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北春天树——休屠城
时间:2020-11-23 10:16:34

  新房已被布置的焕然一新,床上撒了花生红枣等物,喜嬷嬷扶着淑儿在床沿坐下,满屋都是婶娘们,你一言我一语调侃新娘子,淑儿羞的满面飞霞,恨不得将头埋进衣里。
  “新娘子累了一日,也该吃点东西了。“周家婶婶笑盈盈的端过一盘半生不熟的饺子,喂给淑儿一只,高声问道:“新妇,生不生?”
  淑儿嚼在嘴中,低头含羞,声如蚊呐:“生。”
  “新妇子害臊,老婆子耳背,到底生不生?”
  “生。”淑儿几乎连眼泪都羞出来,恨不得跺脚遁走,提高音量。
  众人连连拍手,哄堂大笑,纷纷将手间的瓜子花生红枣石榴籽等物撒向淑儿膝头。
  也洒下满满祝福:“有风有化,宜室宜家。瓜瓞绵绵,尔昌尔炽。”
  喜宴就设在周家院里,堂下里设了火堆,檐角树梢上悬着串串红灯笼,婶子嬷嬷们忙着做菜蒸肴,宾客们一边吃酒一边闲聊。
  春天一时陪着淑儿说话,一时又出去找长留玩耍,窜来窜去,像只欢快的小黄莺。
  男人们喝酒,李渭也围坐在人群中,见她鹅黄的裙摆在眼前飘来飘去,伸手召她:“累不累。”
  “不累。”她脸蛋红扑扑,眼神亮晶晶的,瞳里印着嫣红的灯笼,嘴唇也是红艳艳的,李渭见她抿唇,将自己的酒杯递给她,温声道:“润润嗓子。”
  春天弯眼笑,又眨眨眼,极其娇俏婉转的勾他一眼,这一眼脱离了少女的神态,是女子淋漓尽致的媚态,渴望疼爱的勾引和诱惑。
  她捧着他的酒杯送至唇边,将半盏酒饮尽,粉嫩舌尖舔舔嘴角。
  “好喝吗?”他喉间一紧,心头一窒,哑声问她。
  “好喝。”她蠕动双唇,无声应他,直勾勾的仰面看着他。
  “那要少喝些。”他何德何能,怎么会遇上她。
  “多喝两口又有何妨。”
  “怕你贪杯喝醉。”
  “我已经醉了。”
  “因何而醉。”他挑眉问。
  “你。”她无声说话,笑嘻嘻的转身就跑。
  李渭看着她的背影宠溺而笑。
  旁侧的沈文心思细腻,胳膊怼怼赫连广,示意他看李渭。
  他们和李渭俱认识很多年,从未见过李渭的这种神情,柔情万分,缠绵悱恻。
  赫连广惊诧挑眉。
  黄昏之后,宴席才热闹起来,驮马队的汉子不羁惯了,也豪爽惯了,说话唱曲,喝酒划拳,处处都是鼓噪乐声,挨坐的人都要放开嗓子大声说话。
  春天起初和婶娘们坐在一块,后来又换去长留身边,又跟着众人去闹洞房,玩了一圈回来,偷偷的挨着李渭身边坐下。
  她也贪两口,席间光顾着说话,其实并未吃多少,挪了一只小酒杯过来,李渭那厢跟别人说话,一只手却摸过来,移走她的酒杯。
  她不乐意,一手啪的拍在他手上。
  李渭应酬完别人,回头挑眉看她,见她目光灼灼,脸颊红烫,给她舀汤,逼她喝汤:“脸怎么这么红?”
  “太热了。”旁边就是熊熊燃烧的旺火,身上这件月白小袄里头缀着绒毛,真把她闷坏了。
  她拍拍自己的脸盘,推凳走开:”我去外头透透气。“
  李渭和旁人说完几轮话,见她还未回来,院里寻了一圈,只见长留嘉言一堆孩子在一处斗草,俱说没看见春天姐姐。再仔细一寻,却见她出了周家院门,独站在外头枝叶稀薄的树下,树上灯笼在冷风中轻轻晃动,晕红的光芒投射在地上,是潋滟的光芒。
  她穿着鹅黄的裙子,抬头望着灯笼,柔和的艳光也投射在那裙上,氤氲出温柔的光芒,仿佛遗世独立,见他来,笑靥如花。
  他曾路遇过这温柔的一抹鹅黄。
  漫过十年的光阴。
  她终于来了。
  没有丝毫准备,悄无声息的来到他身边。
  两人齐齐站在树下,望着那温柔的喜字灯笼。
  “今天好开心,有情人终成眷属。”她笑。
  他“嗯”了一声:“他们也是得偿所愿。”
  过了一会,他问:“什么时候走?”
  “还有个五六日。”她悄悄牵住他的手。
  他紧紧握住。
  “李渭...”她鬓边璎珞低垂,吐气如兰,“我会回来的。”
  “好。”
  上次支支吾吾告别之后,再回想起那一幕,她的心就好像像羽毛一样漂浮在半空之中。
  她也希望有人...给她一场热闹喜庆的婚礼。
  她不落睫的盯着他,满是渴盼。
  她挨着他站着,是任他采撷的姿势,只要他微微低头,他的吻就可落在想要的任何一处。
  他从善如流,俯下身去,在她眉心轻轻印下一吻。
  这吻缠绵又流连,从眉心一路滑落,饱含柔情蜜意,吻过鼻尖,最后印在她唇上。
  她心头甜蜜,想起那一夜的缠绵,身体发软。
  他扶着她柔软的腰肢,企图把她带入自己怀中,眼尾扫过旁侧,将她揽着身后。
  陆明月正搂着两个孩子出来,半是尴尬半是自责的捂着两个孩子的眼,身后还跟着赫连广,冷眼里兴味深切。
  春天躲在李渭身后,满是羞涩的探头看了看来了,埋头在李渭背上。
  不远处的马车上,薛夫人撩开车帘,也默然注视着树下的红灯笼。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知道的。。。
  两方都有阻力~
  现在还没有办法在一起~~
  会分开一段时间~~
 
 
第73章 是离别
  红灯笼在冷风中轻轻摇荡, 朦朦胧胧在地上投射出一个模糊的喜字。
  两个孩子乌黑的瞳,在陆明月的指下忽闪着。
  李渭摸了摸鼻尖,微笑看着眼前一行人:“都出来了?”他含笑, 牵手将春天从身后拖出来。
  春天在李渭背后略躲藏了一下,也和李渭并肩站着, 双手捏着衣帛飘带, 靴尖摩挲着地面, 面红耳赤的看着大家。
  “出来寻你俩家去...”陆明月回过神来,亦觉得脸红心跳,看刚才那情景, 儿女情长, 情意缠绵,羞煞旁人。
  嘉言剥开自己娘亲的手,满面顽笑:“李叔和姐姐亲...”又被陆明月一把捂住嘴:“你瞎说什么。”
  长留安静的倚在陆明月身边, 一双眼清澈又安静,注视着自己的父亲。
  “长留, 你来。”李渭向长留招手。
  长留垂着眼, 乖巧的走上前,李渭摸摸他柔顺的头顶, 搂着他的肩膀至春天面前。
  春天伸出双手,半咬着唇, 笑柔柔的看着李渭,捏住了长留的手。
  长留看着父亲和姐姐凝神对视, 一声不吭, 目光投在了灯笼上那个鲜艳的喜字之上。
  陆明月捂着儿子的嘴,三人悄悄的避开,远远回望一眼, 树下三人笼罩在红晕之下,只觉分外柔和,心中暗叹一声,不知是欣慰还是喜悦,还是茫然。
  沿路似乎都沾了喜气,父子两人送春天回去,春天拉着长留的手,步履轻快:“姐姐...以后再回来找长留玩好么?”
  “好。”长留点头。
  三人相视一笑。
  白马香车缓缓驶过,鄯鄯扶着薛夫人,远远的喊了春天一声姐姐。
  “阿娘,你怎么来了?”春天欢快提裙上前。
  “夜深了,看你一直未归。”薛夫人又向李渭施礼,“见过恩公。”
  她柔声道:“几番想寻空到恩公府上拜谢,却屡屡未达行,请恩公万勿介意。”
  又笑说:“明日若是恩公得闲,我带着小女造访贵府可否?”
  李渭和春天互视一眼,明日自然有话要说,亦是点点头。又带着长留向薛夫人施礼,薛夫人见长留稳沉端方,一双眼却清凌亮人,笑吟吟的打量了一番:“恩公好福气,令郎生的芝兰玉树,人中龙凤,以后怕是不凡。”她从荷包里翻出个极其小巧精致的金莲玉莲蓬,往长留手心塞去,“一个小玩耍,就当是薛娘娘给的见面礼吧。”
  长留脸靥浮上两朵羞云,含羞致谢:“谢谢夫人赏赐。”
  薛夫人携着春天上车,辞别李渭父子,马蹄哒哒的拍打在青砖地上,薛夫人见春天咕咚咕咚捧着茶盏喝水,温柔抚着春天后背,笑道:“慢一点,这一整日连口水都没空喝么?”
  “喝了。”春天抱着茶盏,回味树下那个轻柔的吻,嫣然一笑,“刚才在外头站了会,有点渴了。”
  薛夫人见她脸上神色,亦微笑:“刚才见了恩公家的孩子,的确生的很好,怪不得你一直念着他,以前在瞎子巷李家,你们平日在一起都做些什么。”
  春天偏首看着自己母亲,狡黠眨眨眼。
  “阿娘也想知道,你在外头,每一日都过的是什么样的。”薛夫人半是心酸,半是感慨的叹气。
  “大家对我都很好。”春天讲起昔日在瞎子巷的点点滴滴,说李娘子、说长留、也说李渭。
  当时自己眼中的李渭和他人并无不同,对他多是感激和敬佩,就如一副画卷,山是山,水是水,百景千姿都各占一席之地,她并无偏爱之意。但以如今的心境,再去回观这副画卷,只觉奇妙又神奇,属于他的那部分,已在不知不觉中,细致涂抹上浓墨重彩,使得其他的景色黯然失色。
  为什么当时没有发觉,他竟然是那样的好。
  她眼里有熠熠光彩,脸上是羞怯的红晕,唇角是上挑的笑意,眉眼之间是娇然绽放的艳色。
  是情窦初开,是春心萌动。
  薛夫人捏着春天的一只手,心头又喜又忧。
  她比谁都希望春天能幸福,嫁个如意郎君,儿女绕膝,一生顺遂。
  也知道对于十几岁的孩子而言,遇上一个救她性命、陪她出生入死,对她温柔体贴的成年男人,是一种致命的诱惑。
  但是,真的适合吗?
  柴米油盐、生活点滴、琐事磋磨、家事亲友、无妄之灾的消磨之下,一幅再鲜嫩漂亮的裙,都会慢慢漂洗的渐渐褪色、松散、最后苍白无趣,支离破碎。
  她也曾经有过深爱,为此痛彻心扉,后来拼死拼活,左右碰壁,受过非常的折磨,最后一点点、一点点水滴石穿的腐蚀,最后连触碰的勇气都没有。
  薛夫人望着女儿明耀的脸庞,内心俱是迷茫之意。
  春天越说声音越柔,最后看见薛夫人温柔如水的目光,猛然捂住嘴。
  “妞妞对恩公...好似很不一般呢。”薛夫人笑问,“他是不是很好?”
  春天抿唇笑。
  李渭牵着长留慢慢的往瞎子巷走去。
  李渭感觉到长留的沉默,摸摸长留的小脑瓜:“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长留捏着薛夫人给的见面礼,乖乖递给自己父亲看,“爹爹,这个看起来很贵重。”
  “嗯。”李渭轻轻呼出一口气。
  他轻轻蹙起了眉。
  回到家中,家中阒黑,连阿黄都懒洋洋的睡下,父子两人借着夜色将房门打开,李渭摸出火绒,将桌上蜡烛点燃。
  冷风顺着大敞的门席卷而入,点灯如豆,弱弱小小的跳跃着,长留忙去把门阖上,回头望,那烛火在李渭的掌心下慢慢稳定,光晕慢慢扩大,将男人的剪影透在墙壁之上。
  那影子宽而重,沉甸甸的。
  长留看见自己的父亲凝神盯着火光,慢慢探出一根食指,贴近那橘色的火苗,似抚慰,似取暖。
  “爹爹。”
  李渭回过神来,温柔笑道:“回房去,爹爹去打水给你洗漱。”
  父子两人洗漱完,齐齐挤在长留卧房内,李渭听长留背完长长的一篇文,掖掖被子:“睡吧。”
  长留点点头,闭上眼。
  李渭未走,又在长留床边坐下:“过阵子...我们把赵大娘和仙仙接回来好不好?”
  “好呀,我想仙仙妹妹了。”
  李渭点点头,又慢声道:“如果爹爹和春天姐姐...我们三个生活在一起,可以吗?”
  “可以。”过了许久,长留颤声回答。
  次日薛夫人带着春天来了瞎子巷。
  马车车身阔绰,只能停在巷口,薛夫人携着春天,身后跟着唐三省,还有七八个婢女家仆,浩浩荡荡的步行而入。
  巷口的邻舍们未在瞎子巷见过这样的阵仗,只觉眼前俱是绫罗锦绣,花钿珠宝,香气浓郁。其中的那位夫人花容月貌,丽质天成,眉眼和春天有些相似,再看两人言行举止,极像是一双母女。
  李渭和长留在门前迎客,只见春天一张绯红笑靥,天真无邪,拉着薛夫人进了李家的大门。
  几人热络说话,薛夫人笑盈盈打量李家一景一致,春天把薛夫人带去自己住的西厢坐了坐,又拉着母亲去耳房喝茶。
  客气聊了半日,薛夫人见外头日头暖和,差使春天:“巷口那些婶娘们,想来都是此处的左邻右舍,娘多带了些点心礼束来,妞妞带着人,去给婶娘们回个礼数。”
  春天点点头,带着几个婢女们出去,李渭也向长留道:“跟着姐姐一起去玩会吧。”
  屋里瞬间清净下来,只留薛夫人和李渭两人,门外守着唐三省。
  薛夫人温柔浅笑,李渭坦荡不藏。
  正堂里供着李老爹夫妻和李娘子的灵牌,薛夫人略一打量,捻了几根香拜了拜,同李渭道:“妾听春天道起过家中娘子,听闻恩公夫妻青梅竹马,伉俪情深,情谊义重,羡煞旁人。”
  李渭如实点头:“亡妻是我长姐,两人自小一起长大,颇有感情。”
  薛夫人微笑:“至爱新丧,妾感同身受,还请恩公节哀。这样深厚的情谊,想必恩公现在仍是内心悲苦,心思枯槁吧。”
  李渭神情一顿,站在旁侧僵立不动。
  “请恩公坐下说话。”薛夫人唤唐三省捧来一只黑檀描金小匣,那匣子沉甸甸的,薛夫人推至李渭面前,语气真挚,“妾真心实意感激恩公,在红崖沟救了她,又带着她一路往返危机,安然无恙将她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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