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酒酒竟然参透了！”，付燕青惊呼一声，转头看了看投影上的赤红沙漏，惊叹道：“这才过去一半时间？！”
乐正延白胖的脸一笑，像是年画成了精，他将怀里灵兽换了个角度抱，中肯道：“不错不错。”
昊元给黑铁杯里兑上热灵髓，道：“不错，啊，确实不错。”
最有面子的长霄师尊腰都挺直了，胸恨不得撅到下巴，大言不惭道：“不好意思各位，今年第一名又要花落天阙了。”
姬沉却只是抿唇笑笑，手指敲击在剑柄上，眼中滑过担忧。
击退凶兽的办法，他曾经教过她，但要摆脱幻象……只能靠她自己了。
昭虹师长也背着手，闲庭漫步般走到阖目的凌酒酒面前，缓声道：“诸位师尊、掌门不必着急，突破幻象，才是最难的地方哩。”
与真实世界的热闹不同，凌酒酒的神识所处的，是绝对的静。
她入定后，不再受“桃核小世界”干扰，而是将神思牵引到识海，感受着识海中清澈的水面与神秘的穹顶，静静地看着小苗，感受着天地间的灵气。
神识被牵扯进入一处空间，她只觉像是被一口抹了油的钟罩住，无论向哪里探索都被滑溜溜地挡回去，丝毫感受不到外界灵气的波动。
她沉下心来，全神贯注，一点点摸索灵气所在。
不知过去多久，凌酒酒甚至觉得像是自己一个人孤独面壁了万年，从最初的坚定不渝，变成自我怀疑，而在一片绝望的余烬中，又不甘心地蜕生出信念。
不会如此轮回多久，眼前却毫无希望。
突得，凌酒酒的神识感受到一丝带着凉气的白光，追寻而去，便见头顶出现小小的光孔，灵气就从外面倾泻而入！
凌酒酒心头一喜。
这就是现实世界的灵力了，她马上就可以消灭桃核幻象！
凌酒酒快乐地尝试用神识追逐光线，岂料神识力量太弱，不能攀升太高，她只好操纵神识顺着四周的壁攀爬，可钟壁跟抹了润滑油般，不论怎么尝试，她攀爬五步便要滑落四步。
她神识抬头看着高不可攀的光点，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像极了一只好不容易从铁岭爬到珠穆朗玛峰，却只能抬头仰望顶峰的蚂蚁。
希望之后的失望，如一盆冰水扣在刚刚热起来的心头，令她心头泛上无力的窒息感。
“要放弃吗？”，凌酒酒问自己。
“不，绳可断木，滴水可穿石，这不是绝路！”，她顿了顿，回答道。
几乎同时，她的神识获得了非凡的力量，竟一改之前的疲软，如装载了火箭般向着光点喷涌而上！
不过三息，凌酒酒只觉神识中一片刺目白光，缓过来时，天地间灵气已经源源不断涌入身体。
在白玉浮谷中，众人眼皮子下，凌酒酒眉心的桃核猝然碎成齑粉。
悬亭上凝滞一刻，接着便是沸腾人声。
长霄拍案而起，青袍一摆，一条腿直接踏在条案上，颇为嚣张道：“我说什么来着！酒酒果然是第一名！”
长霄说完还不忘翻旧账，眼睛都快笑没了，喜滋滋地回头将姬沉和花擎宇拉倒身边，道：“毕竟嘛，前几年昭虹小考的第一名也是我们天阙峰的修士，优秀是一种传承嘛。”
昊元真诚抚掌，道：“小妮儿表现得不错，将来定是驱魔的悍将！”
乐正延对凌酒酒也很有好感，当下恭喜了几句。
毕竟，自从凌酒酒来了，长霄就再也没有来千鹤峰闹着要拨款买剑。
就连昭虹师长面上都浮现惊诧。
竟，这么快就突破幻象了？！
付燕青也颇为欣赏，她刚要引用几句霓玉师尊的名人名言夸一夸凌酒酒，突得一顿，道：“看，凌酒酒醒了！”
凌酒酒感受到灵气涌动，自己仿若又称为了天地间的一部分。
是熟悉的感觉啊！
她心头猛跳，慢慢睁开眼——
眼前不再是密林幻象，而是悬浮的亭子。
消灭幻象了！
在她面前的那座悬亭上挂着黑色灵石，在面向白玉台的最前方，英挺高大的黑衣郎君像一座敞开怀抱的山般安稳可靠。
他正凝神看来。
明明有很多人都在看她，凌酒酒却正好撞到姬沉的视线上。
明明隔得很远，凌酒酒却莫名笃定，姬沉就是在看她。
许是在幻境中情绪起伏太大，此时见到姬沉，凌酒酒心头生出巨大的疲惫感与眷恋，好像跑到他身边去才能安下心。
凌酒酒被自己这种心态惊了一下，转念又释然。
从高考考场出来后，见到自家老师的学生们都是这种感觉吧。
接着，她耳边传来姬沉的传音，声音低低地像是一双带着薄茧的手拂过她的耳廓，带来细碎的痒意。
“师妹，做得很好。”
凌酒酒有些不好意思，却不知是因为突然被夸或是别的什么，她讷讷传音道：“师兄教得好。”
耳边传来姬沉的低笑，眼前蓦得浮现一张大脸！
凌酒酒倒抽一口冷气，回退几步，这才看清突然凑过来的是昭虹师长。
昭虹师长欣慰地拍拍她的头，道：“酒酒，不错，你是第一个出来的，比我预料的快多了。”
闻言，凌酒酒其余情绪尽褪，只留下满心惊喜，她看了看周围的昭虹学子，流光满溢的桃核还停留在他们眉心处，显然还沉浸在幻象里。
昭虹师长背着手，慈祥地看着她，道：“如今，可体悟到个人试炼的是什么了？”
凌酒酒乖巧地点点头，道：“一考临场反应，二要直视自己的缺陷，突破自我，三要明辨真假，坚定道心，不为幻象所迷。”
简单明了，切中要点，昭虹师长赞许地点点头，笑容满面道：“你的表现，最少可以打90分。”
凌酒酒犹豫片刻，才抬起眼，脆声道：“师长，但有一件事，似乎不够公平。”
闻言，不仅是昭虹师长，连悬亭上众人也好奇地等她下面的话。
凌酒酒先是恭敬地行了个礼，才正色道：“师长，我乃天生道胎，比起其他道友，我更容易感受到天地灵气，也就更容易摆脱幻象。我得90分，恐怕对其他道友不公平。”
昭虹师长眼中闪过欣慰，向来看人含三分浑浊圆滑的眼神陡然清亮起来，他非但不以为忤，反而又慈祥地使劲揉揉她的脑袋。
昭虹师长心里高兴，手上没数，大手将凌酒酒的脑袋当不倒翁拨弄，只教她脑袋左摇右晃、白眼朝天，这才意犹未尽地收手，道：“这桃核不仅可以制造幻象，还可以根据你们灵根资质调整你们周身灵气浓度，你是天生道胎，周围灵气便比其他修士少许多。”
见凌酒酒松了一口气，昭虹师长语重心长道：“而且呀，酒酒，你要记住，时运与天赋本就是修炼的一部分。”
凌酒酒郑重点点头，领了教诲。
师长直起身子，抿唇一笑，大手一挥，宣布道：“所以，你今日表现有100分，不必有心理负担。”
“达则兼济天下”的道理人人都会说，但当自己是既得利益方时，还能站在弱者的角度考虑、主动退让的，寥寥无几。
无他，人性使然。
所以，凭凌酒酒最后一问，也值得满分。
凌酒酒一怔，这次不再推辞，而是行了一礼，道：“多谢师长。”
昭虹师长摆摆大手，朗声道：“歇着去吧，你再不去，我的背就要给姬沉看穿咯！”
他说完便背着手，踱着鸭子步去看护其余还在考核中的修士了。
此时，凌酒酒才看到姬沉一直站在师长背后。
黑衣剑修俊美无俦，冷玉一般禁欲清寒的脸上噙着笑意，将他拉入红尘，专注看来时，眼睛里好像只有一个小小的她的影子。
他正垂眸走来。
凌酒酒抿抿唇。
姬沉，真好看呀。
两人有一周多没有见面，全靠玉碟联系，她恍恍惚惚间竟生出网络姻缘，线下奔现的感觉，还下意识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袍。
凌酒酒忽而顿住。
她、她在干吗啊！
又、又不是第一次见姬沉！
奔现又是怎么回事啊喂！
姬沉看着凌酒酒顶着毛茸茸的头发理了理裙摆，又懊恼般顿住。
他低笑一下，走上去，主动挑起话头道：“师长说了什么？”
唠这个凌酒酒就不害羞了，她快乐地仰起头，拍拍自己的胸膛，道：“师兄，师长说我个人试炼考了100分！”
姬沉含笑垂眸看她，点点头，手帮她抚平被昭虹师长揉乱的额发，又不着痕迹地比划了一下。
嗯，好像长高了一指。
姬沉道：“试炼还没结束，我带你先去悬亭。”
他默念剑诀，御剑带凌酒酒回到天阙峰的悬亭上。
两人才落下，天阙峰的师兄师姐便围上来恭喜她，没有一个人阴阳怪气，面上都是满满的善意。
凌酒酒笑着应了，这才被簇拥着来到长霄师尊面前。
长霄青衫带风，在这样的公共场合还是注意着自己的身份，面色肃然，颇有风骨，嘴上摆阔，道：“酒酒，表现很好，很得我天阙峰的真传。这瓶圣阶固元丹给你，就当糖豆吃吧，明日三对三试炼前好好补补。”
在场的只有花擎宇心最大，胆最肥，他嘴巴不归脑子管，道：“师尊，您这还没有小师妹的拜师礼贵重呢！”
长霄小狗眼一瞪，眉毛都快竖起来，上前对着花擎宇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道：“就你小子话多！身为剑修，不懂什么叫礼轻情意重吗！”
这下看似重，倒也没用多大力气，花擎宇露出一排大白牙，赶忙赔罪。
众天阙剑修围着花擎宇又打趣一番，这才各自归位，继续看着个人试炼中其他人的表现。
凌酒酒看了看谭姝雪和谢翎翎的试炼投影，谭姝雪已经发现了“小世界”的端倪，正在苦思冥想背后原因；而谢翎翎还在跟凶兽缠斗，正渐渐占上风，足见他术法有所提高。
她放下心来，身上柯子晋的玉碟又亮了，听完柯子晋一番十分动情的夸奖，她这才终于空下来。
耳边，又飘上来花擎宇的声音，道：“啧，小师妹，你太忙了，看看咱们姬师兄，都被你冷落了。”
花擎宇说完又上蹿下跳地不嫌事大，晃悠到姬沉边上，道：“姬师兄，小师妹人缘太好了，你以后恐怕……哎姬师兄你怎么又动手！”
姬沉拿剑鞘将花擎宇拍到悬亭最后。
凌酒酒抽着嘴角看着花擎宇屁股着地，一路滑移，双手双脚都呈尔康状，浓眉下的双眼盛满了委屈与不可思议。
附近的天阙峰真传们善良地给他让出一条路，没有一个心狠脚辣的人伸出腿挡住他。
凌酒酒表示很同情。
然后转过头，兴致勃勃对姬沉扬起脸，道：“师兄，我同你讲……”
她知道悬亭众人看到了她的动作，便着重绘声绘色地讲自己的心理活动，还顺便夸了夸姬沉。
他不太说话，只是低下头凑近了听，偶尔低声问几句“怕不怕”、“有无受伤”，或在她讲得兴起，惹得柔软的碎发从耳后弹落时，帮她拨回去。
在众人都在看着投影中弟子们的表现时，缀白色灵石的悬亭中，有一白衣女修却在看着那对天阙峰真传师兄妹。
两人习惯完全一致，哪怕不在战斗中，右手也落在剑柄上。
女修娇小可爱，抬起头，含着清雅的笑凑在男修耳边。
而向来脊背若钢剑般挺直的男修竟弯下腰来，配合着她，冷峻的眉梢里带着朦胧的温柔，似雪山峰顶被春风扫过。
柳怜绯紧咬银牙，攥紧衣袍。
虽说大家都讲姬沉与凌酒酒情同兄妹，但她看得出，两人关系绝对没有这么单纯。
她也不是多么喜欢姬沉，最多有些对强者的爱慕。
虽说凌酒酒在蕴兽丘和个人试炼中也表现出了强者风范，但这些不都是因为她是天生道胎吗？
凌酒酒根本就是靠运气吸引了大家的注意，不像她、或者姝雪和瑾柔那样，靠的是努力！
更何况，曾经师尊到师弟师妹们，都说她天资聪颖，灵秀独钟，只有惊才绝艳的姬沉能做她的道侣。
如此一来，见姬沉对凌酒酒上心，她心里便有种被人抢了东西的感觉。
要是师尊没有闭关，她一定不用受这种委屈！
好在，师尊就要出关了。
还有休鹿秘境的试炼！
等到了秘境中，大家就会知道，谁才是归墟仙宗中最值得关注的女修！
念及此，柳怜绯心中大定，全神贯注地看向悬亭前的投影。
凌酒酒没察觉到柳怜绯的视线，她跟姬沉讲完幻象中的事情后，便闲闲地看向下方的白玉台。
每座悬亭前的投影由本峰师尊或掌门控制，长霄师尊显然对谭姝雪和谢翎翎没什么兴趣，凌酒酒看不到他们的幻象，但从方才情景看，谭姝雪突破幻象只是迟早，而谢翎翎即便不能消灭幻象，在击退凶兽的过程中也能进益不少。
姬沉见凌酒酒讲完了，站直身子，半响，想起什么，问道：“师妹，你想要个什么样的洞府？”
他这几日被昭虹师长抓住准备桃核，一直没有时间帮凌酒酒选洞府，此时突然想起，便觉得还是先问问小姑娘好。
总归比《好修士指南》靠谱。
凌酒酒这才想起来，之前姬沉讲过，昭虹结课小考后，各峰就会给真传弟子分配洞府。
但上峰分配难道不是随机分配吗？
她有些惊讶道：“师兄，洞府是可以自己选的吗？”
姬沉面不改色，道：“自然。”
身后一圈天阙峰真传捂剑不语——
没想到姬师兄浓眉大眼，说起谎话丝毫不慌。
洞府明明是天阙峰师长随即分配，哪里有得选！
……唔，不过在以贫穷闻名的天阙峰，哪个洞府都差不多就是了。
于是，身无分文但有一颗红心的热心天阙峰真传们开始议论峰内还有那几处空闲洞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