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地笑道:“那孩子大概没和你说过吧。我和施将军都是福建人,我年少时遇到山贼,正是施老将军救了我一命,是我的救命恩人。早年间因为立场问题,我们倒是不好来往。后来施将军改投我朝,我们两家这才有些来往。我和施将军虽志向不同,但却成了至交好友。”
“早年间,施将军在外征战,曾托我照顾他的一家老小。施家的小姑娘还在我家住过一段时间,是我的半个女儿。当年两个孩子出生时,还是我给双生子取得名字。只可惜,那个小丫头,一心只认准她家王先生,对我这个教过她几年的李先生,大概已经忘了吧。”
五阿哥尴尬的笑笑:“怎么会?不过我们是身在朝中不方便罢了。”
李光地也不气恼:“那孩子打小心气就高,聪明懂事伶俐。老夫当年愿意收她为徒,结果这小丫头转头就去了江西。只能说是我们师徒有缘无分吧。”
五阿哥继续尴尬笑,怎么小茹能和这么多大佬扯上关系,他是不是太没用了一点?
“对了,五阿哥这次和葡萄牙人谈判,打算用什么办法?”李光地笑道。
五阿哥:“攻心为上。我们只要谈条件就好。”毕竟,此时的葡萄牙已经沦为了英国的附属国,实力大幅度下降,比之现在的清朝远远不能及,他们只要漫天开价就好。
五阿哥解释道:“我听从广州来的商人说,如今葡萄牙的国力衰弱,应该无暇顾及澳门。况且澳门源自百越,自秦汉以来就是中华之所在。我们不过是拿回自己的土地罢了。”
“如此,到时候就要多依仗五阿哥了。”李光地笑道。所谓的商人,是指施家的那个“不学无术”的小儿子吧。施家在南边的势力,真是不容想象。
一行人一路乘船顺风快行,先到杭州,再改换水道,到了广州。
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时不时还能见到几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比起京城的庄严肃穆,广州这座城市更显活泼生气。
两广总督对这位大名鼎鼎的五阿哥可算是如雷贯耳,毕竟这位五阿哥想在澳门搞事情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他从一开始的胆战心惊,但现在的心如止水,已经完成了一个非常完美的过渡。他只盼着这位五阿哥能赶紧和李大人把事情搞完,尽快回京,别在他的地界上转悠,让他提心吊胆。
“五阿哥,李大人,官邸简陋。我有座小园子倒是颇为清净,屋子已经为两位两位收拾好了。还请两位跟微臣来。”两广总督恭恭敬敬。
五阿哥看着眼前所谓的小园子,笑道:“你这园子确实有些小啊,都跟我的贝勒府差不多大了。”
两广总督笑道:“内子家里略有簿资,还请五阿哥放心。若是阿哥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尽管吩咐我这小舅子。他虽说书读得不怎么样,但于玩乐一道倒是好手。”
“行了,爷只想好好休息。总督大人还是回去处理公务吧。”五阿哥摆摆手。
“是,那微臣告退。”
第二日,那早已到广州的葡萄牙主事人菲德尔就来拜访五阿哥。
“亲爱的大清五皇子殿下,请容许我代表我的国王为您献上最诚挚的敬意。”虽然那人表现得倒是一脸得谦逊,但五阿哥一看到他那标准的加勒比海盗的模样就想笑,再装个独眼可以直接上船“工作”了。
五阿哥道:“虽然我也非常想表现出我的敬意,但这些虚伪的礼节还是等到谈判结束,签订协约之后吧。”
菲德尔觉得有些棘手,这个五阿哥和他之前见到的讲究礼节的那些大清官员们不太一样。
他原本以为这次大清要求重新谈判,不过是因为觉得租金不够多罢了。如今葡萄牙正在和英吉利做抗争,澳门是他们重要的商贸中转站。帝国已经传来命令,无论如何都不能丢失这片重要的港口,若是清廷想要加价,尽管答应他们就是。只是照目前的局势看来,恐怕国王陛下的要求并不那么容易实现。
五阿哥秉持着军队里一贯的直截了当的作风,向菲德尔摆出了自己的条件。澳门归属中国,葡萄牙人不能在此地居住,必须尽快搬离,不然福建水师的炮火在等着他们。
这种谈判过程听得李光地眼角直抽抽,五阿哥不会被施老头教坏了吧。这种熟悉的风格,不正是靖海侯一向的作风嘛。
菲德尔立刻站起身,表示自己的反对立场:“五皇子殿下,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比无赖,五阿哥还没怕过谁。他站起身,大力地拍了一下桌子,震地桌上的茶杯都抖了三抖:“爱谈不谈,反正福建水师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明天就到。”说完就大踏步走了出去。
“李大人,您看——”菲德尔犹豫道。
李光地不紧不慢地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这位菲德尔掌事,你要知道,圣上之所以要重启澳门谈判,全是因为五阿哥想要建功立业。我们这些人,不过是万岁爷派来跟着五阿哥,不让他出事罢了。关于澳门的一切事宜,万岁爷都交给五阿哥做主了。”
菲德尔急忙道:“但是五皇子殿下要求我们所有人撤出澳门,实在是恕我无法同意这种无礼的条件……”
“欸,菲德尔掌事,别急嘛。慢慢来,慢慢来。尝尝这上好的碧螺春,这可是总督大人的珍藏啊。老夫好久没喝到这么好的茶了。”李光地慢悠悠喝茶吃点心。
菲德尔再看来谈判的其他大清官员,要么在喝茶吃点心,要么在和一边的人小声说话,更有甚者,居然在发呆,一点也没有谈判的意思。
菲德尔无可奈何:“李大人,关于这几点,我想要再和您商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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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德尔原以为五阿哥所谓的福建水师只不过是小孩子威胁人的玩笑话,没想到第二天他的手下来报,广州的港口岸边居然真的出现了装载了大量炮舰的大船。菲德尔连忙请求和五阿哥再一次相谈。
几次扯皮之后,双方终于签订了合约。澳门归属中国,葡萄牙人可以在澳门短期居住,但必须缴纳大量的安全金,来弥补被他们挤占了生存空间的原澳门居民的损失。同时,对于在澳门停靠船只,大清有检查携带和扣留物品的责任来确保安全。对于来中国的葡萄牙进行筛选并增加关税。
具体的条款当然是由李光地以及剩下的官员们来负责,五阿哥早就跟着纯茹的小舅舅出去玩了。
谈判结束,李光地有些好奇:“福建水师怎么会来广州?莫非圣上真有旨意,可老夫却不知啊?”
“不是,福建水师是出来抓倭寇的,顺便来广州逛一圈而已。”五阿哥道。
多亏了戴梓这几年新造的几种炮弹,射程和精准度大幅度提高,水师的力量也大大增强。菲德尔也正是因为知道福建水师的威力,才不得不捏着鼻子同意了这份协约。
朝阳洒遍神州大地。五阿哥一抒心中的郁气,心情大好。
他在心里默默道。
唯愿华夏,繁荣昌盛。
唯愿吾民,幸福安康。
作者有话要说:
澳门都出现了,像李光地四十四年才是大学士这种事,还有其他不合理的地方,小天使们就不要计较了吧。
第70章 纠结
谁家水调唱歌头?声绕碧山飞去、晚云留。
广州之行在预期之内结束, 五阿哥干脆和李光地提议,去福建玩玩。
福建泉州是李光地的故乡,时隔多年, 李光地再次回到故乡, 不禁热泪盈眶。他向五阿哥拱手:“还望五阿哥能容许微臣, 回乡祭拜家母。”
“既然如此, 那我也为老夫人上柱香吧。”看着李光地露出拒绝的意味,五阿哥忙道, “您是我福晋母亲的义父,说起来,我和李大人也算是认上亲了。广州此行,李大人与我相处融洽,教会了我许多道理。胤祺不为老夫人上柱香, 倒是有些说不过去了,还请李大人切莫推辞。”
李光地叹了口气:“如此, 老臣就多谢五阿哥了。”
李光地的母亲安葬在安溪县湖头乡边的一个小村子里,风景秀美宜人,山清水秀。火红灿烂的刺桐花开得正旺,给人以勃勃生机。
五阿哥祭拜过李大人的母亲, 自由地在附近的几个村落里游玩赏花。南边村子的取名总是很有趣的。
南边不像北方, 土地平整。相反,南方多山多水,形成的大多是自然村落。一个村子若是靠近溪水的南边,那村子便叫做南溪;若是再多几株幽兰, 村子就叫兰溪。还有叫黄泥坎、北山岭的, 皆是根据地理条件取名,倒是颇为有趣。
身在泉州, 看到小茹喜爱的刺桐花,五阿哥开始想念远在京城的小茹和孩子们了,不知道饺子有没有调皮,也不知道小茹有没有发现汤圆身上的小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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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五贝勒府。
纯茹正在招待回京的阿兄施延圭。
看着纯茹脸色红润,面带喜色,施延圭笑道:“我原来还担心你的这桩婚事,现在看你这样,当初倒是我多虑了。”
“多谢阿兄为我忧心。阿兄游学归来,之后要留在京城吗?”纯茹问道。
施延圭摇摇头:“天地之广,令人神往。祖父尚在,施家出息的子弟也多。我在宫里当伴读的那些年虽学到了不少东西,但到底觉得浅薄,不够深刻。我这些年在江南一带,看各朝各代的遗迹,倒是多了几分对天下兴亡的感悟。我这才知道自己以前的眼界之狭窄,宛若井底之蛙。”
纯茹有些羡慕:“真好,我也想出去玩。几年不见,阿兄倒是超脱得宛如仙人一般了。对了,阿兄还没见过我的两个孩子吧。我让他们出来见你。”
纯茹吩咐一边的小丫头:“去把两位小阿哥带出来。”
“是。”那小丫头行了个礼退下去了。
纯茹有些疑惑:“说起孩子,阿兄怎么如今还没娶妻?”施延圭比五阿哥大五岁,和太子一般年纪。五阿哥今年已经二十四了,施延圭也就二十九了。就算是放在晚婚晚育的现代,这个年纪的男子,一般也有孩子了。
施延圭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世间女子皆苦。就如你这般的性子,不也只能在这京城里转悠,最多去城外的田庄上小住几日。我这些年习惯了自由,也不愿再将女子束缚在后宅之内,干脆就不娶妻了吧。反正家里还有几个弟弟在,施家二房也不用担心绝了子嗣。”
纯茹皱着眉头反驳道:“阿兄的话,当真是好生奇怪。不愿女子受后宅束缚之苦,和阿兄不娶妻之间,没有任何的关联。若是阿兄有了真心相爱的女子,不是应该将她带出后宅,与阿兄一同游玩于山水之间吗?”
施延圭笑着摇摇头:“是,小茹说得对。但因为我既不敢反抗这世俗伦理,又不愿将自己束缚期间。就只好这般自我安慰,聊以余生罢了。”
纯茹不知该如何评判这位兄长的所作所为。
这世间,总有许多的无可奈何。就如她,没嫁给阿祺之前,她喜欢在苏州和杭州之间来回跑,去拜访那些隐居其中的老先生们。而现在,她最多只能在田庄里看看她的新成果了。不同地区,地理不同,气候不同,她却因为束缚,而无法收集。但事实上,朝廷只是规定皇子皇孙没有旨意,不能随意出京,但并没有明文规定福晋的出行。她,只不过是自己把自己困住罢了。只是现在两个孩子还小,等他们大些了,她就自己出去玩吧。
正巧半夏带着两个孩子过来了,纯茹就向施延圭介绍:“白净些的是哥哥汤圆弘旸,晒得和黑皮猴子一样的是弟弟饺子弘晈。饺子,汤圆,快叫舅舅。”
两个孩子立马叫人:“舅舅好。”
虽然饺子嘴上叫舅舅叫得很甜,心里却不由得犯起了嘀咕。这个舅舅,大概就是额娘常常提起的阿兄了吧。只是这个舅舅和皦如舅舅、齐布琛堂舅舅都不一样,他可是额娘的表哥呢。人家都说姑表亲姑表亲,他可得盯牢了,等阿玛回来就向阿玛邀功。
施延圭笑道:“今日来得不巧,没给你们准备见面礼,等我回府之后再命人送来吧。”
“谢谢舅舅。”两个孩子乖巧道。
施延圭望望远处的晚霞:“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阿兄留下一起用膳吧。”纯茹劝道。
“不必了。我改日再来看你。你也不必送了。”
施延圭走了,两个孩子陪着纯茹用膳。
五贝勒府的饭桌上不用下人伺候,所以围着小饭桌的也就只有纯茹和两个孩子。
汤圆夹了一筷子鱼腹部的肉,小心地挑去鱼刺,这才放到纯茹碗里。
“额娘怎么有些闷闷不乐的?是想阿玛了吗?”汤圆问道。
纯茹摇头:“我在想我以后……你们以后要做些什么呢?”
“额娘,我和哥哥才六岁,现在想这个问题会不会太早了?”汤圆的嘴里还塞着东西,说话有些口齿不清,“额娘,这个有芒果干的这个肉好好吃,明天还叫厨房的人做吧。”
纯茹给饺子夹子块咕噜肉:“饺子,嘴里有东西的时候不要说话,额娘和你说过多少遍了。”
“对不起嘛,我下次一定记得。”饺子嗷呜一口把肉咽下去,显然没把纯茹的话听进去。
饺子微笑:“额娘,我以后想要做医生,你说好不好?”
纯茹的筷子啪地一声掉在桌上。
恍惚间,她记得有个孩子也这样对她说过:“小茹妈妈,以后我长大了,要做一个医生,帮助像我这样的孩子,摆脱病苦。小茹妈妈,你说好不好?”
“汤圆——你是汤圆——”纯茹愣神地看着汤圆。
饺子有些奇怪:“额娘,哥哥本来就是汤圆啊。额娘,你怎么了?”
纯茹并不理会饺子的话,她把汤圆抱进怀里:“你是我的小汤圆……”
汤圆微笑:“小茹妈妈,好久不见,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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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扫过后,五阿哥就跟着李光地踏上了归程。
“阿哥可想过以后要做些什么?”李光地问道。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倒是对这位少年的好感剧增。一是因为五阿哥和施家的关系,二则是五阿哥自身的平易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