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中不自觉地闯入姚苕被虐打的画面,顿时心生几分害怕。
面对武奉这个身材高大孔武有力之人,她在力量上处于极大的弱势。
她背着手忙在身后的梳妆台上胡乱摸几下,抓到尖锐的东西,似乎是剪刀,她紧紧攥在手里。
“郎君怎么过来了?”她扯出一个笑脸,强装镇定。
武奉未应答,一步步的朝她逼近,目光死死地盯着她,意欲将她生吞活剥一般。
她慌忙朝旁边躲去,武奉也移步跟过去。
感受到危险的来临,她拔腿就朝外间跑,武奉两步追上一把抓住她。她的剪刀还未来得及出手,武奉一记响亮的耳光扇了过来。她瞬间身子不稳跌撞一旁的柜子上,脸颊火辣辣的疼,口中一点腥涩。手中的剪刀平抵在胸口。
姚苕以往被虐’打的画面泉涌般在她脑海闪过,顿时心中愤怒仇恨代替了恐惧。回头见到武奉逼近一步,扬手又要打来,她惊慌地抓紧剪刀转身以所能够达到的最快速度和力道朝对方狠狠刺去。在对方的手落在自己身上之前,她手中的剪刀已经没入对方的胸口。
汩汩鲜血立即晕染淡色长衫,一片血腥刺目。她惊慌松开手,双手沾满对方的血,吓得她不禁朝旁边退了一步。抬头瞧见武奉紧皱眉头吃痛的表情,害怕的转身就朝外跑。
“拦住她!”武奉忍痛怒喝。
门外跟随武奉过来的两名小厮立即将门堵住。
她冲过去猛然撞开一个小厮,怒吼:“都滚开!”
小厮惊得愣神,阻拦的动作僵了一瞬,唐小诗借此空隙已经冲出房门。
“将娘子拦下来。”身后跟着出门的武奉对小厮和院中的奴仆命令。
众人闻声一震,见到娘子满手是血慌张的朝院外跑,廊下的郎君浑身是血,面色阴冷威严。
这是出大事了!
众仆不敢迟疑立即扑过去阻拦,唐小诗一个人哪里躲得过四五个奴仆,被生生的抓住。
闻声而来的阿兰阿芝也分别被一个小厮制住。
“你们这些奴婢不想活了,放开我!”唐小诗着急怒骂,又是扭胳膊又是对他们踢踹。
奴仆们犹犹豫豫,娘子是主母,但拦娘子是郎君的意思,他们不敢违抗,由着娘子踢打不敢松手。
唐小诗拼命挣扎,刚挣开这条胳膊那条被抓住,挣开那条这一条又被抓住,反反复复,根本无法脱身。
武奉捂着胸口伤走到跟前。伤口还在朝外冒着血,半边衣襟已成血色,还有滴滴鲜血顺着指缝低落在地,唐小诗惊得面容失色。
她从没有伤过人,她连杀鱼都不敢,今天却拿着剪刀将武奉伤了,而且伤的如此之重,流了这么多血,她甚至在想,他会不会死。
“我不是真心要伤你这么重,我一时失手,你放了我。”她害怕他报复,拼命想要挣脱奴仆,却徒劳。
祈求无用,她转为威胁:“武奉,你若伤我,我父兄绝不会饶了你的。”
武奉皱起眉头,看着她一双泪眼,有恐惧,有乞求,更多是化不开的深深仇恨。
仇恨,这是他以前在她眼中从来没有看到过的。
她以前的目光只有委屈、乞求。
他颤颤的伸出手,唐小诗以为他要动手,拼命的歪着头要躲,没有躲开,却也没有预料的疼痛。武奉粗糙温暖的手掌落在她受伤的脸颊上,轻轻抚摸。
她吃痛的瑟缩了下,武奉立即停止手指动作,迟疑下慢慢收回去。
“苕儿,你……你这么恨我?”声音低沉。
她不知道武奉要做什么,这不是他以往的性情,她直直盯着他不答。
听到这边闹出这么大动静,武母在婢女搀扶下急忙赶过来,一眼瞧见儿子胸前衣襟全是血,立即明白。慌忙吩咐身边婢女去请大夫,让人赶紧搀扶武奉回屋先止血。
转头对唐小诗指责怒骂:“你这疯妇、毒妇,他是你郎君,你怎么下得去手。”
回头对押着唐小诗的奴仆命令:“将她锁起来!不许给她吃喝!”。
唐小诗被锁进后院偏房。
她瘫坐在地,双臂紧紧抱着双膝,恐慌的情绪慢慢消散,委屈地埋头哭起来。
当她再抬起头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房间内伸手不见五指,她此时心绪已彻底平静下来。抛开姚苕对武奉恐惧的记忆,心中也就不那么害怕。
她爬起身,四处瞎摸,摸到矮桌边。桌上只有一盏灯,她又四处的乱摸,才摸到两块火石,擦了好一会儿才将灯点亮。
环视偏房一周,立即去推拉门窗,全都从外面锁上。
失望地坐回矮桌边,冷静想着该怎么离开这里。她今日将武奉伤的那么重,日后他必定要报复回去。武家她一天一个时辰一刻钟都呆不去。
摸着脸颊,已经肿胀,针扎似的疼,想必也青紫一片。
片刻后,她起身走到门边,拍着门冲外面大喊,没有任何回应,院子里似乎没有人。透过门缝朝外望,无星无月无灯,漆黑一片什么也瞧不见。
这是真的将她丢弃在这了?
阿兰和阿芝是她的人,对她一向衷心,她们也没过来,一定是被武母关在了别处。
如今求救无门,她唯一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己。
端着灯挨个研究门窗,接着在房间内到处的翻找能够撬开砸开门窗的东西。
找了好一会儿,只找到一把果刀、一把剪刀和门闩能够派上用场。
随后就开始对后墙一扇相对松动的木窗进行拆卸加硬撬。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用粗暴的方式撬开了半扇窗,勉强容得下她。
吹灭灯从偏房钻出去,脚刚着地,就听到屋前传来轻微的说话声,大概是刚刚敲窗户发出的响动将人引来。
她没心思多想,穿过房后低矮的灌木,绕过凉亭后面的一排竹子,迅速朝后院角门去。
一路蹑手蹑脚,没有惊动任何人,却在到了角门附近,被看门的大狗吼叫几声。
守门的老仆闻声披着衣服走出门房左右看了眼,没发现人又钻回屋子里。
大狗竖着耳朵左右张望,未发现可疑人物,又蔫蔫地耷拉脑袋趴在地上。
“傻狗,连我都不认识了。”她嘀咕一句,更加放轻放慢步子。
大狗忽然抬起头,耳朵竖得直直,蹭的站起来,朝这边望过来,却没有吠叫。
“乖啊!听话的都是好宝宝。”她轻声轻语的对大狗说,磨磨蹭蹭到了角门。大狗见到是熟人,兴趣索然的重新趴回地上。
她像做贼似的小心翼翼将角门的木栓取下,轻轻开门,保证这扇陈年老门不发出吱呀声,门环不被叩响。
出了门,轻轻将门关上,一口气跑了半条巷子,靠在墙上大喘几口气,瞧着身后没有人追来,心才稍稍放松。
这个时辰坊门还没关,她要抓紧时间出坊回姚家。
一口气跑到巷口附近,面前突然冒出来一个人影,天太黑看不清脸,只有一个高大的轮廓,像一尊石像堵在巷口。
她能嗅到空气中淡淡的酒味,不会醉汉吧?站的这么笔挺,又不像。
这里四下无人,又是黑夜,她心中发怵,还是硬着头皮缓步走过去,到了跟前才看清巷口人的脸。
是武奉。
真是阴魂不散!
她转身朝回跑,一边跑一边回头望去,武奉步子不疾不徐地跟着,气定神闲,好似笃定能将她抓住一般。
她脑海中记忆一闪而过,心中大叫完蛋。
这巷子是个死胡同。
转了个弯,前面数步是一堵黑黢黢的墙,两边也没有门户可以求救。
她放弃逃跑,既然已经死路,那就只能硬碰硬。
站在巷子转角处,回头看着武奉一步步逼近,他在三步开外处驻足站定,浓浓酒味顺着夜风迎面吹来,熏得她头脑清醒几分。
两人僵持站了片刻,唐小诗忍不住先开口:“今日我伤了你,你也伤了我,而且你以前伤我那么多次,伤我那么重,我也都没与你计较……只要你答应与我和离,以前的恩怨咱们一笔勾销,以后各自嫁娶,两不相干。”
许久,武奉冷冷回绝:“我不答应!”
第6章 节妇吟-6
唐小诗怒火一下子窜了上来,冲武奉吼:“你变态啊!”
对自己的妻子没有感情,甚至动辄就动手,全家都认为她不能生养,还不愿意和离。
简直神经病!
吼完她意识到自己情绪失控,面前这个可不是正常人,是个真变态,如果他动起手,吃亏的是自己。
见面前人动也不动,一句话也不说,她压制愤怒,语气平和一些,保证不激怒对方。
硬着头皮说:“你我三天一吵五天一架,也不成体统。你们认为我克子,我也不想祸害你们武家,夫妻几年,咱们好聚好散。”
武奉不说话。
此处是巷子深处,周围漆黑,她看不到对面人的表情,唯一能确定的是他一丝不动地立在原地。
她有些着急,武奉性情乖戾,又不喜言语,她不知道要如何与他说道理。或者说他根本就不讲道理。
她忍着情绪,耐着性子问:“你为何不答应和离?你总要说出理由。”只要对方说出来,自己的说服也就有了针对性。
“没有理由。”这次武奉没有沉默,第一时间回答她。
唐小诗气结。
“怎么会没有理由?我能说出这么多与你和离的理由,你总要说说你不愿和离的理由。”
“没有就是没有。”
“你……”唐小诗深吸几口,告诉自己不能发火,面前是个神经病,是个变态,要忍一忍。可对于武奉这样蛮横霸道,怒火终是不能完全压制。
“我不管你有没有理由,反正我是和你离定了。”语气透着怨气。
“没有我的放妻书,你这辈子都是我武奉的妻。”
“你——你别欺人太甚!如果你再如此,我便告到官府去,咱们义绝。反正你我之间也没有任何情义可言,现在所剩的不过是相互怨怼罢了,还在乎什么身份脸面,撕破了又如何?”
“你敢!”武奉怒吼一声,人已经窜到她身前。
她还未来得及反应躲避就感到肩头生疼,似乎骨头要被对方捏碎。
她“啊”的惨叫一声,立即捶打武奉的胳膊,骂道:“混蛋,你放开我。死变态,人渣,放开我——”
武奉的力道丝毫不减,她着急抬脚就朝对方命根子位置踢去,武奉抬腿格挡开,将她逼到墙壁上。
“疼,我胳膊要断了,你放开。”肩头疼得她眼泪流了出来,声音都是哭腔。
武奉却不为所动。
对方力道太大,她根本挣脱不了,捶打不开,她索性抓住对方的手腕,歪头张口狠狠的咬下去。
“呃——”武奉发出隐忍的低叫。
唐小诗不松口,死死的咬着,她从来没觉得自己牙齿这么锋利过,几乎要生生咬掉一块肉来。
“毒妇!”她感到掌风朝她脸颊招呼而来,咬着武奉手丝毫不松。最后她没有感受到预料中疼痛的耳光,而是被对方一把掐住喉咙,她迫不得已松口,对方才松开双手,她立即朝一旁移了几步。
嘴巴里全是血腥,她嫌恶的连忙呸呸吐了好几口。
“你就这么恨我?”他声音因为疼痛而沙哑。
“你伤我那么多次,几乎要我性命,难道我不该恨你吗?”事情已经闹成这般,他们之间根本不能善了,她也不害怕了,什么都不在乎,大不了鱼死网破。
“武奉,我是官家之女,是你当初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进门的,不是你院子里的小妾婢女,可你却没给过我尊重,没把我当妻子,你有什么脸问我是不是恨你?我不恨你恨谁?”
“之前我一直忍让,但你没有收敛,却变本加厉。我告诉你,我现在不怕你,你我之间必须恩断义绝。”最后一句她说得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气喘呼呼地靠在墙上,深呼吸几口,觉得口中还都是血腥气,又吐了两口,抬袖用力擦了擦嘴。
这时巷子一头有声音传来,她望过去,有人提着灯笼朝这边走来,不用猜也知道是武宅的下人。
“郎君,娘子。”仆人瞧着他们脸色极差,提着小心道,“夜深了,风凉,郎君身上还有伤,先回去吧!”
仆人走到近处瞧见武奉手上鲜血淋漓,吓得叫了声,立即上前扶武奉回宅处理伤。
武奉推开仆人,瞪着唐小诗。
光线不明,唐小诗只能看到灯笼的光映照在他的眼中如火在烧。
“把娘子带回去,关起来好好看着,不得她踏出房门半步。”转身离开,仆人紧跟两步上去提灯照路。
唐小诗此次被关进平素居住的主屋,她倒了杯水漱了好几口,才觉得口中没有腥气,然后全身疲惫无力的躺在床上。
今夜没有逃掉,外面武奉命好几个小厮看守,她是没有机会了。
确定武奉今夜不会再来找她麻烦,紧张的心松了下来,竟然有了困意,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日上三竿醒来,阿兰和阿芝一起进来一人端着洗漱用具一人端着早膳。
她朝门外望了眼,武奉留下看守的仆人还没撤去。
阿兰一边伺候洗漱一边低声道:“娘子你也太大胆了,竟然还私逃,幸而郎君昨日没有动怒,否则……娘子又要受罪了。”
“这话不好听,怎么叫私逃?你想看我被打被关被饿?”她不悦道。
“婢子不是那个意思,婢子是担心郎君又伤了娘子。”阿兰慌忙解释。
“我知道。”阿兰阿芝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现在你们能出府吗?”
阿兰失望地摇摇头:“不能,否则郎君就不会让婢子们来伺候娘子了。”
唐小诗再次失望地叹了口气。整个武宅除了阿兰和阿芝是她从姚家带过来的,其他都是武宅的下人,他们自不敢冒死帮她去姚家通风报信,她只能另想办法了。
但想办法之前,还是要先解决饥饿问题。
两顿饭没吃了,嗅到饭香肚子立即咕咕叫了起来。
吃完饭,阿兰帮她梳头,她随手拉开抽屉,昨日放在里面的锦盒不见了。
“是昨日秦六郎送的那对珍珠吗?”
“是。”
阿兰和阿芝忙四下翻找,唐小诗心中却清楚,找不回来了。
其他放在明处的珍贵首饰都没有丢,偏偏放在抽屉里的锦盒丢了,显然不是收拾房间的下人手脚不干净拿了去,而是有人故意而为。
这个人多半是武奉。昨日在桃花馆他瞧见了秦致送她的那个锦盒。后来他进屋的时候,她正在放那个锦盒,他也瞧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