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鱼眼中没有人与鬼，有的只有对和错，善恶与因果。
她当过神明，走过那么多世界，经历无数人情冷暖、是非善恶。可她始终学不会当一个冷漠的、无情的旁观者，静静看待这些世界。她仍然对身边的人抱有温情，仍然放不下这美好的世间。
但她也学会了，用更加宽容的、理智的态度去看这世间万物。
*
与感激涕零的雷钧告别，青鱼有些烦恼。
她不确定要不要回家，如果回去的话，又该怎么跟爷爷解释，她去s市回来了，只花了一上午时间？
因为拒绝了雷钧送她的请求，青鱼现在坐在墓园最近的一个公交站亭里，这里人迹罕至，属于偏远的郊区位置，等了很久都没看到一辆公交车。
索性无聊，拿出手机，点开淘宝。
又有了一个订单，是个陌生人，对方点了一个信息咨询。
正好没事做，青鱼回：亲，请问您有什么疑问呢？
这种句式她跟着开店指示学的，听说这样显得态度很好，更容易得到好评。
对面很快回复了，也不知是不是一直在等。
不要说话：你好，我问你什么，你都可以回答吗？
青鱼：尽量。
不要说话：我想问一下，鬼可以吃什么东西？怎样才会变强呢？鬼能不能重新变成人？
对面一连串的疑问，很明显完全不了解玄学这一方面，而且从话里行间能看出，这人似乎打算养小鬼，问的问题都与此有关。
现代其实很多人养小鬼，大概意思就是，供奉一只婴灵来获取利益。一般如果没做什么坏事，玄门中人也不怎么管这事。
青鱼回答了他的问题，基本没有隐瞒。
不要说话：好的，谢谢你。
交流告一段落，一辆公交车也恰好驶来，青鱼坐了上去。
车里空空的，只在前面坐了一个人，青鱼走到后边靠窗位置坐下。
公交车摇摇晃晃继续前行，每隔一站就要停一下，青鱼没有目的地，也一直没下车。有一站是个学校，中午刚好放学，车上一下子涌上来许多学生。
穿着红白校服的高中生，挤挤挨挨把这辆公交车塞满了。
青鱼坐在很后面，听见前排两个女孩子在讨论喜欢的明星。
“啊啊啊哥哥好帅啊！他昨天直播你看了没有！太帅了！”
“我看了我看了！跟他一起直播的那个网红直播，不是在卖货吗！我把他推荐的东西全囤了！”
“嘿嘿我看到哥哥脖子上挂的那个小人偶了！我也买了！你看！”
女生把袖子拉起来，露出手腕和腕间一只手链，黑色的绳编链子，挂着一个小小的人偶。大概也就小拇指那么大，木雕质地，小人全身都黑漆漆的，只能分辨出四肢和五官，没有其他颜色，像块木炭。
一眼看过去，只会觉得难看。可那两个女生激动的直尖叫，大喊好可爱，周围吸引过来的学生也都说可爱，也要去买。
青鱼将一切看的清楚，掏出手机点开微博。
微博上第一条热搜就是#言辞项链#，点进去一看就能看到图片，是今年爆火的明星言辞，和他一直不离身的项链人偶。
青鱼不了解娱乐圈，翻看了一些科普才知道言辞，他五年前就出道了，之前一直不温不火十八线，今年突然就开始爆红，长相越来越好看，跳舞、唱歌、演技俱都十分出众，所有人看到他都会被他吸引，再也移不开视线。
那只人偶蕴含着一股阴气，青鱼一眼就能发现，所以这个大明星，很可能用了一些手段才翻红。娱乐圈里有不少养小鬼的明星，为了保证星途坦荡，不惜与鬼做交易。
只是言辞不大像养小鬼，一般养小鬼都是自己藏起来一个人供奉，哪里有像他这样，把小鬼暴露出来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
不过这事也与她无关，青鱼看了一会儿就没了兴趣，正打算关手机时，一个电话打了过来，是不认识的陌生号码。
青鱼还没说话，对面就叽里呱啦一大堆：“喂，是小鱼丫头吧？我是你爷爷的朋友，你叫我戴叔叔就好，你爷爷说你来s市了，拜托我照顾你，你现在到s市了吗？到了跟我说我去接你，你这几天有没有地方住，没有地方住就来我这里住两天。”
等对方说完，青鱼才道：“我已经到了，没有地方住。”
自称戴叔叔的人豪爽的道：“等着啊，我马上叫人接你，你现在在哪？”
青鱼听到报站声，干脆下车，把公交站名报给他。
等了大概一个小时，一辆车缓缓停在公交站。破旧的、平凡的夏利牌轿车，车身上都是灰，还有各种各样奇怪的凹陷，感觉快报废了的样子。
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探头出来，一眼就望到路边那个穿着道袍的少女，她这样的装扮实在太显眼了。
“青鱼？上来吧！”
青鱼打开车门的时候，甚至都怀疑这歪掉的车门会掉下来。
怎么跟演电影似的，太夸张了吧！即使她心性沉稳淡定，此刻也忍不住想吐槽了。
兴许是她的表情太明显了，开车的男人解释道：“我们这门派就是这样，全是散财命，没办法。”
之前打电话的人听声音是个上了年纪的男人，来接她的却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男人，他在路上给青鱼介绍一下自己叫戴丛明，和自己所隶属的门派。
道教有很多门派，主要的门派有茅山派、正一派、全真派等等，一般供奉的神仙不同，门派传承也不同。
戴丛明的门派很小，供奉一个特别偏门的神仙，整个门派都是穷鬼，门派里有一个师傅三个徒弟，道法都挺厉害，可惜赚再多的钱也留不住。
戴丛明开车直奔市中心，他们师徒几人住在有名的富人小区，这是曾经救过的人送的房子，还是个漂亮的小别墅。
s市寸金寸土，这么一栋房子贵的吓死人，青鱼还在想这叫穷？然而真的走进去，青鱼再也不怀疑了。
这房子也就外表光线，屋子里简陋的不像话，小别墅花园里全是杂草，客厅就一张破沙发，几个木头墩子做的凳子，跟个没装修的房子差不多。
青鱼实在好奇，这空荡荡客厅是怎么形成的：“我记得这种房子，一般卖的时候都装修好了吧？”
戴丛明无奈的道：“是啊，刚搬来金碧辉煌的，后来我们没钱吃饭，快饿死了，东西就都给卖了。”
青鱼：“......”无话可说了。
第110章 灵异八
中午戴丛明点了个外卖, 两份打折促销的黄焖鸡米饭，一共三十块钱，他还犹豫了好半天。
青鱼实在看不下去, 雷钧事后给她转了十万块，现在她钱包鼓鼓, 大气的又点了两份肥宅快乐水，把戴丛明感动的两眼泪汪汪。
傍晚时分，别墅里住着的人都回来了，一个师父三个徒弟。
师父戴建国今年六十多岁，性格爽快身体硬朗, 看着和每天早晚公园散步的大爷们没什么两样。
三个徒弟，大师兄戴嘉华四十多岁, 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二师兄也就是戴丛明，三十出头的年纪，性格活泼很好说话。还有一个小师妹戴月心，不过二十五岁, 却是所有人中最靠谱的一个, 对待青鱼这个客人有一分冷淡疏离，并不像其他人那样不设防。
不过归根究底来说，师徒几人都是不折不扣的好人。
他们师门之所以这么落魄，其一因为有一条门规，不取不义之财。几个人又都是老好人, 很多时候帮人做了法事，看人家条件不好就不收钱，收了钱还总是会遇上一些事情，然后倒贴出去。
晚饭是戴月心做的，听说她原来是个大学生, 发生意外被一只鬼缠上了，大师兄戴嘉华路见不平，帮她解决了那只想跟她谈恋爱的鬼，后来戴心月就加入了门派，成了小师妹。
也是有点巧，这个门派的人都是孤儿出身。入了门之后由师父赐姓，都跟着他姓戴。
依这个门派的个性，晚餐自然吃的没多好，戴心月下了面，最普通的青菜鸡蛋面，看起来寒碜的不行，味道却意外的不错。
餐桌上，师徒几人日常交流起来，谈的是一天的工作内容。
小师妹戴月心还没出师，一般跟师父戴建国一起行动，打打下手顺便学习。
今天戴建国出去给一个大型房地产企业看风水，回来在餐桌上给几个徒弟讲课。戴月心听的很认真，时不时提出疑问。大师兄戴嘉华一声不吭，他这个年纪应该也不需要学这些比较浅显的东西。戴丛明眼里只有吃的，稀里呼噜一通飞快的把面嗦完，再去盛了一碗。
注意到青鱼看他，戴丛明扬了扬碗问：“你也要加面？
”
青鱼：“......谢谢，不用。”
戴丛明今天没接到单子所以没出门，他转头问戴嘉华：“哥，你咋不说话？今天那单子咋样？城北林家诶，肯定好多钱吧？”
戴嘉华幽幽道：“这个数。”他伸出五根手指摆了摆。
戴丛明瞪大眼：“卧槽，这么多！五万！？赚这么多钱你都不请我们吃顿好的？太不够意思了吧！”
戴嘉华颓丧的看了他一眼，低头嗦面，话语声模糊不清传来：“回来的路上，被一个老太太讹了，她躺地上，我去扶她......”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了。
戴丛明摸摸鼻子，对上青鱼的视线，尴尬的笑了笑道：“咱们门派就是这样，习惯就好，习惯就好，破财消灾嘛。”
青鱼算是明白了，他们穷很大一部分原因，来源于他们的好心。
“小鱼丫头别客气，多吃点，没什么好招待的，别嫌弃啊。”
戴建国给小徒弟讲完课，又跟青鱼攀谈起来，青鱼听他回忆往昔，才知晓他跟自家爷爷是怎么认识的。戴建国年轻时候到处流浪，有次到n市照例拜访当地道观，就认识了老道士，当年老道士收留了他一段时间，他为此记到现在，口口声声称老道士是他恩人。
“只要入了咱们这一门，破财运就会来，咱们这一门，讲究的是破财消灾。我们平常干的不都是泄露天机的事吗？很多干这一行的都短命，这是天谴，躲不掉的。咱们就是用财运去挡这天谴，所以啊，穷就穷点，总好过命都没了。”戴建国语重心长的说。
几个徒弟神情淡定，显然十分认同他这个说法。
他们虽然穷，日子过的凑合，却并未因此怨天尤人，走上歪路。
青鱼蛮喜欢这个小门派，于是在外卖软件上点了火锅，给大家加了个餐。戴建国看她的眼神更温和慈爱了，简直像在看自家孙女，就连戴月心都软化了冷淡的面容。戴丛明更不必说，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衣食父母。
第二天，只有师父戴建国有单子，他带着戴月心出门做事去了，剩下几人都在家里。
青鱼也是才知道，他们几人建了一个微博账号，专门用来接单和答疑解惑的，就和青鱼的网店差不多性质。不过他们这个账号经营了很久，粉丝很多，是个蛮出名的大v号。
平常基本由戴丛明负责，这号里大部分都是来问感情的女孩子，戴丛明为此成了个妇女之友。
“你真正的姻缘还没到，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为了渣男伤心什么呢......我说的绝对不会假，你回去多注意观察，保证他在外面有猫腻......我哪里是咒你啊，你可不能胡说......真的绝对不是骗你，我又没图你钱......”
戴嘉华在房间里画符，戴丛明安慰找他看姻缘的网友，青鱼打开她的网店，看有没有新订单。
订单确实有，也不知道谁给介绍来的，是个女孩，说总感觉自己家里有东西，想请她上门看看。
岁岁年年：别人都说是我的错觉，我也不是很确定，就是感觉好像有人在看我。我家是我一个人住，不管白天还是晚上，总感觉有个视线在跟着我，出了门就没有了，我试过在枕头下压剪刀，在墙角撒糯米，都没效果。
青鱼：好的，你把地址发一下，我稍后上门。
对方也住在s市，而且距离不远，青鱼独自出了门。戴丛明听说她要去办事，问她需不需要送，青鱼想到院子里那辆破破烂烂的车，抽了抽嘴角拒绝了。
到达岁岁年年家时，还是上午，在一个比较高档的小区里。
对方是个职场女性，一个人独居在s市，平时除了上班就是回家，很少出去玩乐，最近也没碰见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家里还养了一只猫，白色的布偶，被主人抱在怀里。
第一眼看到青鱼时，她似乎对她年轻的外表十分惊讶，但很快就收敛了情绪，并未露出不好的表情。
见青鱼打量猫，刘岁岁道：“它叫年年，我养的猫，最近几天它精神都不怎么好，我听说猫是很灵性的动物，也因为它看起来不对劲，我才重视起来的。”
青鱼问：“大概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一边询问具体情况，一边顺着这个不大的一居室绕了一圈，空气有一股淡淡的阴气，不明显，但能察觉出来，不过在这里确实没发现鬼和秽物。
刘岁岁的面相看着也很好，未来一片坦荡，除了老年会生一场大病之外，并无其他坎坷。
“五六天前吧，正好也是周末，年年焉了一整天。”刘岁岁一边回忆，一边摸着怀里的猫说，“我那天带他出门玩了，本来还以为它是受到惊吓，没想到这么久还没好。”
两人走到刘岁岁的卧室，青鱼在门口询问了一句：“可以进去吗？”
刘岁岁点点头，表示可以。她虽然知道一些高人总是特立独行，可面前这个小道姑看起来实在太年轻，刘岁岁总觉得她是小辈，像自家的小表妹一样，她完全没法把她当作什么高人前辈。
因此对这次的事情，也很没有信心，甚至已经在心底认定自己花的钱打水漂了。
“你喜欢言辞？”
被这一声惊醒，刘岁岁顺着青鱼的视线望去，不大的卧室墙上，贴了好几张言辞的海报，书架上也摆了好些照片专辑什么的。
让小姑娘看到自己追星，刘岁岁有些脸红。
“上周我表妹过来玩，她留下来的。我看这个人长得不错，就没揭下来。”
青鱼“嗯”了一声，走到书架前，拿起书架上的一只黑色小人偶。昨天她就在公交车上看到过这个人偶，没想到今天还能看见，这个比昨天那个更大一点，大概十厘米高的样子，黑色的木雕小人，仍然一眼就叫人觉得丑。
刘岁岁出声道：“这也是表妹留下来的，她宝贝的不得了，叫我好好保管，下次再给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