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没事,你先去冲洗一下。”安想看向谭院长,“水池在哪儿,我带他去洗一下。”
“没关系,我带他去吧。”谭院长对于眼前的情况似乎见怪不怪,表情淡定地拉着裴言去洗手。
除了远处玩树叶的安子墨,院子里就剩下安想和裴诺两个人。
小姑娘哭累了,抽噎着用小手擦拭着被弄脏的兔子耳朵。
安想更加愧疚,轻声道歉:“对不起啊,我们家墨墨把你的小兔子弄脏了。”
“没、没关系。”裴诺尽管难过,但还是软乎乎的原谅了安子墨。她抬起头,被泪水洗刷过的眼睛更加晶莹,“姐姐,他是叫墨墨吗?”
“嗯,他叫安子墨。”
裴诺瘪着嘴巴,“他好凶,比、比哥哥还凶。”
小姑娘很可爱,生起气来也娇娇的。
安想不禁心软,用湿纸巾轻柔擦拭去她脸上泪痕,然后从书包取出便签纸,用随身携带的黑笔画了一只小兔子。
“给你。”
那只手绘的小兔子憨态可爱,胖乎乎的小手抱着颗小星星。
小朋友是很单纯可爱的生物,极其容易满足,任何小事物都能换来他们的笑容。
裴诺擦干眼泪,把脏兮兮的爪子在裙子上蹭了蹭,这才接过小纸条。
“姐姐你画得好好~”
安想拍了拍她的小脑袋:“等下次见面,我送你新的兔子,好不好呀?”
裴诺点点头,把画好的小兔子宝贝似的放在了口袋里。
安想抬起头,这才发现她身后的班级只有五六张桌子,空空荡荡,估计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你们的爸爸妈妈呢?”
面对这个问题,裴诺垂下睫毛,表情骤然失落:“……诺诺没有爸爸妈妈了。”说完抿唇,眼泪在眼眶打转,迟迟没有落下。
安想一愣,骤然无措。
“但是没关系,我们还有太爷爷。”裴诺脸上露出两个小酒窝,“太爷爷在照顾我们,不过……不过他也很忙。”
说着说着表情又黯淡下去。
安想眼神怜悯,愈发觉得小姑娘可怜。
都叫太爷爷了,估计年纪也很大,说不准哪天就丢下两人撒手人寰。
她幽幽叹息,再次拍了拍小姑娘的小脑袋以作安慰。
此时谭院长也已经给裴言洗完脸。
安想先前还没有注意,现在才发现裴言和裴诺长得无比相似,明显就是双胞胎。
他还在不开心,郁郁寡欢地跟在谭院长身侧。
“需要去医院看看吗?我可以陪着去。”
安子墨不对在先,她身为家长总要负起责。
“没关系。”谭院长摆手拒绝,“裴言刚好在换牙,这次就是凑巧,你不用放在心上。”
谭院长态度太多奇怪,让安想越发的不安。
“其实小孩子打打闹闹很正常,不瞒你说,裴言每天都在和人打架。”谭院长早就习以为常,掉颗牙在他看来只是再小不过的事情。
“那……”谭院长顿了下,“你决定好了吗?要不要让墨墨入读?”
安想看了看还蹲在树后面的安子墨,又看了看被打掉牙的裴言,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安子墨的性格的确不稳定。
今天和裴言发生冲突,保不准明天又和别人发生争吵,到时候别说是上幼儿园,恐怕要每天带被打的小朋友看医生。
“我看我还是再考虑一下吧。”安想沉思许久,最终决定再妥善考虑一下。
谭院长没有强求,毕竟谁也预料不到第一天就发生这种事。
沉默时,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门口。
裴诺眼睛刷的下亮起,一蹦三尺高。
“太爷爷——!”她张开双臂,向着车影跑去。
太爷爷?
听到这个称呼,安想猛然回头。
视线不远处,裴诺围在车旁蹦蹦跳跳,小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容。
安想莫名开始紧张,心底打起鼓来。
既、既然能见到对方老人,那就好好赔礼道歉,该怎么解决就怎么解决。
谁让儿子先把人兔兔弄脏,还把人牙齿弄掉的……
安想目视前方,紧张兮兮地等着老人从车里下来。
第18章 018
也许她要过去扶一下, 毕竟对方是老人。
安想咬着嘴唇纠结中,车门已经打开,一双长腿从车内迈出。
这腿脚……看起来好像也不像是走不动的样子。
恍神时,男人已从后驾驶位下来, 裴诺张开双臂扑到对方怀里。
“太爷爷!”小姑娘兴奋叫着, 安想怔怔看着他半天没有回神。
阳光轻薄昏暖, 目光所及处的男人西装革履, 身姿挺拔。修长指尖轻搭在裴诺发间,面色微冷, 动作却温柔耐心。
似是觉察到安想视线,对方抬起双睫,隔着不远的距离, 两人眼神彼此相交。
看到那张脸, 安想心跳慢了半拍。
他长得过于出众, 眉眼口鼻皆挑不出任何瑕疵,因为太过完美,眼神里的那份冷淡为他平添一股孤高傲慢, 疏远冷离的难以靠近。
“太爷爷你来接我们啦!”裴诺拉着他的手跳来跳去,叽叽喳喳的像一只小麻雀。
裴以舟没有说话,双眼灼灼,眼眸深处只倒映着安想一人的身影。
她娉娉婷婷地站在暖阳下, 灵魂散发出的薄光在他眼底绽放出异彩。
裴以舟定定凝视着她, 突然感觉整个世界都在远去,只剩她格外明媚, 让他陷入恍惚, 一时间难以自拔。
这世上每个灵魂都有着独一无二的颜色, 小孩子的灵魂色彩多是干净明艳的亮色;而被生活压抑的成年人只剩灰蒙无光的黯淡。
而她是剔透纯净的绿色, 毫无杂质,似水晶般绚烂夺目。
裴以舟记着她的颜色;更记得她的味道。
几人谁都没有开口,气氛因沉默而显得僵持。
安想硬着头皮接近,仰起头看着裴以舟,半晌小心翼翼问:“请问……您是这两个孩子的太爷爷吗?”
太爷爷那三个字实在说不出口。
安想凑近才发现这男人长得实在高,将近一米九,身高不足一米六五的安想站在他面前就像是娇娇小小的瓷娃娃。
男人身上有雪松的味道。
还有……
她鼻尖一动,还有来自血液的类似乌龙茶味道的花果香。
很好闻……
她盯着他脖子,不自觉舔了舔嘴唇,旋即耳根一红,低下头来。
裴以舟只看到安想那毛茸茸的发顶,从她身上飘来的香气让裴以舟心神不宁,旋即而来的还有未知的悸动。
安想模样乖,说话软声软气,看起来胆子也小。
裴以舟一改往日,收敛气势,放轻声音:“嗯,我是他们太爷爷。”顿了下,“不是亲的。”
他不解释安想也知道。
这世上哪有这么年轻的太爷爷,除非……他们家不是人。
不过应该不可能。
吸血鬼又不是遍地爬。
“我儿子刚才和你们家裴言打架,不小心把他牙齿打掉了。”安想没有选择为孩子辩解,公平公正陈述着先前发生的情况,“裴、裴先生要是不放心,可以带言言去检查,治疗和后续费用我都会出。”
她说完,又仰起头看向裴以舟。
安想的这双眼睛非常漂亮,双眼皮似扇子般由内向外打开,睫毛浓长,天生的情人眼,可是她心无杂质,眼底澄澈,让那双眼看起来又纯又欲。
裴以舟喉结滚动,缓缓吐出三个字:“你……儿子?”
“嗯。”安想点头,想了想学着他刚才的语气说,“亲生的。”
亲生的……
裴以舟心脏一沉,莫名烦躁,还有不爽。
他环视一圈,最后在远处的一棵树后面瞥见一抹衣角。
“裴言。”裴以舟收敛视线,神色严肃,“过来。”
自从他出现就躲在谭院长身后的裴言小脸一僵,耷拉着肩膀,不情不愿从后面走到男人身前。
“你和人打架了?”
裴以舟语气不算多严厉,只是简单的质问,即使如此裴言还是红了眼圈。
裴言指着树后面说:“那个小兔崽子先欺负诺诺的!”
裴以舟眸光一锐:“裴言,不可以这样没有教养地称呼别人。”
他不服气,冷哼声把脑袋别在一边。
“抱歉。因为我工作太忙,疏于管教,才让他这样不知礼数。”
安想一惊,急忙摆手:“不不不,是我们家墨墨不懂事,要是赔偿的话我肯定会接受。”
“不必。”他说,“谭院长电话里和我说明了情况,言言也打了你们家孩子,希望你和你先生不要介意。”
先生?
安想愣了下,脱口而出:“我是单亲妈妈,没有先生。”
没有先生。
听到这句话的裴以舟先是一怔,接着眉梢扬起,唇角不受控制地勾起一抹不甚明显的弧度。
他很快压下笑意,重归镇定,抬手松了松领结,说:“两个小孩都有错,你不用过于在意。”
安想没有想到气质这么冷峻的男人会这么善良大度,一时间对他好感倍增,也不觉得这人气势可怕。
安想从背包里掏出手机,打开自己的微信,“这样吧,裴先生可以留一个我的联系方式。要是裴言回家有什么问题,你可以随时找我,我不跑的。”
裴以舟喜闻乐见,左手刚伸进裤兜,下一秒就被杀出来的陈咬金横档在两人中间。
裴言小脸扭曲,指着安想的鼻子开始吼:“死心吧,我太爷爷的联系方式是不会给你的!”
裴以舟表情一沉。
裴言毫无觉察,好像看破一切似的对安想不屑一瞥:“之前有个阿姨就想这样骗我七太爷的电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女人怎么想的,想利用我嫁给我太爷爷当我太奶奶,呸!门儿都没有!”
他年纪小,懂得倒是不少,骚话说起来一套接一套。
只是单纯想要个联系方式的安想哪能想到这种层面,而且仔细琢磨,似乎说的真有那么点道理。
她直接要别人的联系方式,的确像是别有目的。
安想把刚取出来的手机重新放回去,正想着给裴以舟留一张奶茶店名片时又及时收手。
万一别人又误会她借机拉生意呢?
“太爷爷,太爷爷,我们回家吧,诺诺肚子饿啦!”此时裴诺等得有些不耐烦,拉着裴以舟的手不住摇晃,撒娇着想要离开。
裴言跟着应承:“就是就是,快回家。掉一颗牙又死不了。”
掉牙是小事,不小心多出个太奶奶可是大事!
两个小朋友一左一右,生拉硬拽着裴以舟往车里走。
到手的联系方式就这样飞了,可想而知裴以舟内心有多急躁。
他不费吹灰之力地控制住两人,脸上极力维持着淡然,冲安想说:“小孩乱说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知道。”看着裴以舟腿上的两个人形挂件,安想抿唇笑笑,“那裴先生先回去吧,别饿着孩子。”
她很温软又善解人意。
裴以舟心中微动,忍不住想找个借口邀她上车。最终按捺下,太过冒失的邀请会把人吓着,他不想让她不安。
“好,那我先走了。”
安想挥挥手:“再见,裴先生。”
裴以舟颔首,大手捞起裴诺抱在怀里,又踢开裴言,长腿阔步,头也不回地上车离开。
安想目送着车影远去,终于长松了一口气。
“安子墨。”安想第一次叫儿子全名,她没有过去,直接冲着树后面喊,“我们要走了。”
过一会儿,安子墨灰头土脸从里面爬了出来。
安想捞过人对着谭院长深深一鞠躬:“抱歉,我们耽误你不少时间,还给你添加这么多麻烦。”
“没事,这个年纪的小男生就喜欢闹腾。”谭院长大度一挥手,“回去后你也别和孩子生气。”
安想再次道歉,拉起安子墨走出幼儿园。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闹腾,太阳已经从西边落下。
黄昏将天空挑染成赤橘的渐变色,小径两边的树木生长得茂密,两人的倒影交缠在地面,即使走在一起,却始终隔阂着一条无法接近的缝隙。
安想脚步停下,扭头看向跟在后面一言不发的安子墨。
经过一下午的打闹,他早就没有了出来时的干净,头发凌乱,上衣褶皱,脸上有掐痕也有蹭到的灰尘,肮脏狼狈中又透出几分可怜兮兮。
本来还想责怪他的安想在看到他这个样子时只剩下心疼。
她从书包里取出湿纸巾,手臂还没过去就被安子墨躲开,双目警惕地望着安想伸过来的手。
安想知道他在想什么,什么也不说的强行拉着他到旁边的休息椅上坐下。最后不顾安子墨反抗,用力按住那双小手,用湿纸巾细心擦拭着蹭在那张漂亮脸蛋上的灰尘。
她动作是说不出的温柔,安子墨肩膀一僵,慢慢地没了动作,眼底只剩下探究。
“你想骂就骂,想打就打,不用假模假样的。”安子墨微微别开头,嘴唇固执抿在一起。
“我不会打你也不会骂你。”安想收好湿纸巾,坐到安子墨身旁。
路灯一盏接一盏亮起,为这座冰冷的城市带来一抹暖意。
“墨墨,你是不是觉得所有人都会伤害你。”她说,声音揉碎在夜里。
行人匆匆,汽车鸣笛,在这嘈杂之中,两人所坐的小凳子形成一个安静温柔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