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您快把狐裘穿上,这大雪天的,也太冷了些!”小厮尽职尽责给他家公子穿上狐裘,本想问问还要不要去尚书府看看白家小姐,抬起头却看他家公子清冷的脸上眼圈通红,一双眼睛直直望着那门紧闭的凤霞宫。
他猜不到公子心里想什么,顺着公子的目光看去,只看到了大片的红梅和紧闭的门窗。
“公子……”小厮弱弱唤了声。
姬无双没说话,双眼无神拖着一双沉重的脚步往回走,如同一具雕刻完美的行尸走肉。
师姐身上的祈山巫族血脉不全,能不能返老还童谁都说不准,或许转念之间就是身死道消。可即使这样,她也没有说半句要看看他的话。
这是不是意味着,真的像明玉姑姑说的那样,师姐后悔把他捡回来,临死看都不愿看他一眼?
可他做错了什么?他不过是想追求自己爱的人,想给她足够的安全感,一心一意护着自己爱的人也有错吗?
姬无双想不明白。
暖暖和和的屋里,明玉把怀里的小人放在床上,在小人身上来来回回盖了三床被子,丫鬟四个轮流暖烫手去捂热那具变凉的小身子,整整折腾了半个时辰,床上那具冰凉的小身子才逐渐回温。
眼见小拾欢青白的脸色慢慢红润起来,呼吸也逐渐平稳下来,屋里几个大丫鬟不由同时松了口气。
“明月,我们从山上带回来的檀香还有吗?”明玉转身问。
“有的,还有不少。”眼看小拾欢逐渐恢复回来,小眉头却一直皱着,睡得并不安稳,明月立刻知道明玉是什么意思。
命人从她房间里将檀香拿来,檀香点燃的一瞬间,小拾欢眉头松了些,紧缩着的小身子也慢慢松开,清浅的呼吸声逐渐安稳。
“离檀香近点,”明玉把香炉拿过来靠近床,确保檀香味能染上几个人的衣服,和床上的被子。
天色渐晚,几人轮流用了饭,直到天色黑下来,床上的小拾欢才睁开眼。
小拾欢意识一清醒就闻到屋里熟悉的檀香味,睡眼朦胧的眼睛突然一亮,“师父父!”
小小的身子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被一双手托住后背,暗香浮动檀香味正浓。
“师父父!”拾欢惊喜。
“大人,”明玉掀开床上的围帐,屋内温和的烛光瞬间从那道口子铺面而下,照亮了整个空间。她端着碗坐在床沿,眉目温柔,轻声问:“肚子饿不饿?”
拾欢见来的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师父,小脸上滑过一丝落寞,小心翼翼看一眼周围环境,这里也不是山上。
眼前的女人头发梳的整整齐齐,身上也有她熟悉的气息,一双眼看着她灿若星辰。
小拾欢耸耸鼻子悄悄抿嘴,一样的味道,可这个人不是早上那个眼睛像师弟的哥哥……
她抬起眼怯生生的问:“姐姐,这里是山上吗,你有没有见到我师父?”
小姑娘小拳头紧握着给自己打气,仔细看小胳膊都是抖得。明玉没回答她的问题,却被这声奶声奶气的“姐姐”叫懵了神。
大人叫她姐姐?
那一双大眼睛水汪汪,懵懵懂懂,看得明玉心里发软,她呼出一口气,摸摸拾欢散开的头发,唇边笑意温柔,“见到啦!但是你师父说你师弟身体不舒服,要带他去很远的地方看病,他让你你在这里跟着我先生活一段时间,等你师弟病好了就回来接你。”
“师弟生病了?”小拾欢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担心,“是不是因为欢欢没有给师弟买到糖葫芦,所以师弟病了?那欢欢给师弟送糖葫芦,师弟是不是就能好了?”
小拾欢紧张的拉着明玉的手,眼里含着泪,盛满担心的大眼睛背后还有些许自责,“都怪欢欢笨,忘了怎么回山上,不然师弟也不会生病了……姐姐,你送我回山上好不好?”
“不是的,”明玉摸摸小姑娘的头,把她抱在腿上轻声哄,“师弟生病跟我们欢欢没有一点关系,师弟不吃糖葫芦也会生病的。所以欢欢不要自责,等师父和师弟回来了,姐姐就把欢欢送回山上好不好?”
“那……”小拾欢不死心,抬起头问:“姐姐你知不知道师弟生了什么病?”
“姐姐也不知道你师弟生的什么病,”明玉把碗端过来,盛了一勺粥喂到她嘴里,“等你师父和师弟回来你就知道了,你现在好好吃饭,不然等师父回来欢欢瘦了,师父该担心欢欢了。”
“那好吧。”小姑娘没打听到想要的消息有点泄气,没滋没味的吃着碗里的的白粥。
饭还没有喂完,头上满是落雪的明月跑进来,门哐当一声,带来一身寒气。
明玉连忙给拾欢盖上被子,拉上围帐,阻断了那股突如其来冷意。
“明月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这么着急?”
明月气喘吁吁,连眉毛上的冰晶也顾不得抹,扶着桌子上气不接下气道:“皇上来了,身边还带了那个白家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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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你师父死了!
白家小姐要来?
明玉脸一白,转过头看向床上一脸懵懂迷茫,好奇盯着她们两个的拾欢。
“姐姐,白家小姐是谁啊?”屋内因为这个消息安静的可以听见落针声,小拾欢抓住明玉宽大的衣角,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我认识吗?”
明玉动动嘴,想解释,话到嘴边又咽回去。她摸摸拾欢柔软的头顶,“欢欢不认识,一会儿那个白家小姐来了,欢欢不要说话好吗?”
“为什么不说话呢?”小拾欢白白嫩嫩的包子脸上疑惑,“师父父说过,见到人要打招呼,不然就是不礼貌的孩子,欢欢要打招呼的!”
小人儿皱起一张包子脸,清澈的眼中是和长大后一样的固执。明玉心中叹了口气,想起这是国师小时候,顿时心里满是柔软。
她把碗递给一旁的明月,替小人儿盖好被子,摸摸她肉嘟嘟的小脸,哄道:“欢欢不认识那位白家小姐啊,认识的人要打招呼,不认识的人就不打招呼了。万一那个白家小姐看我们欢欢太好看,把我们欢欢带走怎么办?她把欢欢带走了,欢欢就再也见不到师父和师弟了!”
明玉打心底里不愿再让拾欢和那位白家小姐有任何关系,那位的心机非一般人可比,一心想要置国师于死地,如今她们身处弱势,虽然国师的死让那几位爷有亏欠的念头,可男人的亏欠能保持多久?等白家小姐坐上皇后的位子,这天下还有几个人能奈何得了她,国师还这么小的孩子,又怎么斗得过一国之母?
听到自己可能见不到师父父和师弟,小拾欢吓得连忙用小手捂住嘴巴,“不打招呼了!不打招呼了!欢欢要回去见师父父,不能被坏人带走!”
小姑娘被吓得惊慌失措,明玉来不及安慰,窗外太监尖细的声音已经穿过来,“皇上驾到——”
门口厚重的帘子被一只明黄色的胳膊掀起,身着龙袍的凤天轻率先进来,身后跟着弱柳扶风天人之资的白荷。
白荷有多美呢?
曾经有位公子这么形容她,“南方佳人净如荷,花开之时牡丹涩”。意思是,有她白荷的地方,连那花中之王之王都会因她羞涩,如此高的赞誉,百年间,也就她白荷一人独享。
她一进来,空气中就飘过来一阵清新淡雅的荷香,让人仿佛置身于夏日荷池,身周的冷都去了几分。
拾欢好奇的探出头看她,却和她身边的凤天轻看了个正着。
早上来的时候,小团子哭成一团,这么多人围着,即使他贵为皇上也没能多看上两眼。这会儿小人安安静静瞪着两个黑溜溜的大眼睛看他,明明是副很温馨的场景,凤天轻只觉得心里难受的喘不上气。
他有多久没有见过师父不带面具的脸了?
自从那年冬日失火,他被师父完好无损从大火里救出来,师父就带上了面具。
他曾趁着师父睡着看过她那张被烧伤的脸,那半张脸如同地狱中爬出来的地狱罗刹,他当场被吓得倒退两步,打碎花瓶吵醒了师父。
当时师父是怎么做的来着?
她什么都没说,甚至没有看他。一个人静静带上面具,冷静至极的让人把他带出去,自己坐在床上,仿佛和这个世界隔离,谁也走不进她心里。
当天夜里他被白天见到的那张毁容的脸吓到高烧,一连在床上躺了半月,中间师父不止一次来为他诊脉,却再也没有来叫过他,学习背书都是让人送到他房里。
也是那时候,师父收了二师弟陆南青。
他曾经年纪小,觉得是师父是怨他调皮捣蛋,以至于她为了救他烧伤了脸,不然怎么会在那个时候收了新的徒弟?
可前段日子,看她托着病体主持祈安仪式,虽然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但她眼中的肃穆虔诚却从来没有变过。他突然觉得自己想的狭隘。
这么一个以天下泰安为己任的人,怎么会因为这种理由怨他。她疏远他的理由,无非是怕再吓到他这个胆小的徒弟罢了。
她的良苦用心,他却在她死后才懂。
凤天轻不由走过去,看小团子一张大大的眼睛满是好奇,心下一软,慢慢坐在床边,顿时鼻尖一股暖暖的奶香味扑面而来。
“你好些了吗?”他声音低沉,面对这个缩小版的师父声音都不由放轻,冷峻的脸上也带了一丝柔软,“肚子还饿不饿?”
眼前的男人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小拾欢低下头小手默默抚上鼓鼓囊囊的小肚子,乖巧的摇头,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亮晶晶,“不饿啦!姐姐喂欢欢吃了粥粥,欢欢现在是饱的!”
“你饿吗?”
“不饿,我也吃过饭了。”凤天轻看着小团子努力找话题跟他说话的样子心头发热,僵硬的手不受控制的抚上小姑娘软软的头顶,硬着身子不甚熟练的揉揉。
旁的白荷本也想上前看看这个最近备受宠爱的小人儿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不等她凑上去,眼睛已经先一步看到这小人儿脚踝上绑的破铃铛。
看到那副铃铛,她移动的脚步一顿,心上突然冒出一股寒意。
下一刻,系统的警告声突然响起,“哔——”“哔——”“哔——”
刺耳的警告声像有一把刀插进脑袋里,疼的她几乎昏过去,身边的侍女眼疾手快扶住她,惊呼:“小姐!!”
白荷倚在她身上,一张倾国倾城的小脸蜡白,眼睛死死盯着那串铃铛,突然浑身冒出一层冷汗。
这个是国师拾欢的铃铛……
听到身后侍女的惊呼,凤天轻下意识放开放在拾欢头上的手,紧张的跑过去扶住脸色苍白的白荷,“小荷,你怎么了?愣着做什么,传太医啊!!”
凤天轻一声怒喝,吓得拾欢小身子一抖,眼睛里浮上一层水雾。
好可怕,这个人,他看起来想打人……
那个穿白衣像仙女一样的姐姐也好恐怖,一直在瞪她……
还有那些人,他们看起来都好可怕!
师父父你在哪里啊,欢欢好害怕!好害怕……
拾欢想握住拳头给自己打气,眼泪却先一步流下来。
师父父……
“哇——”
屋子里突然响起一阵撕心裂肺的孩童哭声,拾欢心中刚被明玉建立起来的安全感一下被凤天轻一声怒吼击得粉碎。
“哇——师父父……”
“我想要师父父……”
孩童撕心裂肺的声音沙哑,凤天轻猛然意识到自己一心担心白荷的异状,却忘了这里有个小孩子,刚刚那声怒吼肯定是吓得她了。
“不哭,不哭,欢欢不哭。”明玉连忙抱住拾欢轻哄,孩子嘶哑声音伴着抽泣从胸口传来,胸前厚厚的布料立刻有了湿意。
“我要师父父……”周围没有一个认识的人,恐惧的不安被放到最大,拾欢哭的嗓子沙哑,“欢欢怕,欢欢要师父父……”
小姑娘脸颊通红,眼泪不要钱一般从眼睛里冒出来,小身子不住颤抖,挣扎着要往外爬。
这里的人都好恐怖,欢欢不要待在这里……
“师父父……呜呜……”
孩童刺耳的哭声还有脑袋里系统的警告声都像刀子一样搅着白荷的脑子,她细白的手指无力的抓住凤天轻的胳膊,一双美目里疼的浮现出泪点,整个人像被雨水打湿的弱花,蜷缩在凤天轻怀里,“天轻,头好疼,好吵……”
心爱的女人躺在自己怀里疼的冷汗直流,耳边的哭闹声愈演愈烈,凤天轻额头上的青筋直冒,终于在拾欢哭喊着要去找师父父的闹声中爆发。
“别哭了!哭什么哭!你师父早死了!!”
声不加压抑的吼声吓得小拾欢哭声一顿,打了个嗝,随之而来就是更剧烈的哭声。
“哇——坏人!坏人!”
“师父父……师父父没死!坏人,你是坏人!”
“你走开!你走开!师父父不会不要欢欢的,你走开!”
“坏人!!!”女童的哭声几乎破音。
小小的孩子哪里知道什么叫“死”,在拾欢心里,“死”了就是不要她了。可师父父是最疼她的人,怎么会不要她呢?
师父父会在春天带她和师弟出去踏青,夏天带他们去捉蜻蜓,秋天去师伯地里偷西瓜,冬天还会给她做衣服,这么好的师父父怎么会不要她呢?
明明她这么乖,一直努力照顾师弟,一直都有好好看书,还得了夫子送的小花花,她一直都这么好……师父父怎么会不要她了?
“哇——我错了,我再也不自己一个人偷偷跑下山了!我再也不惹师父父生气了!师父父不要不要欢欢,欢欢乖!欢欢乖!欢欢会很乖的!不要不要欢欢……”
孩童语无伦次的哭声中,凤天轻皱着剑眉抱着疼昏的白荷离开了凤霞宫。偌大的凤霞宫宫人跪了一地,战战兢兢恭送这位盛怒中的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