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尤里安点了点头，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刚好我也困了，有什么事等我睡醒再谈吧。”
他转身就向蔚蓝的海水走去，伊尔萨抬头看向玛格达，小声地问，“他睡一觉要多久？”
玛格达保持着环抱的姿势，无措地眨了眨眼睛，说：“几个月，几年，时间不等，他一向很能睡……”
几个月？几年？！疯了吧，她可等不了那么久！
“等一下，你别走！”伊尔萨立刻叫住尤里安。
尤里安无精打采地转过身来：“你决定要撤去我的神位了吗？”
“不。”伊尔萨从玛格达的怀里走出来，她宽和地看着尤里安，目光像大海一样包容，“我想，既然你不愿交出神力，那么就将神力暂时地借给我如何？我不收回神力，只是借用一下。等危机解除，我就把神力还给你，这样可以吗？”
够诚恳了吧！够人性化了吧！还有比她更客气更有人文关怀的上司吗！
尤里安微微睁开了眼睛，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显然他也没有想到，身为至高神，伊尔萨居然会对他一再让步。
他沉默片刻，然后冷静地看着伊尔萨，认真地摇了摇头，“抱歉，还是不行。神力一旦交给你，我的族人就会陷入危险。即使神力的消失只是暂时的，他们也承受不起这样的风险。”
伊尔萨：“……”
……蹬鼻子上脸了还。
伊尔萨第一次遇到这么固执的人，该说他是不知好歹还是不畏强权呢，总之像他这样软硬不吃的家伙，伊尔萨真的懒得再和他谈下去。
似乎是生怕伊尔萨不高兴，玛格达立刻对她说，“你……冕下，你不用理他。他不肯交出神力，还有我呢，我把我的神力都给你，还有奥莉维娅的，我也可以去帮你抢过来。”
奥莉维娅和她儿子的神力已经都在我这里了。
伊尔萨这样想着，转而对玛格达绽放出感激的笑容。
“没关系，尤里安情有可原，我是不会强求他的。”说完，她扭头望向尤里安，“我会先去找剩下的其他几位眷属，最后再来找你，到那个时候你会把神力借给我了吧？”
尤里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微移眼瞳，懒懒地看向伊尔萨身后的礁石。
“席利乌斯想必不会那么轻易的把神力交给你。”
你以为人家和你一样自私呢。
伊尔萨暗暗腹诽，脸上仍是笑得温温柔柔，“不会的，他和你不一样。”
尤里安静默，眼眸微阖宛若呓语，“他和我自然是不一样的。”
伊尔萨心道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尤里安没有再多说什么，他的视线扫过伊尔萨和玛格达，整个人重新恢复了困乏无力的倦怠状态。
“那我就不送二位了，我要回去睡觉了，你们也请离开吧。”
他说完这句话便要离开，然而伊尔萨再次叫住了他。
“等一下，来都来了，不如让我参观一下海妖们的居住地吧？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海鲜可以带回去。”
尤里安：“……”
一提到海鲜，玛格达的兴致顿时来了，“我知道他这里有种深海鱼的味道非常好，尤其是烤着吃……咳……”
尤里安直勾勾地盯着玛格达，玛格达不太自然地咳了咳，说，“我也是在宴会上偶然吃到的嘛……”
“既然有口味很好的海鲜，那就更要去见识一下了。”伊尔萨趁机对尤里安说，“你不会连这点要求都要拒绝我吧？”
尤里安当然不会拒绝她。再怎么说她也是至高神，就算她再怎么平易近人，他也不能把她当做真正的普通人对待。
尤里安无奈转身，一步步向海里走去，“跟我来。”
伊尔萨与玛格达相视一眼，一齐跟随尤里安的身影走入水中。
*
尤里安一回到水中，修长双腿便幻化为美丽的鱼尾。他在伊尔萨二人的前方缓缓游曳，长发随着水波荡漾，碧蓝的尾巴和他的发色一样梦幻。
幽暗的海水包裹着伊尔萨与玛格达，但她们却如履平地，甚至连衣角都没有被水浸湿。
海水围绕着她们，鱼群躲避着她们，幽蓝的流光在她们的眼前流淌。
这也是神灵的效应。
不知下潜了多久，尤里安终于停了下来。深海里一片漆黑，又冷又暗，压抑的几乎令人窒息。在这种无边无尽的深暗之中，一座巨大的宫殿正在他们的脚下静静闪烁。
宫殿由象牙色的大理石修建而成，宏伟的粗壮石柱支撑起这座庄重古老的宫殿，无数深暗的海藻缠绕在宫殿的外壁上，为宫殿增添了几分神秘幽远的气息。
这座宫殿几乎就是深海中的唯一光源，远远望下去，伊尔萨可以清楚地看到密密麻麻的海妖正在宫殿的周围肆意穿梭。
看来大家都住在这附近呢。
“那就是海妖一族的王宫了。你们要进去看看吗？还是就在外面转转？”尤里安无精打采地摆动长长的鱼尾，看上去并不是很欢迎他的客人。
伊尔萨：“那当然是进去了。”
玛格达也点头附和。事实上，她对这座宫殿的兴趣远没有对海鱼的兴趣大，但可爱……尊贵的女神冕下想进去参观，她作为眷属，自然是要全程陪同的。
尤里安掀了掀眼皮，不情不愿地游进去。伊尔萨与玛格达紧随其后，跟着他走进了空旷恢弘的海妖王宫。
进入王宫后，尤里安的双腿重新幻化了出来。他慢吞吞地走在前面，充当一个不称职的向导角色，带着伊尔萨二人粗略地参观了整个宫殿。
伊尔萨走马观花地四处打量，看上去对这座古老神秘的宫殿并无兴趣。只有在经过尤里安的寝殿时，她才微微睁大眼睛多看了几眼。
“好了，王宫也参观完了，现在我可以去睡觉了吗？”在宫殿里转完一圈后，尤里安恹恹地问。
伊尔萨点点头：“可以了，但是还要麻烦你装点海鲜给我和玛格达带回去。”
“不用了，冕下！我已经抓了好多，等回去后我烤给你吃！”
玛格达开心的声音忽然打断二人的对话，伊尔萨与尤里安齐齐望过去，发现不知何时，玛格达已经叉了十几只奇形怪状的海鱼举在手里。
伊尔萨：“好耶！”
尤里安：“……”
*
带着满满两袋子的海鲜，伊尔萨和玛格达手挽着手离开了无光之海。看着那两道身影在迷蒙的灰雾中彻底消失，尤里安长长舒了一口气。
终于可以睡觉了。
入夜，清冷的月光洒在平静的海面上。漆黑的深海深处，海妖们也纷纷进入了梦乡。空旷幽暗的寝殿里，蓝发蓝眸的秀美少年静静侧躺在宽阔柔软的蚌肉上。
殿门被无声地推开，一个纤细的身影悄悄走了进来。
这个鬼魅的身影正是去而复返的伊尔萨。
她慢慢走到尤里安的身旁，俯身仔细地看他。
真是天真，居然真的相信了她会无功而返吗？开玩笑，她可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劳模女神！不交出神力，还想好好睡觉？
老娘都睡不着，你也别想睡！
伊尔萨手心微翻，一只闪烁着淡淡金辉的渔网蓦地出现，呼啦一下便罩住了熟睡的尤里安。
她勾勾手指，渔网包裹着尤里安升至半空。随后她一打响指，渔网便落到了她的肩上。
她背起渔网，将自己与尤里安的身形隐了起来。
然后她像脚底抹油一样，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宫殿。
第59章
星月晦暗的海域上, 玛格达站在海滩上焦急地等待着。
过了许久，海面上终于出现一个小小的身影。玛格达见状连忙挥手，那个身影立刻加快速度, 向玛格达所在的方向跑去。
月光映照到来人的脸上, 正是偷猎尤里安的伊尔萨。
人家偷猎海妖，她偷猎海妖王, 不愧是女神, 要干就干票大的。
伊尔萨将神力幻化的渔网从肩膀上拿下来, 急促地喘气，“看不出来这家伙还挺重, 我差点上不来。”
“我早说了让我下去抓他，你没事吧, 要不要坐下来歇一歇？”玛格达连连抚摸伊尔萨的后背，心疼地看着她。
“不用了，我用的剂量不多, 估计他很快就会醒，我们得快点离开这里。”伊尔萨扫了渔网中的海妖少年一眼，呼吸逐渐平复下来。
这是她一开始就打算好的计划。
俗话说敬酒不吃吃罚酒，她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自然不会为了尤里安的理由放弃自己的目的。
说到底不交出神力, 世界迟早会落到格伦的手里。以他那种种马性格, 又怎么可能放过海妖一族里的女孩子们。当然这种理由是绝对不能告诉尤里安的, 伊尔萨原本也不打算说这些废话。
她有的是办法让尤里安乖乖交出神力。
为此她特意借由参观的借口调查了海妖的群居地，并趁此机会记住了尤里安睡觉的寝殿。之后就很简单了，让尤里安放松警惕, 然后她再偷偷返回王宫, 用渔网直接兜走尤里安。考虑到尤里安极有可能在途中醒过来, 伊尔萨特地在进入寝殿后喷了点奥莉维娅的特制香水。
这还是她上次在萨巴赫城堡里拿的呢。
至于玛格达为什么会参与到她的“偷猎”计划里，这倒是纯属意外。
原本离开无光之海后，伊尔萨本意是想先找个地方潜伏一下的，结果玛格达非但没有离开，反而还提议一起烤鱼。
伊尔萨：“……”
那就烤吧。
两人一边烤鱼一边聊天，很快就熟络起来。伊尔萨发现玛格达不仅性格豁达爽快，还有许多爱好与她一致。比如都喜欢吃一点都不贵族的平民食物，又比如都觉得男人是很麻烦的生物……
伊尔萨觉得自己简直与玛格达一见如故。
玛格达烤好鱼，不知道从哪个四次元口袋里掏出许多瓶瓶罐罐的调料。在伊尔萨震惊的目光中，玛格达一边在鱼身上洒调料，一边询问伊尔萨，“你……冕下，你真的不要尤里安的那份神力吗？”
伊尔萨看着外焦里嫩的烤鱼，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不用这么生疏，直接叫我伊尔萨就好。”
玛格达有些为难：“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不会啦，我也是直接叫你玛格达的嘛。”伊尔萨目不转睛地盯着烤鱼。
“那不一样……”玛格达摸摸鼻子，无奈地笑了，“好吧，我也不太习惯那样的称呼。”
“伊尔萨，你太迁就尤里安了。”玛格达将两只鱼翻了个面，香味顿时溢了出来，“那家伙就是死脑筋，永远只考虑他自己的族人，一点大局观都没有。”
伊尔萨：“你的意思是？”
“不交出神力，世界就会毁灭。”玛格达淡淡地说，海风吹起她的红发，像一团静静燃烧的火焰，“到时候就不止海妖一族了，全世界的子民都得为他们陪葬。”
“你是这么想的？”伊尔萨问。
总觉得玛格达不是这么严肃的性格呢。
“当然啦……”玛格达拖长了尾音，突然笑嘻嘻地举起烤鱼，“我也很想看到尤里安吃瘪呢！”
“……”
果然。看来玛格达还没有原谅尤里安淹掉她的罗特港这件事。
“既然这样……”伊尔萨咬了一口烤鱼，忽然压低声音对玛格达招招手，“其实我有一个计划……”
玛格达立刻附耳过去。
*
夜露深重，玛格达扛着鼓囊囊的渔网，和伊尔萨一起离开了无光之海。
两人趁夜回到了罗特港，托尤里安的福，罗特港现在已经变成了半个水城。伊尔萨让小黑猫带路，很快找到了亚兰和历练小队的其他学生们。
果然，大家正因为她的再次失踪而焦头烂额，伊尔萨在旅店中扫视一圈，发现莱斯特正坐在角落里，透过人群似笑非笑地凝望她。
……突然有一种迷之安心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亚兰看到伊尔萨回来，正要上前与她说话，忽然看到站在她身后的红发女子以及渔网里的……海妖少年。
亚兰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
“怎么样，大家还好吗？格伦和妮娜应该已经找回来了吧？”伊尔萨无比自然地与亚兰打招呼。
“嗯，不过格伦的心情不是很好。”亚兰微微停顿，目光再次飘向玛格达背上的海妖少年，“好像是因为他买下的那只雌性海妖不见了。”
伊尔萨故作遗憾地摇头：“啧啧，那还真是可惜。对了，我拍下的那个小女孩呢？”
“放心，那个小女孩很好，海伦娜正在陪她睡觉。”
亚兰瞥了伊尔萨一眼，发现她的发梢里夹杂了细细的流沙，嘴角还沾着一点烤鱼的碎屑。
“……你真的去了海边？”亚兰古怪地说。
伊尔萨微微挑眉：“你怎么知道我去了海边？”
亚兰的语调异常平静：“是莱斯特说的。”
伊尔萨立即又望向角落里的莱斯特，莱斯特冲她无声一笑，微微张嘴，做了一个“喵呜”的口型。
“……”
伊尔萨移开视线，左手情不自禁轻抚黑猫的小脑袋。
“所以他说的海边其实是无光之海？”亚兰放轻了声音，表情却出奇得严肃。
哎呀，这个人的保护欲也太过剩了。
伊尔萨几乎立即就猜到了亚兰接下来要说的话，她连忙抬手一把捂住亚兰的嘴，亚兰惊讶地眨了眨眼睛，却也没有推开她。
“我的房间是哪一间？我要先把这只睡死过去的大鱼放下来。”伊尔萨轻声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