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往事2·一天——舒远
时间:2020-11-20 10:11:08

  低低的歌声里,气氛似乎柔和一些。
  沈适揉了揉眉头,轻声道:“这歌谁唱的?”
  陈迦南眼角微抬:“你听不出来吗?周华健。”
  沈适:“你喜欢他?”
  “喜欢。”
  沈适:“还有吗?”
  陈迦南:“你说歌还是人?”
  沈适:“都算。”
  陈迦南:“李宗盛。”
  沈适一本正经的看向她,似乎是在确定她的话是不是真的,还有些不可置信,半天扯了扯嘴角,自嘲的笑了。
  陈迦南:“你笑什么?”
  沈适:“你觉得我笑什么?”
  他们说了一连串的废话,似有似无,可有可无,好像这些废话比正经说话还要有趣,不用经过大脑,简单至上。
  陈迦南:“不知道。”
  沈适笑了笑,靠在椅背上,看着前方长长的路,慢慢道:“我读大学那几年,摇滚比李宗盛火,当时一个大学同学很喜欢他,为了听一场演唱会跑了半个中国,后来又跑了半个中国回来了,从此再也不听李宗盛。”
  陈迦南:“为什么?”
  沈适说:“上半场和女朋友吵了一架,下半场就单身了,好像现在还是一个人,满世界的跑。”
  陈迦南还是好奇上半场:“吵架?”
  沈适笑笑:“他女朋友中途有事要走,他不走,那女孩就说,我和演唱会你选哪一个,那畜生说,我选李宗盛。”
  陈迦南:“…………”
  沈适:“挺王八蛋。”
  陈迦南:“要是我,我也分。”
  沈适看她。
  陈迦南:“现在不分还等着干吗,谈恋爱的时候都吊儿郎当满心满眼不是你,你还指望结婚过好日子吗?怎么可能。”
  沈适笑:“是。”
  陈迦南:“不过有时候女孩子也没那么无理取闹,只是想知道这个人他心里到底有没有你,如果有,有多少。或许你那个同学,他要是答应陪她一起走,那个女孩子反倒是不会让他走了。”
  “你这么想?”
  陈迦南:“就像是谈恋爱花谁的钱,男孩子大大方方,追的时候不吝啬,等到女孩子铁了心跟他,反倒贴钱给他。”
  沈适:“以前没听你这样说过。”
  陈迦南:“你也没问过。”
  沈适顿时沉默,目视前方,没有说话。前边的田野一望无际,小路弯弯绕绕,远离琐事和人群的时候,人总是寂静的。
  见他又不说话,陈迦南心里没谱。
  刚刚还随便说了很多话,这聊一句,那聊一句,或许也是分散注意力的一种情况。他有心事的时候,总是超淡定,陈迦南不好分辨。
  她偏着头,看了他几眼,轻声道:“没什么事儿吧?”
  沈适顿了顿,说:“没事。”
  广播里又放了一首老歌,陈迦南故意道:“这歌你听过吗?”
  沈适皱眉,听了两句:“什么歌?”
  陈迦南正要说话,一时没有注意到前方路口正开过来的小面包车。沈适微低着头,余光里感觉到不对,抬起头的时候,两辆车已经快撞上了。
  沈适迅速调转方向盘,身体前倾转向她。
  这一瞬间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挡在她面前,用力将车拐向田里,和面包车擦肩而过,却还是听到了疵啦划过的声音,刺耳,像指甲在黑板上划过。
  车子慢慢刹在田间,陈迦南慢慢喘了口气。
  她还是被吓到了,靠在椅背上,看着挡风玻璃外的某个点,目光有些呆愣,直到听见他喊她,才轻轻抬眼。
  陈迦南渐渐的回过神来,只是看着他。
  外面那辆面包车的车主已经下了车,往他们这边走过来。沈适见她的脸颊还是有些青白,便将窗子关上,低声笑道:“头发该剪了。”
  不合时宜的玩笑话,陈迦南心里一咯噔。
  沈适拨了拨她的刘海:“没事,我下去看看。”
  “拨刘海”似乎是个习惯性的动作,像五年前在西城,她晨起描眉,他刚买了豆浆回来,会弯着腰对她说:“这没画好。”
  像是旧时光又回来。
  陈迦南没有意识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下了车。等到车里剩下她一个人,陈迦南目送着他的背影,忽然有些难过。
  她看着他和那个车主在说话,递了一支烟。
  想起刚才他下意识护着她那个动作,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只觉得他大概也是脆弱的,鼻尖猛然酸酸的,她下意识一摸,眼眶已经满含泪水。
  很久以前,周逸送给她一本书。
  她翻了几页就撂下了,只记得王朔在《我的千岁寒》说了这样一句话:“我再见你,记住,不是青苔,也不是蘑菇,是一片橘子色。五百蜡烛点亮香蕉船,银杏树下躲柿子雨,深秋雨后收割麦田,迎着晚霞采摘向日葵,你想要一只铜哨子,结果得到满河金被子。”
  他们已失去这么多年。
  
 
  ☆、chapter 24
 
  
  下午2:30
  风从地上慢慢刮了起来,清清静静,田野上的小花随风吹动,温温柔柔,有叶子飘起,飘到了沈适的脚下,风又停了。
  沈适打着火,点了一根烟。
  男人之间谈事情都比较干脆利落,递一支烟好谈事情。面包车主是个中年男人,看着不难说话,于是检查了一下车上的划痕,保险杠弄了点小摩擦,对沈适要价三百块。
  沈适眉毛一挑:“能不能便宜点?”
  “三百块还多啊,这搁别人早给你要到五百块去了知道吗,再说我这好好开着车,你迎头撞上来,耽搁事都是轻的,要真撞出个好歹,你说这账是不是就不好算了。”
  沈适偏头看了一下那辆面包车。
  他夹着烟的手指了指那划痕,道:“保险杠问题不大,几道划痕也不是很严重,要不了三百块吧?”
  “这还不严重?!非要受伤才算吗?”
  沈适:“兄弟,你这可就是强词夺理了啊。”
  他话音刚落,听见身后有脚步声,目光随意一抬,陈迦南已经下了车,踩着野地,朝他走过来。
  她从衣兜里掏出三百块递给那人:“够了吧。”
  中年男人笑着接过:“够了。”说罢看了一眼旁边的沈适,道,“兄弟,还是你老婆大气,你在家不管钱吧?”
  这一声“老婆”,喊得陈迦南一怔。
  沈适倒是一副坦荡样子,淡淡笑了。
  等到那个面包车开走,陈迦南正要转身上车,她刚往驾驶座走,腕子被沈适一拉,回过头,他咬着烟,笑。
  “我开吧。”他说。
  陈迦南犹豫了片刻,想起刚才差点出的事故,还是会有些后怕,也不辩驳,从他的手掌里,慢慢抽出腕子。他握的紧,似乎也没有立刻放开的意思。
  她皱眉,抬眼看他。
  沈适却忽然松开手掌,将嘴角的烟吸了一口,扔到地上,用脚碾灭,看了一眼风向,说:“走吧。”
  她迟钝了一下,跟着上了车。
  好像哪里的感觉有些不一样,自从那两通电话打过来,沈适似乎装着心事一样,却又表现得风轻云淡,陈迦南能感觉到。
  他将车慢慢开到路上,也没有说话。
  陈迦南将目光偏向窗外,看着被风吹起的树叶,飘飘零零落在地上,这样的天气里倒有些萧索。
  她随手插进衣兜,眉毛抬了抬。
  听见他问:“还剩多少钱?”
  陈迦南摸着兜里薄了一层的钱包,顺便拿了出来,很快的数了数,有些失望道:“七十块。”
  沈适:“那你刚才那么大方。”
  陈迦南:“你又说不过人家。”
  沈适把着方向盘的手一松,手指悠闲地敲了敲,偏头看了她一眼,特别强调道:“谁说我说不过?”
  陈迦南:“…………”
  “让你待车里别下来,再过会儿我这一百块就能完事。”沈适一边看路,一边开车说,“你倒是干脆,直接撂了三百块。”
  陈迦南蹙眉:“我撂我的钱,不行吗?”
  沈适:“行。”
  “你欠我的可别赖账。”陈迦南说,“这一路我都快倾家荡产了,要不是因为你,我现在早回岭南了。”
  沈适忽然笑了:“要不我们玩个游戏。”
  陈迦南看他:“什么?”
  沈适:“我们各自问对方一个问题,你答对了,我欠你的千倍万倍还给你,要是你答错了,你就得听我的。”
  陈迦南不太相信他说的话,这人太精明。
  沈适看她一眼:“玩吗?”
  陈迦南不敢轻易回答。
  沈适:“反正也是闲着,你赔不了。”
  “什么叫赔不了?”
  沈适:“就是不会输。”
  “你怎么知道?”
  沈适笑笑,没答她这一问,只是说:“刚刚打牌不也没输吗,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好了,你先问吧。”
  车里的气氛稍稍回暖,陈迦南松了口气。
  她顺着杆子往上爬,道:“还是之前那个问题,刚才牌桌上你的牌明明很烂,你怎么知道一定会赢?”
  沈适笑了一下,说:“你倒挺执着。”
  陈迦南:“我本来就是这样,不撞南墙不回头。”
  听到她说的这话,沈适募的愣了一下,确实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他随即笑了,对她道:“这个很简单。”
  简单吗?我擦。
  沈适:“打牌之前,你要先学会记牌,得知道他手里有什么,糊什么,要把他的牌抓在手里,这样不管怎么打,他都赢不了。”
  “万一别人打了他要的牌呢?”
  沈适:“那就再拆。”
  “可是这个‘万一’要是出现他可就赢了。”
  沈适:“不会。”
  陈迦南:“?”
  沈适:“今天他坐庄,我们三打一。”
  陈迦南一连N个惊叹号在眼前闪过。
  沈适:“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钱振豪(钱真好)祖上可是开过赌场的,他打牌不会差,听说当年就是牌打得好才做了副书记,他这个侄女学的金融,从她摸牌的手法就能看出来是老手,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原来你们仨串通一气,难怪。
  陈迦南:“要是他自己接到了呢?”
  沈适:“这个更不可能。”
  “为什么?”
  沈适:“真正的老手在洗牌的时候就已经赢了,每个牌的布局和方位,都注定了对方能接到什么牌,他赢不了。”
  陈迦南惊讶:“所以你在洗牌的时候就……”
  沈适看她:“不用这么吃惊,一个普通的技能而已。”
  陈迦南:“你还真谦虚。”
  沈适:“我爸从小就被爷爷训练摸牌,他能一手摸出一个王炸,当年也是凭着这个本事追到我妈的。”
  说到这个,沈适笑了。
  “当年爷爷打算培养他做个商业奇才,没想到他跑去学画,这一学就是几十年,玩牌也成了一个消遣。”
  他们这个家庭出身的孩子,难得自由。
  陈迦南想了想,问:“你的牌是谁教的?”
  沈适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妈。”
  陈迦南一怔。
  沈适莞尔:“后来他和我妈在一起才知道,我妈三岁就开始玩牌,喝白酒都不会脸红,算是祖师爷赏饭吃。”
  陈迦南听的愣愣的。
  “还有呢?”她问。
  “她是个好女人。”沈适最后说,“也是个傻女人。”
  这话听的人难过。
  陈迦南想起陈荟莲,抬眼看向前方,见到挡风玻璃外有山有树,远处有云,天不知道什么时候亮起来了,车里的广播跳到戏曲。
  很多年前,陈迦南看过一出折子戏。
  那时外婆还年轻,喜欢穿上绣了花的衣裳,站在院子里,一边听戏一边做个兰花指,眼神勾勾的。外公活着的时候说,当年喜欢外婆就是喜欢上了那双眼睛。那一年,妈还是个小女孩,扎着两个小辫儿,相信人间很好,可以活到100岁去。
  可她只活了45岁就走了。
  王朔在《我的千岁寒》里还写过一句话:“现在想人间,能让我想起来光线如雨的,都是人齐的时候,父母年轻,孩子矮小,今天还在远方。穿什么衣服不重要。好风水,就是该在的都能瞧得见。”
  好风水,就是该在的都能瞧得见。
  陈迦南好像忽然明白过来点什么,她看着远处的山和半明半暗的云,慢慢收回目光,看向沈适。
  “你呢,你想问我什么?”她轻道。
  沈适顿了顿,正要开口,手机募的响了。
  他一边开车,一边拿出手机瞥了一眼,下意识皱了皱眉,迟疑了片刻,对她说:“我接个电话。”
  很快接通,那边人道:“沈先生,查到了。”
  沈适只是听着。
  “今天早上周达只见过一个人,丰汇的凌总(开篇前几章那个打电话到老宅的凌总)。真是没想到,这个凌天强居然出这一招,找我们合作不成,转过身就翻脸。”
  沈适:“本来还以为这人有点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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