忙上忙下。
不一会儿,餐桌上就摆好了精致的餐具,青瓷配粥,普通的煎鸡蛋被放在昂贵的盘子里也瞬间高大上起来。
秦翡扯住苏绾清的毛毯,就像牵刚学会走路的小孩子一样,牵到餐桌前,把她摁在椅子上。
两人面对面坐着,气氛有些尴尬。
苏绾清很少请外人来家中做客,秦翡同样,两人大眼瞪大眼后一会儿,还是秦翡打破了尴尬,“吃饭,看什么看,再看就收费了。”
苏绾清收回目光,喝了口粥,眼睛亮了亮,软绵适口,一口下来,她的胃舒服了不少。
“没想到你居然会做饭。”她说道。
“这又不难,”秦翡没好气道,“我还会野外求生呢。”
苏绾清眨了眨眼,“嗯?”
看她疑惑的模样,秦翡就尾巴翘起来了,“这是我母亲那边的习惯,不管是继承人还是非继承人,成年之前都必须送去军事化训练,主要是求生、还有军械和搏斗技能。”
他耸了耸肩,“就算我这么受宠,也不能跳过这一关。”
秦翡抱怨道:“而且我小舅舅是雇佣军,搞得我们这一辈接受的训练最严格。”
苏绾清这才想起,秦翡算是混血儿,他母亲的家族在国外相当显赫。
然后,此时此刻,家庭显赫的秦小少爷正在为她洗手作羹汤。
苏绾清:“……”
她觉得哪里都很不对劲。
秦翡闲聊般说道:“……我那个小舅舅和我母亲是同父异母,嫌弃我母亲有Z国血统,一直觉得自己血统纯正,看不起我们这边,小时候他还骂过我杂种。”
苏绾清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起家事,但出于礼貌,还是认真听。
秦翡勾了勾嘴角,“结果那家伙喜欢上了自己的同学,对方正好来自Z国。”
“所以我趁着他还在纠结的时候,直接把他平时的种族歧视言论打包送给了他同学。”
他愉快地摇了摇手指,“同学一言不发直接和他断绝关系回了国。”
“啧啧啧,一大老爷们因为这件事哭得要死要活,要不是我机智地找了外祖母,他居然要把我扔进海里喂鱼。”
秦翡朝苏绾清眨了眨眼睛,“听完后你是不是觉得我好可怜?”
苏绾清:“……”
苏绾清捂住眼睛,“我该这么觉得吗?”
秦翡鼓了鼓脸,“我小时候那么可爱,那么漂亮,居然被骂耶,难道不可怜吗?”
苏绾清叹了口气,示意他低头。
秦翡乖乖俯首,她心满意足地摸上了觊觎已久的毛茸茸头发,“嗯,你做得好。”
秦翡满足地把碗和盘子放入洗碗机,回头一看,却发现苏绾清又跑进卧室里自闭去了。
秦翡:“啧。”
他使劲按手机,“孙医生,为什么我和她说我的悲惨过往,她没多开心啊?”
孙医生:“……”
孙医生:“???”
孙医生:“小少爷,您为什么要和患者说您的悲惨过往?”
秦翡:“因为你让我带她做些快乐的小事情啊。”
孙医生:“……这和您说悲惨过往有什么关系吗?”
秦翡理直气壮道:“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啊。”
“她”以前和跟班们寻欢作乐的源头,就是别人的凄惨故事。
孙医生早已放弃纠正秦小少爷的三观,但出于心理医生的职业道德,她还是决定委婉提醒:“我认为您和患者的快乐源泉并不一致,您最好站在她的角度思考。”
秦翡收起手机,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
苏绾清的角度,难道又要开共情或同观异能?
他不禁皱眉,实话实说,因为苏绾清的情绪过于低落,以至于他最近都不敢贸然开启这两个异能,对他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
就在这时,孙医生又发了信息过来:“或者说,您可以尝试和患者进行交流,尽可能寻找出她的抑郁来源。”
虽然由秦翡来做这件事并不专业,但她觉得总比秦小少爷那肆无忌惮的快乐方式来得稳妥。
“可她不想和我交流。”秦翡定定看了这句话半天,最后删去,没再回复。
金钱、权力、地位,拥有这些东西后,他可以强求这世上大部分东西,却不能强求苏绾清发自内心地和他交流。
求而不得,这是秦翡第一次出现这种无力感。
*
苏绾清在发呆。
她喜欢黑暗的密闭空间,这可能是从幼时起就养成的习惯。
只有在谁都进不来的地方,才不会被打。
她其实知道,自己现在的心理状态很糟糕。
可就像失去控制一样,破罐子破摔,她宁可就这样自闭下去,也不想出去面对人群。
就像她上辈子之所以选择死亡,就是为了逃避一样。
秦翡死后铺天盖地的谩骂,让她坐在浴缸里,把刀对准了腕部。
但最后那一刀落下,是因为有人发了一张照片给她。
那是一张老旧的新闻配图,上面是戴着项圈的小女孩,浑身上下脏兮兮地不成人样。
这是她终身无法遗忘的不堪。
最可笑的是,发这张照片给她的人,说自己是她最忠实的粉丝,所以要帮助她,用她悲惨的童年来洗白现在漫天的黑料。
“还不如去死。”
一想到自己的不堪,被曝光在所有人的目光下,她不如去死。
那种羞耻感至今缠绕着苏绾清,让她发自内心地厌恶这个世界,厌恶自己的存在。
【……警告、钟爱者……精神状态……魂体破碎……】
【求助搜寻中……】
苏绾清恍惚地抬起头,看见世界的颜色突然消失。
只剩下变成一堆蓝色碎片的自己。
难以抑制的睡意从大脑传来,她蜷缩成一团,安静地睡去。
【开启钟爱者异能入梦。】
【已发现配对领航人,强制进行魂体修补。】
*
秦翡打了个哈欠,睡意突兀地涌来,他抓了抓头发,回了自己的卧室。
连门都没关,他扑进软绵绵的被窝里,倒头就睡着了。
“滴答——”
水声把他从梦中惊醒,秦翡发现自己置身在一个破旧的小巷里。
他站起身来——
发现自己是用四只脚在站。
还是四只毛茸茸、粉色爪垫的脚!
秦翡:“……”
他往小水洼一瞧,上面倒映出一只极漂亮的布偶猫。
“卧槽?”
他居然变成了猫?
当然,这不是重点,最重要的是——
秦翡昂起了猫下巴,尾巴甩了甩,自恋地想道:就算变成猫,他果然也是全天下最美貌的猫!
第42章 猫与玩偶
秦翡认认真真欣赏了一下自己的美貌后, 翘着尾巴开始打量身边的情况。
他当然知道现在的处境并不正常,但不就是变成猫了吗,他之前女变男都适应了, 有什么了不起的。
“李晨诚你这个臭小子, 又在外面惹是生非,你这是要气死老娘啊!”巷子里, 一个中年女人扯住少年的耳朵往这边走来。
秦翡一跃上墙,猫瞳安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女人瘦削的脸庞分外眼熟,可不就是隔壁那位李奶奶年轻时候的模样吗?
“妈!你轻点, 疼死我了!”李晨诚龇牙咧嘴道。
“疼死你算逑!”李朝凤恨不得把这臭小子往死打,天天往外跳上跳下, “就知道玩,不学好, 小心以后找不到媳妇!”
李晨诚撇了撇嘴,“总比隔壁那个苏承远好吧,还是妈你也想我每天打孩子?”
“臭小子说什么呢!”李朝凤不悦道,“你又和小苏那媳妇混一起了?”
李晨诚不好意思道:“人小姑娘找我帮忙……”
“呸,还小姑娘, 那个曾裳都是孩子的妈了,哪来的小姑娘?”李朝凤没好气道,“她天天和小苏吵吵吵, 也没见她管自己孩子啊!”
“妈……”
“离她远一点, 你真要帮, 不如去帮帮那可怜孩子,现在都没有名字,那夫妻俩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家母子朝家里走去,没注意一只白色毛团也跟在后面。
此刻的秦翡已经发现了不对劲, 除了李家母子鲜灵活现之外,其他的东西都暗沉沉的,如同老旧的画布。
随着两人的行进,这画布才缓缓翻新。
秦翡猜测,他应该是进入了梦境。
至于是谁的梦境,用脚底板想想都知道,肯定是苏绾清了。
他轻巧地跳上楼梯,悄无声息地跟在李家母子的身后。
和现实里已经破旧的公寓楼不同,在苏绾清的记忆里,这栋楼尚且算新。
当然看在秦翡眼里,还是那么狭窄。
李家母子吵吵闹闹地上了楼,到自家楼梯口的时候,听到男女的争吵声。
李朝凤没好气道:“那小情侣又在吵了。”
她话音刚落,秦翡就看到两个接近两米的玩偶出现在眼前。
吓得他差点没一个脚滑,从栏杆上摔下去。
一个玩偶戴着长卷假发,穿着连衣裙,看起来是个女人,另一个玩偶戴着短发,穿着夹克,看起来是个男人。
他们脸上画着类人的面谱,嘴巴一张一开,里面是黑黝黝的空洞。
秦翡惊得尾巴都竖起来了,艹!苏绾清这什么回忆,恐怖片吗!
“苏承远你这个废物,只知道和我吵,你这么厉害,你现在一分钱都掏不出来?”女玩偶尖声道。
“曾裳你好意思说我?你一个曾家小姐,连个五万都没有,我好好的生意都被你搞没了!”男玩偶不甘示弱。
秦翡皱了皱眉,看了眼李家母子,发现这两人并没有因为玩偶而大惊小怪。
李朝凤推了推李晨诚,“看什么看,还不快点进去!”
李晨诚看了眼名为曾裳的玩偶,不舍道:“唉……”
李朝凤翻了个白眼,“别想了,曾裳这姑娘长得个天仙似的,怎么可能看上你这个穷小子?”
“她不也看上了苏承远吗?”李晨诚嘀咕道。
“人家苏承远长得也不差啊,”李朝凤揪住自家儿子的耳朵,“给我进来。”
李家门关上后,秦翡眯了眯猫瞳,悄无声息地隐藏在暗处。
最开始的惊悚过去后,他迅速适应了这对玩偶的样子。
显而易见,在李家母子眼里,这两个玩偶肯定是正常人的模样,甚至还有着远超常人的美貌。
玩偶吵了一会儿,估计觉得丢人,也关上了门。
秦翡看着关上的门,有点烦恼,这可不妙,他还想知道苏绾清这段记忆是什么呢?
就在这时,他眼前一花,才发现自己又换了地方。
秦翡发现自己又变小了,虽然还是布偶猫的模样,可现在只有手掌大小,蹲在屋内高处,正好可以居高临下看完全景。
果然,这里就是现实里苏绾清的家。
不过远比现实里脏乱差,随处可见食品垃圾,还有乱糟糟的衣物。
秦翡甚至眼尖看到了丢在泡面盒里的内裤,差点没恶心吐出来。
这他妈什么人啊?
他下意识磨了磨爪子,恨不得马上下去把垃圾全扔掉,里里外外清理一遍。
苏承远和曾裳两个玩偶显然已经习惯这种环境,两人还在吵。
“苏承远,要不是因为和你私奔,我怎么会放弃和洛哥哥的婚约,沦落到现在这地步!”
“说得好像我不吃亏一样,就是因为你和那个孽种,我现在连苏家的继承权都没了,”名为苏承远的玩偶甩了曾裳一巴掌,“你这个贱人,还好意思说我!”
曾裳用玩偶手捂住脸,看起来颇为滑稽,“你敢打我?你没了继承权,是因为你没用,你那个大哥是个三十岁都活不了的病秧子,你都争不过,你还好意思把责任推卸给我!”
“洛哥哥和姐姐订婚了,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玩偶哭得稀里哗啦,看得秦翡一阵牙疼,这他妈什么奇葩啊。
他差不多听出了个脉络,这曾裳有个叫“洛哥哥”的未婚夫,却为了真爱和苏承远私奔,两人现在一穷二白了,就开始互相埋怨了。
苏承远倒是被她哭出了几分怜惜,“好好好,你别哭了,是我的错。”
见他服软了,曾裳娇蛮道:“本来就是你的错,要不是你让我怀孕生下那个孽种,我怎么可能和你私奔。”
秦翡只觉得这女人脑子有病,当着男人的面说他孩子是孽种,这不是打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