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排的纪母感到些许冷意,侧转过身,关心道:“谣谣,怎么了,不冷吗?”
纪初谣怕纪母看到视频里的岑易, 将屏幕扣了扣, 连忙把车窗升了回去。
她的指尖还悬在身侧,指节犯紧, 僵持了两秒, 这才抬手将头上的渔夫帽摘下来。
耳机里流窜着细碎的电磁音和捉摸不见的窸窣响动。
可能跟对面遮掩拿手机的姿势有关, 岑易起初只看到模糊的人影轮廓, 接着是过曝的白, 最后又是一片黑。
好不容易等漆黑的视野明亮了些,纪初谣白皙明净的五官出现在镜头里,但也仅是一秒,镜头朝下, 画面里的人转而变成渔夫帽上的大黄鸭logo。
岑易怼着大黄鸭黑黢黢的眼睛, 怔忪一瞬,失笑道:“这么小气啊,只给看一眼?”
纪初谣耳根发热地抿抿唇, 纪父纪母在前面,她现在拿手机的角度很魔鬼,实在不想让岑易看到自己不好看的样子。
【韭菜园:嗯。】
岑易那儿静了会儿,似乎是点开聊天框检查她的信息,末了像是被她的理直气壮逗到,低笑出声。
静谧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流淌,他懒声冒出一句:“给讨价还价么?”
纪初谣捏在手机侧沿的小拇指痉挛地抽动了一下,下意识道:“不给。”
带了点娇又有点软的两个字,在安静驾驶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
纪父往后视镜看了眼,不确定道:“谣谣刚说什么?”
纪初谣这回是整张脸都涨红了,耳机里某人笑得过分,沉沉地一下一下往耳膜里砸。
纪初谣一把将视频通话挂断,拨下耳机强装镇定道:“在给同学回语音,现在没事了。”
她说着把隔壁座椅上的折叠桌拉过,一边喝奶茶,一边作势写卷子。
纪父没放心上,和纪母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克服午间的困意。
纪初谣放在折叠桌上的手机又亮了亮,仍是视频通话邀请。
拿笔的那只手默默点下拒绝,味蕾被奶茶的麻薯香所占据,除了她和纪父纪母正在喝着的,她一共买了四杯。可惜最后一杯没给岑易送出去。
这么想着,纪初谣指尖在手机屏幕上点了点,给岑易转去一个红包。
【Easy:?】
【Easy:不但不给讨价还价。】
【Easy:还要倒贴花钱摆平我吗?】
岑易吐槽归吐槽,但口嫌体正直,手速飞快。
【对方已领取你的红包】
纪初谣小心给人拍去一张奶茶的照片。
【韭菜园:本来给你也买了一杯的。】
【Easy:哦。】
【Easy:我现在是不是有点惨,人没见到,原本送货上门的奶茶还要自己去买。】
纪初谣隐约能想象出他发这两句话时的神情,嘴角没忍住往上牵了牵,盯着屏幕上“人没见到”那行字,想了想,给他回复。
【韭菜园:不是见到一眼了吗。】
【Easy:……】
【Easy:你也知道是一眼啊。】
纪初谣忍俊不禁。
【韭菜园:下次吧。】
纪初谣没想到自己随手发去的一句“下次吧”,导致接下来的半个月里,两人的聊天内容无外乎于“下次到了吗”、“什么时候到下次”。
纪初谣自己内心也羞赧得要死,其实只要是在家的时间,岑易给她拨个视频,她都是会接的,奈何他左右只是问,却不像从前那样主动给她拨,她又厚不下脸皮说什么“下次到了”,以至一拖再拖。
纪明熙的集训生活结束,以国赛一等奖的成绩完美拉下帷幕。
元旦过去,新的一年到来。
原本就要结束的数学集训因为国赛考题泄露,延期半个月。
参赛学生没办法赶回学校参加期末考,于是获得补考资格。
1月17日。礼拜日。
明天就要考试,家教小林老师没给纪初谣安排太多的学习任务,除了给她出几道题保持手感,其余时间都是让她看错题。
晚上七点,答疑比以往结束的早一些,纪初谣送走老师,呆房间里多背了会儿书,才玩手机放松休息了下。
石高阳给她发了几张试卷的照片,问她题怎么写。
纪初谣抽出草稿纸帮忙算了算,解出两道,剩一道不会,于是去隔壁求助纪明熙。
等她弄懂再回房间教会石高阳,时间已经悠悠到了八点。
和人挂断语音通话,纪初谣舒展了下腰身,意外发现QQ班群里的信息格外火热,以五秒钟十条的速度不断往下刷。
【是班长啊:@Easy,本来已经拿出手机要给你订十八桌酒席的,可惜突然想起你不在,狗头.jpg】
【是班长啊:感谢易神为校争光的同时,也为我们节省了钱包。】
【是班长啊:@所有人,鲜花礼物刷起来。】
【是班长啊:有钱的发个红包,没钱的发个表情包,祝我们易神十八岁生快。】
班上同学跟评的速度极快,信息内容从生日贺词的battle,到动态礼物表情包的battle。
纪初谣打开时,大家正翻家底的把一些库存的中老年表情包往外搬,红配绿的辣眼色调,玫瑰加红酒,让人感到一阵窒息。
纪初谣之前完全没听岑易提起任何有关他生日的事,把聊天记录翻上去确认了好几遍,才确定大家说的岑易生日就是今天。
她一边郁闷自己的不知情,一边苦恼事前没来得及准备生日礼物。
班上同学刷了半天屏,岑易一直没冒泡。
这个时间他还在上晚课,基本不会看手机。
纪初谣虽然清楚岑易在集训营的上课作息,但还是没忍住点开他的微信聊天框,想问问他到底是忘了告诉她,还是一开始就没打算告诉她。
然而这样的问题怎么想怎么矫情,纪初谣纠结了会儿,还是放弃了。
手机屏幕上是两人错落有致的聊天记录,有来有往。
这个月下来,他们每晚都会聊几句,有时太忙,只有简短的一句晚安,但也基本一天不落。
纪初谣指尖顺着聊天记录,不知不觉往上翻了好多,蓦地发现岑易的生日讯息并非完全没有提前给她透露过。
元旦的前一晚,两人曾非常“郑重”的讨论过一次,要不要把“下次”用在跨年的晚上。
毕竟是新的一年的转折,她难得下定决心主动给他拨去视频,但被他挂断了。
她当时一方面觉得无语,一方面有点置气,所以聊天时语气也不是很和善。
【Easy:下次是不是只能有一次。】
【韭菜园:不然你以为。】
【Easy:哦,那先屯着吧。】
【Easy:我想留17号。】
【韭菜园:……】
【韭菜园:刚刚那次已经算用掉了。】
【韭菜园:是你没接。】
【韭菜园:没机会了。】
【Easy:阿菜,你好凶噢。】
【Easy:今晚跨年诶。】
【Easy:你怎么可以对我那么凶。】
后面全是岑易的插科打诨,耍无赖说什么没接就代表机会没用。
她虽然被他耗得没脾气,答应下来,但并没有把日期放在心上。
所以。
他是想要生日的时候和她一起过?
纪初谣脑袋里渐渐冒出清晰的念头,跨年夜不算愉快的记忆瞬间驱散,同时又感到有些手足无措。
他压根就没告诉过她,他到底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生日啊?
————
岑易九点晚课结束。
班上有几个是同校高三的学长,过来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吃夜宵,都被他拒绝了。
去操场的路上,路灯昏暗,地面尽是斑驳交错的灯影和树影。
晚自习结束的学生来回攒动,教学楼的灯暗了一盏又一盏。
岑易微信界面已经点开和纪初谣的聊天页,手机在指尖把玩,就差按下视频邀请键。
奈何班群里全是@他的信息,时不时弹出几则,他只好点开挑拣了几个回复。
刚跟安泽掰扯完,意外接到一则陌生号码的电话。
岑易挑了挑眉,接起手机:“喂?”
“喂,您好,是岑先生吗。”对面道,“我是法漫森蛋糕店的配送员,你们学校这边安保门卫不让进去,可以麻烦你到校门签收一下蛋糕吗,我在生活区的南大门。”
岑易神色平常,应声挂断电话,去操场的步子自然转了个弯,朝南大门走去。
他往年生日的时候,曾遇到同天收到十几个蛋糕配送的情况,对此见怪不怪,后来发了朋友圈,才打消这帮人爱送蛋糕的癖好。
今年剩一个,约摸是家里老妈或是小姨看他在郊区太可怜——
可惜他一个人压根不爱吃这些。
岑易点开集训营里跟几个学长创的小群,问他们在哪儿吃夜宵,打算一会儿把蛋糕给他们送去。
对方刚报了店名,纪初谣的最新信息在显示栏弹现,只一秒就自动上移消失,但岑易还是精准的捕捉到了。
她问他,蛋糕收到了吗。
岑易眯了眯眼,将几个字眼拆开又重组,才卡钝地接受过来讯息。
他舌尖轻扫后槽牙,屏幕上还是和学长们的群聊。
【在线薅头学习:怎么样,要一起过来吗?】
【我要上清北:快来快来,有什么想吃的,哥先帮你点。】
而他聊天框里是已经输了一半的“我这儿有个蛋糕,等下给你们送……”
岑易指尖一转,啪啪按下删除键,重新敲字。
【Easy:没事,我就随口一问。】
【Easy:你们吃的开心。】
【在线薅头学习:……】
【我要上清北:……】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作为补偿,全部评论发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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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明德中学的食堂不比诺顿豪华, 菜品也没有诺顿多。
到了晚上,食堂一楼东一簇西一簇地坐着些男女学生,充斥一天的高压学习让他们在这个时刻获得短暂偷闲, 一切显得慢条斯理,说话笑语声也低低的, 格外轻和。
岑易坐在最里侧靠窗的位置, 窗外是黑黢黢的绿植, 圣诞挂上去的彩灯还没卸下, 时间久了, 光芒有些浅淡,为这无星无月的夜晚平添一抹意境。
他身前摆放着盒拆封了的蛋糕,上头有模有样地插了两根题着“1”和“8”的数字蜡烛。
偶有学生路过往角落瞟来一眼,这个拿了市赛第一名的ICU在役电竞选手早在进集训营之初, 就掀起过一次轰动,因为外貌的帅气,在这所学校人气瞬间攀至第一,到哪儿都是焦点。
当然,今晚大家更多的是出于对他独自坐在庆生蛋糕前的特立氛围, 才投来新奇的目光。
岑易耳骨处的白色耳机在碎发下若隐若现, 手机被他临时用书本抵着架在桌子上。
他手上拿着一顶卡通生日帽,不自然地摸摸鼻尖,对视频里的人道:“一定要戴吗?”
纪初谣坐在蛋糕店里, 九点半的时间对市区来说夜生活才刚开始,落地窗外是热闹繁华的街景,道上光秃的梧桐树挂满了金色的装饰灯,火树银花,辉煌绚烂。
她身前放着份和岑易一样的蛋糕, 上头插了一样的蜡烛。
只是她出门前装备拾掇的比岑易充足些,手机架在手机支架上,角度也好看些。
纪初谣拿起桌上跟岑易同款的卡通生日帽,在他追问下变得稍显迟疑,但还是道:“要戴吧,大家生日不都会戴吗。”
“喏。”她说着把帽子凑近镜头,就好像两人真的坐在同一张桌上,进行彼此交接的仪式。
岑易凝着屏幕里放大了好几倍的卡通图像,有那么一两秒的时间,觉得自己像是被人当小孩哄。
没忍住牵开嘴角轻笑一声,妥协抬手将生日帽端正戴好。
纪初谣看他戴上,开心地笑了笑,转而拿起边上的长火柴盒。
“下面一起点蜡烛?”她征询他意见道。
“嗯。”
烛光点燃,相同的两个蛋糕,在镜头两端共同的燃烧着,光影交错间,像是重合在了一起。
一边是食堂强烈的白炽光照,一边是烘焙店温馨的吊灯摇曳。
原木色的餐桌和本白色的餐桌合二为一。
两人相对而坐。
纪初谣拍着手,絮絮唱着中英文“杂交版”的生日快乐歌。
她的音量压得有些低,简单的旋律,通过无线电的传播,飞越二百一十五公里的距离,覆在岑易耳边,软软糯糯的,像水波流缓,又像雪花轻挠。
十五分钟前岑易在校门口签收蛋糕时,还以为今晚会是他的吃播表演。
当时一面觉得好笑,一面因为观众是纪初谣而感到几分不赖。
不成想,她最后会以这样的形式——
“一同”给他庆生。
那些他曾狭隘以为无非这样、那样的生日仪式,此刻却莫名叫他生出点希望岁岁有今朝的心思来。
这样的夜晚,应该告白的,然后牵手,或许拥抱。
岑易想。
玻璃橱窗折射出街灯浅金色的大小光晕,蜡烛上的火苗温馨而细渺。
无声的情愫涌动在他们之间。
岑易费了点劲,才克制住自己跑去校外搭末班车回市区的冲动。
明天是诺顿期末考。
他是成年人了。
要学会稳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