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皇后嘴里念叨着她胡闹,手里又捏起一颗蜜枣往她苦撅的嘴里放。
“知道药苦就顾着点自己的身体,真是不让人省心。”顾皇后喂完蜜枣又接过她喝完药的碗,递给边上的阿音。
兰兮噘了噘嘴,将脑袋伸过去:“我没事儿,不信母后你看?”
确实不红肿了,人也清醒多了,顾皇后没有收回手,顺势轻轻戳了戳她,吓唬道:“还学会跟你父皇里应外合,瞒着本宫赐婚了?下回再乱来,就把你关在寝宫!”
兰兮乖乖讨好一笑,又听顾皇后道:“兮儿,虽然你父皇赐了婚,可母后还是希望你能好好想想,没成婚之前都还来得及,听母后的,沈铮才是最适合你的驸马,盛将军固然年轻有为,但绝非你的良配,况且之前在殿上他也推绝了不是么……”
“哎哟喝了药就觉得好困,”兰兮一下钻进被子里就要睡,伸出一只手胡乱摆了摆:“我再睡会儿,母后也快回去歇歇吧!”
顾皇后无奈摇了摇头:“你这孩子……”自己的女儿有多固执任性她清楚的很,只好暂且作罢回去了。
等她走后,兰兮才露出半个脑袋。
第11章
在寝宫躺了两日了,她翻着小话本,就是说她有两日没见到盛辰南了……
“夫人做的桂花酿圆子甚是甘甜,不过……跟这圆子比起来,为夫更爱夫人的甜……”
没等她反应,将军微微俯身,将她揽在怀里,径直覆上了她的唇……
兰兮啪的一声合上小话本,蓦地翻身下床。
“小茹!替我梳洗!”
翠微楼头。
本是正当繁华时候,此刻却是颇为寂寥,只有歌女轻声哼唱一首不知何处的曲子。
偌大的前堂之内,仅有兰兮一人,素衣若雪,除了腰间一对汉白玉阙外,再无一丝杂色。
太难了……她泄气地将手里揉得一团乱的面团子丢在桌上。说什么翠微楼的民间糕点最是好吃,她才包下整个店学了大半日,结果连面团子都捏不好。
耳边歌声悠扬,她抬头看向堂内小阁中还在低声唱曲的女子,放声道:“姑娘!这是什么曲子?”
那女子闻声忙答:“回小娘子,奴家所唱的是前朝无名氏所做《太清引》。”
兰兮喃喃道:“乱花溯月,人倚杨柳,与子问白首。”
随后突然笑问:“姑娘可有牵挂之人?”
歌女垂下眼睑低声:“奴家……未曾。”
“砰砰砰,”忽然门外几声大响,伴着一连串的呼喝斥骂之声。
兰兮眉头微微一皱。
突又听得喀喇一声响,一道人影撞破客栈门,急窜而入。
又有一人紧随奔入,只这人却已浑身血污,形貌虽然魁梧,可脸上、身前剑痕厉厉,犹自滴血。
只听他大喝道:“纪柳贼子!今日我定要你性命!你若是条汉子,出来与你爷爷明刀明枪的打上一架!生死由天!你可敢么!”
只听角落里那人尖声道:“胡大莽汉,谁与你拼那力气,不就是与你得老婆……嘿嘿嘿嘿,你却与我缠了个三天三夜,你不嫌累么!”
那胡姓汉子怒道:“贼子!贼子!你出来!出来!”说罢手中长刀挥舞起来。
“砰”的一声,瑶琴重重的跌落在地上,歌女颈后不自禁泛起一阵冰冷,唯恐惹上无名的祸患。
“啪”一声清响,那胡姓汉子抬头朝发声之处看去,只见一猥琐汉子缩于房梁之上,正是纪柳。
胡姓汉子大怒喝道:“纪柳贼子,休想逃!”
那纪柳大惊,左掌一振,身子陡翻,右手青光闪处,一柄清锋如电直刺向那胡姓汉子。
两人缠斗一处,砸桌摔椅,就差掀了房梁。
书上说,砸中百会穴,能使人立马昏厥。
兰兮忙闪躲到角落,悄然捡起落地的两只酒杯,稳稳当当直击两人百会穴。
“哎哟——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暗算老子!”
兰兮咬唇,嗯……差之毫厘。
随即有人冲冲怒气砸门而入,少年郎眼神愤然一扫堂内人。
视线触及,是她砸歪了,于是兰兮心虚地舔了舔嘴巴,默默指了指还在撕扯的两人,一脸无辜。
“抓回去,抓回去!”少年郎一手指着两人狂点,一手抚额嘶声:“天杀的,下手当真狠!”
身后空无一人,没人知道他在使唤谁。
片刻还是无动静,空气都弥漫了尴尬。
“还愣角落双修呢!都出来!”他气急败坏喊道。
话音刚落,两个紫衣人不知从何处来,突然出现在他身后。
“将这俩撮鸟给老子逮了!”
其中一个面不改色:“我们只负责护您周全,抓人这等事应得有将军吩咐。”
少年郎这暴脾气,指着额间冒血花的口子,眼泛泪光:“这是哪门子周全!”
“这……”那人迟疑。
另一个腹诽:谁能想到将军的弟弟会是个酒杯都躲不开的钝夫!
这暴跳如雷的样,活脱脱一个地主家的傻儿子。
傻,且冲。
兰兮蹲在远处的角落里下了定论。
外边突然又是一阵骚动,脚步声纷乱,进来的人竟是池归。
兰兮下意识躲到桌后挡住他的视线。既然都跟盛辰南退婚了,也别跟他的人有什么牵扯了……
“持刀斗殴的那两个,送去衙门。”池归进来后,显是没注意她,指着那两个人道。
身后几个小吏应声,将喊冤的纪柳和胡姓汉子押走后,他这才上前对那少年郎呵呵笑道:“四少爷,真巧!”
这少年郎可不就是那盛家出了名骄纵跋扈的四公子盛凌飞。
“阿池?”盛凌飞慌然失色,心虚地朝着门外探头探脑。
池归啧啧道:“四少爷别瞧了,将军不在。”
盛凌飞这才哈哈笑出来,若无其事地拍拍池归肩膀,大模大样。
“哎呀真巧啊阿池!”
池归憋笑,下巴朝门外抬了抬:“马车在外边呢,四少爷一道?”
“成啊,去哪儿?”叉腰那得瑟样儿。
“自然是将军府。”池归不怀好意一笑:“四少爷今日的兵书还没背,将军在马车等着呢。”
盛凌飞脸色一变,说好的三哥不在呢?!于是赶紧在心里默默细数了下自己今天出府犯的事,打瘸了唐家二公子的腿,砸了名绣坊的门匾,当面骂了凤鸣山庄的庄主,还有……
他心想……要完。
这个三哥,他属实怕得紧。
盛凌飞突然扶额哎哟了声:“方才被那两厮破了相,这模样去见三哥着实不像样,不如……等我收拾一下晚一些?”
池归摸着下巴想了想:“也成。”
盛凌飞瞬间不疼了,拍手称好。
心想,古有廉颇负荆请罪,他不如来个自荐求罪,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只不准三哥就免了他的罚了呢!
“那我们就先走了,四少爷也早些回将军府去,免得将军惦记着。”池归仍是一脸呵笑。
将军府的人离开后,过了好一阵子,盛凌飞方自缓过神来,疏了口气,再看堂内时,只剩了小阁里的歌女和正往门外走的女子。
“站住!”
兰兮想去追盛辰南,刚走两步就被叫住。
只见盛凌飞摇头摆尾走近她,盯着她的腰看。
盛辰南的弟弟?怎么是这个二五八万的模样……兰兮睥睨了他一眼回身就要走。
“哎……”那人快走一步拦住她:“走什么,小爷叫你呢!”
兰兮瞥他一眼,不说话。
只听盛凌飞得意地嘿嘿笑道:“这玉佩成色颇妙啊,送给三哥请罪不错……五百两,小爷我要了!”说罢伸手就想扯走。
京都中的公子哥,大都身份地位崇高,更何况他盛四少,那些被他看上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
只是这回还未触碰到东西就被人狠狠踩了一脚,还被碾了两下。
“哎哟哎哟……疼疼疼!”
小姑娘长得漂漂亮亮的下脚真的狠!
盛凌飞龇着牙忍痛揉着脚,一手扯住她:“伤了小爷就想走?来人!”
暗处有人面面相觑:又来?
“来啊!”他怒喊。
那两个紫衣侍卫再度现身,拦住她的路。
“这可是土匪行径。”兰兮看了他一眼。
盛凌飞哼道:“土匪会给五百两么!老子是买!”指了指她腰间:“拿来!”
其中一个紫衣侍卫大胆道:“将军要知道您闹事,恐怕又省不了一顿罚……”
盛凌飞闻言果真变了脸,随即指着自己破的额头狠狠道:“你们要敢说出去,我就说你们保护不当!”
侍卫对视了一眼……好吧,失职在将军那儿可是重罪。于是两人二话没说上前去拿她的玉佩,兰兮挣扎不过,三两下就被人抢走。
她自知拗不过,也不气馁,心里默默记了下来,随后佯怒道:“五百两就想顺走我的宝贝,休想!”
“除非……六百两!”
盛凌飞只当她傻,大笑:“小爷我家有千金,行止由心!成交!”
盛凌飞一摸腰包,扯出一叠银票:“诺,六百两,一分不少。”
兰兮不动声色接过。
盛凌飞刚想拽着玉阙满面春风大摇大摆离去,才刚踏出客栈没几步,只见兰兮阴恻恻地笑,你不仁,就别怪她无义了。
她突然上前提起客栈门处挂着用来吆喝的铜锣,右手执捶用力敲了下去,声音震耳响彻天。
她遍遍锤,遍遍喊:“盛四公子抢姑娘家东西啦!”
“没有王法了!”
“来人呐!”
盛凌飞脸色一青,一个忙冲过来叫她闭嘴:“讹老子是不是,姑娘家别想不开吃牢饭啊!”
“咣当——”又是一捶。
其中一个紫衣暗卫望见街上不远处似有马车调头往这儿来,急道:“别喊了!再喊得出事!”
盛凌飞刚想教训她,那暗卫突然拉住他,指了指远处驶来的马车:“等等等等,将军府的马车调头回来了……”
盛凌飞一惊,忙拉着兰兮想去躲起来。
兰兮反手甩开他:“玉佩还我!”
盛凌飞匪夷所思地看着她低声道:“不是说好六百两卖我了么!”
兰兮冷哼:“那是你叫人硬抢我没办法。”
马车越来越近,盛凌飞一急又要扯她走。
兰兮轻易躲过,摊手:“还不还。”
“等下将军府的人可就来了,你别后悔啊!”
他闻言又气又急之下,马车已靠近。
边上骑马的是池归,他率先翻身下马呵笑:“啧啧,四少爷我们这才刚走,又是玩儿哪出呢这么闹腾?”
盛凌飞一时语塞:“我……”
兰兮冷哼道:“盛四公子抢了我的玉佩,非是不还,这事儿不给个说法,你们今天都别想走!”说罢用力对着他的耳朵猛的一捶锣鼓,吓得盛凌飞一阵哆嗦。
“你……”盛凌飞脚抖。
这回真的完了。
第12章
他知道三哥此刻正坐在马车里头听着呢,其他祸事先不说,这回还当着他的面,三哥定不会轻易放了他。
怎么就敢巧不巧的,在这儿碰到三哥……盛凌飞心里嘀咕着,也不敢再多生事端,不情不愿地掏出怀里的玉佩塞还给兰兮。
“九公主?你怎么……”池归走近一看,愣了,不敢相信大黑天的她居然一人独自在宫外。
“什么九公主?”盛凌飞一脸茫然。
“阿池。”男人低沉的嗓音,是马车内的人。
池归应了声,走过去透过车窗低声说了几句后,又走了回来:“公主,将军说送你回宫里,外边不安全。”
兰兮立马换回盈盈的笑脸,“嗯呐!”屁颠屁颠跑过去,满意地上了盛辰南的马车。
马车缓缓离去。
车内唯她与盛辰南二人,空间虽大,但男子阖着眼一言不发,倨傲的气质让她有些不敢说话,车内很安静,好像她没来过一般,有点压抑。
他是不是很累?怎么不理她?
兰兮踌躇几番后,打破这份压抑的沉静,轻轻开口叫他:“盛将军……盛辰南?”
良久,男人没有任何反应,她悄悄看了他一眼,那人并没有打算理她,轻轻呼了口气,微噘闭了嘴。
“公主倒是挺能折腾的,胆子不小。”
低沉的嗓音突然传来,她刚无聊至极有些困意,一下就清醒了,抬眼看那人,仍阖着眼。
兰兮支吾了一会儿,轻声念道:“是你家四弟弟先刁蛮无理的……”
分明刚才在翠微楼时还正义凛然牙尖嘴利的,这会儿在他面前语气竟软糯起来,他终于缓缓开眼看她。
突然盛辰南微微矮下身子前倾,直视她的双眸,兰兮警惕道:“怎、怎么了……?”
只见他不紧不慢轻启好看的唇:“我是说,公主又孤身一人溜出宫,不怕再遇到心怀不轨的登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