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眼,他就愣住了。
同在一起玩耍的小伙伴们纷纷停住身子,对着这辆在太阳光下带着刺目反光的车子指指点点,眼睛里都是稀奇,但眼神也和高正阳一样,在看到副驾驶座的人怔楞。
刚刚和高正阳比赛的小男孩疑惑地问道:“高正阳,这不是你家小叔吗?”
说话的功夫,高方俊已经打开副驾驶座跨步走下来,高正阳眼睛一亮,顾不上回人家话,走前两步就要扑进高方俊的怀里。
当然,被高方俊眼疾手快地挡住,并且用手按住他额头,“高正阳,你胆儿肥啦,敢直接在地上爬,你怎么不去泥潭里滚滚呢。”
在不远处的高江雪见状跑了过来,“小叔,你回来啦。”
高正阳嘿嘿一笑,直接把话题给转移了,“小叔,你怎么坐车回来呢?这么拉风。”
高江雪直接在高正阳脸上敲了下,“你眼瞎呀,没看到姑丈开着车呢。”
...
高家屋子里,包盼珍正和王秋英两个婆媳合作着给屋子里来个大扫除,王秋英边把家里的板凳都收拾起来,边看看外面的天色,试探着问道:“娘,这年都快到了,小叔子怎么还没回来呢?该不会还没放假吧?”
包盼珍抬眼一瞥,“做你的活,他有不吃你的穿你的,惦记那么多干嘛。”
“我这不是关心小叔子嘛,听说过年了那火车站的人特别多,这要是带了什么好东西被偷了抢了怎么办。”
“顾好你自己吧,他又不是三岁小孩子,再说了,你当他冤大户呢?这读书的人哪来的钱买好东西。”
王秋英只顾着心虚地笑,心道那可未必,小叔子上次从外面回来不就带一堆东西?
王秋英对高方俊态度的转变,还得从对方在丁市回来说起,她虽然怨怪纪葎有了好东西只记得小弟不看看大哥,但小叔子横竖都要读书的,这钱的事不用她们操心,心里别提多乐了。
再者说了,高方俊那考上的可不是一般学校,她们可没分家呢,王秋英这几个月回娘家,那都是被人当媒婆似的各种讨好的,有些人还在观望着想看高家这二儿子将来是什么出息,有些人则像押宝那样想赶紧和高家攀亲。
这些人,王秋英当然没胆答应,但这不妨碍她吹嘘呀,几乎要把高方俊能够考上大学的功劳都往自己身上揽了。
心情好人也跟着容光焕发,平日里就是包盼珍指责几句,王秋英都不会往心上去的。
心里正美滋滋地想着,就听见门外传来嘈杂的声音,王秋英第一感觉就是高方俊回来了,把手上的扫帚随便一丢,连忙跑过去开门,结果映入眼帘的却是跟在打了仗似的高正阳,心里的火腾地就冒出来了。
“高正阳,你想死啊,今天的衣服自己洗。”
王秋英虽然疼孩子,但却半点不纵容的,为了让高正阳长教训,转身回屋就到处找树枝。
高正阳缩了缩脑袋,连忙把准备好的话说出来,“妈,你等会,小叔回来了,还有姑丈。”
王秋英身子一顿,回首去看,果真就见一辆车子停在自家门前,当看到提着大包小包的纪葎下车时,王秋英黑脸顿时一变,成了朵太阳花,“哎哟,这不是妹夫嘛?你怎么回来啦。”
说话间,纪榕也从车上跳了下来,王秋英话头一转,指着纪榕就夸道:“哎哟,这还是咱家榕榕吗?怎么长高了这么多,养得白白嫩嫩地,我都差点要以为认错人了。”
王秋英这话,还真是夸到纪榕心坎里去了,她甜甜笑着叫了句,“大舅妈。”
王秋英的大嗓门,也说屋子里了,就是隔壁几家的也都听见了。
一时间,想要看高家热闹的都齐刷刷打开了门。
第二百二十六章
而那些原本和高正阳玩的小伙伴们也舍不得回家了,个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下车打开后备箱的纪葎,对着那堆得满满的后备箱都抽气起来。
柏青大队的人接受力还是可以的,毕竟不是第一次被眼红到了,羡慕几句高家女婿有钱,也没人没眼色地往跟前凑。
忙完了手上的活,包盼珍也快步从屋子里走出来,对儿媳妇那看金子似的眼神很是不喜,走过去挡在她跟前,目光一如既往,“都回来啦。”
纪榕便喜滋滋地凑到包盼珍跟前,迫不及待地回道:“回来啦回来啦,特意来看外婆的。”
说完了话,她还扯过刚下车的秦招爷爷,指着他介绍道:“外婆,这是秦招的爷爷。”
纪榕的话,成功吸引住旁边看戏的人注意力,这老人家,莫不就是高家那女婿领养来的孩子爷爷?秦招,依稀记得叫这名字。
哎哟,这是帮人养孙又养爷呢?
那些平素看不惯高家风光的人目光里都是幸灾乐祸,不过只眼睛在看到秦老爷子身上气势瞬间偃旗息鼓,像吹口哨说笑话的都闭住了嘴。
这老头子看着不简单呀!
紧接着,他们就听到了纪榕的话,“外婆,都是秦爷爷派车送我们回来的哦。”
心肝猛地被插上把剑,拔和不拔都难受得很,只能满脸艳羡地望向这边。
包盼珍也清楚门口不是说话的地,连忙招呼人屋子里坐,拽了把还愣着的儿媳妇,转身把屋门关上,随着啪地一声,看热闹的人满眼都是不尽兴。
趁着人家进门,小孩子们忍不住了,围着那两辆起床稀奇地摸,还没碰上去,就被随后赶来的父母连忙拉住,“什么东西都要碰碰,这是你们能玩的吗?磕坏了把你卖掉都赔不起。”
霎时间,训斥小孩的声音,哭闹的声音,议论的声音同时响起,像乱糟糟地一锅粥,都被隔绝在木门之外。
进屋后,包盼珍使唤那眼睛几乎钉在纪葎带来的礼盒上的儿媳妇赶紧去倒茶,刚刚收拾过屋子,到处都还是**地也不好下脚,她便忙活着把堆起来的桌子凳子拿下来。
包盼珍再有力气,那也是年过半百的人了,把进屋丢下行李就跑出来的高方俊吓了个心惊胆战,所幸被纪葎拦住了。
纪葎的声音清淡中带着一股温和,“我来就好。”
王秋英从屋里倒了茶水出来,是再没有过的温柔模样了,她还先假意嗔怪高方俊几句,“小叔子,你也真是的,坐妹夫的车回来也不和嫂子说声,平白让家里人担忧。”
包盼珍是和王秋英相处久了,放个屁都知道她想说什么,直接冷眼一撇,“我看你倒是吃好睡好。”
王秋英也不在意,直接将话题引开,转向了纪葎,“哎,妹夫,我听说你在做生意?在卖衣服吧?看起来过得还不错,你是发达了,怎么也不拉拉你大哥,我们家方强也对做生意挺感兴趣的。”
关于纪葎做生意的事情,包盼珍是私底下和高方强说的,王秋英打眼一看就知道有古怪,又是试探又是偷偷摸摸地听墙角才知道了答案,刚听说做生意的时候,她撇撇嘴挺不以为意的。
这年头生意难做,她老家有个人就亏到破产了的,但所有的观念在她看到今天纪葎风光回来的时候都成了过眼云烟。
她滴个乖乖呀,那可是车呀,那满车的好东西,纪葎连眼都没眨下,这要是她家男人的该多好。
“老大对什么有兴趣,我这当娘的比你清楚多了。”看着口水几乎快流到地上还犹不自知的儿媳妇,包盼珍不屑道。
以为她不知道王秋英的心思呢,看到别人点好东西就眼红地。
“娘,你说这话就不对了,我天天跟您儿子睡的,他什么心思我当然明白。”
两人说着说着,渐渐就起了隔阂,包盼珍是没心思和儿媳妇吵的,偏偏王秋英逮着这事不放,“娘,你怎么这么偏心呢,怎么就偏疼二儿子呢,将来可是我男人给你养老。”
说是语气不合吵到一起,其实都是积攒起来的矛盾,王秋英干脆趁着这次把话一股脑都倒了出来,包括她心里的不平和委屈。
纪榕拽着纪葎的裤腿,眼睛瞪得直直地,她还惯来觉得高家是她见过婆媳关系最好的了。
“要是大舅哥真有这意愿,年后就跟我去北京城吧。”嘈杂声中,纪葎冷静自持的音调格外清晰。
王秋英的嘴瞬间闭上,充满希冀的眼神瞬间看向纪葎,“妹夫,你这话当真?”
包盼珍目光紧接而至,“纪葎,你不用理她。”
纪葎脸上泛起抹淡淡笑意,脸上的表情无可无不可地,其实就算没有王秋英的话,他也是想让高方强帮忙的,都是纪榕的舅舅,他不可能厚此薄彼,只是时机该往后延些罢了。
王秋英心领神会,喜悦几乎从心底溢了出来,满口答应道:“好嘞,妹夫,你有这份心,咱妹妹就算嫁对人了。”
说完话后,她又立马捂住嘴,“没别的意思,不要误会。”
包盼珍恨恨地瞪她一眼,既然纪葎都发话了,她索性也不再多说,回过头满是抱歉地看着秦老爷子,“让你看笑话了,我这儿媳不懂事。”
秦老爷子却乐呵道:“无碍无碍,你也不用把老头子当外人看,既然榕榕都叫我句秦爷爷了,咱就当自己人。”
就连姜常清这不爱说话的,都附和了几句。
几个人聊着话,高方强也从外面回来了,拿着大块猪肉,进门就招呼纪葎,“今晚都留这边吃饭。”
其实高方强是去猪肉档割过年猪肉去了,这过年的猪肉可不好割,生产大队里难得宰头猪,去晚了连骨头都排不到,也是路上听别人说起妹夫回来的事情,干脆就多割了大半块猪肉,就快过年了,他买东西也不省着,这会儿回来手上大袋小袋的。
妹夫刚答应要带自己男人赚钱,王秋英在这方面可半点不小气地,笑意盈盈,“对,秦老爷子今天还第一天上门,让您试试我的手艺。”
包盼珍撇嘴,不客气拆穿道:“你有什么手艺,不就是白水炒青菜。”
因为高方强回来的事情,勉强把屋里的气氛都缓和回来,纪葎今天回来是还打算去趟松花大队的,回来都不知道得几点,也不能让人干等着,便婉言拒绝了。
高方俊嘟囔道:“姐夫,等你回去都不知道几点了,干脆去完松花大队就拐过来吃饭吧,我们等你也没关系的,都一家人。”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直接把纪葎堵得说不出话来,最后还是秦老爷子一拍板,干脆道:“行。”
而包盼珍,则从纪葎说起要去松花大队开始,脸色就有些隐隐怪异,当然,正聊着天的众人都没注意到。
时间也不早,和高家人道别,纪葎转身先去把车子点着火,纪榕则还在和高方俊逗乐。
彼时,包盼珍就靠在门边,被厚重的门遮盖住的眼神写满了欲言又止,还没来得及把话吐出来,纪榕一行便已经转身坐近了车子,还在热切地朝她挥手,她又把话咽回去。
反而是王秋英站在包盼珍的身后,注意着她的脸色,语气犹豫且带着询问,“娘,你怎么不把纪家的事告诉她们,免得回去被赖上。”
包盼珍的目光直追随到纪葎的车消失在拐角处,才幽幽叹了口气,转身进屋,没有回复王秋英的话。
第二百二十七章
车辆很快行驶到松花大队,秦老爷子这是第一次和秦招同行过来这边,临近路口,他降下玻璃车窗,眼神眺望远方,目光里的戏谑难得全部收敛起来,板着脸抿着唇别提多严肃了。
眼神在碰触到那熟悉又陌生的四合院时陡然变得幽深,睫毛轻颤,有种说不出的厉色从眸中闪现而过,到底顾忌着是在车上人多,并没有表露出来。
两辆车前后出现在松花大队,又是下午人比较多的,出场马上吸引了众人注意力。
松花大队的田地拾掇得晚,这时间还有在田地里干活的呢。
明明应该是最寒冷的时候,老大妈身上裹得严实,额头却因为干活渗下汗来,视线里瞥到那出现的车辆,眼神瞬间在驾驶座的位子钉住了,差点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揉揉眼睛才稀奇地望向身后挑着粪走过的女人。
那是个脸颊消瘦的女人,大冬天身上穿的衣服最少,冷风把她整个人的脸蛋都刮伤了,嘴唇苍白,肩膀被厚重的扁担压着,看着十分吃力,整个人头发都是乱糟糟地,仔细去看,脖子脸上还有巴掌扇过的新伤旧痕。
老大妈先唉声叹气几句,终究是抵不过心里的好奇,询问道:“月红,那是不是你家老三呀?”
没错,这虚弱的女人正是纪榕家搬走后,才从监狱里放出来的冯月红,短短几月时间,她像变了个人,身上透露着疲惫不堪的信息,闻言却快速抬起头,眸子猛然紧缩。
是看错了吗?
她扶着腰缓慢地站起身,眼前闪过丝眩晕,片刻后她才缓过神来,目光再次扫向那边,肩上的扁担突然像有千斤重,她说不出话来了。
直到肩膀被人用手轻轻拍了拍,冯月红大梦初醒,伸手挡住刺眼的太阳。
她咧开嘴角想露出个笑容,那些对纪葎做过的事瞬间如同子弹般钻进脑子,只能改为悻悻道:“好像是吧。”
老大妈又定睛看了两眼,声音里带上笃定,“什么好像,那就是你家老三。”
话音刚落,她已经满脸热情地朝着纪葎的方向挥手,边对冯月红笑道:“哎哟,看来纪老三这出去是赚大钱了,竟然还能开着车回来,打扮得就跟咱进城看到的领导那样,满松花大队再找不出这有出息的人了。”
大妈满脸喜气洋洋,就好像是在夸她儿子似的,丝毫没注意到自己的话就像冰刀子那样直戳进冯月红心窝,还在兀自嘟囔。
“要我说你家那口子酒醒之后,你好好和他说叨,跟纪老三道个歉,这亲兄弟哪有隔夜仇的,两人关系好了,人家随便从手指缝里漏出来点东西,你都不至于在这挑粪呢。”
冯月红已经不知道怎么去形容自己心情了,见老大妈饶有兴致地等她答复,也只能苍白一笑,“嗯。”
...
冯月红那边的心虚车上是一概不知,即使知道了也不会搭理,纪葎直把车开到自己家屋前才停下来,脸色淡漠地打开车门。
纪榕张开手,满脸笑意地由着纪葎把她抱进怀里,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子马上被隔壁屋子传来的暴怒声惊到,眼神瞬间飘忽。
“你这个死丫头,你是看老子不爽吗?叫你收个衣服,竟然还敢把你爸的衣服丢地上,活腻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