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涅避开她的注视。
他感受到心底有什么在躁动,是金。
想到金对于伊莉丝的重视程度……
不能继续仍由元庆处于渴血状态。
海涅重新看向正端坐在棺材内的元庆,渴血状态让她躁动不安,却迫于血裔契约乖巧地坐在棺材里。
可那双眼睛却始终没有安分下来。
渴血状态下,新生血族往往会展现出未被压抑过的天性。元庆也是一样,她远比先前展现出来的要活泼灵动。
海涅了然,眼前的元庆只有十四年的记忆,从心态上来说只是个十四岁的孩子。
他解开衬衫上的系带,卷起袖子,露出一截过分苍白的手臂。
青色的血管在苍白的手臂上蜿蜒盘旋,瞬间就吸引了元庆的视线,她似乎能透过皮肤看到那血流流淌的轨迹,耳边回响着的也是血液涌动声音。
渴血的症状是可以被缓解的,就算不用人类的鲜血也会有其他的办法。
比如,直系血裔的鲜血。
海涅抬手放在唇边,张口,原本生长犬齿的地方伸长逐渐变成两颗獠牙,连带他的样貌都因为这两颗獠牙的出现而变得妖异。
獠牙中空,只要刺入猎物的血管,就会疯狂地吞噬猎物体内的血液。但此时,海涅的獠牙落在了自己的手臂之上。
鲜血涌出的瞬间,整个爱德蒙公馆内的血裔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向着顶层的房间看去。
元庆鼻翼翕动,一双眼睛像是被吸在了海涅身上,她注视着那血液涌出的地方,渐渐看得痴狂。
只是因为血裔契约的压制,她无法离开棺材,要等海涅允许才可以。
“过来。”海涅看着元庆,曲折手臂看着她,得到了长亲的允许,元庆像是一阵风一般,从棺材中跃出,向着海涅而来。
她扑进海涅的怀中,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嘴凑了上去。
略显冰凉的鲜血涌入喉咙,就也无法抑制心底对鲜血的渴望。元庆就是沙漠之中的旅者,贪婪的摄取着她每一分能够摄取的水分。
她几乎半靠在海涅的怀中,两人之间的距离亲昵而暧昧,血裔与长亲之间的互相吸引,从她吻在手腕上的小块皮肤之上酝酿,爆炸开来。
海涅向后退了一步,元庆却充满侵略性的向前,她愈发的贪婪,摄取着她所能得到的甘露。
白皙的皮肤渐渐泛上红晕,从海涅的视角向下看,可以看到她纤细的背脊。
元庆很瘦,有些生骨相,但该有的地方,却是真材实料。
海涅的视线顿了一下,连忙收心。
大量失血,让他原本的苍白的脸色显得病态,而血裔对于长亲的诱惑随着血液的流逝而渐渐浓烈。
“够了。”海涅不受控制的抚上元庆的黑发,她原本就要休息,发髻放了下来,黑色的发垂落,扫在他的手臂,他的手指微勾,顺着黑发划过她的脊背。
伊莉丝拥有他没有的温度。
元庆似乎没有听到,她无法抵御鲜血的诱惑,长亲的血对新生儿来说,充斥着太多的诱惑。
贫血让海涅有些无力,吸血鬼是无法自主造血的,必须通过外来的补充。而不吸食人血的特性,让海涅的恢复周期远长于其他血族。
“停下。”
动令限制了元庆的动作,她抬头,唇上脸上沾着血,看向海涅的眼神颇为不满。
“长亲。”她嘟着唇似是撒娇。
鲜血顺着海涅的手臂滴落,元庆露出惋惜的表情。
海涅没有说话,他扒开元庆抓着他的手,新生儿不悦地嘟起嘴。
黑雾弥漫,海涅修复了手腕上獠牙咬破的伤痕。只是这一次,用的时间要比修复阳光烧伤时更久。
他也同样需要血液。
第10章 海涅的千种面容(三)
“伊莉丝。”海涅看着元庆粘着血的脸庞,嫌弃地皱了皱起眉头,“把你自己弄干净。”
元庆嘟着唇,不满道:“我叫元庆,元庆!”
“听话。”
碍于血裔与长亲的联系,元庆虽然不满,但也仅能做出表情,她环顾四周,没有发现能弄干净自己的东西,于是下意识地抬起手臂,准备用袖子擦脸。
“别用袖子擦。”海涅看出了她的打算。
元庆抬头看着她,黑色的眼睛闪着狡黠的光,“哦。”
然后,在海涅的注视下,她缓缓吐出舌头,轻柔舔在唇角,将残余的血液一点点吞入腹中。
海涅后退一步,他感受到了一种呼唤,来源自伊莉丝身体内属于他的那一部分。
此刻,他的血液正在面前的少女体内流动,经过她的心脏,运输至全身。
别说是嗅觉灵敏的血族,只需要一个鼻子好些的普通人都能闻到两人身上如初一辙的味道。
海涅眩晕起来,灵魂深处,又什么正在蠢蠢欲动着。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
元庆抬头看着他,却没有察觉他的异样,吃饱之后,她变得有些困乏。少女揉了揉眼睛,打了哈欠就这样合衣躺在地毯上,进入了沉眠。
元庆睡着了。
对于她来说,长亲的血液之中蕴含着强大的能量,她需要时间去消耗这种能量。
海涅缓和了一阵,靠近几步,弯腰将她抱起,放入棺材。
她的脸上还沾染这干涸的血迹,是舌头够不到的地方。海涅无可奈何地轻笑一声,取出手帕,弯腰为她擦去脸上的血迹与口水痕迹。
直起身子时,海涅眼前一黑,险些跌倒,他扶着棺材盖板,因为他的触碰,棺材上由金留下的保护阵发出暗红色的光晕。
海涅看了一眼,就移开视线。
他站起身,唇色显得有些惨白。
放在人类身上,他刚刚失去的血液已经足以致命,一般的血族在失去大量鲜血以后,必须及时补充,否则也会因为脱力而倒下快速腐烂,之所以他还能够站着,只是因为自身足够强大。
舒芙蕾在此时带着准备好的食物走了进来。
先前,她也闻到了海涅血液的味道,那种味道足以让每一位卡塞尔家族的血裔疯狂。
“主人。”舒芙蕾看着海涅不正常的脸色,“您没事吧?”
海涅轻轻摇头,他的视线落在舒芙蕾太太手中的炖菜上。
“已经用不着了,麻烦你了。”
“没事的。”舒芙蕾连忙道,“需要为您准备一些食物吗?”
她是视线越过海涅,看向棺材,望了一眼,又落回海涅身上。
“主人你的气色很差,是伊莉丝小姐……”
“对于一个新生儿来说,渴血是正常的。”海涅确实不太舒服,失血的眩晕一波又一波席卷着他,他勉强露出笑容。
“一小杯天鹅血,送到书房来,谢谢。”海涅吩咐道。
他掠过舒芙蕾太太,想要离开元庆的房间,他走得有些慢,步伐虚浮,这需要一定时间来恢复。
“主人。”舒芙蕾太太暗暗叹气,先前海涅咬破手臂喂食伊莉丝时,城堡内的每一位血裔都感受到了属于长亲的气味,舒芙蕾太太也不例外。
也许,其他人现在已经乱成了一团,议论着长亲与这位新生血裔的关系,但这一切舒芙蕾并不关心。
“为什么要这样呢?伊莉丝小姐只不过是一位血裔,与城堡之中的其他血裔并没有什么不同。”
海涅脚步停顿。
“对于新生的血族,需要长亲成为她的道标。”
海涅留下一句话,离开了房间,他还不忘替元庆关上房门。舒芙蕾知道,虽然海涅身为卡塞尔一脉的亲王,爱德蒙公馆的主人,这些身份让他显得高不可攀,可实际上他远比看上去的温柔贴切。
一位不吸人血的吸血鬼亲王,这是他给予的最大温柔。
而伊莉丝小姐,始终是不同的。
舒芙蕾小心翼翼地靠近观察,元庆已经熟睡。
这位八百年前就已经存在,却依旧保持着新生儿形态的血族,对于主人来说,一定有着很特殊的意义。
海涅回到书房,熏香的味道萦绕在内。夜晚会打开的窗户已经重新合上,厚重的羊绒窗帘将阳光隔绝在外,也隔绝了烟火气。
黎明的书房显得冷清,一排排书架上,古朴的书籍隐约透露着漫长时间的流逝。
海涅的视线落在舒芙蕾送来的小杯天鹅血上。
他犹豫了一瞬,还是拿了起来。
海涅没有直接饮用,他看着杯子里的血,不知道怎么,他的视线突然落在羊绒窗帘上,静静望着,仿若能够透过窗户看到外面街道上的景色。
书房很安静,海涅的听觉又十分灵敏。他能够听到窗外街道上过路行人的脚步声,能够听到衣料摩擦的声音,能够听到马车路碾压过石板道路的声音,能听到偶尔掠过的飞鸟的声音,甚至,他能听到远处阿尔诺河的流水声。
但这一切的样子,他都要靠想象。
想象过路行人的外貌,想象他们身上的衣服样式,想象马车主人的身份,想象驾车马匹的颜色,想象飞鸟展翅的弧度,以及早晨阳光照耀下波光粼粼的阿尔诺河的美景。
海涅收回视线,黎明时分是他为数不多不会被打扰安静独享的时间,但这样的时候并不能维持太久。
他将杯中的血液一饮而尽。
还有很多事情等候着他去处理。
—
元庆是在天完全黑下来时候醒的,她自己约摸着估计是亥时。(注20)
她不知道佛罗伦萨有没有自己的计时方式,她没见到这里有日冕。其实,就算是有,血族恐怕也是无法使用的,只能透过仆人告知得知时间。
元庆疑惑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意义。
她从棺材内爬起来,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成为血族的元庆对这种味道格外敏感。
很快,她就在地毯上看到几滴血液滴落晕开的痕迹。
元庆用手按了按,放在鼻子下嗅了嗅。
这味道很熟悉,像是……长亲身上的味道!
白天的记忆回笼,渴血的异样感在身体里又一次苏醒,元庆打了个激灵,就那种感觉压制下去。
她喝了长亲的血,是他咬开手臂喂自己的。
为什么?
元庆似乎还能感受到嘴里尚未消散的血腥味道,是海涅的味道。
渴血状态的感觉很奇妙,就像身体里有另一个自己苏醒了一样,不断的渴望的鲜血,甚至可以影响到神情,影响到思绪。
“不受控制的感觉。”元庆轻声道。
她站起来,碰到棺材沿的时候,脑袋里面突然多出了一幅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画面。
元庆依稀可以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弯着腰,手里拿着某样东西,面色柔和地为棺材中的人擦拭着脸颊,过了好一会,他直起腰,却意外的晃动身形,下意识的伸手扶住棺材沿,缓和了片刻,神色才恢复正常。
那是海涅。
其实那道身影很模糊,但元庆还是认出了他的主人。
他似乎很虚弱,因为自己吸食了他的血液?
元庆皱起眉头,她双手贴在棺材板上想看清更多东西,眼前什么样的画面都没有出现,只是依稀的又听见一个声音的呼唤。
“阿庆,阿庆。”
元庆松开手,不去想那道声音的来源。
她要去看看海涅的情况,能够让他产生头晕的迹象,说明他失血量很大。
走出房间,元庆沿着台阶下楼。
血族的早餐已经结束了,她赶往餐厅时,只见到一些忙着收拾餐具的女佣。
元庆拦住其中一个。
“伊莉丝小姐,有什么事情吗?”女佣满脸疑惑的看着她,可她说得是意大利语,元庆听不懂。
她勉强地笑笑,摇了摇头。
或许,去书房能够见到海涅。
元庆提着裙子,一路小跑来到海涅的书房,房门禁闭,元庆收起耳朵,里面什么声音都没有。
或许没有人,元庆犹豫了。
这时,一位年迈的老者向着这边走来。
元庆侧头,正好看到他的样子,她见过这个人。
“伊莉丝小姐。”爱德蒙府邸的管家莫尔向着元庆行礼,“少爷出门了。”
果然不在。
元庆点点头:“谢谢您。”
“能告诉我,长亲去了什么地方吗?”元庆试探着询问管家莫尔。
老人回答:“少爷在调查毛呢工厂货物被毁,一时半会恐怕回不来。”
“我可以为您找来舒芙蕾太太。”莫尔先生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的褶子都在抖动,“您可以在她的陪同下在府邸里逛逛熟悉一下环境。”
元庆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
夜晚,是属于郁金香街酒馆的时间。
乔拉坐在吧台前,酒保自然认得这位经常在酒馆里招揽生意的火辣女人。
他为乔拉倒满一杯由爱德蒙酿酒厂出产的大麦啤酒。
“给,火辣的美人。”他把啤酒推给乔拉,颇有暗示意味的捏捏乔拉裸露的手臂。
火辣的女人向他瞟一个媚眼,却躲开酒保进一步动作的手。
她扬了扬下巴,看着酒馆角落位置上的年轻男人。
“那才是我今晚的目标。”
酒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远处的位置上,坐着两个男人。
乔拉指的是面对吧台的那一个。
那个男人带着一顶奇怪的帽子,帽子的阴影遮住可他半张脸,加上酒馆里昏暗的烛火,他看不清男人的长相,只能从他露出想精致而紧绷的下颚线推断出这个一个年轻而英俊的男人。
酒保在酒馆工作,每天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自然看得出这样的男人不属于这个郁金香街上的下等酒馆。
“省省力气吧乔拉。”他看向火辣的酒馆妓.女,“那个男人不属于我们这里,他看不上你的。”
乔拉斜他一眼,拉了拉衣服的领口,露出白皙的肌肤。
“死相。”她唾骂一口,“老娘还就让你见识一下,不管他是不是这里的人。今晚,她都是老娘的猎物。”