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朱馨丝毫未察觉，她捏了捏玉柠冰凉细腻的小手，这些年许闻素没有亏待玉柠，把玉柠养得很好。
等朱馨松手后，玉柠开口：“我去看看奶奶。”
明天玉柠就要离开了，许闻素还没有醒来。
朱馨点了点头：“你先进去吧。”
进去之后，玉柠一直都在发呆。关于A市的一切，玉柠现在都不清楚，她唯一清楚的就是朱馨把自己给卖了。
实际上，朱馨说的话，玉柠一句都不相信，倘若这真是一件好事，朱馨不会让给她，早让玉苑得了。
但许闻素危在旦夕，玉柠也只能认了。
她握住了许闻素枯瘦的双手。
半夜玉柠醒了一次，虽然是八九月份，房间里已经凉了，她睁开眼睛，才发现许闻素是醒着的。
许闻素摸了摸玉柠的头发：“自己去床上睡吧，在这里睡身体酸痛。”
玉柠点了点头，直起了身子。
她肩膀单薄清瘦，穿着薄薄的一层针织衣，长发松散在肩头，缎子般乌黑亮丽。
许闻素道：“房子你卖了？”
玉柠摇了摇头，许闻素一生坎坷，最后只剩下一个房子，她不想让许闻素老年居无定所。再说家里几千本书，搬家也不好搬，不到万不得已，玉柠不想去卖许闻素这套房子。
她是朱馨的孩子，朱馨把她扔给了许闻素去养，这些年朱馨口口声声说的是许闻素膝下没有孩子养老，把玉柠给许闻素，一来两人一起热闹，二来许闻素将来老了，也有人养着她，所以朱馨从没有给过大额生活费。
玉柠拿了桌旁冷掉的水，喝了一小口：“我妈借给了我一些钱。”
许闻素道：“你许了她什么好处？”
“她不缺这一点钱，直接就给了，说让我大学毕业后就还。”玉柠道，“我明天先去A市，熟悉一下那边的环境，找一个辅导小孩子的工作，开学后直接报道了。”
许闻素心里觉出了不对劲：“她的为人，不管多有钱都一毛不拔，如果提什么苛刻的要求，你不要答应她。”
玉柠将牛奶加热，几分钟后，喂了许闻素一口热牛奶：“我知道，我有什么可算计的呀？她只是觉得你辛苦，这些年她没有给你抚养费和赡养费……”
当初朱馨卷走了玉家所有财产。
许闻素喝了半杯热牛奶，玉柠把杯子放到了一边：“奶奶，你继续睡。”
中老年人身体不支，很快就又入睡了。
玉柠收拾好了行李箱，里面要带的东西不多，天不亮就和朱馨一起离开了。
等到第二天晌午，许闻素只看到护工，看不到玉柠，突然想起来玉柠一向孝顺，再怎么缺钱也不会在她刚动完手术就离开。
她给朱馨打了个电话。
朱馨可顾不上许闻素刚动了手术，撇了撇嘴开口：“她在我这儿呢，在这里住几天，过段时间她要嫁人。”
许闻素脸色一变：“她年龄那么小，怎么要嫁人？嫁给谁？”
“年龄哪里小了？不是已经成年了么？”朱馨毫不客气的开口，“妈，你就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她自己都愿意了，说不定她还一心想进豪门。她现在也不算嫁，只算是许给了人家，特别好的人家，比当初玉家要风光几百倍。”
君烨生死未卜，人都不在，玉柠怎么去嫁，只是把人送去君家，口头上说是君家的人，举办个小小的仪式罢了，说不定仪式都不用。
“这么好的人家，你怎么不让玉苑去嫁？”许闻素质问朱馨，“你这样做，对得起她俩父亲吗？”
朱馨冷哼一声：“我是她俩的妈，反正不会坑害她们就是了。妈，你注意点身体，玉柠用她自己换来了你，你可别再倒下了。”
☆、02
许闻素被朱馨夹枪带棒气了个半死，她本来就刚动完手术，被朱馨气这一遭，又多躺了许多天。
她不清楚玉柠被推向了什么样的火坑，心底自然火急火燎。
玉柠当天晚上到了林峥的家里。
她离开A市的时候已经记事了，现在林家又换了新的别墅，里面装潢十分奢华，请了两名女佣。
朱馨心里再不喜欢玉柠，表面上也要装出一副慈爱的模样来：“你爸爸今天有事，回来晚一些，你姐姐跟着他出席活动，两人一起回来，你的房间收拾好了，自己先去休息吧。”
玉柠点了点头。
客房收拾好了，里面干干净净的，玉柠将自己的东西都拿了出来，收拾齐整，自己去洗了个澡。
等洗完澡出来，玉柠想去外面喝点水，刚刚出门，她就听到了隔壁说话的声音。
是朱馨在和人讲话。
“玉柠只在家里住两天，过两天就被送到君家了，你再不喜欢她，也要看在她替你嫁给君烨的份上，别对她甩脸色。”朱馨叮嘱着玉苑，“再怎么说，她以后都是君家人，咱们多少也要依仗君家，别把她给得罪了。”
玉苑现在年轻，正读大学，再过一年就大学毕业了，因为君家的原因，她在学校恋爱都不敢谈，怎么可能愿意年纪轻轻就嫁给一个死人做寡妇。
但君家条件实在是好，玉苑不愿意把自己搭进去，白白让给玉柠，她心里头也是有几分不太甘愿。
她翻了个白眼：“我清楚，以后她飞到天上去当凤凰了，就连我这个姐姐都要巴结她了。”
朱馨在玉苑的手臂上打了一下：“胡说八道什么，还真当多好的事情了。正好我还没有和君夫人说这件事情，你如果后悔，我就不让玉柠去了。”
“我可不愿意，这样的好事，还是让给她吧。”玉苑对朱馨道，“只是一点不好，玉柠这个土包子，君夫人能不能看得上她呀？”
朱馨纵然不喜欢玉柠，戴着有色眼镜去看玉柠，也不能苟同玉苑的想法：“别这样说她，你奶奶把她带的很不错，她考上了A大，据说是市文科状元，学习很不错。”
玉苑学习成绩很差，本来朱馨要她出国的，玉苑自己却不情愿，说在国外人生地不熟，凡事都没有家里方便，再说家里有钱，也不需要她学历镀金，所以在A市读了一个普普通通的三流学校，每天都可以回家里来。
口上说着学历不重要，听说玉柠这么优秀，玉苑还是忍不住去酸：“不仅是个土包子，看来还是个书呆子。”
朱馨笑了一声，在玉苑额头上戳了戳：“当着她的面可不许说，在她面前还是要喊一声妹妹，对她好一点，倘若她真入了君夫人的眼睛，也算给你挡了一灾。”
玉苑有些不耐烦：“得了得了，我知道了。君阿姨也不是好相处的人，这些年我处心积虑讨好她，才得了几句夸奖和不少礼物，玉柠头一次和她见面，只希望不被她给撵出来。”
朱馨也在担心这一点。
君夫人在贵妇圈中被众星捧月，无论在哪里都是被奉承的对象。久而久之，君夫人的眼光有些挑剔，性情也说不上温婉，说话直来直往，丝毫不给人面子。
倘若君夫人瞧不起玉柠，把玉柠给撵出去，恐怕两家关系会就此破裂。
朱馨叹了一口气：“妈冒着这么大风险也要退掉你和君烨的婚事，你以后可要省心一点，不要再给妈闹事了。苑苑，妈只当你是女儿，所以才千方百计的对你好。”
两个人各自散了，玉苑回了她的房间，朱馨也回了卧室去睡觉。
玉柠口也不渴了，她回了自己的房间。
朱馨和玉苑的话仍旧在她的耳边回放。玉柠自幼就清楚朱馨不喜欢她，只是她一直都不明白，同样都是她的女儿，她怎么会偏心到这样的程度。
现在玉柠也不想去纠结这个答案了。
在朱馨心里，玉柠压根就不算她的女儿，只是一个工具罢了。
第二天早上，女佣挨个敲门，玉柠早就洗漱过了，早早下楼去准备用餐。
她仍旧穿着之前的衣服，读高中的时候，玉柠并不追求装扮自己，她平时学习不算轻松，没有时间和金钱来追求这些。
玉柠所有衣服都是基础款，平平淡淡的颜色，说不上太惊艳，不过人长得漂亮，压根没有人会注意她穿什么。
走下楼的时候，朱馨已经在楼下了。朱馨并不是懒惰的女人，她一直都有充沛的精力。看到玉柠下楼，朱馨瞥了一眼：“等下让你姐姐陪你出去逛街，换身衣服。”
玉柠点了点头：“好。”
朱馨见玉柠话不多，说什么都是“好”，沉沉闷闷的，也担心她入不了君夫人的眼睛：“回头见了君夫人，你可不许这么沉闷，见面要和君夫人问好，夸君夫人年轻有气质，别像个闷葫芦似的。”
玉柠“嗯”了一声。
这个时候，林峥和玉苑也下楼了。
玉苑懒懒的走了下来，朱馨道：“苑苑，你今天上午没有课对吧？陪你妹妹去逛街买点衣服。”
玉苑皱了皱眉，一双眼睛扫过玉柠。
林峥也愣住了：“玉柠长这么大了啊？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长得真漂亮。”
玉柠站了起来：“林叔叔。”
朱馨道：“叫什么叔叔，叫爸爸。”
玉苑一直都喊林峥为爸爸，但她明显不想让玉柠也这么喊，有些好处，她不想让玉柠和她一起得到。
玉苑干巴巴的开口：“她想喊什么喊什么呗，咱家又不逼迫人，她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去喊。”
玉柠没有继续说话。
她在林家是外人，和所有人都格格不入，言多必失，玉柠没想生出太多风波。
朱馨想的却和玉苑不同。她想的是，让玉柠喊林峥一声爸爸，以后多少会顾念一点林家。
但玉苑都这么说了，朱馨也没有说更多。
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朱馨接下来还要去君家见君夫人，她叮嘱了玉苑几句，让玉苑带玉柠出去逛逛。
A市很大，比许闻素所在的那个小城要繁华多了，许多商场也是A市特有的，玉柠七岁被带到许闻素的身边，之后就没有离开过那个小城。
玉苑也清楚这一点。
吃过饭后，玉苑上上下下打量了玉柠，玉柠一身衣物都很简素，浑身上下不超过一千块钱，黑色小皮鞋，咖啡色格纹裙，薄薄的深色开衫外套，女学生的打扮，看起来很是简单，不过面孔太好看了，让人嫉妒到无力的那种漂亮，一双桃花瓣似的眼睛尤为漂亮，蒙着层水泽，让人忍不住想陷进去。
玉苑记得朱馨的话，她虽然不希望玉柠落一点好处，但是这世上除了玉柠，再也没有人能够代替她去嫁个死人了。
“上车吧，陈叔开车，”玉苑亲亲热热的去挽玉柠的手臂，“玉柠，你在奶奶那里没有坐过这么好的车吧？我听说奶奶年轻时候也是名媛，出入都有司机，可惜后来家道中落。”
玉柠坐在了后面。哪怕在车上，玉柠也坐得很直，她肩颈的弧度特别优美，背部仿佛尺子量过一般，特别直，长发散在身后，遮挡住一截润白后颈。
玉苑摸了摸玉柠的衣服：“你穿这些不能见君阿姨，君阿姨特别讲究，也特别挑剔，她家里女佣出门都拿好几万的包包去买菜。等你见她，要喊她君太太，喊君夫人也行，不要喊她阿姨，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喊她阿姨。”
玉柠点了点头：“好。”
进了商场后，玉苑轮流带了玉柠去试衣服。
玉柠天生的衣服架子，穿什么都好看，只是一点不好，玉柠腰太细了，许多衣物都没有她的码，她穿最小码也会宽松。
柜姐的夸赞真心实意，玉苑脸上有些绷不住了。
平常如果是玉苑买衣服，她往往试什么买什么，现在玉苑不想让玉柠带这么多衣服回去，挑挑拣拣，最后只买了一条连衣裙和一双高跟鞋回去。
玉苑心中藏着气，总想发作出来，但玉柠不说话，一直都安安静静的，让她找不到可以拿捏的地方。
等回到家里，玉苑给朱馨打了个电话。
朱馨今天在君太太面前碰了一鼻子灰，她赔了一上午的笑，脸都僵了。
玉苑抱怨着玉柠：“她像个哑巴似的，一直都不肯说话，妈，你说她是不是个呆子？”
朱馨没好气的道：“哑巴也好，总比胡说八道要强，除了这个，你觉得其他怎么样？”
“其他都还好。”哪怕玉苑些许嫉妒玉柠，这个时候挑不出更多的过错，“和你说的一样，确实乖巧听话，我说什么她都会听，不是管不住的性格。”
朱馨道：“好控制就行，现在君太太已经不高兴了，明天我让她和玉柠见一面，看看能不能成。真要是得罪君家，咱们家里就惨了。”
玉苑心情复杂。
一方面自己不想入火坑，一方面又觉得火坑其实没有那么水深火热，让玉柠去是便宜玉柠了。
朱馨知道玉苑的小九九：“你放心吧，她就算去了君家，肯定没你过得好，一辈子都嫁不了人，天天面对恶婆婆和豪门规矩，肯定没你自在，这是你剩下被她捡到的，不用觉得可惜。”
☆、03
君夫人的名字叫做沈若薇，她活了四十多年，大风大浪都见过，倒是罕见像朱馨这样不要脸的。
朱馨说的好听。
“苑苑听说君烨出事了，哭得像个泪人儿似的，她也为君家的事情伤神。只是有一点不好，苑苑是我手心里捧着长大的，她今年才二十二岁，我实在不舍得她早早就结婚。”朱馨一边说着，一边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君夫人，您也肯定能理解我这个当母亲的心。”
沈若薇讽刺的看向朱馨，她理解不了朱馨。沈若薇只知道，自己一个儿子生死未卜，一个儿子身体有问题，哪里是朱馨这样的女人可以体会的。
朱馨看沈若薇眼神不善，赶紧道：“我还有一个女儿，是小女儿，一直养在她奶奶那里，小女儿很仰慕您，她愿意嫁来的。”
沈若薇似笑非笑：“哦？是你亲生女儿，还是你半路认来的？”
“亲生的，她和苑苑一个父亲。”朱馨赶紧去解释，“当时她奶奶觉得我一个人带两个孩子辛苦，就把最乖巧的小女儿给带走了。君夫人您放心，她奶奶人有学问，把孩子带的很好，这孩子高考过，还是市文科状元呢，学习很好，人也文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