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易穿着俱乐部的蓝白队服,衣领拉链提到最高,遮住下巴,头上戴了个白色棒球帽,帽沿压得很低,几乎看不清五官,但背后的Easy四个英文字母,依然惹得附近不少观众侧目望来。
来到特殊观众席,安泽眼尖冲人招了下手,接着勾过石高阳的肩膀:“小石,陪我去个洗手间。”
石高阳踉跄被人拖走:“不是,咱都多大的人了,上厕所还要陪啊。”
后头徐至秦和张齐正也麻溜地一起推搡着出去:“突然有点渴,去外面自动贩卖机买瓶水喝。”
纪初谣趁闲暇时间在写假期作业,正懵圈一个个人怎么都走了,仰头便对上岑易帽沿下漆黑的视线,愣了愣:“不是一会儿就要比赛了吗?”
“还有半个小时,过来看看你。”
岑易在她边上坐下,抬手自然无比地玩她短发,用指尖绕了一缕,道:“怎么剪的那么短。”
纪初谣跟着摸了摸发尾,之前是及背的长度,现在连肩膀都够不到,解释道:“太长了不好打理,每次吹头发都要好长时间。”
她说着话梢顿了顿,不自然地看他道:“不好看吗?”
“好看。”岑易用掌心玩她齐整的发梢,感觉柔顺过头了,让人忍不住想rua,“长发也好看。”
就是短发看起来太软了,怕她被欺负。
纪初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岑易用下巴轻点她膝盖上的卷子,道:“继续写吧,我再陪你一会儿。”
十分钟后,石高阳和安泽几人打闹着回来,一开始远远只当纪初谣和岑易在讨论题目,走近后突然在过道定住了,一脸认真发问的神情:“易哥,你的手在干嘛?”
岑易搭在纪初谣肩膀玩头发的手顿了顿,侧眸朝他们看来。
安泽反应飞快,在石高阳头上薅了一把:“能干嘛,不就玩玩头发吗,咋滴还不让人玩了。”
说着在他那寸头上搓了好几下。
石高阳:“……”
岑易起身,把手插进兜里,垂眸道:“那我先回去了。”
纪初谣捣蒜似的点头:“加油。”
等岑易离开,石高阳才一个飞身在纪初谣边上坐下:“谣姐,你和易哥……”
纪初谣没隐瞒,脆声承认:“嗯,我们在交往。”
石高阳嘴巴无限长大,下巴几欲垂到地上去。
虽然易哥前阵子托他搞了几张谣姐的照片,但就不能是纯洁同学爱嘛!
他几乎呆滞了小半刻钟才消化过来这个消息,末了没忍住,扭过脑袋认真发问:“……易哥到底是看上你哪儿了?图你成绩差还是图你不会打游戏?”
一个学神一个学渣,一个电竞新星一个游戏小白,怎么看都是两个次元的吧。
纪初谣:“……”
她没好气地推开人脑袋:“你才成绩差,我现在进步很大好吗。”
没一会儿,电竞主持人宣布比赛开始。
因为是国际赛事,还有同声传译,现场的观众也有不少外国友人。
进入决赛的三十二支国际队伍平均分成A、B两组,赛事分四局,两局海岛地图,一局雨林,一局沙漠,最后根据积分排名角逐出冠亚军队伍。
ICU战队位于A组,荧幕上的镜头一一扫过后台备战间,主播介绍完各队选手,由国际裁判宣布比赛开始。
第一局。
纪初谣头一次看岑易用他的大号玩游戏,在场的选手ID都偏国际化,基本取英文名字,岑易的看起来尤为嚣张,有点目中无人的意味。
正如石高阳所说,纪初谣是个游戏小白,虽然FA玩过挺多回了,但她的实力也局限了她的眼界范围,对这个游戏的了解始终只有那么一丢丢。所以对这场游戏到底比的怎么样了更多是从石高阳和安泽他们的讨论中听来。
“艹,MK队长有毒吧,哪有人一上来这种打法的。”
“妈的他们就是想玩阴的,之前易哥亚洲邀请赛一枪狙爆他们的狗头,估计早算计好了这回两队遇上用这种一命换一命的下三滥战术。”
“……”
纪初谣也没看太懂具体哪里下三滥了,但听他们说得自己掌心都紧张地积了点汗。
接着就看到岑易队伍一个队员的血条清零变灰,她心脏顿时跳到了嗓子眼,问石高阳道:“ICU是不是快要输了。”
石高阳摆摆手:“那不至于。”
安泽分析道:“对方算盘打得很好,找不到岑易的突破口,以为Panda是指挥位,觉得把Panda狙了,就可以让ICU队形大乱一阵,乘胜追击。但他们忘了,岑易早初玩狙.击位之前,是个不折不扣的数据流指挥位,人学神大脑可不是用来装饰的,刚刚那儿其实是故意没救Panda,要的就是钓鱼陷阱。”
徐至秦道:“妹妹跟老大玩过几把,应该知道老大现在经常玩钢枪位吧,这几个傻子对老大的印象还停留在一年前,以为躲在高房里的那个是老大,他们接下来只要错开视野就行,哪知道老大早掉包了Demons在那儿。”
体育中心的大屏是根据比赛中的精彩瞬间快速切换的,随着他们的解说,画面转到了岑易视角,只见在MK狙杀Panda暴露地理位置时,岑易已经游走到了他们的背后,一阵火光,缴获一杀,对面MK没料到他会游走,方寸大乱,但好歹也是受过专业训练的队员,一阵正面对刚,最后岑易以丝血活下,MK仅苟活医疗兵一人,偷偷逃走。
岑易找了遮挡物补血,以免其他队伍循着枪声过来。
另边冯队开了越野车在他边上停下,接着又接了Demons,一行人开始跑圈。
台上的主播兴奋地解说这部分的枪法,台下呼声雷动,蓝色灯牌挥舞。
纪初谣盯着荧幕上的回放,内心有种说不出的细腻浓稠的喜悦与骄傲之情弥漫开来。
二十分钟后,第一局结束,ICU拿到小组第四的成绩。
第二局,小组第二。
中午中场休息了一个小时,下午的第三局比赛里,开局出现失误,在和几只队伍搜抢物资时正面刚上,最后只拿到第九的成绩。第四局状态稍稍调整,稳回第五。
帝都时间4时25分,大赛举办方统计出总积分,宣布了此次赛事的冠亚军队伍,冠军是韩国的TC战队,亚季军则分别是华夏的QV战队和美国的WER战队。
ICU在此次邀请赛上只拿到第四的成绩,但并不代表他们未来止步于此,前方等待他们的是更广阔的天地。
纪初谣看到观众席里,有粉丝挥舞起大旗,上面印着岑易战队的宣传照,一众人高声呼喊:“少年归来,绝胜可期,Easy万岁!”
她喜欢的人,做着他喜欢的事,世界为他欢呼,而她为他自豪。
第99章
国庆无异于高三学生最后一个假期, 返校后各科科目都进入收尾复习阶段,成绩好的学生集中精力与竞赛奋战打交道,以徐至秦为代表的一些艺术生则纷纷离校参加培训, 准备年底的艺考。
学校的考试从最初的月考频繁到一周一考,大家被铺天盖地的试卷淹没之余, 开始思索未来的职业规划以及大学志愿选报。
下午听完学校安排的讲座,班上学生都有些兴奋躁动,纷纷讨论起未来的人生方向。
纪初谣以前都没有太明确地思考过自己想要从事的职业,可能因为自闭症的关系, 父母从小对她要求很低, 只要她快快乐乐, 无所谓她能否挣钱养家。
近期看着姐姐准备雅思托福, 打算和黎川一起出国读书, 报考美国的音乐学院;从悦参加化学、生物竞赛,目标继承父母衣钵, 大学学医……她突然受到外界环境刺激,开始变得有些焦虑。
从礼堂回到教室, 她近期白天学习基本不碰手机, 破天荒地在自习课上给岑易发去了短信。
【韭菜园:岑易,你觉得我以后做什么比较好。】
【韭菜园:我发现大家都有很明确的职业规划, 我却一点目标没有, 我是不是很差劲。】
岑易约摸忙着,一直到晚读前才回复她, 很长的一段话。
【Easy:其实目标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有些人一辈子都是在迷茫中度过,有规划的人生未必就高上一等,毕竟规划赶不上变化, 所以我觉得很多时候我们可以不用太执拗于某个具体的东西。】
【Easy:不过变优秀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不是说成绩好才能怎么样,只是有时候你要让自己变得更努力、更全面,这样有朝一日你真正找到自己热爱的事业的时候,才可以热烈拥抱它,而不是无力看着它。】
【Easy:我们这一代其实是很幸福的一代,有很多尝试、试错的空间,所以慢慢来,不着急,梦想有时候也讲究水到渠成,有一天,你会发现全宇宙都协力让它走到你眼前。】
【Easy:我会陪你一起找到那一天。】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岑易经常同她开玩笑放松她的心情,什么“大二可以转专业,大四可以跨专业考研,多的是选择机会”,或者“再不济到我的战队做经理,我妈在俱乐部里投了股份,混口饭吃妥妥的”,总之聊到最后,都会安抚她的情绪,生怕她高三焦虑失控。
其实纪初谣在和岑易第一次聊天的那晚,就已经稳定了心态,她觉得岑易可以去做个杰出的演说家,因为他说的话,比她班会课上看的所有动员视频都要鼓舞人心。
纪初谣开始不去想志愿的事,就像秦琼音课上说的那样,等高考考完,还有十来天的时间大把大把给他们思考,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在学业上做到专注和精进,给自己争取更多的选择空间。
十一月和十二月份是竞赛高峰月,被各个学科的集训、冬令营占据,班上时不时少几个人头,这些在市赛、全国赛拿到奖的学生,不是获取保送资格,就是撸到高考加分政策,越发加剧学校的紧张备考氛围。
学校之前答应给岑易保送的名额正式敲定下来,清北大学金融系,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这个专业是梦想和现实碰撞后的结果,他要抓紧把这几年职业电竞挣来的钱投资变现,以免将来退役改做教练,没法儿养家糊口。
新的一年到来,大打折扣的春节假期冲淡了准考生们的喜悦。
岑易的生日遭到了之前送纪明熙贴贴纸的报应,当天纪明熙组织了家庭聚会,言之高考前最后的放松,一家人到郊区玩了两天一夜,导致岑易只能坐俱乐部里拆纪初谣给他寄的冰冷快递。
三月份,学校开展了百日誓师活动,振奋的心情没持续几天,保送生们陆陆续续在这段时间开始离校,校方也害怕学生们为此感到焦躁,在自由活动课上频繁的举办一些解压放松的游戏活动。
那是四月一个非常平凡的夜晚,帝都到了雨季,窗外下着连绵的细雨,没有雷声,就是一场普通的春雨。
班上少了四五个保送学生,所有人的座位集体前调,把空桌子搬到后排,以免波动心态。
晚自习上大家都埋头看着错题,查漏补缺,教室里除了纸页唰唰声,以及笔触的轻微细响,周遭安静的连根针的轻响都能听见。
纪初谣在讲台上问老师题目,教室上方的日光灯管像是隐隐察觉混乱的发生,发出恼人不安的滋滋声响,就在灯光一明一灭的轻闪时,隔壁班突然响起玻璃的碎响,伴着揭斯里底的怒吼咆哮声。
紧接着桌椅与地面摩擦,同学的慌乱退散,坐班答疑老师的呼喊,交杂成一片。
纪初谣问着题,茫然地抬身望向漆黑的窗外。只听雨声风声变大,窗户上倒映着班里的自习景象,其余什么也看不清。
万华跟她道了句“等会儿再讲”,跑去看具体情况。
不过他这一走一直没回来,隔壁的躁动持续了二十来分钟才停下,听声音似乎最后校长、教导主任都出动了。
一下课,班上不少男生按捺不住跑出去打听情况,回来聊天说起格外的唏嘘。
“真的看不出来,之前那个谁的生日聚会还一起出去玩过,没想到竟然有躁郁症……”
“他同桌不是说他吃药吃了挺长一段时间嘛,哎,也是不容易,平常看起来感觉就跟大家没什么两样,就是兢兢业业勤奋学生,晚上突然发作打伤老师同学,也怪不了他。”
“一会儿要不要去办公室看看灵姐,灵姐在闻晨身上没少花心思,毕竟是自己课代表,晚上又是坐班老师,听八班说灵姐也被推了一下,肯定吓得不轻……”
“迟点吧,现在办公室估计乱成一片了……”
纪初谣和这个闻晨并不熟,只有几面之缘,印象里还是高二刚转学时,阳光俊朗给她递纸巾的帅气男生。
或许是躁郁症这个词,让她接下来几天都忍不住去关注他的动态,不过他被家长接回家后,一直没回学校。
第二天课上,韩灵上课表情还有些惨白,不复往日的风风火火,也不再点班上同学起来回答,自己讲解完卷子,便让大家自己订正复习。
隔了一周,教务处传来闻晨退学的消息,大家感慨惋惜一阵,没过多久,便忘却在脑后,这对两个月后就要参加高考的学生来说,只是想起时会化作一道叹息的过眼烟云,在重大紧张的时刻,所有人都更关注自身。
纪初谣有时也会想,如果她身边没有岑易、姐姐、从悦……以及七班的一众,会不会也变成闻晨那个样子。
上帝在创造新生命时,给了她一辈子无法逃脱的自闭症病症,让她十八年的生命如履薄冰,却也同时赐予了她最珍贵的同行伙伴,那是她无论用什么也不愿交换的人生小幸运。
她希望,闻晨在未来也能找到属于他的小幸运。
这件事在男生的聊天中传到岑易耳里时,已经是半个月后。
晚上的时候,岑易没事先打招呼,到了学校一趟。
学校晚自习不许说话,纪初谣问纪明熙题目不方便,所以这段时间多是呆老师办公室问问题,知道岑易过来还是回教室时姐姐告诉她的。
不过岑易约摸是以为课间等不到她,离开了。
纪初谣从抽屉里找出手机,给他发信息,心中多少有点惋惜。
高三最后一个学期,学校半个月放一天假,两人其实挺长时间没见了。
【韭菜园:已经回俱乐部了?】
岑易过了半分钟才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