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京中的女子,有对邵明失望的,也有为他辩解的,总之,别管她们对这件事怎么看,王芷君在外是不怎么好过的,曾经的那些让她志得意满的羡慕不说全都变成了看好戏的嘲笑吧,单单是那些个曾经只有她说给别人听的风凉话被还回来的滋味,就够让她难受的了。
但王芷君不知道的是,这些让她难堪的流言里面还有她娘亲的一份推波助澜的功劳,王田氏难道不懂得女儿的难受么?!都是在夫人圈里混熟了的老油条,这里面的套路,她有什么不明白的,虽然心疼女儿,但她深知这里子没有了,丢掉面子那也是迟迟早早的事,还不若利用这即将要丢掉的颜面,来为女儿谋划点儿实际的好处呢,想想那达官贵人的宅门里,若是当官儿的老爷传出了宠妾灭妻的名声,一般是怎么处理的呢?!
大多不外乎两个套路,一是通过对正妻优待的堆积来破除掉这个名声,二就是更狠一点儿的了,为了抹平掩盖这件事,有的家庭会直接把那个导致当官老爷名声败坏的妾给无声无息的处理掉。所以,王田氏这一招实际上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宠妾灭妻这个名头,确实不是什么好名头,老太太听到了外面的风向后,等邵明下衙回来,就把他给叫去了苍松院,老太太让黄嬷嬷把外面的流言给邵明说了说,见自家儿子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老太太便知道,这流言,儿子怕是已经知道了,“我儿啊!你跟为娘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邵明沉默了半晌,方才略有些艰涩的说道,“娘,儿非是那薄情寡恩之人,实在是近日种种……”话到这里,邵明顿了顿,这话中的种种,他实在是说不出口,便只能概括含糊过去道,“儿发现,王氏她欺瞒我许多,儿实在无法与她朝夕相对,于她枕边更是不能安寝,此生,怕是只能与她做一对陌路夫妻了。”
虽然邵明的种种没有详细的说出口,但老太太这个一手造成了如今局面的扫地僧却是再清楚这里面的症结不过,她老人家只是没有想到,儿子的反应会是如此的激烈,也罢,既然儿子不喜那王氏,那便万万没有委屈她儿子的道理,至于外面的那些个流言,对于他们侍郎府而言,且不足为虑。哼,那王田氏倒是聪明,懂得借力打力,想用名声来逼她儿子宠妻贬妾,未免也太小看他们侍郎府了。
老太太之所以如此有底气的原因,一是因为他儿子乃是当今新帝的伴读,心腹当中的心腹,而她这把老骨头,与当今的生母——孝贤德太后。也是有着一份颇为深厚的闺中情意的。
也就是说,他们这侍郎府背后站的可是天家,那自然是做什么都有底气了。
老太太第二天就进宫去和太后她老人家述委屈去了,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最大,这王芷君虽是正妻,但三年无子却是她无从推卸的罪过,现在他们侍郎府为了后代传承,就立了这么一个妾,怎么就牵扯上宠妾灭妻的罪名了,她王芷君在他们侍郎府里吃得好,穿得好,府中中馈也都在她手里管着,这满京城的后院儿里,哪有活得这么滋润的宠妾灭妻?!难道只有日日宿在她的屋子里,才能不叫灭妻么?!那也得她能生才行啊!难道非要叫他们侍郎府断子绝孙,那王田氏才满意不成,她们王氏母女实在是太欺负人了!
老太太非常有技巧的模糊了自家儿子彻底不进王芷君院子了的焦点,成功把楼给歪到了子嗣传承上。
太后又不能把每个臣子家里后院的事给了解得一清二楚,自然是老太太怎么说,她怎么听呗,再则邵明家中就立了一个妾,还是为了子嗣,说他宠妾灭妻确实夸张了些,看看这满京城达官贵人的后院,除了那些穷得快要养不起老娘的,哪家的后院里没有个三房五房的小妾,这些人说邵明宠妾灭妻?!实在是可笑至极。
而且听她这老姐妹的意思,这里面还有王田氏的事儿?!那这王家母女也太过分了,为了争宠竟然不顾亲家的名声和子嗣,品行之恶劣实在是令人生厌。
太后这边的关窍打通了,几乎就等于梳理了京城贵妇圈中的风向,太后说户部左侍郎家中只有一妾,未曾灭妻,哪家妾多的好意思站出来反驳?!太后说王氏母女品行不端,又有谁敢冒着惹恼太后的风险帮她们说好话?!
至于皇上那里,皇上每天光是操心家国大事就已经要忙不过来了,等回到了后宫,还有三千佳丽急需他耕耘,只要事情不闹到他跟前来,他哪有那个闲心去关心臣子家里后院的事儿啊!
这事儿被太后给定下了基调后,便在京城中销声匿迹了,侍郎府在这一次的流言风波中,连层油皮都没蹭破,倒是那王氏母女,名声被太后给打了个不端的基调,这以后的难受日子,只怕还在后头。
这一切林仙仙全都不知道,也没人在她面前提这些,自从老太太上回在餐桌上把王芷君给撅回去之后,她便再没跟‘王莲花’碰到面过,连每月初一十五的请安都被不放心她的邵明给下令取消了。
王芷君知道这件事后,自然是又生气又伤心的,但最令她感到绝望的是,以前这侍郎府中,她想去哪便去哪,哪个不要命的奴才敢阻拦她这当家太太的脚步,可现在,前院的奴才们便敢,老太太身边的下人们也敢,就连翠红那个小贱人身边儿的丫头,都敢拦着她不让她进红枫院了。
偏偏当时那丫头身边有徐嬷嬷和前院的人陪着,她做的又偏偏是跑去小妾房里截人这种丢尽了正室脸面的事,不好再把事情闹大,不然,她非打烂了那小丫头的脸不可!!!
而林仙仙这个坏东西,在听到了院外的动静后,故意躲着被她吊高了兴致的邵明,用王芷君刚好能听见的声音,娇嗲嗲的对追过来的邵明说道,“老爷,太太在外面呢!”
被这小妖精给勾得火急火燎的邵明非常不耐烦她的挣扎,便哑着嗓音略带急切的回了一句,“你理她作甚!快让老爷我亲香亲香才是要紧!”
“可是……”林仙仙语气迟疑,动作却是不再抗拒,待邵明得了手后,她便贴在他耳边,如蛇般轻嘶微喘的问道,“老爷可爱我?!”
“爱!老爷我爱死你了!”邵明手臂一个用力,便将林仙仙给抱了起来。
林仙仙顺着他的力道,发出了一连串轻灵而又妩媚的笑声,“啊呵呵呵哼哼哼哈哈哈!讨厌!~老爷快放人家下来嘛。”
“宝~宝贝儿,你真要了老爷我的命了!”邵明说完这句,屋中便再没人说话,只隐约传来几声若有似无的床板晃动的咯吱声。
王芷君站在红枫院的门口,将这一段闺话给听得一清二楚,她忽然浑身一阵发冷!没有哪一刻像这一刻般清醒的认识到,夫君他……真的变心了!
王芷君失魂落魄的转身离开,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邵明的变化在王芷君这里是没有一丝的征兆的,所以现在的王芷君颇有一种如坠噩梦之中的不真实感。
她无法相信,红姨娘房里的那个人就是她的夫君,她觉得这一切都好像是一个睡不醒的梦,对,这是梦,等她睡醒了,夫君便会变回原来的样子,她要去睡觉,她要醒过来!!!!
心里有了结束这种日子的希望后,王芷君越走越快,她一路急行,丝毫不理会向她请安的下人们,直直的走进了正房的内室,连外衫都没脱,就这么直挺挺的躺在了床上,双手交叠于腹部,闭上眼睛开始入睡。
跟在她身后的仆人们面面相觑了一下,都多少看出了太太这是有些不太对劲儿,但想想太太之前受到的刺激,她们又都缩了,原本若是她们肯出力的话,王芷君不至于连个红枫院都进不去,但奈何,许婆子和翠语这两个人落难后主子那漠不关心的反应还历历在目,她们实在是没有那个勇气去和老爷护着的红枫院做对抗啊!否则,恐怕下一个自身难保的就是她们了。
王何氏今天并没有跟在王芷君的身边,她儿媳昨儿夜里给她生了个大胖小子,她回去看孙子去了,若她在,是断不会让王芷君去红枫院截人的,没听说哪家的正室夫人,见不着老爷会亲自跑去妾室房里抢人的,真的是掉不起那个价。
见王芷君执意入睡的模样,丫头们便轻手轻脚的为她放下了床帐,随后小心翼翼的退出了内室。
而躺在床上的王芷君却是如何努力也无法进入梦乡,急切渐渐浸湿了她的眼眶,终于有一滴泪顺着她的眼角滑落,最终淹没在了她的鬓发中,发丝沁凉的触感打碎了她那份入睡的坚持,床上的人儿慢慢地将身子蜷成了虾子状,捂着嘴呜呜的哭了起来。
侍立在内室门口的翠环听着床帐中隐约传出的呜咽声,不由得深深的叹了口气,回想小姐初初嫁进侍郎府时的忐忑,再到那三年的风光无限,最后是这些时日来姑爷不明原因的决绝姿态,和翠芜翠语的相继落马,翠环心里一时竟升起了一种造化弄人的感慨。
想到那现在还未被放出来却已然被小姐给遗忘了的翠语,翠环收起了自己那副被自家小姐给哭软了的心肠,哎!~她们这些做奴婢的,命都不是自己的,她可怜小姐,谁又会来可怜她呢!
自此后,正院彻底安静、或者应该说是死寂了下来。
日子就这么忽忽悠悠的又过了半个多月,由林仙仙画图指导的丰粮院终于修建好了,林仙仙便磨着邵明带她提前去看一看。
当然,她的这个画图技能,还是在邵明给打了辅助的前提下才完成的,两人还籍此好好的玩了一把红袖添香的戏码,其实光是画图纸的话,只要工具得当(主要指炭笔),作为房地产大亨的闺女,有赖于候选继承人的基础教育,林仙仙还是比较能够手到擒来的,但她原身的这个小丫鬟的身份给她的限制很多。
虽然翠红被卖前的身份已不可考,但她也不能一下子就从一个小丫头化身成为一个工科大拿外加一个画图小才女吧,所以,为了让自己在不崩人设的前提下,能住上舒适的精装房,林仙仙也只能拿出跟老爸讨零花钱的那股劲儿来对付邵明了,其实就是撒娇耍赖再加胡说八道的究极组合拳。
她先是将自己的奇思妙想描述给了邵明听,随后在他陪小娃娃玩耍一般的心态下,用强词夺理的歪缠分散他的注意力,然后不着痕迹的引导着他的笔触朝着她希望的方向走。
这张图纸最终耗费了两人三天的时间,而林仙仙付出的代价便是接连几天的腰酸背痛。
最终,这丰粮院儿的设施,让出图后带着些许猎奇心态,从而决定要亲自督造的邵明看过后,都忍不住大大的惊叹了一番,虽然这里面的东西,都是他看着工匠一点一点弄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但修建好的丰粮院所带给他的方便又舒适的体验,还是让他这个‘老古董’‘土鲍子’每每都会有一种大开眼界的新奇感,同时这个现实版的建模游戏也大大的满足了邵明的成就感,所以他是真的很喜欢丰粮院这个作品。
从丰粮堂的正门进去,便能看到堂中摆了一套回字形的沙发茶几,沙发后是一架屏风,里面是一条沙发炕,内芯与地龙相连接,邵明使工匠烧起来试了试,烧上地龙后,整个丰粮堂暖意融融的,尤其是足下,想来冬天住在这里的话,一定会非常的舒适。
再就是被红姨娘称之为洗手间的地方了,里面自来水、洗手池、抽水马桶和热水淋浴一样不缺,即便是已经提前摆弄过好几回这些设施了,邵明依旧感觉很惊艳很神奇,洗手间里的地面和墙壁也是依照红姨娘的要求,铺上了一层干净的白色瓷砖,每当灯光亮起,瓷釉反射出来的光便会让这个小间看起来干净又敞亮,甚至会给人一种干净到圣洁的奇妙感觉。
内室和正厅一样,铺的是木地板,床的位置,邵明原本打算放一张拔步床的,但自从体验过沙发炕的好处后,为了冬天着想,邵明便在这里也砌起了一道沙发炕。
拔步床则放在了另一侧待客的小厅里,邵明将这里改成了侧卧,以后天热的时候便在这里休息,天冷了他们便搬到正卧去睡。
参观完丰粮院的装修后,林仙仙还是很满意的,这里肯定是比不上她现代那套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小别墅的,但这时代的生产科技水平摆在那儿呢,能弄成这个样子,对于林仙仙来说,已经是大惊喜了,相信等日后那些古色古香的家具摆设进来后,这里一定会别有一番古韵的。
这丰粮院装修好了,林仙仙和邵明却不能立时入住,倒不是对这丰粮院里的装配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问题恰恰在于这丰粮院实在是太舒适了,是那种还没住进去就可以想见的舒适,在这崇尚孝道的古代,是万万没有儿孙住得比父母还舒坦的道理的,所以林仙仙和邵明要想住进这丰粮院,那老太太的苍松院还得再动一动。
而邵明作为一名在朝官员,还是皇帝的心腹臣子,也断没有臣下住的比皇帝还舒服的道理,这若是被有心人给宣扬了出去,皇帝能不记小账?!邵明要真敢那么干!那才是真不想过舒坦日子了呢!
所以这丰粮院在通过了孝道和皇权的视察之前啊!还得先这么放着。
林仙仙对这一点倒是没什么意见,左右在她的观念里,刚刚装修完的房子,是先要放着通通风的,虽然古代的装修材料大多都是一些纯天然的东西,但……反正她现在也不能住进去,这么想好歹也是个心理安慰嘛。
就是吧,她对丰粮院这个名字不是很满意,虽然这两个字儿的寓意很好,但合起来的那个读音啊!真是让人一言难尽,听着就让人有种不那么舒服的感觉,当然,目前来讲,这个不舒服的人主要是她,你想啊!丰粮风凉,总感觉住在这里的话会有种风吹淡淡凉的忧伤,虽然她没有淡淡。
林仙仙觉得这个名字不太吉利,而邵明听了她的‘风凉’论调,再看这丰粮二字就也觉得有些怪怪的,“可这是父亲取的名字……”邵明刚想顺口接上一句‘所谓三年不改父道’这句话,但他猛地反应过来,他爹好像在他大婚之前就已经入土三年了,现如今已有六年之久,这么算的话,改一个名字倒也不是不可以,就是说出去不太好听罢了。
林仙仙把邵明的这一句迟疑理解成了古人对孝道的一种追求,但她真的不想淡淡凉,于是便怂恿道,“那老爷便想个法子让皇爷给咱们的院子赐个名儿呗。”虽然林仙仙的历史成绩不咋地,但在封建帝制的时代,皇权大于父权这种基础常识,她还是知道的。
邵明一听林仙仙的这个提议,眼睛立马就亮了,随即他便开始琢磨起促成这件事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大,答案是此事并非难事,毕竟他们家献上这套坐卧设计也算是有功劳的,到时顺势跟皇上要了这个赐名的赏赐,分寸正是恰恰好啊!
这也正好可以让这京中的满朝文武看一看,他们侍郎府可还正是皇眷正隆的时候呢!
想到彼时的风光,邵明的嘴角便压抑不住的往上翘,兴奋又激动的热血也控制不住的往脑袋里冲,林仙仙这个现代的历史小白到底还是低估了古代人对皇权的那种近乎极致的推崇与敬畏。
在她看来只不过是领导的一个赐名,对于这皇帝统治着的天下而言,却可能意味着许多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