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帆摇头：“就算是叫魂也得守着小孩子的身体叫，不然的话魂魄叫了回去也没用，还是得在外面漂着。现在先别着急，咱们先等着警方那边的公告出来吧。”
江诚自己左思右想，也没有想到什么好的法子，最终不得不同意李一帆的说法。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温和的五官被忧愁笼罩着：“都怪我，就算当了鬼怪，也没有办法变成什么厉害的鬼怪，连帮豆豆找到他的身体都做不到，我可真是失败。”
李一帆没有再看他长吁短叹的样子，而是把没有剥完的毛豆拿了过来，继续开始慢悠悠认真的剥毛豆：“鬼本来就是人死了之后变成的，生前什么样，死后顶多变化一点点，怎么可能像是涅磐重生一样获得巨大的能力？你还是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给忘记吧，不然做鬼都做得不痛快。”
“……”江诚愣了好一会儿，低下头笑了一下，“道长说的有道理。”
李一帆也没抬头看他，手上的动作虽然慢，但是没有停下：“没关系，毕竟从物理形态变成精神形态，心理肯定受到的冲击很大，会相信这些没什么奇怪的。不过说起来，你作为一个幼儿园老师，生前就管着这群小朋友们，现在死后还这样上心，这种品质真是不可多得了。”
“以前是孩子们喜欢我，想要和我玩，我也喜欢孩子们，现在孩子见不到我了，可我还是喜欢小孩子，又没什么鬼怪朋友，所以才这样的。”江诚讲着讲着叹了口气。
“别人都说死了之后一了百了，可能我就是个劳碌命吧，不然怎么活着的时候当老师，死后也想当老师呢？”
李一帆随口捧了两句，说了说当老师的好处什么的。
因为知道着急没用了，江诚也只能按捺住自己，两人之间的谈话一瞬间滑到了邻里八卦之上，你捧我一句，我吹你一言。只是因为李一帆眼神一直跟着手上的动作中，显得对江诚有点不上心的样子。
江诚看着他手旁边放着的堆的跟个小山一样的毛豆壳，好奇的问道：“李道长弄这么多毛豆是做什么呢？”
从回来，李一帆就一直在剥毛豆。尽管动作极慢，但架不住时间久。他也不吃，全堆在一个海碗里，现在已经堆出了一座嫩绿的小山。
李一帆手上动作没停，回答道：“小孩爱吃这个，特意煮了给他当零食吃。”
江诚点点头：“小孩子吃这些确实对身体好，那些垃圾食品偶尔尝尝味道最好都不要，不然就不爱这些健康的东西了。不过说起来，李道长看起来比我还年轻，孩子居然这么大了。
李一帆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年少轻狂。”
不过江诚从他的神色和回答中自己补全了前因后果，大概是什么小年轻早恋偷尝禁果然后发生无法挽回的事情之类的，因此瞧着李一帆的眼神微微变了点。
李一帆也不在意他怎么想，冷不丁问道：“江老师也年轻的很，又有体面的工作，也许还有娇妻幼子在家，想来生活幸福美满，怎么会变成鬼怪呢？”
怎么会变成鬼怪？
江诚听到李一帆的问话愣住了。
他换了个手支撑在桌子上，仔细思考了一下，慢慢回答道：“别看我看着年轻，那是我有点娃娃脸，实际上都要三十岁了。不过我死前也只是个单身汉，哪有什么娇妻幼子啊。”
“哦？我以为江老师这样子的条件会很受女孩子的喜欢的。”
江诚摆摆手，脸上带着点羞涩：“哪有，我们平时备课上课考试也多，都没什么时间谈恋爱。而且我总觉着我不大，结婚什么的还早着呢。”
两个人之间的谈话氛围轻松得很，李一帆于是调佩了一句：“那现在江老师变成鬼怪了可就是那些姑娘们的损失了，失去了一个温柔顾家讨小孩喜欢的对象。”
江老师顺着话笑了笑，随即脸上的表情暗淡下去，语气也变得淡淡的：“其实我以前谈过一个，不过后来谈婚论嫁的时候分了。”
李一帆有点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江诚看到后沉默了一下，露出一个有点难堪的笑：“是我不好，拖了她五年，最终连一套给她栖身的房子都买不起。”
他的话语虽然尽力平淡，可任谁来听，都能听出来里面的苦涩。李一帆摇摇头，对于这个回答也是挺惋惜：“我虽然来这里不久，但是今天因为要给我家小孩办入学，也去江老师工作的幼儿园了解了一下。那家幼儿园是这里最好的一家私立双语幼儿园吧？里面的老师资历高，工资待遇肯定也比一般的好，江老师在那里工作怎么说也不差，攒点钱再向家里朋友借一借凑一凑，首付也是可以的。怎么就……”
江诚微微低下头：“……也没什么，主要是我赚的那些钱全都被投到股票去了。之前不是熊市嘛，全赔不说还被套牢拿不出来。总归是我对不起她，原先在一起的时候就总是异地恋，给不了她安全感，现在房子都拿不出来，要是等结婚了，那不还是要继续吃苦？”
说到这里，江诚微微一笑，露出一个庆幸的表情：“不过也还好两个人没有结婚，不然我这么年轻就意外出事，她岂不是还得顶着个二婚的身份苦着。”
这个话题让两个人之间原本轻松的氛围变得有些沉重，李一帆没有再说话，江诚也只是盯着桌面上的一处花纹，久久的没有挪动目光。
过了许久之后，李一帆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好了。”
江诚扭过头去一看，就见原本他放在旁边的一篮毛豆全都被剥开了，原本碗里翠绿的小山又增加了许多堆山一样的，堆出个小尖尖来。而李一帆此时正拿着几张纸巾把桌面上的壳全扫进篮子里，准备倒掉。
江诚看着那个绿色的小山，斟酌了一下，开口道：“李道长，你这准备的是不是有点多呀？你小孩还那么小吃得了这么多吗？”
李一帆把碗里的毛豆进行打包，回答道：“还有个豆豆嘛。豆豆饿了那么久，总得多吃一点补充补充，就这些那不算多，我还怕少了饿着他们两个呢。”
既然李一帆都这么说了，江诚也没什么意见。他看李一帆这就要离开了，连忙站起来和他说再见，表示自己今天晚上会再多去几个地方查看一下，要是有了线索，一定会第一时间过来和李一帆说。
李一帆自然是同意的，离开烧烤店后，他转身往出租的房子那里走。
房子里，白天玩游戏把精力全挥霍一空的两个小孩仍旧在睡着，李一帆也没有打扰，把那一袋子剥好的毛豆放到豆豆的枕头旁就径自去睡了。
第二天，李一帆洗漱后两个小孩就醒了。只是睡得饱饱的李新生是活力四射的从床上一下爬起，而同样睡了那么久昨天还吃了那么多的豆豆却显得没精打采。
对于这个和自己一起做了游戏，还在一张床上睡了一晚上的小朋友，李新生已经把豆豆划归到自己的超级好朋友范畴里了，因此在见到豆豆这模样后，很是担心的把手放在豆豆额头上，另一只还放在自己额头上，做出测量温度的架势：“你难受吗？”
豆豆眯着眼睛一副不想起床的模样：“困。”
感受了一下，他舔了舔嘴唇，又冒出了一个字：“饿。”
李新生把手收回来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你这么一说我也有点饿诶。不过先起床，要洗漱好了我们就能吃饭了。我跟你讲，楼下有一家店，那个阿姨做的包子可好吃了，我一次能吃一整个呢！可香了！”
被李新生这么孜孜不倦的拉扯，加上被他描述的食物吸引，豆豆最终还是慢吞吞的爬了起来，跟在李新生后面，用李一帆昨晚带回来的新毛巾牙刷洗漱了一遍。
等弄好之后，李新生头一次没有等李一帆，拉着豆豆的手就往前跑——他想让自己的好朋友赶紧不饿。
楼下小吃店的老板已经眼熟李新生了，因为他长得可爱，嘴又甜，吃东西也不浪费，不吵不闹乖乖巧巧，让老板娘非常喜欢，因此每次李新生来都多送他一杯豆浆喝。
这回见到李新生了，老板娘眼前一亮，笑呵呵的招呼道：“新生起床啦，今天还是吃那些么？”
李新生点点头，然后把豆豆拉过来，伸出手指比了个‘二’示意：“老板，今天要两份！因为我的好朋友也没有吃饭，要和我一起吃！”
“朋友来了啊？好咧，保管你们两个吃的饱饱的。新生进去坐下，马上就会把吃的端去哦。”老板娘伸手拿起夹子准备夹包子，“小心点别碰到了。”
“好！”李新生应了，拉着豆豆走进去在一张空桌子上坐下。
他见豆豆还是有点不精神，就一边伸出手去抽了筷子和调羹摆好，一边絮絮叨叨的和他说话：“不要怕饿，马上就能吃到好吃的大包包啦，老板做的……”
豆豆被动的听着李新生的话，只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一副左耳进右耳出的样子，只是坐的还算端正，看起来在听人说话，所以李新生没有发现他的不对劲。
这家早餐店位置不算太好，但是因为老板的手艺好，包子馒头什么的也是手工制作的好味道，因此吸引的客人不算少，整个店里热热闹闹的。豆豆坐在这一片热闹里，可这热闹却和他隔着一层一样，那人声香味动静一概传不到他这里。
忽然一声婴孩的啼哭响起，冲破那一层膜，准确的传到豆豆的耳朵里。
他条件反射的扭过头去，是旁边原来吃饭的一桌学生走了，一个带着婴儿的母亲坐了过来。
那年轻的母亲才刚坐下，听到孩子哭了，连忙抱在怀中轻轻摇晃着哄。可小婴儿挥动着手臂，不但没有停下来，还哭得更大声了，让这位母亲哄的越发手忙脚乱。
这时候她突然感觉到了一股视线一直在盯着这边，年轻母亲以为是自己孩子吵到别人了，顺着视线转了过去打算和对方道个歉，谁知一抬眼，就看见是个小孩，正阴沉沉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手中的孩子。
年轻母亲觉得那视线让人不舒服的很，皱了皱眉也没道歉，转过身去把孩子挡在了自已怀里，不让那视线继续盯着。
见看不见那婴儿了，豆豆眉毛竖起，眼神中带出点恼怒，脸颊上的肉都抽搐了一下，就好像是自己看上的东西被人藏起来了一样。他不理会叫他的李新生，站起身来就往婴儿那边走。
随着双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豆豆脸上的表情就越发的可怕。只是小吃店里大家都忙忙碌碌，没有人注意到一个孩子脸上露出的近乎狰狞的神色。
李新生见豆豆突然下桌，不明所以的喊了好几声，却没得到回应。眼看着豆豆就要跑别人桌子那里打扰到别人吃饭了，李新生也连忙下桌，准备跑过去把豆豆拉回来。
只是他还没抬腿，李一帆突然出现。
他一只手托着一个托盘，另一只手直接往前一伸，就按住了豆豆的脑袋，让豆豆无法再前进一步。
被按住的豆豆神色露出烦躁愤怒的情绪，他抬起头来看向自己他的人。李一帆也低下头来，眼睛直盯着豆豆。双方目光交汇，一瞬间，豆豆眼神里面深埋的黑暗情绪便退散了开来。
眼神重新恢复清澈之后，豆豆有些茫然的看着李一帆按在他脑袋上的大手，眨巴了两下眼睛：“叔叔？”
李一帆顺势摸了摸她的头，随后往后放在了他后脑勺上，推着他往原先李新生他们坐的桌子旁走：“早点已经做好了，快坐回位置上吧。”一句话都没有提刚刚的异动。
李新生见他过来，出了口气，有些奇怪的把他拉了回来：“豆豆你刚刚干嘛呢？怎么叫你都不听。”
豆豆挠了挠自己的脑袋，一脸的懵懂：“我不晓得啊，我记得刚刚我坐在这里来着。对哦，我为什么要走出去来着？”
左思右想了一小会儿，豆豆还是没有想明白自己刚刚是怎么了。而这时李一帆把手中的托盘放下，从上面把早点端下来，放在两个小孩的面前。
一个小碟子上摆着三个大肉包，被放在了桌子中间；三碗稀粥，放在了各自的面前；还有一根被剪开的油条，一小碟咸菜和三个茶叶蛋，这就是他们今天的早餐了。
早餐被摆在面前之后，今天还空空如也的肚子立马勾起了馋虫。李新生忘记了刚刚豆豆的行为，欢快的向他介绍起这些东西有多好吃。
白白胖胖大包子被李新生送到豆豆的手中，他握着这个松松软软还冒着热气的包子，张开嘴咬了一口。只是这么一小口，皮薄的包子便露了馅，将里面做得细嫩的肉沫和油亮的汤汁暴露在了食客的眼前。
葱花搭配着酱油和肉的香味，一起混合在热气中飘散，足以勾起每一个早上来这里吃饭的人的食欲。李新生便是如此，咬上这个包子之后便胃口大开，埋头将稀饭吃得呼哧呼哧的。
然而被他分享了包子的豆豆却并没有如他昨天的好胃口一样大口吃包子，反倒是在接触了里面的肉馅后，露出了一个想要吐出来的表情。
李一帆看了他一眼，一眼就阻止了豆豆想要吐出来。他手中拿着一个调羹，不知道从哪里挑了一勺清脆嫩绿的豆子来，然后，一把将这一勺的豆子全都倒进了豆豆的稀粥里。
白色粘稠的粥碗里，粥上铺着一层外来的嫩绿的豆子，将豆子送过来的调羹在里面搅拌了一下，豆子便被掩藏在了稀粥中。随后调羹一转，装了一勺稀粥递到豆豆嘴边：“光吃包子太干了，喝点稀粥啊。”
豆豆抬头看了满脸都是关心幼崽表情的李一帆一眼，张开嘴，把那一勺稀饭连着里面的豆子吞了下去。
豆子被煮的很烂，轻轻一咬便碎开了和软糯的粥，并没有什么相冲的地方。被看着吃下去这一口粥后，豆豆忽然间觉得手里的包子香了起来。他摸了摸自己，开始咕噜咕噜叫的肚子，见李新生的包子都快吃完了，立马也开始香喷喷的吃起手中的肉包。
李一帆也没有在给他喂食，由着他自己慢慢的一口一口将碗中的稀粥喝完。
等快吃完的时候，李新生才发现自己好朋友碗里的粥和他和他爸爸的是不一样的。他有些疑惑的盯着那碗里的绿色：“咦，那是什么？”
咽下一口油条的豆豆从粥碗里舀起一勺给他看：“这是叔叔给我的豆子。”
李新生扭头看了看李一帆：“为什么爸爸要给豆豆吃豆豆？”
“咦？”这句话说完之后，李新生忽然间笑了开来，“豆豆吃豆豆！”
原本没觉得有什么的豆豆听他重复了一遍，忽然间也笑了，两个小朋友就这样，因为一句话，笑得乐不可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