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冷星被领了进门，迎面就是客厅的两架钢琴。
她对乐器没什么研究，但光是看着就觉得价格不菲，整个屋内的装潢也透露着股优雅、低调的气息，各种乐器、画作都有。
当然，屋子的女主人——也就是洛悠悠的钢琴老师，举手投足间的气质也完全符合这股气息。
她看着约莫三十来岁，很温婉，说起话来声音也温温柔柔。
洛悠悠父母想培养洛悠悠的钢琴才能，也想让悠悠能在这位老师的氛围熏陶下长大。
陆冷星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屋子，洛悠悠已经听话地坐到了钢琴前的小凳子上，看起了乐谱。
女声从一旁传来：
“既然来了那就是客人了，喝茶还是饮料，小姑娘？”
陆冷星刚想说不用，老师就已端着茶水走至她面前，一面笑道：“也是巧的，我今天本就还有一位客人，所以早早泡好了茶。”
“客人？”陆冷星只能接过茶，道了句谢谢。
“嗯，现在就在隔壁间。”老师笑道，“前几天发生了点事，碰巧遇见的，没想到他对钢琴和音乐很了解，就约着今日谈些事……哎，说来他年纪跟你差不多大。”
老师放下茶杯，笑望向陆冷星：“你待着这等悠悠下课也怪无聊，要不你们可以一起聊会天？毕竟都是年轻人，有话题。怎么样，你喜欢什么乐器么？”
陆冷星正想着婉拒她，她现在在意的还是刚刚电梯间洛悠悠的话，哪知她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瞥眼见到后头房间走出来的人，一时愣住了神。
“许小姐，我想来问问你，你——”
陆冷星错愕不已，对面的人也愣住了表情，四目相对。
居然是沈铭昭。
第32章
两人四目相对。
短短数秒间就已心领神会。至于“你为什么会在这”这样的话, 都无需说出口。
“铭昭，这位是我学生洛悠悠的表姐，你们俩今儿都是客人呢……”
茶水间。
陆冷星喝了一口茶, 放下杯子。
沈铭昭望向她：“所以说，我们……”
他们的【目标对象】，一位是小学女生【洛悠悠】, 一位是洛悠悠的钢琴课老师【许洁】。
“居然, 连上了么……”
这是巧合, 还是预谋？
“不像是巧合。如果目标对象之间有关联, 那么谜题的突破口肯定就在关联之中。”沈铭昭说道。
陆冷星折动百叶窗，朝大厅内望去, 隐约可见那个叫“许洁”的女老师正站在洛悠悠身旁, 笑盈盈的，指导着乐谱。
她摸了摸洛悠悠的头，似乎夸奖了什么，洛悠悠却缩着身子, 只是盯着黑白琴键, 没说话。
“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的目标对象。”陆冷星压低声音, 道。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么，她虽然过着看起来很幸福的生活, 却有感情方面的烦恼。”沈铭昭斟酌着道，“关于婚外恋的, 她爱上了一个有妇之夫。”
“是谁？什么样的男人？”顿了顿, 陆冷星心觉奇怪，“你们才认识多少天, 为什么她会跟你说这些话？”
沈铭昭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她很喜欢音乐，尤其是古典乐, 我碰巧了解一二，就聊了一会，便熟悉了。她似乎很想和人说说话，哪怕是陌生人。我只是旁侧敲击几句，她便……什么都跟我说了。”
“你真厉害。”
沈铭昭略显尴尬地笑了笑：“……不用这样揶揄我吧。”
“没有，我真的觉得很厉害。”她可是成功把洛悠悠说哭了。
“她似乎对恋情很迷惘，今天我们约着见面，其实我是想在她家调查点线索，看看有没有对破解谜题有帮助的，结果……”
“结果什么？你发现了什么？”
“嗯，我在她的卧室调查到了几张照片和文件，唔，当然是因为这里只是虚拟的场景，才这么做的……结合今天在这里遇到你，还有你的【目标对象】，我大概，能确定她的婚外恋对象是谁，以及这个谜题的通关思路——”
沈铭昭话未说完。
外头传来洛悠悠的叫声。
“你住口！不要再说了！我不准你这样说我爸爸妈妈！”
“哎呀，悠悠你怎么啦，老师只是随口说的，开玩笑的……”
陆沈二人急忙冲出门。
洛悠悠正瞪视着眼前的许洁。她一直是乖巧懂礼的好孩子，陆冷星第一次看到她对人露出这样一副生气的神情。
陆冷星走上前，将洛悠悠挡至身后，望向钢琴老师：
“怎么回事？”
许洁笑盈盈，浑不在意：
“悠悠弹错了几段，我说了她几句而已。”
“才不是！”洛悠悠抱紧了陆冷星：“她说我爸妈坏话！”
许洁弯眉笑了：“老师哪里有。”
“就是有！好多次了！老师你、老师你……好奇怪！”
陆冷星蹙起眉望向许洁，沈铭昭走上前，神色微凝：“这……”
“就算老师这么说了，又有哪里不对呢？”
许洁忽而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悠悠呀，老师哪里说错了，你爸爸不是好几天没回家了吗？你妈妈也是，你不是好久没在睡着前看到他们了吗？说起来了，这半年，他们都没接过你放学呢。”
洛悠悠怔愣着神情：“你……你乱说……”
“悠悠你没看过这个月的新闻报道吧，你爸爸为了那件事忙得焦头烂额，根本顾不上你，你每天不仅一个人上下课，连吃饭也是一个人，爸爸妈妈只会在电话里安慰你，老师可怜你，只是想让你可以常来老师家里玩……”
“你胡说！你胡说！才没有不管我！才没有！”
洛悠悠大叫着，拽起沙发上的书包，冲向门口。
“哐”的一声，她打开门，连鞋都不穿，跑走了。
“洛悠悠！”
陆冷星想也不想，追了上去。
“洛悠悠！”
陆冷星抓住了眼前人的肩膀，洛悠悠人小小一个，跑起来倒是快得很：“先把鞋穿上了。”
洛悠悠转过头来，抱着自己的红书包，眼泪花花的：“大姐姐……”
两人在阶梯上坐了下来。
洛悠悠还在抽泣。
“她在乱说……”
又重复：“她在乱说……”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陆冷星道，想了想，又补充：“你和大姐姐说清楚些，我会替你想办法。”
洛悠悠抽着鼻子：“乱说就是乱说。”
“……”
“你不肯和我说，我要把那几本漫画收回来了。”
洛悠悠唰地抬起头，震惊地望向她：“什么！！”
在陆冷星威逼利诱连哄带骗下，洛悠悠仍不情不愿。
“爸爸说，学校里发生了一点事……最近都不能……陪我……当然咯，本来他们就很忙，只不过最近特别特别特别忙。”
她垂下头，两手撑着圆圆的脸蛋，叹了口气。
“但是我没问题喔，我一个人都没问题的，不管是做作业还是上下课回家，一个人吃饭也没问题 ，有的时候林克会陪我啦，但是……”
“如果他们能多在家一会就好了。”
洛悠悠的声音轻轻的。
陆冷星默了默。
“那个，钢琴老师，她……你不怎么喜欢她么？”
洛悠悠唰地仰起头：“不喜欢！不、也不是……之前……很喜欢的……”
“但是最近她变得很奇怪，总是说一些奇怪的话……我一点都不喜欢了！我不想上钢琴课了！”
洛悠悠哗地站起身。
陆冷星打了车送她回家，洛悠悠慢腾腾地走进家门，最后给她挥了挥手。
家里没有一丝灯光，黑漆漆的，果然没人在家。
“你说，许洁的出轨对象就是洛悠悠的父亲？”
“应该不会有错。”
“而洛悠悠的父亲洛晖，因为班上一位同学跳楼自杀，现在一直处于舆论之中？”
“嗯，是的。这是百里晚晴告诉我的。我之后去找了她，再次询问了她的【目标对象】的信息。很明显既然你我两人的对象有关联，她的也应如此。”沈铭昭徐徐道，“问了才得知，她的目标对象正是洛晖班上那位自杀学生的好友。”
“自杀的原因是什么？”
“校园暴力。那位同学被同班的另一位同学长期欺凌、孤立，最后……自杀了。”沈铭昭说道，“而新闻报道上说，是洛晖一直纵容，甚至包庇着欺凌者，才会让无辜的学生最后只能选择跳楼自杀。”
陆冷星略感惊讶。
“这么说来，这个洛晖居然是这样的教师？”
“报道上是这样说的。”
陆冷星想了想，又道：“你怎么和百里晚晴说的？”
沈铭昭笑了一笑：“当然，她虽然看起来凶了些，好好说明的话，还是会配合的。毕竟我们都想从这个虚拟世界脱身，完成谜题任务嘛。”
“你说明了多久？”
“……三个小时。”
“算了，说通就好。你刚刚在许洁家中说你想到的通关思路，是什么？”
陆冷星询问声出，沈铭昭却顿了顿，没有立刻回答。
他们现在在这个意识世界中的一间酒店房间内。
钱当然也是用意念支付的。
酒店灯光昏暗，沈铭昭坐在床沿，半晌，静静出声：“缸中之脑。”
陆冷星坐在另一张床床边，朝他投去视线。
“我一直在想，这明明是一个无法证明也无法证伪的问题，为什么第四层的谜题却关于这个？z所说的，让‘身处缸中之脑的人意识到自己身处缸中之脑’，且先不论如何意识，它又是怎么判定的呢？”
“什么样的程度算是‘意识到’，只是怀疑算么？你有过吗，陆冷星，你有过怀疑整个世界是假的的时候么？庄周梦蝶，唯我论，缸中之脑……”沈铭昭道，“我想，我们每个人都有过这样的怀疑，世界只是一块布景，像是楚门的世界中那样的存在，而且，这种怀疑往往出现在——”
“没有。我一般不做这种没用的考虑。”
沈铭昭也不着恼，轻笑一声：“嗯，当然也会有这样的人。奥卡姆剃刀原理说‘如无必要，勿增实体’，你大概就是这样的人。”
“但，这毕竟是我们的任务啊，我们得让这些目标意识到自己身处缸中之脑。要怎么做呢？”
陆冷星静静望着她。
“你有答案了么。”
她用的是肯定句。
沈铭昭点了点头：“我认为，突破口在洛悠悠身上。”
“……要怎么做？”
“我假定，z的通关判断，是只要‘怀疑’这个世界就行。那么，成年人不适合，正值青春期的高中生也不适合……只有小孩子，自身的认知体系一点都未建立完备的小孩子，最适合‘去怀疑’。”
洛悠悠……
“可是她完全不听我的话。”陆冷星道，“我和她说过了，她……她并没有任何相信的意思。”
“那是当然了……”沈铭昭失笑，“我现在跟你说你周身的一切都是假的，你会相信么？”
“那到底要怎么做？”陆冷星盯着他，“你早都有答案了，沈铭昭，不要再卖关子。”
“嗯。我有答案了。我们要让洛悠悠，从‘幸福’的状态，进入‘失望’，甚至是‘绝望’的状态。”
第33章
“……”
陆冷星一时没回过神。
“……什么？”
“对洛悠悠而言, 她生活在一个幸福的家庭，父母亲都是很好的人，尤其是父亲洛晖, 一直是她的榜样。”沈铭昭道，“洛悠悠的人生，很幸福, 也很完美。”
“人在幸福的时候, 会怀疑‘像是做梦一样’, 但这样的怀疑, 到底有些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成分。但如果是从幸福的顶端掉落向绝望的深渊，那样的时刻, 更会情不自禁地怀疑“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该有多好”, 你说是么，陆冷星？”
陆冷星微蹙起眉。
“洛悠悠完美的生活若存在什么瑕疵，大概就在她父亲身上吧。她的父亲罔顾家庭、出轨、教师生涯染上不可磨灭的污点，如果, 让一直崇拜洛晖的洛悠悠知道这一切……”
“等等。”陆冷星打断了他。
她眼神带着些冷然, 沈铭昭明了, 垂了眸，道：“我明白, 这样做是很不道德的行为。”
却听她说：“……不，这是虚拟的世界, 还上升不到道德层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